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庄的宠物女孩> 第一卷 序 某天成了大人以后…… 如果回想起在樱花庄所度过的时光,会想起什么呢? 会因为大家都是笨蛋而感叹吗? 还是会先想起那段热闹又快乐的日子而感到怀念呢? 如果两者皆是,就没什么好多说的。 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天确实是最棒的。 第一卷 第一章 欢迎来到樱花庄 1 睁开眼睛,白色浑圆的屁股就在眼前。 「小光,又是你吗?」 叫了她的名字,她发出依偎般撒娇的声音搔着耳朵。 神田空太完全不予理会,用手把小光挤过来的屁股推开,从灰色的地毯上起身。硬是被吵醒的小光闹瞥扭地出了声,但只得到叹气作为回应。 「真是悲惨……」 空太瞇眼看着炫目的窗外,西边的天空彷佛告知世界末日般火红地燃烧着。 「醒来只看到猫的屁股……我的青春真是太悲惨了。」 面对涌上来的虚脱感,空太用手遮住了脸。 「会脱口而出青春这字眼搞不好还更悲惨……」 彷佛赞同这意见般,坐在膝盖上的白猫小光打了个呵欠。接着,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其他六只猫开始合唱着要饭吃。 白的、黑的、花色的、茶色的、焦茶色的,还有暹罗猫,加上类似美国短毛猫的,种类众多共有七只,全都是空太捡回来的弃猫。他还规矩地帮牠们取了名字——小光、希望、木灵、小翼、小町、青叶、朝日(注:皆为日本新干线列车名)。 面对要求吃饭的猫咪们,空太则以肚子咕噜作声回应牠们:「主人也正饿着肚子。」 春假最后一天,四月五日,下午五点。 被夕阳染红的两层木造破烂公寓,就是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 宿舍名叫樱花庄,大概是取自庭院里的大棵樱花树吧。 厨房、饭厅及浴室共享。 走到学校需十分钟,徒步至最近的车站也是十分钟。 其中的101号室,就是从这个春天起成为二年级生的神田空太的巢穴。 墙壁上贴着「目标!脱离樱花庄!」是空太今年第一个写下的想法,光明磊落地以文字呈现出来。 空太当前的目标,既不是交女朋友,也不是到甲子园,当然也不是国立竞技场,更不是全国高校综合体育大会;而是脱离这个宿舍。 原因在于这个樱花庄跟一般的宿舍有些不同。 这里集结了在一般宿舍的共同生活中格格不入的学生,并做为让他们改过自新的处所。简单地说,就是问题人物的巢穴。不同于一般宿舍,没有女舍监也没有餐厅,煮饭、洗衣、打扫等所有家事都必须自己动手做,所以非常麻烦。学校方面的说辞是「为了促进独立」,但空太认为其实应该只是找不到人来帮忙而已。 毕竟樱花庄具有光是亮出名字,就足以让即使是朋友都退避三舍的破坏力。 更麻烦的是每个月一次强制参加的校外清扫活动。正如其名,就是担任步行捡拾学校周边垃圾的义工,不过由于是以连大人都需花费三十分钟才能走完的大学校地为基准的「周边」,所以是必须花上整整一天的大工程。每次结束后隔天,双脚肌肉都会酸痛。 在这样恶名昭彰的宿舍里,现在正住着男女共四名学生,以及一名担任监督职务的教师。 空太就是其中一名学生。 去年夏天,他被校长亲自召见、被迫做出选择。 「神田空太同学,让你选择要丢掉猫或搬出宿舍。」 「那么,我搬出宿舍。」 空太正值想试着反抗权威的年纪,在校长话都还没说完前如此宣示,当天就被赶出了一般宿舍。 空太现在觉得自己在人生最大的分歧点上,做了完全错误的选择。之后立刻召开脑内会议,争执着到底是谁该负责任。最后结论应该是前额叶的错。 当时还只有白猫小光一只,只要拼命找人认养,应该就能完全解决宿舍的问题——空太遭到流放后,曾被樱花庄的先住民三鹰仁这么吐槽,让他三天都无法从打击中再站起来。 因此,现在还在招募饲主中。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之后的几个月,猫的数量不减反增,应该是哪里出了错。 只觉得像是受到诅咒般的高频率,空太所到之处必有弃猫,所以也没办法。曾试过一次假装没看见,但才刚离开纸箱三步远,就因为内疚不安而屈服。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正在想事情的空太,希望跟木灵也跟在小光之后依偎着靠过来。 「你们不要黏我太紧,我现在正在找饲主,分开的时候我可是会哭的喔。我哭的样子很难看,你们一定会倒退好几步的。」 也不知道猫咪们有没有听懂,牠们又转而洗起脸来。 空太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暗红色的天空。 眼看春假今天就要结束了,没办法过得更有意义吗?空太被夕阳照耀着,发出了干笑声。 这时背后的床上传来男一个声音。 他忍住想抱头烦恼的情绪回过头去。 想起了自己为什么睡在硬梆梆的地板上。 原本应该是空太为贪图安眠而存在的床铺上,一名美少女拥有像在盘算着什么的猫咪般的嘴巴,正以胎儿的姿势睡在上头。总之,就是猫之女王。外表看起来是健康且正统、充满魅力的美国短毛型,制服短裙底下毫不吝惜地露出柔软的大腿,上衣衬衫开着两颗钉子的缝隙间,可以看到被双臂挤压而变得明显的乳沟。 如果是一年前的空太看到眼前这幅光景,大概会忍不住吞口水,并且可笑地胡乱发出惨叫声吧。 但是,被流放到这个樱花庄过了半年以上,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而变得惊慌狼狈了。 「美咲学姐,请赶快起床吧。」 忍住自己内心的动摇,呼唤着床铺的主人后,上井草美咲就像野生动物般柔软地伸着懒腰起床。 衬衫下摆被往上拉,露出令人忍不住想冲上前去抱住的小蛮腰曲线,以及隐约可见的可爱肚挤。就连睡得乱翘的发丝,都不可思议地凸显了美咲的可爱。她如果与十个人擦身而过,这十个人必定都会回过头来多看她一眼。 基本资料数值也是超群,身高156公分,体重46公斤。三围由上而下是87、56、85,以高三生来说已经是最终型态。 美咲毫无自觉地散发自己的魅力,一边将睁大的眼睛看向空太。 「我将来想成为新娘子。」 「梦话请在睡觉时说,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那么,我当新娘子,学弟就是丈夫啰。那我们就从你下班回家的地方开始。」 「怎么会搞得跟相声套招一样啊!」 「你回来啦,亲爱的。今天回来得比较早呢。」 「还真的要玩啊!」 「要先吃饭?洗澡?还是~~兜、档、布?」 「这里是哪里的相扑部屋(注:培养相扑选手的机关或团体)啊!」 「还是鬃、刷、子?」 「你就直接说,还是要、吃、我(注:与兜档布、鬃刷子日文音相似)就好了吧!老公才刚回家就打算叫他去刷洗浴室吗?」 「就算是树懒,交尾时也是会情绪高涨的吧?」 「话题跳太快了!」 「你反应太慢了~~以我跟学弟你的交情来说,你一定要紧紧跟上才行。」 美咲手指着空太,在语尾加上爱心符号,像教训恶作剧的孩子般使了个眼色。 到底要怎样才能刚睡醒就如此情绪高昂? 「总之,早安啊。还有,我说过很多遍了,要睡觉请在自己的房间睡。」 「如果被敷衍了事,雌性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还在继续树懒的话题吗!」 「如果欲求不满就太可怜了。」 「雌性也是死鱼样,所以彼此彼此吧。」 空太终于放弃而开始搭腔。 「那我们继续昨天的吧。」 但美咲完全无视于刚刚的对话,在电视前布起阵势来,抓起游乐器的控制器按下电源。发出嗡的启动音后,系统开始运作,叩叩作声地读取ROM。 在出现标题画面前,空太伸手关掉了电源。 「啊~~你做什么啦!」 美咲鼓起两颊抗议着,她生气的表情也很可爱。还有稍微往上看的视线,让人忍不住想露出笑容。 但是,不能被骗了。 「树懒到哪里去了?」 「咦~~可是那个话题又不有趣。」 「还不是你先提出来的!」 「可是,来玩电动吧。」 「接续词用错了吧!而且昨天,更正确的说法是前天就开始玩电动玩到快死了。具体来说已经持续玩了三十六小时!光是看到画面,就觉得今天好像会吐出来!眼睛会烂掉!如果再受到电视电磁波毒害,我有把握自己一定会化成沙子或盐巴!」 他之所以会在地板上醒来,就是因为打电动打到睡着了。 美咲再度打开电源。 「好~~那么,学弟每赢一次,我就脱一件的规则如何!这样也能做好万全的眼睛保养对策!让你大饱眼福!血脉贲张!令人眩目的青春的性!立刻升级到大人的阶段!欲望的连锁!」 「比起学姐脱衣服,剥洋葱还比较能让海绵体充血呢。」 「因为『哇!有白色的东西跑出来了!』是吧?真是不容小觑呢。但是,对蔬菜感到兴奋也只能到中学二年级为止喔。草食系男孩是不行的,一定要贪婪地狼吞虎咽。高中生果然还是要有肉!肉!来吧,学弟,让我们一起前往肉欲的世界去脉行吧!耶——!」 美咲说着挺起丰满的胸部,乳房在衣服底下像布丁似地晃动。可悲的男人本性,让他忍不住直盯着瞧。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拼了命反抗。 「包含你那露骨、感受不到丝毫羞耻心的部分在内,我实在没办法认为学姐是女的!拜托你饶了我吧!请不要再展现那么多余的可爱了,我会变得不信任女性的。真的拜托你了。」 「我们两个终于跨越男女性别的那道墙,成为了好朋友。恭喜!今天来庆祝吧。让我们打电动打到天亮!」 「这一点都不值得恭喜!这是哪门子的经验值补正才得到这结论的啊!外星人赶快滚回外星球去!」 这个春假空太持续着每天被迫陪美咲到天亮、然后昏睡过去的日子,所以希望至少今天能平稳、安静地度过。 「学弟想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 「如果你以为只有这些,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这家伙!一直以来,学姐都太过我行我素了!你以为这里是自由的国家吗!」 「那我们就用电动来做个了断吧!揭开血债血偿的大战序幕!直到一方被消灭为止,这场战争是不会结束的!」 「求之不得……不对,我已经说了今天不打电动了吧!」 本以为美咲会生气地瞪人,但她却迅速地从游乐器中取出ROM。她完全不理会对话扑了个空的空太,反而放入了一片样本光盘。 「哼哼,算了,算了。既然你讨厌电动也没办法,那就帮我看看样片。」 本以为是什么东西,就看到画面上出现像老电影开头倒数五秒的影像。 「该不会是新作品吧?」 「前天早上剪辑好的,是现采现摘最新鲜的呢。请享用吧。」 「真是经过一段有些失去新鲜的时间呢。」 最后一秒倒数完,电视画面上出现美咲独自制作的原创动画。因为是录音前,当然还没配音,所以没有语音、音乐及效果音。即使如此,仍能感觉到内容动作流畅、具跃动感,且非常有魄力。甚至将2D人物融入3D背景中,也能展现毫无不协调感的最先进影像呈现,人物及背景都描绘得细腻谨慎。节奏适当的分镜加上独特的构图,还直接挑战了消耗大量卡路里的麻烦作画。实在看不出来是单凭一己之力所制作的,当然也非外行人的水平,而是超一线等级的质量。 艺术大学附属高校又通称为「水高」,这里除了空太所属的普通科以外,还有以十名少数菁英为教育方针的音乐科及美术科。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手学生,仅有在极为离谱的录取率中脱颖而出者才能入学。 美咲就是其中一人,美术科三年级生。 而且她除了是十年来唯一拥有获得美术科奖学金实力的人,也是个因为老做卡通动画而被剥夺这个权利的佳人,因而非常有名。 「好棒啊。」 对于空太这种谁都会说的感想,美咲没有反应。她正在空太的旁边忙着以自己的嘴来制作拟声及音乐。 「磅!磅!铿!劈哩哩哩!恰~~恰啦啦啦啦。『你的命运到此为止了!』铿~~劈锵~~答答啦当当当。『太天真了。你只会说大话而已吧!』『你、你说什么?』『把内裤脱了以后再重新来过吧。这乳臭未干的小鬼!』都噜哩啦啦啦……锵锵!」 不过,美咲的热烈演出跟影像完全没有关系。 在她脑内究竟有什么样不可思议的世界正在展开呢? 美咲逐渐冷静下来的同时,画面也暗了下来。 因为相当值得一看,所以五分钟的影像感觉上有一倍以上的时间长。 「这个需要重制的程度超过我的预想呢。」 美咲将ROM取出,彷佛可以听到她沮丧垂肩的声音。虽然讲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但该做的事还是都做了,确实令人惊讶。 「我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哪里需要改。」 「你太天真了,学弟。当你以为已经完成的时候,真正的战役才要开始呢。敌人就在自己心中啊!」 「喔、是这样吗?」 「啊、对了。这可不可以再请小七海帮忙后制录音啊?」 所谓的小七海,就是一年级时与空太同班的青山七海。她将来想成为声优,目前在训练班上课。一年级期末的志愿调查,她扬言大学要进戏剧学部;对于小七海这个绰号很有意见。 也许是艺大附属学校的特殊环境影响,已经立定将来的目标而努力迈进的学生并不少见。 在这个樱花庄里,也有以剧本家为志向而锁定文艺学部的三年级生,还有已经以程序设计师之姿从事游戏相关工作、夸口预定要进媒体学部的二年级生。 不同于有明确生涯规划的他们,空太的志愿调查缴了白卷。记得当时放学后还被叫到教职员室,被交待为春假作业。 顺便一提,大他一届的美咲在志愿调查栏里填上「太炫目了看不见」,而同样被叫到教职员室,受到比空太多三倍的说教。而当时说教的老师因为遭到美咲外星语的反击,心灵受到无法抹灭的创伤,所以现在留职停薪中,暂无复职的打算。美咲的级任老师受到重创而再也爬不起来的情况,这已经是第二次,让人不禁感到同情。 「如果只是去拜托她,倒是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收录的时候也要帮忙喔。」 「你要请吃学生餐厅的一顿饭。」 「那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这对美咲来说确实没有困难。就算要求一整年的餐费,她大概也完全不痛不痒。 去年夏天美咲在动画网站上传的三十分钟长的动画,瞬间获得好评,点阅率突破百万,马上就有贩卖公司来洽谈商品化的事宜。今年一月以DVD发售,彷佛嘲笑着销售不景气的业界般,成为了畅销超过十万的作品。