机房弥漫的松香气味突然让雷明远想起职校岁月。那是1997年深秋，宿舍铁架床下塞满覆铜板边角料，空气中永远飘着三氯化铁腐蚀液的酸味。
"老雷，给我递把美工刀！"张永强蹲在搪瓷脸盆旁，盆里泡着正在蚀刻的收音机电路板。月光从糊着报纸的窗户漏进来，照在他用圆珠笔画在铜箔上的走线图——那是从《无线电》杂志撕下来的单管再生式电路。
雷明远摸出床底的工具盒，生锈的盒盖上印着"红光无线电元件厂"。盒里躺着他们自制的木柄刻刀：用钢锯条磨出刃口，裹上电工胶布当握把。张永强接过刀，在覆铜板上划出细若发丝的隔离槽，碎铜屑像金粉般洒落在《电子报》合订本上。
"9014三极管的β值不够。"张永强突然摔开万用表，表笔在空中划出弧线。他们为这个直放式收音机折腾了半个月，用食堂饭卡换来的三极管总是让声音失真。雷明远摸出枕头下的《少年晶体管收音机》，翻到夹着泡面券的书页："试试在发射极串联47Ω电阻？"
深夜的走廊厕所成了临时工作室。张永强把覆铜板架在砖头上，用从实习车间顺来的电烙铁点焊元件。松香烟雾惊醒了巡夜老师，手电筒光束里，两个少年抱着电路板翻窗逃跑，雷明远口袋里漏出的云母电容在水泥地上叮当作响。
三周后的熄灯时刻，收音机突然传出邓丽君的《甜蜜蜜》。张永强用晾衣叉挑起天线——那是拆了五节中波磁棒接成的，裹着从女生宿舍借来的毛线。电流杂音中，他们听到香港回归的特别报道，电池盒却在这时冒起青烟。
"铜箔太薄，电流过大。"雷永强捏着烧焦的2AP9检波二极管苦笑。月光下，雷明远正用铅笔在跳火的位置涂画——石墨芯能让线路暂时导通，这是《中学科技》里教的应急办法。
毕业前夜，张永强塞给他一个饼干盒。里面是用刀刻法制作的调频收音机，覆铜板上还留着当年刻坏的修正痕迹：某处断线用焊锡堆成小山，386功放芯片的引脚裹着从耳机线剥出来的漆包线。
此刻，雷明远蹲在2001年的机房，手指抚过服务器主板上腐蚀的线路。他忽然扯下领带，用镀金接头刮擦氧化发黑的PCI金手指——就像当年用铅笔修复烧焦的铜箔路径。示波器突然跳动的信号，让他想起那个充满松香与梦想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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