之前瞥见她的银行户头里,已有足以一直玩乐过活下去的数字。 剧本是由美咲那同样住在樱花庄的青梅竹马三鹰仁所负责。 那是个以遥远未来地球上的人工岛海舞台,生长在岛上、个性安静的少年,与来自岛外的少女邂后所展开的科幻故事。 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发展顺利,因为太过顺畅而让人觉得有些无趣。少年对于自己的情感完全不必烦恼,由少女主动告白而开始交往,初吻也是由少女主导。少年没有痛苦也没受到伤害。 但是其中另有玄机,中途有了大逆转。 某天,少年发现围绕着自己的世界全都是「谎言」。少年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地球上的人工岛,而是飘浮在宇宙间的大型宇宙殖民地。地球因为人类所发起的可怕战争而变成无法居住的地方,这才是他所面临的事实。 少年十六年来毫不知情,一直以为自己在地球上。这全部都是谎言,而且谎言并非只有如此。少年的父母并不是他真正的双亲;同学知道事实却持续欺骗他。当然,少女的存在也是如此。一切都被设计过,少年这十六年来的人生是照着剧本走的。 世界政府为了消弭不断发生的战争,所发现的人类革新——方舟计划,养育出不知痛苦、悲伤、憎恨与愤怒的孩子,目的是除掉人类斗争的本能。人工岛是为此存在的庭园;而少年是实验的白老鼠。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计划成功了。少年面对事实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浑身颤抖。最后少年尚不知内心纠葛为何物,于是丧失理智、疯狂失控。抑制不住对映入眼中的一切事物破坏的冲动,少年操纵象征故事的世界——巨大双足步行兵器,将人工岛变成一片火海。 当世界政府决定消灭少年时,只有少女回到了少年的身边。少女挺身想保护受到军队包围的少年,胸部却遭枪弹贯穿,在少年的怀中安祥地死去。 失去少女后,少年才终于发现,原以为全是谎言的世界里也存在着真实的东西。少年对少女的感情,以及少女对少年的温柔都是真的。 在这个时候,少年第一次流下眼泪。虽然是悲伤的眼泪,但不可思议地成为带给观众温暖印象的经典画面而获好评。 第一次看的时候,空太也不由得哭了,完全败给把剧本的力量发挥到最大极限之上的卓越演出。 这样的作品全由美咲一人独自完成。各种设定与构想、分镜、构图、原画、动画、上色、背景与合成,加上摄影与效果以及后制剪接、录音、配音,甚至是影像编辑的作业工程,原本应该由各部门分工,由各个不同的人员负责。 不只是2D,美咲也擅长3D制作,融合技术与品味,创造出独特的演出呈现。 虽然音乐、效果音等音效相关作业是拜托就读音乐科的朋友做的,但美咲仍独力完成了相当庞大的工作量,而且还是有违常理的高质量。 透过美咲所制作的动画,让空太深刻地体会到上帝是不公平的。美咲确实拥有非比寻常的才能。 「好~~接下来要进行重制的作业!」 美咲站起身来伸伸懒腰。就这样对空太失去兴趣,从房间跑了出去。接着传来一阵跑上楼梯的声音,然后是天花板上美咲的脚步声。空太的正上方就是美咲的房间。 「在我的常识还没消失前,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 「打扰了。」 美咲之后出现在房门口的,是精心化妆、打扮得一副准备一决胜负的美术老师干石千寻。她担任樱花庄监督工作而与空太等人住在一起,不过这个工作并没有被很认真地执行就是了……「唔啊!好浓的妆!你已经超越夜蝶(主:电影「夜的蝶」,描述在银座酒店生存的女性们的故事)而成为蛾了,老师。」 「神田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无法了解大人的魅力。」 说到这里,千寻还恶心地眨了下眼,睫毛膏彷佛会发出啪察的声音。 空太忍住想吐的感觉,努力以僵硬的笑容响应。 「反正我已经给老师忠告了。」 「我今天一定要抓到未来的老公,你就好好期待吧。」 「你是为了说这个特地到这里来的吗?」 「我为什么要跟神田报告这种事啊。」 「我也不想被老师你报告这种事。」 「真是个爱顶嘴的小孩呢。来,这给你。」 她拿出一张照片,上头是一个大概五、六岁大的女孩子。 「这是老师的私生女吗?」 「她是从今天起要借住在这里的表妹。」 「喔。」 「名字叫椎名真白。跟她约好六点在车站见,所以你去接她吧。」 「啥?」 「我说约好了六点在车站见,所以你去接她。听到了没?」 「就是因为听到了,才会问你在说啥啊!」 「因为我等一下就要去联谊啦。医生耶,医生!这种对象可是很难钓到的。你看,无论如何我都有走不开的重要事吧?而且不管怎么看你都很闲吧?你的脸根本就写了『我很闲』。」 「你今天也是状况绝佳地说出一连串身为教师不该有的粗暴发言呢。真是太令人尊敬了。不过,今天没办法。到明天之前我必须思考自己的人生。」 「你在说什么?」 「明明就是老师要我缴志顾调查的吧!」 「喔~~那种东西随便写个『飞行员』就OK啦!」 「我又不是小学生!」 「不然『有钱人』也可以。」 「那不是更糟!」 「真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这种东西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你就写『升学』两个字,教职员室就会放心了。」 「你去拜托仁学长不就好了?反正那个人应该也很闲。」 「那个外宿帝王不在呢。他今天应该也用他那引以为傲的俊俏外表,还有精神奕奕的下半身,把哪个大姐姐带到天国去了吧?」 「你真的是教师吗?好歹也有圣职人员的自觉吧!真是吓人啊!」 「圣职人员的自觉?那种东西我早把它忘在父亲的睪丸里了。」 「唔啊~~好惊人~~我第一次听到女性讲睪丸这个词。真不愧等级已经超过30,到了亚马逊女战士的层级果然不同凡响啊。超过三十岁的能力不容小觑。」 千寻的眉间抽动了一下。 「谁三十岁了啊!我可是才二十九岁又十五个月而已!」 除脚的力道让地板震了一下。空太感觉到自身的危险,「果然是亚马逊女战士」这句话还是吞下去的好。 「那赤坂呢?那家伙一定在吧?」 他看着房间的墙壁。隔壁的102号室里,住着和空太同年级的程序设计师赤坂龙之介。 「那个茧居族怎么可能会出来!讲话用点常识。啊啊,我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之后的就拜托你了!」 千寻气势惊人地打开门。就在这时,合叶脱落、门歪了一边。空太被猫叫声安慰着,修理脱落的合叶格外令人觉得空虚。 他对着在走廊上违去的千寻背影送上「联谊一定会失败」的念力。 之后,他从房间地板上捡起手机,打了简讯传给龙之介。 回信的速度快得惊人。 ——龙之介大人正在进行S社所委托的压缩声音用中间件的开发,虽然看来非常无趣,但是他正因为工作所带来的责任感而持续进行中。因此,虽然是空太大人特地传来的简讯,但恕我无法转达给龙之介大人。特此致歉,盼能获得您的谅解。也负责秘书工作的女仆敬上 女仆是龙之介独力开发的自动简讯回信程序人工智能。虽然空太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构造,但这程序令人惊讶地感情丰富,而且头脑好得难以置信。虽然文章通俗,其中还有些错漏字,但细读字里行间都是正确而适当的回复。 因为实在太有趣了,所以空太闲来没事就会跟她商讨人生或藉此练习追求女性等,做各种的尝试。 但今天他可没那个闲功夫跟电子女仆进行简讯往来游戏。 他又传了一次简讯,希望能获得回应。 这次只隔一秒便收到了回复。 ——再不明事理就要处罚啰。太烦人的话,我就把病毒传给你喔(笑)病毒也做得出来的女仆敬上 「哇、不妙!」 空太估佛在开玩笑的文字当中感觉到令人恐惧的东西,急忙传了简讯解释。 以前确实有被传送破坏系统的程序,使得刚买的手机成了废物的惨痛经验。 ——能获得您的谅解真是太好了。好不容易准备好的病毒却不能用,实在有点可惜。希望赶快变成人类的女仆敬上 因为替人工智能设想,空太又打了一次道歉的简讯。 他打到一半,叹了口气。 「唉,学生跟老师尽是些怪人。如果不赶快离开这里,真的不妙呢。脑袋会变怪怪的。真希望早日回到正常的生活……谁来救救我啊。」 接着又仔细看了刚刚收到的照片。 皮肤白皙的小女孩戴着大大的草帽,穿着纯白的洋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镜头也不笑。透明的眼眸彷佛看着镜头更深处那一端。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股破碎物般虚无飘渺的感觉,空太的心中一阵刺痛。 这个女孩子很像某种东西。 猫发出了叫声。 「……对了,她很像以前的你们吧。」 他看着在脚边磨蹭的猫咪,想象抓着纸箱边缘向上望着自己的少女,这股莫大的破坏力让空太差点昏厥过去。 2 从樱花庄到车站最近的快捷方式,是纵贯红砖商店街的路线。这是充满了复古老街风情的好地方,对于在这街上出生、长大的空太而言,则是记忆中到处游玩的场所之一。因此,光是路过就有认识的人向他打招呼。 鱼贩会对他说: 「喔,你不是神田家的小伙子吗!今天的青花鱼不错喔。」 而更前方的肉贩则说: 「哎呀呀,这不是空太吗~~你今天想买什么?可以送你可乐饼喔。」 结果空太什么都没买,倒是拿了大婶送的可乐饼。 「空太,好久不见了。你念的学校是水高吧。」 就像这样,在蔬菜店也正好遇到了中学时期的朋友在帮忙看店。 在都会中心已经逐渐失去的街坊邻居之间的交流关系,还存在于这街上。 大概是因为就算现在进行开发也已经没什么利益了吧?也多亏大家都认为作为水明艺术大学的府城看来,维持现状最好。 大概在三年前,车站前开了一家货色齐全、价格便宜的大型超市,但空太仍独爱商店街,总觉得在这里比较能够静下心来。 也因为其他有同样感受的人,商店街才得以生存至今。 将拿到的可乐饼塞满嘴,走着走着马上就到了车站前。 虽然名为艺大前站,但就算是成人步行到大学也要十五分钟。每年总有几个因为不知情而在时间快到之前才匆匆赶来的考生掉进这个陷阱,最后咬牙吞下悔恨。这已经成为当地有名的故事了。 因为车站只有一个剪票口非常不方便,住在车站另一边的居民只能跨过平交道再绕过来。 空太坐在剪票口前的圆环铁栅栏上等待。 拿出夹在钱包里的照片再次确认。 椎名真白。 真是奇怪的名字。 干寻说是自己的表妹,但看来年纪差距颇大。 当他心里这么想着,下行的电车进入了月台。 如果是平常,现在正是下课回家的国、高中生成群结队下车的时间,但现在是春假,乘客也是三三两两。身分不明、年龄不详,也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人们正从车站里走了出来。 在这当中,空太看到了一张认识的脸。对方似乎也认出了空太,有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之后便以轻快的脚步来到空太面前。 「你在干嘛?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不是。」 「想也知道。」 不知有什么好笑的,三鹰仁发出了笑声。 他拥有蓬松的茶色头发、修长高挑的身型。在身旁能感受到他的魄力,但整体散发出柔和的感觉。 设计利落的眼镜给人知性的印象,这位三年级生即使是以空太的眼光来看,也是无可挑剔的帅气。 所以空太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受欢迎。现在就算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也已经完全不会惊讶,这对仁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 他住在樱花庄103号室,专长是隔着衣服猜出女性的三围。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仁朝装着可乐饼的袋子探了一眼。在沉稳成熟的举止下,他的脸上浮现的却是孩子般的好奇心。 「是肉贩在我来这里的途中送给我的可乐饼。」 「真好啊,分给我吧。我今天只吃了早餐。」 他看来吃得津津有味,把拿出来的可乐饼塞得满嘴。 「空太真是厉害呢。」 「咦?」 「光是路过商店街就可以把这么好吃的可乐饼拿到手啊。真是天才,让人尊敬啊。」 「光是走在路上就可能让女性怀孕的仁学长才厉害呢。」 「喂、喂,我可是都有好好避孕耶。」 「而且美咲学姐的动画不是大受好评吗?」 那个剧本就是仁写的。 「那只是因为美咲很厉害而已,毕竟那家伙从以前就是个变态。嗯,真好吃,我喜欢这里的可乐饼。」 听得出来仁想转移话题,空太也就不再穷追不舍了。 「下次我会跟大婶道谢的,就说仁学长夸奖她。」 「对喔,你是这里的居民喔。」 「是啊。」 「那为什么要住宿舍。」 「怎么会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无所谓啦,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是在约一年前,高中考试发榜的当天。 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考上的空太,为了庆祝考试合格,与朋友们一起在卡拉OK盛大地唱歌玩乐。 当唱到接近凌晨回到家时,被像金刚力士般站在客厅的老爸逮个正着。 「你已经是高中生了,我想应该给你自己选择的权利。」 「什么?」 「要跟家人一起到福冈去,或者一个人孤伶伶地留在这里?」 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的老爸所讲的话,令人完全无法理解。 空太求助似地看着边哼着歌边洗东西的母亲。 「其实你爸爸突然被调职了。」 「喔,这样啊。然后呢?」 「所以要你选择一起搬过去或者留下来。」 「等一下,不是老爸自己单身赴任吗?」 「你在说什么啊?儿子。这样我会寂寞的啊。」 「老爸你少说一些什么会寂寞之类恶心的话!」 「所以,我当然要把孩子的妈跟优子一起带过去。」 「为什么我就不一样?」 「因为不管你在不在,都不会对我的寂寞有所影响。」 「喔,是这样吗?那优子的学校怎么办?」 「已经办转学了。」 「太快了吧!」 不过,空太觉得也无所谓。终于可以过憧憬的一人生活了。 「顺便一提,我刚刚去了房屋中介,已经决定要把这房子卖掉了。」 「等一下!也决定得太快了!」 「我已经决定在明太子的国度终其一生了。」 「你没疯吧!赶快醒一醒!而且什么叫明太子的国度啊?快跟福冈道歉!它明明就有更好的东西!」 「放心吧。我是支持Hawks(注:福冈softbankhawks,日本职棒球团之一)的。」 「谁管你啊!」 「孩子的妈,我已经不行了,我果然没办法跟正值青春期的见子对话。没想到思春期这么麻烦啊。」 「等等!为什么一副好像都是我的错的样子,就想把话题结束了啊!」 已经不想搭理的父亲离开,迅速地走进了浴室。不过空太倒是不想追上去,谁会想看父亲的裸体啊。 母亲接着坐到空太的前面。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真是人生的抉择呢。」 「学校的宣传手册还在吧?住宿大概要花多少钱?」 「上面写着供应早晚两餐是五万圆。」 母亲一脸得意的样子。 「真是糟透了。如果去打个工应该还有办法。」 「咦~~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你不一起过来吗?」 突然插话进来的,是穿着粉红色孩子气睡衣的妹妹优子。 她一靠过来就抓着空太的手,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地上下摇动。 「我一定要跟哥哥在一起。哥哥你就算跟我分开也无所谓吗?真不敢相信!」 明明从四月起就是中学二年级了,但是她幼稚的精神构造真是令人担心。妹妹从以前开始身体就不是很好,总是依赖着空太、受他保护,所以这场调职风浪中,空太第一个会想到的搞不好就是妹妹。 「我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考上的学校啊。」 「你的报考动机明明就只是因为离家最近!那只要找离福冈的家最近的学校不就好了!反正你的动机不单纯!」 在这之后,优手仍然毫不妥协,不断地想说服空太,展现出无论如何都要把空太一起带走的气势。 优子眼看空太不为所动,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这让空太感到困扰不已。这时优子终于因为母亲的一句话而沉默下来。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任性的话了,这样哥哥会讨厌你喔。」 毕竟当了她十三年的母亲,已经熟知该如何应付女儿了。 「知道了……我放弃哥哥了……」 优手带着彷佛要被卖掉的小马般的眼神,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隔天,空太办理好水高的入学及住宿手续,家人则着手进行搬家的准备。 虽然这是一年前发生的事,现在却觉得彷佛已经过了很久。 话说到最高潮的时候,仁不断地哈哈大笑。 「真是令人羡慕的家庭呢。」 「全都是那个笨蛋老爸害的。」 「不过,还好不是什么严肃的原因。我可没做好听到悲惨故事的心理准备呢。」 「妻离子散或父亲失踪之类的?」 「没错。」 仁爽朗地笑着。他就是用这种表情攻陷女性的吧。 「那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啊,这个。」 空太把从干寻那里拿到的照片给仁看。 「真是可爱的女孩子。」 「是啊。」 「大概五岁左右吧。」 「我也这么认为。」 「你妹妹吗?」 「不,不是。」 「嗯,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去找警察吧,空太。去自首说你有恋童癖。然后,招出你就是最近在附近频传的变态事件的犯人。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你一酸认真在讲什么东西啊!不是这样!是老师拜托我去车站接她的!」 「什么啊,结果原来是这样,真是无趣~~」 「如果我是变态就会比较有趣吗?」 「至少比这个无聊的现实要好多了吧?」 从仁的表情看不出他讲的话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 愚蠢的对话刚好告一段落,黑色的出租车开进了圆环,停在距离空太约十公尺远的出租车搭乘站。 空太不经意地往那里看了一眼,从后座下来一名穿着熟悉的水高制服的少女。 制服是全新的,似乎还没穿惯。她的双手提着茶色行李箱,望着成回车号出租车离去的侧脸,看来有点无聊的样子。 微微的凤眼让她看起来有些成熟,不过既然穿着制服就表示她跟空太他们应该是同一个年代的。 透明白皙的肌肤使得她周围的空间似乎也跟着染白了。 空太的目光被那美丽的景象深深吸引,脑中多余的东西全都消失,心里只存在无尽白色的世界。空太逐渐看不见周围的景色,感到呼吸困难,这时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 少女彷佛独自站在冰原上——空太已经成了这种错觉的俘虏。 「那女孩感觉很独特呢。对吧,空太?」 「……」 「空太?」 空太虽然感觉到仁说了什么,但他的话已经听不进耳里。 她静静地迈步走了起来。若以猫来比喻,就像西表山猫。有内涵而具存在感,却是飘荡着危险气息的濒临绝种类型。彷佛一转开视线就会飘渺消失般,让人感觉不安。 她像娃娃般一声不响地坐在圆环边的长椅上。 与空太的距离大约是六公尺。 因为不知名的紧张,空太咽了咽口水。 「不管她再怎么可爱,贪婪地看着对方是很没礼貌的喔。我完全能够认同她正是你最喜欢的类型。」 「……」 「会让人想要保护的感觉呢。」 「好吧,就让我用特殊能力帮你看。嗯,身高162公分,体重45公斤,三围由上至下是79、55、78,错不了的。担心是洗衣板?不用那么悲观。因为腰身纤细,所以衣服脱了以后,胸部看来会比数字上的想象要来得大。相信我。」 空太已经开始听得进仁所说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仁学长。」 「因为你太好懂了。」 即使从梦的世界回归到现实,空太的目光还是离不开少女。他对少女的侧脸彷佛有些印象,于是开始寻找答案。 令人意外地,答案很快就找到了。 「啊、对了。」 「好啦,好啦,你不用害羞了。」 「不是啦,是她。」 这想法说出口后他就更加确信了。 「啊?倒是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一直以为她会搭电车来。」 「你脑袋没问题吧?」 「我~~是~~说~~这张照片!」 空太将千寻给的照片拿到仁的面前。 「完全搞不懂。」 「算了。」 空太从铁栅栏起身,朝坐在长椅上的少女走近。 「你想要变成什么颜色?」 空太一时没发现那是少女的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定会漏听那句话。 空太与向上看的她眼神交会。光是这样,就让他的心动摇了。 「我吗?」 她轻轻地点了头。 「没想过耶。」 「那就请你想想看。」 「未来的事还不确定,但今天是玉虫色(注:像昆虫翅膀般会因光线而忽绿忽紫的颜色)。」 「那是颜色吗?」 「其实应该是比较像彩虹的七彩颜色,就意义上来说就是暧昧的颜色。」 「真是有趣呢。」 「那你呢?」 「咦?」 「想变成什么颜色?」 「我没想过耶。」 「什么啊。」 「现在大概是白色的。」 「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样。」 「……」 她以有些惊讶的眼神看着空太。 「真抱歉,我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我叫神田空太,是千寻老师拜托我来接你的。你应该知道吧?」 「千寻拜托的?」 「真是的,老师也太乱来了吧。」 空太拿照片与眼前的少女相比,乍看之下根本认不出来。空太之所以会认出来,是因为她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正是椎名真白。 「老师给的到底是几年前的照片啊?都长大了三倍吧。」 3 ——就这样把她带回樱花庄妥当吗? 椎名真白以几乎快停下来的速度走在旁边,空太看她的侧脸看得出神并思考着。 纤细的身躯、微小的声音、安静沉稳的动作,缺乏风情起伏,也没什么表情。 光是在她身边,就觉得好像站在就要碎裂的冰上。 就像一碰就坏的细致玻璃工艺饰品。 空太对真白抱持着这样的印象。 再加上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空太真不错。」 「咦?」 「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这让空太感到高兴,总之她是个毫无防备的女孩子。 怎么想都觉得她跟樱花庄的气氛不搭。 那里聚集了超乎常识、充满个性的人。是超乎规格的人种的巢穴。 外星人上井草美咲、茧居族的赤坂龙之介、夜之帝王三鹰仁,就连老师也是那个怕麻烦、做事随便的干石干寻。 刚刚在车站还在一起的仁,不知不觉间不知跑哪去了。 托他的福,空太被迫与初次见面的女孩独处。 越是想要机伶地讲些话,越是想不出可以聊的话题。 接着就是真白刚刚的发言。 空太整颗头都胀红了。 不过,正因为自己难看的样子,反而让空太索性豁出去了。 「那个……」 「嗯?」 「你要进水高就读吗?」 真白微微摇了摇头。 「插班。」 「啊,这样啊……这么说是二年级啰?」 这次真自则是轻轻地点点头。 「我们同年呢。」 她清澄的眼睛由斜下方往上看,表情没有变化。 空太觉得不好意思,别开了视线。 两人沉默地前往樱花庄。 ——这么一来,只有我能成为保护她的盾牌了。对手可是很难应付的。 眼前已经可以看到樱花庄的屋顶。 抵达樱花庄的时候,搬家公司的卡车正要离开。车子发出刺耳的引擎声后,便往车站的方向消失了。 空太把帮真白提的行李箱放在玄关旁边。 「进来吧,快进来。」 并带着她进入宿舍。 接着,美咲以彷佛猎豹看到猎物般的脚程,从二楼冲了下来。不,是跳下来。善用膝盖缓冲着地,俨然就是野生动物。 「欢迎来到樱花庄!」 她毫不客气地拉下拿在手中的拉炮,漂亮地击中站在真白前面的空太。 空太立刻以手刀往她的脑袋反击回去。 「唔啊!你对少女做什么啊!」 「如果你要自称少女,就请你至少不要在我的房间睡觉!」 「没问题的啦!我连接吻都没有过,全身从头到脚都是新品喔~~」 被冷落的真白在空太身后呆呆地看着。 「不不,学姐只是学姐,我们绝对没有什么不正经的关系!你不要有奇怪的误会喔?」 「咦~~学弟已经对小真白有意思了吗?」 「才不是!倒是小真白……为什么学姐会知道啊?」 「好了好了,不要站在玄关,赶快带她到房间去吧。」 「还不是因为学姐你把我们挡在这里!」 「我终于也有邻居了!她会不会到我这里来过夜,或是邀请我过去过夜啊?会不会跟我商量恋爱的烦恼呢?哇~~我都兴奋起来了!」 推开陷入狂喜状态的美咲,空太带真白往男性止步的二楼走去。 202号室的房门挂着写了「真白的房间」的牌子,上面还有谜样的卡通图案。 「是我昨天晚上做的喔。」 不知何时美咲已经追上来,厚着脸皮地凑了过来。 「你昨天明明整晚都在打电动。」 美咲丝毫不为所动,未经房间主人许可就打开房门。 「锵锵!」 空太印象中应该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房间,此刻床铺、梳妆台、书桌、有着大屏幕的计算机,以及衣服等行李已经搬进来,而且完全整理好了。 「如何啊?我这了不起的工作效率。学弟出门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把工作都处理好了。太棒了!搬家公司!太专业了!你们真是太专业了!」 莫名其妙地异常兴奋的美咲,像是在夸耀自己手腕般骄傲地挺起胸膛。 「学姐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我有在旁边好好地监督啊~~」 准备住进这房间的真白,只是无言又面无表情地看着空太及美咲对话。 「椎名……你真的打算住在这里吗?」 「是啊。」 她发出微风般小小的声音。虽然音量不大,但语气明确清楚,像是声音本身具有内涵般不可思议。只是无论听几次,感情的表现依然是淡淡的。 光是在旁边看就令人窜到焦急。这样的心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我真的是很开心呢~~因为同样是美术科的同伴。」 美咲一脸沉醉入迷的表情,想要贴近真白,却被空太压着头挡了下来。 「椎名是美术科的吗?」 难以置信的低录取率,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插班进来的。 「是啊。」 真白平淡从容地回答。 「你太天真、太嫩了,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近代战争决定胜负的关键都是靠情报啊,像你这样一定会百战百败的。真是令人可叹,真想用绳索套住你!」 空太咽下「随便你吧」这句话,努力将名为美咲的失控列车拉回正轨。 「那学姐你又知道什么了。」 「小真白在现代设计艺术界可是超有名的人物!听说她从小就到英国去,接受美术的菁英教育。」 这么说来,就是归国子女。不可思议的言行举止、不合拍的对话节奏,以及围绕在她周围独特的气息,说不定都是因为长年在国外生活的关系。 「她已经在国外的美术馆展出了几幅画,而且还得过奖!她的画好像有非常高的价值。」 从真白没有表示否定这部分看来,这应该是事实吧。 但还是搞不太清楚艺术界的范围。 「以新干线而言,大概多有名?」 「那当然是『希望号』啰!」 「那真的很厉害呢。」 美咲双手叉腰,一副「如何?服气了吧?」的骄傲态度。 「再怎么说,毕竟学姐还是美术科的学生啊。」 「怎么说?」 「所以你才会知道椎名的事吧?」 「不是。是昨天听千寻说的。」 「那你还跩什么!」 「就算早一秒知道也是赢了啊。呼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她莫名其妙的大笑,空太再度挥下手刀。结果,被英咲空手挡白刃挡了下来。 「同样的技俩用第二次,对我是没用的。」 既然如此,就反手水平挥向有机可乘的额头。 「呜喔!好痛喔~~真是的!学弟你是会对喜欢的女孩子动手动脚的幼儿园小朋友吗!」 「我对学姐并不抱持不耐烦以外的任何感情!」 「我知道你现在正值想伪装自己的年纪。我也知道你这年纪会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大人! 但是,说谎是不行的!前一阵子你明明就跑到浴室来想要偷袭裸体的我,结果居然还喷鼻血!明明就对我湿答答的身体感到兴奋!还这么害羞~~真是太可爱了!」 「什么!那还不是因为学姐无视于浴室时间规定才导致的意外!我可是被害者耶!把我的红血球跟白血球还给我!」 「我脱了可是很惊人的喔!」 「不用脱就已经够惊人了!」 说到这里,空太才突然想起,于是战战兢兢地看向真白。真白的脸上不带任何感情,只是有些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空太与美咲。 「呃,你是不是吓到了?」 「为什么?」 「就刚刚的对话状况。」 真白歪着头,一副更搞不懂的样子。 这个可爱的动作让空太一时语塞。 「『不妙,太可爱了……』学弟一定这么觉得吧?太明显了。」 「既然这样,你就不能闭嘴不讲吗!」 空太握着双拳,压在美咲的脑袋上猛转。 「痛痛痛痛痛痛!」 「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到干寻踩着殭尸般步伐走来。不知是不是空太的诅咒发挥了作用,看来联谊没有收获。 跟在千寻身后的是在车站时走散的仁。仁心情不太好地看着空太与美咲,双手提着购物袋。袋子里面是火锅料、零食及果汁。 仁与空太眼神对上后,灵巧地扬起一边的嘴角微笑。 「她的欢迎会需要这些吧?」 「老师也很早就回来了呢。果然还是没找到老公吗?」 「居然瞧不起我。根本连个医生也没有嘛!全都是唬人的!竟然谎报经历,很敢嘛。」 「老师也不谎报年龄,所以彼此彼此啦。」 以前千寻曾经说过,在联谊的场合上是永远的二十七岁。 「唉~~真是的,现在所有幸福的人最好全都死光光。」 「千寻,加油啊。学弟说你如果找不到老公,他就当你的老公。」 「我才没说!」 「说的也是,再过个五年应该是有可能的。」 「才不可能!」 「不过,没想到真的来了。」 千寻的视线试探性地转向真白。她的眼神看来意义深长,应该不是错觉。 「嗯。」 真自以微小的声音回答。 「那个,老师,我可以问问题吗?」 「我现在一股脑儿地想要打人,所以长话短说。」 「那就一个问题。」 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 比如,已经在国外正式学习美术的人,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还有关于她父母的事。 在一堆问题中,空太提出了他最在意的事。 「为什么椎名要搬到樱花庄来?一般宿舍应该还有空房吧?」 「这还用说吗?」 「不,我完全搞不清楚。」 「因为对真白而言,这里最适合她啊。」 「啊?」 「马上就会知道了,尤其是你。」 结果,空太还是无法理解千寻眼神闪烁异样光芒的原因。 4 「好困~~困到我现在就快睡着了~~」 想着「为什么今天不是春假了」这种无意义的事,沉重的身躯好不容易才从床上起身。 睡眠不足的原因出在美咲身上。最近不管什么事都是美咲的错。不管是地球暖化、全球股灾、日币升值,以及协和超音速喷射客机及前国铁卧铺特快列车报废,全部都是美咲的错。一定是这样没错。 晚睡是因为真白的欢迎会。千寻还摆脱不掉联谊所带来的打击,与赤坂龙之介一样关在房间里,所以就由空太、美咲及仁三人来招待真白。 围绕着由仁准备好的火锅,美咲脸不红气不喘地滔滔不绝,空太则成了保护真白不受其害的盾牌。虽然真白并未露出对美咲感到麻烦为难的样子,但对仁幽默的玩笑也几乎面不改色,所以不知道她内心到底感觉如何。 虽然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但她的本性是单纯且沉静的,彷佛如果没人看好她,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这是空太对真白重新有的印象。如果不好好保护她,她将无法在这樱花在生存下去。空太在心中发誓要好好守护她。 吃完最后的杂烩粥后,美咲在一次也没用过的三年级英文课本里,画上体操选手以单杠翻转到空翻的漫画,做为余兴节目。高水平的质感可媲美卡通动画。 接着,真自从行李箱里拿出素描簿,顺手画出想过来沾点光的七只猫。 看到画的那瞬间,空太全身起了鸡皮疙瘖,无法以言语表达感想。画在素描簿上的七只猫,彷佛就要动起来般,比本尊还像本尊。 这幅画现在贴在空太房间的墙上。 虽然昨晚十一点半就散会了,但之后空太又被迫与美咲通宵打电动直到刚才真止。 已经不记得是几点睡着的,至少在床上醒来已经是奇迹,也没看到美咲的身影。印象中仁硬是拖着美咲离开,要她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但已经无法区别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走出房间后,玄关那传来一阵声音。 探头一看。 不知是不是对新学期感到开心,美咲大声喊了「呀喝~~」便飞奔出去了。为什么美咲会这么有精神啊?空太一边觉得不公平,又想起昨晚被耍得团团转,所以决定仔细地拜见从她裙子下摆隐约可见的水蓝色内裤,却被仁由后方用力地戳了脑袋。 头还在痛时,已经看不见美咲的背影了。 「一大早在发什么情啊。」 仁迅速地走向饭厅,使空太没有抱怨的机会。 接着走过来的是千寻。 「老师,你今天真早啊。」 现在才七点半。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充裕时间。 「神田,人就是要累积各种经验才会变得坚强。你要好好牢记。」 虽然无法理解这句话真正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但应该是指昨天联谊的事吧?所以空太决定不再深究。 「真白的事可以拜托你吗?只要把她带到教职员室就可以了。」 「嗯,反正是第一天上课,我会帮她带路的。」 干寻向前探出身子,用手指敲了敲空太的胸膛。 「做、做什么?」 「你真的会把她带来?你会负起责任把她带过来吗?」 「我都说我知道了。」 「很好,那就拜托你了。真的指望你啰。」 「唉,总觉得有点恶心呢。」 本以为干寻会有所反击,她却发出「哼哼」的声音走了出去。 目送千寻离开后,空太看着走廊上的挂钟指针指着七点四十分。 感觉不到真白要从二楼下来的气息。还是应该叫醒她比较好。 「印象中二楼应该是男性止步。」 踩着发出叽嘎声的楼梯上楼,开始觉得心神不宁。脑袋里擅自想象真白穿睡衣的样子及睡相,并产生了莫名的期待。 空太其实并不是那么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多亏美咲,大概都已经免疫了。不过,那个人真的能称为女孩子吗?如果有人这么问,空太大概会回答是外星人。 走到真白房门前,紧张的情绪到达最高点,以下腹部为中心开始翻滚。 「我……在害怕吗?」 空太想要舒缓情绪,刻意的说话声音却变高音岔开了。 「喂、喂!椎名!你再不起床,说不定会迟到喔。」 对于这种奇怪的说法,空太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房内没有回应。 这次空太改为敲响房门。 「椎名!起床了!还真的没有反应。这样好像不妙。」 他更加用力地敲门。敲、敲、敲。 残酷的是获得的回应只有沉默。 他伸手抓住门把,突然回过神来。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这又不是美咲学姐的房间,怎么可能没锁门。」 为了确认,他轻轻地转了把手,并没有上锁的阻力感。 这个手感肯定是没锁门。 「我都说了,又不是美咲学姐的房间,打开好像不妙……」 话虽如此,从门外出声叫她好像也不会让事态好转。 「没办法了。这也是无可奈何。」 他一边无意义地为自己找借口,一边握住门把。 缓缓地转动,只开了一条细缝。 「咦?」 他说不出话来,无意识地将房门整个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 空太以为自己弄错房间了,慌张地确认门号。202号室,真白的房间。没错,正确。答对了。宾果。 但是眼前却是与昨晚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光景。 地上散落着衣服、内衣裤、书本及漫画。看不见地毯,房间像被龙卷风扫过一般。 脑中响起「这是怎么回事」的警报。 接着浮现的是「小偷」两个字。 脑袋充血、全身开始冒汗。 「喂,椎名!」 他慌张地冲进房间。 床上没有真白的身影,地上也没有。哪里都没有。 每移动视线,背脊便不寒而栗。 房间凌乱,而真白不在房里。 令人绝望的状况。 空太双脚颤抖,以手扶着桌子。似乎是动到了鼠标,休眠状态的屏幕醒了过来。背后突然亮了起来,空太发出轻微的惊吓声。 他带着怨念看着计算机屏幕。 画面上被切割出格子的框架里,画了说着甜言蜜语的美形男。他以手捧住害羞低头的女孩脸颊,慢慢逼近。图非常棒,画得非常巧妙。头身比例相当平衡,骨架适当也不会太过写实。不过,线条有些太多,画得过头了。 这怎么看都是少女漫画原稿。 「为什么椎名会……」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思考陷入停止状况的空太脚边有东西动了一下。 他吓了一大跳,提心吊胆地窥探桌子底下。 被单及衣服被拿到狭窄的桌下,椎名真白正一脸幸福地睡着,就像仓鼠的窝一样。 空太感到安心而叹了口气。幸好。总之,幸好。不,真的是太好了。 他再度环视房内一圈。 心想这些该不会是……眼前突然一片黑。如果不是小偷,那答案只有一个。 暂停、等一下。空太并不是特别对谁这么宣告。他闭上了眼睛,拼了命寻找勉强可以接受的理由。 ——一定是因为还不习惯日本的生活。 可是哪个国家有这种在自己的房里玩龙卷风游戏的文化啊…… ——或者只是睡相有点糟。 这哪是有点?她已经睡在桌子底下了…… ——一定是受到外星人的侵略了。 这没有现实感。 ——这么说来,这只是一场梦。空太,你还在睡梦中。 啊,原来如此,说的也是。这个可能性最高。 空太自己这么解释并同意,边退出真白的房间。 手背在背后关上房门,深吸一口气。 梦差不多要醒了。 做好心理准备后打开门。 不久,空太仰着头。理所当然地,房间还是跟刚刚一样。 是个让人无法置信有人居住的状态。 真白虽然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但空太一直以为她是被归类属于自己这边的人类。还期待她会成为心灵的绿洲…… 「……神啊,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心境上虽然开始感到绝望,但空太还是寻找地板上衣服与内衣裤间的空隙,边移动到桌子前方。对于健全的高中男生来说,散落一地的女孩衣物很伤眼睛,尤其是色彩鲜艳的内衣裤,更是醒目到糟糕的地步。 即使努力不看,目光还是会忍不住飘过去。 在桌子前蹲下来,空太慎重地出声呼唤。 「那个~~椎名小姐?可以麻烦你起床吗?」 没有反应。 「喂~~喂。」 「……」 只有规律的睡眠呼吸声。 「你起床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 「……」 空太没办法,只好试着拉扯被单边缘。但由于真白抓得很紧,有受到阻力的感觉。他只好放弃,摇了摇她的肩膀。 「喂~~天亮了~~已经早上了~~」 「……早晨不会再来了。」 「不,不,已经是早晨了!不要说这种恐怖的话。」 真白抬起埋在衣服及内衣裤堆里的脸,惺松睡眼凝视着空中好一会儿。过了将近一分钟,才终于与空太目光对上。 「早安。」 「……」 真白再度将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埋进巢穴里。 「你如果睡着会死人的~~!第一天就迟到不太妙吧!」 「……知道了。我起床。」 「喔、意外还蛮懂事的嘛。」 真白仍一脸呆滞的表情,从桌子底下站了起来。 身上的被单及衣物缓缓掉落。 露出了肩膀,接着是纤细的手臂、称不上丰满的胸部、葫芦般的腰身,以及臀部的曲线,全都展现在空太的视野中。 一瞬间,空太的血液沸腾。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荡着让人怀疑是不是尿出了血尿般的凄厉叫声。声音的主人是空太。 「吵死人了。」 真白一验困扰地揉着眼睛。 「等一下!你、你、你!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 「穿上衣服!为什么全裸啊!你是什么种族的人啊?」 虽然已经动摇到不行,空太还是动员了所有剩余的理性转身背对她。 「是为什么呢?」 「你给我振作一点!」 「……在浴室……」 「然后呢?」 「拿出衣服……」 「很好,接着只要穿上就好了。」 「全部都拿出来了。」 「好!停!不要全部拿出来!」 「后来觉得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这是什么思考啊!而且少讲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有,穿上衣服!穿什么都好,总之先穿上去!」 光是意识到全裸的真白在自己背后,实在难以保持平静。 「都这时候了,穿制服就好!」 空太从脚边散乱的衣服堆里,挖出水高的制服扔真其白。 背后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心脏彷佛快爆裂了。 「好了吗?」 空太算准差不多的时间开口问道。 「好了。」 「我说,你好歹也……」 空太说着回过头去,接着就这样张着嘴僵住了。 真白只将制服上衣披在身上,扣子全开,看得到「许多东西」。 「到底是哪里好了啊!」 他再次转过身去,忍不住抱着头蹲在地上。 「怎么了?」 「你应该知道吧!」 「你没问题吧?」 「你才有没有问题啊!」 「嗯。」 「嗯什么思啊?赶快穿上衣服!」 再次传来衣服的窸窣声。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空太这次决定再多等一下。 「穿、穿好了吗?」 「内裤呢?」 「穿上去!」 「哪件比较好?」 「那种东西不要叫我选!」 「那就不用了。」 「怎么可以不用了!如果起风的话可是会发生惨剧的!穿上!穿上去!拜托你穿上去!」 空太说着从地上捡起浅绿色的内裤,惨叫着丢给真白。 「这件内裤不可爱。」 「你今天预定要给谁看吗!」 「倒是没有。」 「那你就忍着点先穿那件!」 一早叫太过头,感觉脑血管都快爆开了。 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十五分了。 「惨了,喂,椎名,动作快一点!」 「已经好了。」 穿好内裤一脸满足的真白,头发则是睡得乱七八糟,头上仿佛可以养小鸟般,与端正的脸蛋有很大的落差,真是令人惨不忍睹的状态。 「你的头!应该说是头发!去厕所整理一下!顺便也把脸洗一洗!」 「在哪里?」 「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跟我来!」 空太慌张地踩着脚步前往一楼,但是真白却没有跟上来。她在稍远的地方以缓慢的步伐走过来。 「啊,等一下。要洗脸先把外套脱下来!」 空太拿着真白的外套,把她推向厕所。他利用这段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空太花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空空的书包也背在肩上。 他迅速地回到厕所,真白也正好走了出来。 接着,空太再度发出惨叫声。 大概是洗脸时沾到水吧,制服上衣胸前湿答答,变成透明的状态贴合在肌肤上。 而且因为没穿内衣,称不上丰满的双峰以及前端部分,全都暴露出来。 「等一下!你!我说啊!你好歹也穿个内衣之类的吧!」 「因为空太没帮我拿出来。」 「是我的错吗?太奇怪了吧?」 真白微微歪着头发呆。 空太所认知的常识完全不适用。 为了保持平常心,空太定到厕所去拿毛巾。那边也是惨不忍睹,水龙头彷佛喷泉般冒出水来,厕所已经淹水。 「你有一早就冲澡的习惯吗!」 「我没有冲澡。」 「不要呆滞又认真地回答!」 「空太真是麻烦。」 「是我吗?问题出在我身上吗?」 空太关上水龙头,拿出所有的抹布铺在厕所里。 这时,他的脑中闪过昨晚千寻说的话。 ——因为对真白面百,这里最适合她。 原来是这样,当时所指的就是这样吧。 ——马上就会知道了,尤其是你。 「可恶!那个嫌麻烦的老师!居然全都推给我!」 虽然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抱怨。 「上学会迟到喔。」 「椎名你没资格这样讲!」 空太出自灵魂的吼叫声,响遍了春季的天空。 这天晚上,空太为了针对椎名真白这个大问题决议对策方针,所以利用晚餐的时间召开了樱花庄会议。 也就是全员商量决定共同生活规则的场合。 从负责三餐、采购、打扫浴室等日常工作分担,到负责处理漏水及蜂窝等稍微有些奇特的任务,一直以来都是以这个会议决定的。 这次召开会议的目的是「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的设置以及人员的决定。 全员睽违一个月左右再次聚在起居室的圆桌。座位上顺时针依序是千寻、美咲、仁、空太以及真白。 拒绝离开房间的赤坂龙之介以聊天室的方式参加。美呋嘴里含着炸虾,一边喀答喀答地敲着键盘。 「是的,今天找各位过来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要请大家合作解决樱花庄的严重问题。」 与气势强大的空太成强烈对比,全员只专注着吃饭,没什么人在听他讲话。 为了让这毫无干劲的参加者活过来,空太双手「砰!」的一声放在圆桌上。 结果,今天早上迟到了。 洗完脸,让真白换上与内裤同颜色的衬衣,换掉湿答答的制服,再让她穿上袜子与鞋子,整理好睡得乱翘的头发之后,已经完全超过时间了。 反正都迟到了,就干脆好好地吃完早餐再优雅地上学去。 虽然赶不上无聊的开学典礼,但至少得在导师时间露脸。 空太带真白到教职员室时,因居然没被干寻责骂而厌到惊讶,不过似乎是因为迟到没有比她想象中来得久的缘故。 既然这样,一开始就把真白的情况说清楚不就好了。 二年级的新学期也因为今早的疲累过度,而完全没把课听进去。 放学后,千寻硬是把对真白的校园导览工作丢给空太。 不管带真白到哪里,空太都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兴趣,所以感到相当无力。 回程也是由空太将真白带回来,因为真白不记得区区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校园导览结束后,空太回到宿舍。但过了一、两个小时,真白还是没回来。 空太因为担心而前去找她,发现她在校园里成了迷途羔丰,根本还没走到回家的路。 而且本人毫无自觉,声称这才正要回家。 不只是这样。 在回樱花庄的路上,担任本周采买工作的空太,为了美咲托买的牛奶而顺道去了一趟便利商店。 真白在那里也干了好事。 店里的商品还没结账就大口吃了起来。因为她从架子上拿下年轮蛋糕时太理所当然,开封得太光明正大,吃得太津津有味的关系,以致于空太一瞬间无法理解状况。 「那个,椎名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吃年轮蛋糕。」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年轮蛋糕。」 「因为喜欢就可以被允许的话就不需要警察了!」 「明明就还有很多。」 「因为它是商品啊!是要拿来卖的啊!」 真白微微歪着头,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椎名你一直以来都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啊?」 「都在画画。」 「其他呢?」 「都在画画。」 「…………」 「都在画画。」 「我有听到啦!我是在等你说其他的话!」 店长听到骚动的声音进而发现时,空太觉得丢脸到了极点,只能不断低头道歉。在这期间,真白吃完了年轮蛋糕,伸手要拿第二个。 「椎名!你到底想对我怎样?跟我有仇吗?」 「要吃吗?」 她带着可爱的表情,撕下一块要空太「啊~」地张嘴吃下。 「才不要!」 「很好吃耶。」 结果,只能将已经空了的袋子跟吃剩一半的袋子拿到收银台结账。因为店长认识空太,只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孩而哈哈大笑。这对空太来说是最起码的救赎。 「这些是我今天一天所知道的恐怖事实。」 「嗯,这也无可奈何。」 一个人以啤酒摆起酒宴的干寻如此说着。 「因为这孩子一直以来只学习美术,所以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不、不,这不是只有一点吧!」 即使被说得这么凄惨,话题的中心真白倒是灵巧地用筷子把炸虾剥得精光。之后以非常自然的动作,把剥下来的面衣放到空太的盘子里。 「你在做什么?」 「脱皮了。」 「现在是讲笑话的时机吗!」 「又不好笑。」 「用不着特别否定!」 她微微歪着头,又把兴致移向解体作业,把第二只炸虾变成一般的虾子。剥下来的面衣再度移到空太的盘子里,然后将全裸的虾子一口放进嘴里。 「而且她非常挑食。」 「老师,这种事情下次请先全部说清楚好吗!」 因为浮现新的问题受到打击,而有机可乘的空太盘子里,这次被美咲夺定了两只炸虾。才要发出抗议,炸虾已经进了美咲嘴里。 「连学姐你也……在做什么啊!」 「只有学弟从小真白那里分到了东西,太奸诈了!」 「那就请你拿走这个脱皮后的空壳!」 「因为人家正值发育期啊!」 美咲大剌刺地抬头挺胸。 「我也是啊!」 「我个人觉得,笔电跟不穿内裤(注:两者日文外来语略词的写法相近)是很相似的。」 「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好了,好了。不要撒娇耍任性了,神田~帮我拿啤酒出来。」 已经喝翻的干寻,把空酒罐往空太滚过来。 「自己去拿!」 「你离得比较近吧。」 无言的仁苦笑着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啤酒递给千寻。 「三鹰真是好男人呢~跟神田简直是南辕北辙。」 「老师根本不管是谁只要给啤酒就好了吧!而且现在的话题是该拿椎名怎么办!」 「我只听父母说她需要人看护,所以才决定把她安置在樱花庄。」 看护。正是如此才更觉得可怕。 「那就请老师你负起责任照顾她!」 「喂、喂,别说些不可能的事了,空太。」 插嘴的是已经吃完晚餐,不断用手机传简讯的仁。 「这个会议没有意义。」 「这样我会很麻烦困扰的!」 「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吧?我偶尔才会回来;拜托美咲照顾别人本身就是件不可能的事,身为青梅竹马的我所说的准没错.加上千寻现在忙着联谊活动,要她带着拖油瓶未免太可怜了。」 有一个人的名字没被提到,而仁的意思是连提都不用提。 「所以我不是正将最后的希望赌在仁学长身上吗!」 「什么啊,那更不可能吧。我星期一是演剧学部四年级的麻美学姐:星期二是护士纪子;星期三是花店的加奈:星期四是年轻太太芽衣子对吧?星期五是赛车女郎铃音;周末则是粉领族留美不让我回家啊.怎么想都没空。」 「你这个受欢迎的家伙!已经进阶到土邦主的层级了吗!将来打算搬到印度去吗?你这个家伙!」 「别这么激动,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你也有点自觉吧!至少跟有夫之妇在伦理上是不对的!」 「啊,这么说倒也是啦。前阵子差点被她丈夫发现,当时真是危险。」 打完简讯之后,仁终于放下手机。 同时,千寻开始咕噜咕噜地喝起今天的第六罐啤酒。 「就我而言,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可爱的表妹遭到三鹰的毒手,所以这个部分不会列入选项。也就是说,不管神田你怎么叫都没有用。」 仁对此自嘲地笑着。不,显然是觉得很有趣。 「那个,斗胆请问一下,老师的选项里还有其他人吗?」 「选项是准备了四个,不过四个内容都是你。」 即使面对远比想象还要愚弄人的回答,空太也不退缩。在这让步的话,就会被轻易攻破。 「我可是预定最近就要搬出樱花庄了,所以没办法。一定不行。」 「你找到猫的饲主了吗?」 仁带着浅笑看过来。 明知故问。 「那个~」 嘴唇因炸虾而油亮亮的美咲,看着笔电的屏幕画面。 「什么事?」 「龙之介说『我没有闲到可以浪费时间在这种世俗的无用会议上。下线了。』……啊,离线了。EBACK!不过他也不可能回来……如此这般,我吃饱了。肚子吃得好撑。」 「好。那么『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就决定是空太了。解散!」 仁拿起手机站了起来,他没有回房而是往玄关走去。今天是周二,所以是护士纪子之日。 美咲无力地目送仁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大家辛苦了。那么,我也要继续重制的作业了。加油啰~要做啰~一定要完成啰!」 说完,美咲收拾好笔电,以小跳步的步伐上二楼去了。 一旁的千寻又从冰箱里拿出啤酒。 留在圆桌旁的只剩空太与真白。 现场流动着沉重的气氛。 这样的人际关系还是第一次碰到——看护与被看护。 脑内混乱的旋涡转个不停。 「空太。」 「什、什么事?」 「请跟我好好相处。」 真白弯腰行礼致意。 「喔、嗯。我才要请你……不对吧!为什么你已经一副要让人照顾的样子了?」 「空太说的话,有时候真让我搞不懂。」 「如果错的是我,世界现在就可以毁灭了……」 「这样我很困扰。」 「啊~可恶!脑袋都变得不正常了!我一定要搬出去。我一定要离开樱花庄!」 四月六日。 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这样写着。 ——「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决定由神田空太担任!加油吧,学弟!我会支持你的!书记·上井草美咲 第一卷 第二章 该怎么办? 神田空太的早晨很早就开始了。 还不到六点半。 在设定用来代替闹钟的手机旋律响起之前,有时是被白猫小光的屁股压住,有时是吃了黑猫希望的猫拳,有时则是受到花猫木灵的腹部攻击,便从梦境的世界被强制遣返回到现实。 接着才响起的轻快曲子,是中学时热爱的RPG战斗音乐。为了一早就能注入精神,从今年四月起才把它设定为闹铃声。听完一段,总觉得自己一定办得到任何事。 一早起来先洗脸,之后与在脚边磨蹭着要饭吃的七只猫一起前往饭厅。 准备好猫食,猫咪就会卯起来狂吃。这段时间空太也咬着吐司,并咕噜咕噜地喝着牛奶。 这些是再平凡不过的例行公事。 只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每次打开冰箱时还是会稍微感到沮丧。 冰箱门正面的值班表,花花绿绿的磁铁贴得到处都是,其中有个不能忽视的红条子。 ——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神田空太 红色是永远的红色——非轮流制的证明。 即使精神上确实受到打击,空太还是捧着从美咲那里借来的迷你笔电,接着走到厨房去。 开启能轻松制作便当食谱的网站,开始准备料理。 今天是炸鲔鱼、菠菜与火腿的凉拌菜、酱油风味的炒红萝卜,取决于昨晚的菜。真白也同意吃这些东西。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则,真白好像并不排斥所有炸的东西。 空太吃着另一片土司,迅速做起料理。 他不时盯着屏幕确认作法。在等待的过程中,顺便看看电玩开发者的部落格来打发时间。 同时也不忘与以聊天室跑来乱的龙之介进行交谈。 ——神田对死亡伏笔有什么看法? ——你是说像「这个战争结束后就要向她求婚」之类的吗? ——没错。虽然有各种不同的前例,但在故事的世界里却以常识上不可能会有的强制力来作用。不小心说了粗心话的登场人物,将背负死亡的命运。有时死得很难看;有时则是华丽壮烈地死去。我不禁想到,他们究竟知不知道死亡伏笔的存在? ——不,应该不知道吧? 龙之介虽然是个怪人,却不是让人感到不愉快的家伙。这是空太跟他聊天后对他的印象。 ——越是描述接近现代世界观的真实人物的故事,应该越能理解它的存在与强制力吧。但是却还是埋下了死亡伏笔,是不是小说家或剧本家想要表达人类可悲的天性呢? ——真是顺利地将对话带往麻烦的发展呢,喂。 ——这么一来,就会产生「现实世界是否也存在着死亡伏笔」的议论。 ——那么,这个话题会聊很久吗?鲔鱼快焦掉了。 ——没办法。那就下次再聊了,同志。 ——啊,对了,我们今年同班喔。 ——班级不过是别人所决定的集合单位,没有任何意义。 龙之介离开了聊天室。 同一时间,料理也完成了。 空太迅速地将配菜放入已经盛好饭的便当盒里,分成空太的份以及真白的份。 「喔,看起来很好吃嘛。」 他用手抓了一点尝尝看,每种菜味道都很不错。 「我要做的话还是做得来嘛。不妙,好像有点开心了起来。」 空太如此自吹自擂,却又突然被拉回现实而咸到空虚。 「话说回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又不是在为男朋友做便当的纯真少女!」 空太到去年为止,午餐几乎都是到学生餐厅或福利社解决,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个三十分种。现在提前赳床做便当的原因就是真白。 那是两周前的事。 新学期很快就来到了下午也得上课的第二天。中午休息时间,空太去看了看真白的状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坐在教室里。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邀她一起去学生餐厅吃饭,结果又是受到注目。真白非常挑食,不喜欢的东西全丢到空太的盘子里。托她的福,又传出了一些奇怪的谣言,实在没办法安稳地吃饭。 而且还遭到落井下石—— 「咦,那是樱花庄的人吧?」 「笨蛋,眼神不要跟他们对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好棒喔,会动耶。还正在吃饭。」 「喔,糟糕!不离他们远一点,会被传染樱花庄菌的。」 像这样完全被当成珍禽异兽,更让空太心灵受挫。 虽然他也想过「既然如此,以后就改到福利社去……」但光想起真白猛吃便利商店食物的经验,就在尝试前先放弃了。 所以关于午餐,后来就演变成先确认真白想吃的东西之后,再由空太每天早上做便当的悲惨发展。 空太并不特别喜欢做菜,当然也不特别在行。在樱花庄里,仁是完美主义者,美咲则是相当灵巧、样样精通;就连干寻会的菜色都比空太多。空太的做菜技术在樱花庄里的排名,从后面数来还比较快。 他原本向每天做自己与仁的两人份便当的美咲商量。 「那么,加上学弟的便当,我们来做俄罗斯轮盘便当吧!只有一个人的便当放芥末饭,让他下地狱去吧!战栗与悬疑的午休就此揭开序幕~~!」 她喜孜孜地说着这种听起来不像玩笑话的恐怖点子。空太决定,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人生本来就没那么轻松简单。 「你做菜就做菜,一下子兴奋一下子沮丧,感觉很恶心耶。」 不知何时出现在饭厅里的千寻,伸手越过餐桌拿了多的配菜。 「你怎么可以说学生恶心!真要说起来还不都是你的错!老师居然放弃监护人的责任,波及到我身上!」 「不是有句话说,年轻的时候要尽量多吃些苦吗?」 千寻用手抓了炸鲔鱼放进嘴里。 「啊,等一下!」 「什么嘛,做得很好吃嘛。神田,我的份也拜托你了。」 「居然可以这么厚脸皮。」 这时又有另一个人进来。 「什么事啊~什么事啊~也要把人家当成其中一份子嘛~」 美咲唱着谜样的歌,从二楼滚下般冲了下来。 「鲔鱼!有鲔鱼的味道!」 一早有很有精神的美咲,像猫一般跑到餐桌旁,挺出身子以迅速的手势连续将三道菜送进嘴里。 「怎么每个家伙一早就这么乱来,喂!」 「好吃~~我跟仁今天的便当就决定是这个了!」 「我又没说要给你!」 「别说这么小气的话。」 千寻将架子上的便当盒递过来,空太反射性地接下。 美咲则在另一旁以熟练的手势,擅自将配菜塞进自己的便当盒。 因为考虑到料理失败的可能,所以分量多准备了一些,够五个人吃这点,令人觉得不甘心。做太多了。 「一早就在做什么?」 难得在樱花庄迎接早晨的仁也起床了。他看着厨房,不发一语地判断现在的状况后,爽朗地说道: 「嗯,偶尔这样也不错啦。」 「学弟随时都可以嫁人了呢~~」 「是啊。」 空太装着千寻的便当,漫不经心地回答。 确认一下时间,还不到七点。 已经是四月下旬了。进入第四周,大概是对于做料理已经比较熟稔了,所以比想象中更快完成。昨天做完便当时已经七点多,是该叫真白起床的时候。 今天时间比较充裕。 空太突然想到什么,将手伸向迷你笔电的键盘。 以椎名真白当关键词搜寻。 「什么、什么?在看色情动画吗?」 美咲把脸凑近屏幕。 「我无法一早就那么精力充沛。」 立刻显示出查询结果。 有数十万笔 几乎都是英文。 「喔,小真白啊~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没有看过。」 他点选了最上面的网页。 是国外美术馆的官方网站。 仁也好奇地靠过来,只有千寻还在饭厅的圆桌边一个人喝着咖啡。 「英文看不太懂耶。是这个吗?」 搜寻到真白的名字后,屏幕画面突然发亮。 网页的设计非常简单。 群青色的背景展一不着一幅画。 是转拍尽不在美术馆墙上的图。 看到的那瞬间,全身的毛细孔都张开了,仿佛全身的神经都要冲出来似的。 美咲发出不成语句的赞叹声,仁则咽了口口水。 空太的意识被吸入小小的屏幕里。 「这是怎么回事?」 干渴的喉咙无意识地吐出这句话。 空太无法理解这是不是好东西。即使如此,还是被这幅有抽象及象征性设计的图画强烈地吸引着。 无法以言语形容。 看得见光、看得见声音、看得见风,就是这样的一幅画。 卷动画面就看到评审的评语,贴心地连日文翻译都有。 ——对能表现出光、声音、空气等眼睛看不到的东西的感性与技术之高超致敬;独特的世界观;无法用道理解释;椎名真白以这一幅画进入天才的领域;我们的常识已不适用在她身上。 对她的画赞不绝口。 空太第一次看到有人会这样称赞其他人。 他总觉得心情静不下来,有些粗鲁地关掉迷你笔电。 「神田,时间差不多了吧?」 他因为干寻的声音而回过神来。 「啊、糟了!」 空太准备好热毛巾后,便推开哼着谜样歌曲的美咲,往二楼走去。 「喂~~椎名!天亮了!虽然说也没用,但你还是赶快起床!」 过了两秒还是没有反应。 空太大刺刺地打开房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踏进房间。 今天床上也不见真白的身影。她正睡在桌子底下的衣服及内衣裤堆里,微微露出睡乱了头发的脑袋。 空太边叫她起床,边将热毛巾按住她违抗重力的头发。 真白还没醒来。 以经验分析,大概还需要五分钟。 房间是可怕的景象,明明昨天睡前才整理过的。 计算机也是开着的。 至少还有可以走路的地方。 这时,空太目光停留在B4大小纸张的上面。 那是被打印出来的漫画原稿。 仔细一看,原稿散落在房间各处。 空太一直以来都觉得不要随便千涉而直接略过,但今天好奇心胜过了自卫本能。 也许是因为刚刚看了美术馆网站上真白的画。 他捡起第一张,之后的则随意收集起来。 把纸张排列成正确的顺序。 总共三十二张,一篇完结。 他一张张依序看了起来。 画得很棒,真的非常棒。不管哪个角度的人物都画得相当恰当,制作出非常漂亮的构图,展现出压倒性的画工。 分镜也很有趣。因为随意地画出人物及背景的构图,使用了不太常见的表现方式。 循着一张张仔细描绘的画,来到最后一张、最后一格然后结束了。 在桌上整理一下原稿,轻轻地放在边桌上。 「…………真无趣。」 无趣到令人惊讶。 内容贫乏的程度会让人以为是在开玩笑。 类型是少女漫画。 无趣的女孩爱上无趣的男孩,没有任何剧情,结果是「那我们来交往吧」的故事。 「不,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那又怎样啦!」 那是会让人想如此吼叫的空洞漫画。 「……早安。」 真白慢吞吞地从桌子底下出来。 上半身是格子花纹的短袖睡衣,下半身则仿佛将裤子遗留在梦里一般赤裸着。白雪般的肌肤与细长的腿,扰乱着空太的平常心。 「椎名!下面也要穿上!你是在诱惑我吗!」 上衣的下襬刚好只到臀部下方。每当睡昏头的真白身子左右摇晃时,下襬便飘然摇曳,隐约可见藏在底下的肌肤,但是更里面的部分若隐若现。那个令人心跳不已的感觉,让空太看得目不转睛。 真白以不稳的脚步,半闭着眼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对于空太的动摇毫不在意。 「如果能这样忍受着撑过烦恼,我就能成仙了。」 空太心中吐槽着「就算成仙又能怎么样」,边帮真白梳头发。使用造型喷雾及吹风机,靠蛮力让顽强乱翘的头发屈服。 「美咲有说喔。」 「别突然说话!我会吓一跳的!」 「她说没有裤子的话,空太会比较高兴。」 「……我说啊,你不能被她骗了。学姐的脑袋有问题。」 「美咲是很厉害的人……」 真白又开始发起呆来。 「要是我是匹狼,你早就被吃了。」 刚这么说完,两人的视线透过镜子对上了。 「你居然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 「因为没有狼啊。」 「不,狼只是种比喻。也就是指男生、男孩子、雄性。」 「那也没有啊。」 「你以前念女校吗?第一次念男女合校吗?」 「空太是第一次。」 「啊?」 「我第一次的男孩子。」 「你也换个表现方式吧,这样说好像我做了什么似的!实际上根本什么也没做,反而觉得亏大了!」 「很庆幸是空太。」 「你、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你对我做了很多事。」 「不、不要再恍忽了,赶快换衣服吧!」 「我是醒着的啊。」 空太将一套制服与洗好的内衣裤一起递给起身的真白。 无法正视她的脸。 在正要离开房间的空太身后,真白开始脱下睡衣。 「等我出去以后再换衣服,我真的会侵犯你喔!」 空太粗鲁地关上门。 无视于真白正在说些什么。 他将背靠在墙上。 一早就令人精疲力尽。 「我以后到底会怎样……」 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知道。 也许连上帝都不知道吧。 椎名真白那么有才能。 如同得奖的评语所说。 ——我们的常识已不适用在她身上。 真是相当具鉴识眼光的意见。 确实地看穿椎名真白的本质,看得太透了。 「真不是开玩笑的。」 他叹了口气,这时真白走了出来。到现在还看不惯她穿制服的模样。 「那个……」 真白用耳语般的轻声,叫住不发一语便开始往前走的空太。 「嗯?」 「很无趣吗?」 「啊?」 「我的漫画。」 不知该怎么回答,空太只是苦笑。这么一来就明白了,漫画确实是真白画的。 「你那个时候醒着啊。」 「果然很无趣吧。」 声音不带感情,也没有任何表情。 空太无法得知真白到底在想什么。 「学弟!小真白起床啦~?」 所以他对于被从楼梯冲上来的美咲打断感到庆幸。美咲也换了制服。 「上学要迟到了喔。」 「说的也是。」 感觉到身后微弱的气息,边走到一楼。大家都在那里等着。 真白吃完吐司后,这一天全员难得地一起从樱花庄出门。 「赤坂~麻烦你看家啰~」 除了足不出户的赤坂龙之介以外。 「你怎么可以拜托他看家啊!他是你的学生耶!」 2 第三堂的现代国文,在漫长的时间后终于结束了。 要离开教室时,级任老师白山小春用活页纸夹敲了敲空太的头,他从桌上起身。 「不要在第一排给我光明正大地睡觉。」 与千寻是同届同学的现代国文老师,外表及说话方式都像个傻大姐。受到一部分的女孩子批评,也受到一部分男孩子的热烈支持。 在校园里常看到她与千寻在一起,感情要好的两人很有名。不太可靠的小春总是由千寻拉着走的既定印象,让千寻获得学生们「是个可靠的人」的评价,不过空太不以为然。 「因为老师的催眠曲太舒服了,忍不住就……」 「全学年就你一个人没缴交志愿调查表,居然还敢说这么坏心眼的话。我要去跟千寻打小报告。」 小春不满地鼓着脸颊,走出教室。 空太并未目送她离去,而是倒回桌上。 「好累……」 「神田同学,你很碍眼耶,不要在我的视线里说些负面的话好不好?这样会害我也跟着萧条的。」 凑上来的是去年也同班的青山七海。跟她的语气一样,她的五官也是利落分明。优等生般的姿态,以猫来比喻的话,是属于阿比西尼亚猫。身高是一般的158公分,体重不详。根据仁的情报,三围81;58、83。 他的座号是一号.接下来是赤圾、浅野、生田、荻洼、川崎,再来是七号神田空太。六人六列的座位排列在教室里,正好在第一排与七海坐在隔壁。一年前也几乎是差不多的座位排列。 七海以还有很多话要向空太抱怨的眼神看着他。 「唉~」 「叹气也不行!」 「教室是我难得可以安居的地方,你就体谅一下我吧。」 「刚刚的是第三十六次。」 「嗯?」 「叹气。」 「青山你是跟踪我的狂热份子吗?」 「砍你喔。」 「这里的人是不说砍人这种话的喔。」 「我、我知道啦。」 除了来自大阪的七海以外,提供宿舍的水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班上有将近一半的同学是从外县市考试入学的。 七海如果平常地说话会变成明显的关西腔.一年前就是这样.现在则为了练好标准语而刻意封印关西腔。因为七海的志向是成为声优,而语调是基础中的基础。这一年来,她的标准语听起来已经没有不协调感,但是习惯一字一句清楚发音的关西腔还是没办法完全改过来。她周末会到事务所附属的训练班上课,其他许多部分似乎也在特训中。 「那么,扁你喔。」 「不用特地重说一遍!」 「这样就舒服多了。」 「不管哪种说法,女孩子都不太会用。」 「吵死了,你自己还不是连志愿调查都还没缴。」 「像写自己名字一般,理所当然地写上演剧学部的青山同学,真是让人尊敬。」 「敢瞧不起我。」 他被瞪了一眼。说尊敬明明是事实。 「话说回来,神田同学到底打算在樱花庄待到什么时候?」 「我才想知道呢。」 「你再不赶快离开,就太迟了喔。」 感觉上已经太迟了。在学生餐厅里像关在笼里的熊猫般引人注目的事,现在仍记忆犹新。 那时与真白在一起,连空太跟樱花庄的关系似乎也确实地在校园中广为流传。也难怪空太会想叹气 「我已经给你忠告了。」 在班上没有太格格不入的原因,应该是多亏了像七海一样一年级就同班的人,会过来与窄太交谈的缘故。不得不感谢他们。 总之,空太双手合掌,膜拜了七海。 「干嘛,你在耍我吗?」 七海以如冰般的眼神看着空太。 「没有,我只是想传达感谢之意。」 「你要是做太多意义不明的事,当心会被说『果然是樱花庄的』喔。」 真是那样就糟了,空太只好把膜拜的手收回。 七海依然以冷漠的眼神瞪着空太。 「你在看什么?」 「不,只是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你?」 「这种事问我有什么用?」 「开玩笑的啦.我当然记得找你有什么事。」 「你在耍什么白痴!」 「偶尔总是要耍一下笨。光是吐槽,心理会不平衡。」 「谁管你精神的平衡啊。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美咲学姐说又要拜托你。」 「这么说来,新作品又完成了吗?」 「只有动画的部分。」 「做得如何?」 「那个人的头脑果然有问题。真的很棒,好到让我害怕。」 「……这样啊。嗯,我想要配音……我是很想做,只是……」 她有些含糊其辞。 「不想做,拒绝就好啦。」 「不,我很想做。之前也是这样,如果不是在这里,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去年七海参与了美咲所发表且大卖破十万张的DVD动画。另外还拜托了大学演剧学部非常厉害的学长姐们帮忙。 「只是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因为很受到瞩目吧?」 「既然是美哄学姐说要拜托青山的,有何不可?」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位上井草学姐相处,而且也搞不清楚她的演技指示在说些什么东西。神田同学你也会来担任翻译吗?」 「我什么时候变成翻译了?」 「你不来吗?」 「会去啊。」 「什么嘛,那你就可以当翻译啦。」 「是,您说的是。那我就回复她OK啰?」 「嗯,不嫌弃的话。」 「那我马上跟她联络。」 他拿出手机打了简讯,结果—— ——爱你喔! 美咲的简讯随着等级提升时的军乐铃声一起回复过来,空太便再度打了简讯传回去: ——我们分手吧。 空太之后便置之不理。等级再度提升,但这样只是浪费简讯费用及讯号,所以他就没再回传了。 七海仿佛有话要说似地看着空太。 「对我还有什么不满吗?」 「小光还好吗?」 「好得很。臀部发育得很不错。」 他秀出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总觉得体积好像变大了。」 与白猫小光已经认识了将近一年。 去年的五月中旬与牠邂后,现在牠已经逐渐习惯了学校跟宿舍。 当时是放学时间,还是只小猫的小光被丢弃在校门口的纸箱里。几十名学生围在旁边,嚷嚷着好可爱、好可怜,却没有学生伸出援手。 空太偶然路过,七海也刚好跟他在一起。 弃猫被当成看热闹的对象.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为了甩开烦闷的情绪,空太把猫带回了宿舍。 那时作梦也没想到,这居然会成为后来被赶出宿舍的原因。 「这个给我。」 没经过空太同意,七海便用红外线传输照片档案。 设成待机画面后,得意地秀给空太看。 「本来是我的。」 「另外……」 七海撇开视线,好像还有什么事。说不定猫的话题只是拿来当引子而已。 「嗯?」 「新来的学生。」 「喔。」 「来上学了吧?」 「是啊。」 「如何?」 「……」 「干嘛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长得很可爱吧?」 「是啊。」 「她长得非常可爱吧。前阵子我瞄到了一眼。」 「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 「就神田空太而言呢?」 「与未知的相遇。」 「嗯~~这样啊。」 七海感到无趣地别过脸去。 「我说的是不好的意思。」 「干嘛还要解释啊。」 七海的视线朝着门外,走廊的方向。她的目光一瞬间闪过一丝惊讶。 趴在桌上的空太将视线往上移。 还记不得名字的男同学看着这边。 「喂,神田,有人找你。」 对方倒是记得空太的名字,因为樱花庄的高知名度。 真白从这名男同学的背后走了过来。 空太忍不住发出了「呜啊」一声,警戒着站起身。 真白光是踏进教室一步,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了。名为骚动的集合体,在空太与真白之间来回。 不明究理的人,只觉得她是个看起来非常可爱的转学生。真白的存在,已经在这个四月成为全学年的传闻。不但具有天才年轻画家的经历,更有着从未见过的气质,任谁都会有兴趣,更何况还住在樱花庄。即使如此,之所以没有任何同学当面问他有关真白的事,大概是因为空太持续释放着最强大「不准提到她」的气场吧。 提到有关真白的话题的同学,刚刚的七海是第一位。 真白看着空太说: 「空太,我肚子饿了。」 「啊?你在说什么?」 「我想吃年轮蛋糕。」 「为什么要跟我说?」 「你没有吗?」 「当然没有!」 「可是丽塔都会给我。」 「那是谁啊!」 「真可惜……」 真白的肚子可爱地咕噜作响,准备走出教室。 她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像还有所留恋般回头看着空太。 「亏我这么相信你。」 同学的视线像针扎一样刺痛。 真白无精打采地走回去,背影飘荡着哀愁。 再这样下去,空太就会被当成对女孩冷漠无情的男生,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将陷入混沌泥沼。光是住进樱花庄,就已经够黑的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好!」 空太冲出教室拉住真白。 「等一下,神田同学!第四堂课已经要开始了!」 七海提醒他的同时,上课铃声响了。真白的肚子也再度响了一次。 「我马上回来,你随便帮我找理由搪塞过去!」 「不要拜托我做这种事!」 空太决定翘掉第四堂课,带着真白前往福利社。 大片白云在蓝天飘着。 上课中的教室顶楼,只有空太跟真白。 空太躺在长椅上,真白坐在旁边,将年轮蛋糕一片片剥下来吃。 可说是超乎幻想、超乎想象、超乎规格。 本以为辛苦的只有一开始,真白应该会逐渐习惯新生活与新规则吧——空太抱持着这样天真的期待。 想起这两个礼拜以来的日子。 如果让她使用洗衣机,只要视线一离开,她就会丢进一整盒的洗衣精,搞得周围到处都是泡沫,清扫起来很辛苦。真希望有可以除去洗衣精的清洁剂。 要是拜托她打扫浴室,她就会搞得全身湿答答。真搞不懂是洗了浴室还是被浴室给洗了。 让她一个人去买东西的话,就会理所当然地迷路。多亏千寻让她带着附有GPS的手机。但是打电话过去也不接,最后还是空太去接她回来。 还有其他令人头痛的状况不胜枚举。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真白毫无自觉。 她觉得自己跟一般人没两样。 也因此,要她记住事情或习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每天都会发现新的事实,问题有增无减。 「椎名,你的第四堂课是?」 「体育。」 「逃学没问题吗?」 「因为排球只能见习。」 「为什么?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受伤了?」 「手指不能受伤。」 不在空太理解范围内的回答,却莫名地有说服力。 诞生出吸引人的作品,就是真白那白皙又细长的手指。 「我倒是觉得打排球也无所谓。」 「咦?」 「可是老师说不行。」 「真是严重。」 「是啊。严重地不行。」 想要解释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空太没说出口。 「你刚刚说的丽塔是谁?」 「朋友。」 「在英国时的朋友?」 真白微微地点头。 「室友。」 「你一定给丽塔找了很多麻烦吧。」 「我喜欢丽塔。」 「为什么你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 空太挺身坐在长椅上。 「椎名真的很会画画。」 「没那回事。」 「不,真的很会画。我看了你得了什么奖的那个画。虽然我不太懂艺术,但是确实感受到了魄力。」 「……」 「如果是学习美术的话,待在国外不是比较好吗?」 「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日本?」 或者是在要上大学时再回国也好。 不,如果真要发挥才能,还是应该待在国外。 真白将最后一片年轮蛋糕放进小嘴里,用吸管喝起铝箔包装奶茶。 看样子这话题就这样被带过了吧——空太正这么想的同时…… 「我要成为漫画家。」 真白以非常清楚的口吻说着。 不是「想成为漫画家」,也不是「以漫画家为目标」。 而是要成为漫画家。 「为什么啊!」 空太的声音大到连自己都吓一跳。 成为漫画家。这个回答从今天早上看过原稿的情况看来,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不过大概是百分之一左右。还是觉得不可能,不可以。 以空太的理解范围实在无法接受。 真白拥有在艺术界里受瞩目的才能,是超越空太所知的了不起的才能。 连美术奖的评审都给予她天才的评价。 这样不就得了吗?真白已经拥有大家想要也得不到的东西。证明自己的方法——可说是独一无二的才能。然而,为什么会说出要成为漫画家这种话? 「意思是要与艺术兼顾吗?」 真白摇头表示否定。 「只想当漫画家?」 她这次则点了点头。 「不行,我无法理解。」 空太如同字面所示,做出了举手投降的姿势,就这样向后仰躺。 「你们两个,居然在这里给我光明正大地逃学!」 气势逼人地打开门走到屋顶的正是千寻。 站在躺着的空太头顶的位置,以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势俯视着他。 「等一下、老师,请不要靠我太近!会看到!」 千寻穿的毕竟是紧身裙,没那么容易看到。 「光是内裤就可以这么兴奋,真羡慕你啊。」 「要是看到老师的内裤,我一定会石化的!」 他慌张地起身。 「别说蠢话了,赶快回去上课。」 把奶茶喝完后,真白从长椅上站起身。 一个人往校舍方向走回去。 「神田也是。」 「老师,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椎名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视线追着已经看不到的背影,空太目不转睛地看着门。 回头看着空太的千寻眼里,带着试探性的光芒。 「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也没办法。因为当你还在学习欢笑、哭泣与愤怒的时候,真白已经握着画笔了。」 「她家里是这样的背景吗?」 「她的父亲可是具有在英国美术大学担任讲师的实力喔。不过身为画家倒不是很有名就是了。母亲也是美术大学出身,可说是艺术家一族吧。现在都还在英国。」 「就算这样,也不会乱七八糟到这种程度吧。」 「谁知道呢。如果是在学习以表情或声音把自己的感情传达出来之前,就已经先学会了以绘画来表现自我的人,这说不定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千寻轻松地说出口的话,让空太停止了思考。 也就是说,椎名真白这个人的前提就跟别人不一样。 活在绘画里的世界——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她自己不会笑吗?」 「那也是才能。」 「这样的话,以她的才能来画漫画好吗?」 「那是真白的问题,我也不清楚。」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又何妨?如果她能成为很厉害的漫画家也好。」 「……不难想象父母亲一定反对吧?」 「目前没有,因为没告诉他们她来日本的理由。表面上是为了将日本的事物融入作品里的反向留学。」 「哇~~真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啊。如果被知道了怎么办?」 「那不是你该干涉的,是真白与家人的问题。不对,应该说是真白自己的问题。我虽然帮助她住在日本,但之后的就不关我的事了。包含她成不成得了漫画家。」 「真是随便啊。」 「少担心别人的事了,赶快先把自己的志愿调查缴出来吧。」 「你还记得啊。」 「你再不缴的话,我会被学年主任念的。」 真希望她忘了就算了。 为了逃避千寻的视线,空太看着天空。大片的云已经散去,消失无踪。 「非得要有想做的事不可吗?」 千寻「哼」的发出笑声。 「虽然不过是个志愿调查,不过看到你就觉得多少还是有意义的。」 「啊?原本是没意义的吗?」 「一定只是为了发掘没写『总之先升学』的学生吧?为了让老师有竞争的厌觉。」 「唉……」 「等你变成大人就知道了。接在『总之先』后面的词,只要是『来杯啤酒』就够了。」 「真要说乱七八糟的人,这里就有一个。」 这时,告知第四堂课结束的钟声响起. 千寻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后来便作罢而离开了屋顶。 「将来啊~~」 现在还没决定。 今天也没有进展。 仍然专心一意地摸索当中。 「总之先吃饭吧。」 引颈期盼的黄金周,空太既没有出去玩,也没到福冈的家去,就在陪美咲收录声音以及持续照顾真白中度过,很快地来到最后一天。 五月五日。儿童节.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悠闲地泡完澡,细细品尝人生的空虚,然后走出浴室。外面是一片高丽菜园。 走廊两侧排满了鲜绿的球体,彷佛飞机跑道的引导灯。 「我真的太累了。」 空太紧闭双眼摇摇头。 要看到幻觉,现在还嫌太早。 但是天不从人愿.当空太张开眼睛时,高丽菜园还在。 「外星人终于开始进行侵略了吗?地球也完了。」 没想到有这样的外星人存在,居然会做这种小儿科的惹人厌的事。 应该是来自高丽菜星球的高丽菜星人吧。 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人,放眼辽阔的宇宙,只有一个。 犯人就是樱花庄引以为傲的怪人——上井草美咲。错不了。 去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万圣节时,樱花庄装饰着不知从哪来的橘色南瓜。在那期间,美咲都以特殊造型装扮度过日常生活。到学校里也扮成小魔女的样子,几乎每天都跟生活指导老师起争执。 圣诞节时,她把挂满灯饰的枞树种在院子里,附近的大人跑来抱怨,孩子们则欢呼叫好。 她当天还以穿着迷你裙的圣诞老公公装扮,兴奋地在街上到处分送礼物,也不管认不认识对方。 不祥的记忆一个个被唤醒。 新年及女儿节,文化祭与体育祭。完全不在乎给别人带来麻烦,一个人情绪高涨,空太则在后面帮她擦了不少屁股。 「但是,为什么是高丽菜?」 就空太所知,儿童节并没有拿高丽菜来祭祖的习惯。 高丽菜的引导灯延续到仁的房间。 空太敲了门却没有回应。 「我要开门了喔~~」 门没上锁。 打开门。 高丽菜王国诞生了。房间里堆了比走廊还多的高丽菜,青菜味刺激着鼻子。 床铺、书桌、书架原本全是时髦黑色的仁的房间,现在已不见踪影。屈服于绿色高丽菜球的侵略,仁王国已完全消灭。 「这真是太惨了。」 不见制作出绿乐园的凶手人影。 床上只放置了装货物用的大木箱。 靠近箱子,可以听见睡觉的呼吸声。 不用确认也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美呋学姐……你在别人的房间里干什么……」 「你才是,在我的房间干什么?」 差点叫出声音的空太回过头去,看到仁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那里。 「不是我哦」 「我知道……是美咲吧?」 单手捣住脸的仁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早就有预感,心想美咲这家伙今年一定也会这样。回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儿童节有装饰高丽菜的习惯吗?」 「宇宙这么广大,总会在某个星球有吧。」 仁满不在乎地回答,并走进房间。 「去年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吗?」 「嗯。当时一回房间,就看到用鲜奶油装饰自己的美咲在里头等着……」 仁以不想想起的语气回答。 「谨表哀悼。」 仁走到空太的旁边,看着床铺上的箱子。 「今天该不会是仁学长的生日吧?」 「很遗憾,的确是。」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不过,为什么是高丽菜?」 「大概是因为觉得绿色很美吧?谁会知道美咲在想什么。」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仁看来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是苦笑。 两人的视线自然朝向箱子。 「呃~~那我先告辞了。」 仁将手放在正准备离开房间的空太肩膀上。 「对于平常这么照顾你的学长,你都不想伸出援手吗?」 「明明就没怎么照顾我!」 「不不,我有照顾你。我请你吃过午餐。」 「那只有一次吧!请放开我!」 仁紧抓着空太的肩膀,握力大得让空太感到疼痛。 「居然想让我一个人打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神经啊!」 「想把别人牵连进来才是没有神经吧!大概不会爆炸,所以没问题的!」 「那也只是大概吧!大概!」 「那么,绝对没问题的!只就物理上而言!」 「你那是什么不负责任的态度啊!意思是就精神面上会爆炸吗!」 大致上可以想象内容是什么,所以空太跟仁都不想打开。 「既然是生日礼物,就请你心存感激地收下吧!不,应该是勇敢果断地收下!」 「空太就是这种人,就算会帮助小猫或真白,对我遗是见死不救。真令人难过,亏我一直相信着你。」 「因为我的警报铃声大作!我的本能叫唤着打开就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现在正在我心中大叫着!」 「算了,既然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就这么办吧。」 「你要怎么做?」 仁松开了放在空太肩上的手,空太没再逃跑。接着,仁便以惊人的气势打开箱子。 「哇!你做什么啊!」 「哈哈,谁叫你自己要上当。」 「这根本是坏人的台词吧!」 即使不想看却还是看了内容物。这就是人类可悲的习性。 美咲在箱于里。一瞬间,视线完全被夺走。正觉得糟了的时候,仁用毛巾盖住空太的头,使他看不到前面。 「空太不能看。」 即使是很短暂的时间,强烈的画面还是烧烙在视网膜上。 看似睡得很舒眼的美咲抱着一颗高丽菜,全身只缠上一圈圈红色丝带的姿态非常鲜明。呼之欲出的胸部、丰腴的大腿、令人惊讶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般的比例,再加上抹了有色唇膏的双唇鲜翠欲滴,展现出性感。 「啊~~咦?宇宙大战怎么样了?」 美咲说着梦话醒了过来。 空太从毛巾的缝隙观察。美咲的目光捕捉到仁之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仁,生日快乐~~!」 像是发现猎物的猛兽一般,美咲从箱子里飞奔而出。千钧一发之际,仁闪过了美咲的俯冲 美咲则以横撞过来的气势,一头撞上高丽菜山。 但她立刻像不死鸟般复活。 「仁,生日快乐~~」 对着再次飞奔过来的美咲,仁从床上拉下被单,将她团团包住。 「太伤眼睛了!赶快收起来!」 「真是的~~仁怎么这么害羞~~我明明这么努力要帮你庆祝,为什么你不开心呢!」 「我拜托你,配合地球的风俗习惯来帮我庆生。」 「呃,那么我先告辞了。」 空太看准时机.很自然地插话。 差不多该回一般的世界了。 继续待在高丽菜王国的话,脑袋会变得不正常。 「给我等一下!想逃跑吗?空太!」 「已经够了吧!」 「这些高丽菜只能请工作人员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你会帮忙吧?」 「我不是工作人员!告辞了!」 这时,真白走了过来。 「空太。」 「喔,怎么了?」 明明比空太还早洗澡,真白的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就算穿着睡衣也好好地穿着裤子,大概是空太每天管教的成果吧。 「我有事要拜托你。」 「我知道了。好,走吧!」 空太甩开仁,迅速地走出房间。 「请偶尔就青梅竹马两人好好相处吧!祝你好运!」 「呜,美咲,别拉着我!赶快穿衣服吧!要是脱落了怎么办!」 「我是生日礼物,你不收下我会很困扰耶~~」 仁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的样子,空太便从外面关上门。 并稍微帮他祈祷了一下。 空太沉浸在脱离危机的喜悦中,追着真白轻快地往二楼走了上去。 空太心想「得救了」,边走进真白的房间。 「脱掉。」 真白神情认真地说着,空太一瞬间冻结僵住。 当下反复地眨了眨眼。 「脱掉。」 很不幸地,他并没有听错。 为了整理一下情绪,空太撇开视线到处飘移。今天房间的地板上,也堆满了衣服、内衣裤及原稿。 不论是留在一楼或来到二楼,或许都是地狱。 「好。理由先说来听听。」 「我想看裸体。」 「我是叫你说出想看的理由!」 「说来话长。」 「你这是拜托别人该有的态度吗,」 「……等一下。」 真白从桌上拿来了便条纸。 「绫乃给的建议。」 「绫乃是谁?而且干嘛说得一副好像是给我的建议啊!」 「编辑。」 「啊,你已经有编辑了啊。」 真白以眼神表示肯定。 「去年参加了新人奖。」 「得奖了吗?」 「落榜了。」 稍微想一下就该知道答案的疑问。因为真白还没有出道。 「看到我作品的绫乃,跟我说我的画很好。」 「喔~~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啊。可是这样的话,现在的你是怎样的状态啊?」 「我正在画要参加今年新人奖的作品。」 「已经有编辑了还是可以参赛吗?」 「好像可以。」 「喔~~」 比起默默无名地出道,还是得过奖比较能够赢得声誉吧。以出版社的立场来看,最重要的就是做出人气作品,增加销售量。那当然就要培养有希望的新人。 「那么,那个编辑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说的建议!」 「还在继续那个话题啊?」 「根本都还没开始吧!不准忘!」 真白的视线落到便条纸上。 「这是绫乃给的建议。」 「结果还是从那一段开始吗!」 「如果细腻的情感表现——」 「喔。」 「让你觉得很困难——」 「嗯。」 「就从激烈的描写——」 「然后呢。」 「试着挑战看看。」 「嗯。」 「她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画男人的裸体吗?因为依据类型不同,有些少女漫画表现的确是比较激烈的。不过,建议明明就不是很长。」 「今天目标是空太的身体。」 「没意义的拐弯抹角反而更色情。」 「脱掉。」 真白的手抓住了空太的衬衫下襬。 「我拒绝。」 空太甩开。 「我已经说了理由了。」 「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更感到自身的危险!你是要我当模特儿吧?」 「裸体的。」 「顺便问一下,裸体是全裸吗?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没问题的。」 「哪里没问题?」 「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我不会笑你的。」 「不然你本来打算笑哪个部分啊!」 「无论如何都不行?」 「不行。」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空太才刚松了一口气,真白就把手摆在睡衣上。 「椎名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 「我也脱,这样总行了吧?」 「不是这样!」 「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得了。」 「啊~~不要说得一副『你真是害羞啊~~』的语气好不好?而且也不要毫不犹豫就脱了起来!年轻女孩不可以轻易在别人面前裸露肌肤!」 「空太是特别的。」 「我不会在这时问你哪里特别的!你也不要又随口说了喔?反正我只是会给你年轮蛋糕的人吧!」 「没错。」 「都叫你不要说了!你会害我整晚烦恼自己的存在价值,还有,不要再脱了!」 真白停止了蠢动。 「那你愿意帮我吗?」 脱,或者被脱。人类史上最初的选择。 「哪有这样胁迫的……好啦,我脱。我脱就是了!但是!我不脱内裤喔!这是条件!」 「内裤就由我来脱。」 「这是哪门子的平衡感啊!你脑袋有问题吧!听好了,你不准脱!」 「……」 「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不满的样子?」 「因为接下来才重要。」 「你的漫画不会画到那个程度吧!」 「你没有自信吧。」 「是指哪方面啊!」 一心想赶快结束的空太,脱掉在房里穿的T恤与运动裤,只剩下一条四角裤,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 「那个……如果只要男人的裸体,用照片或影像不也可以吗?」 「不行。」 「为什么?」 「没办法知道触感。」 「……」 「……」 「咦?」 「没办法触摸。」 「请容我回乡下去了。」 空太慌张地拿起T恤要穿回去。但是。真白抓住了袖口阻止他。 「知道质感是很重要的。这样画才有生命。」 真白直率地仰望着空太,他的脑袋莫名地冷静下来。终究是为了工作,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耍空太,完全是认真的。 「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嘛!要怎么做?」 「躺着。」 真白指着床铺。虽然空太多少有些抗拒,不过睡在桌子底下的真白应该还没使用过,他便豁出去了。 先仰躺着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结果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真白以屈膝的姿势跨上空太的肚子。 「你要干什么?」 「不要动。」 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腹肌的线条,空太忍不住打了冷颤。伴随着与恶寒不同的快感颤抖着,外部因紧张而僵硬紧绷,内脏肌肉却松弛了下来。 「感觉又硬又重。」 真白很柔软。空太透过轻薄的睡衣,感受到臀部与大腿的触感。碰触到她的部位体温逐渐上升。因炙热而冒汗,感觉很舒服。 想要更多接触,想伸手碰触其他部位。邪恶的欲望缓缓地在空太内心抬起头来,但目光一对上真白,欲望又急速泄了气。 看到她认真的神情,空太把想说的话又吞了进去。 真白的手指划过空太从脖子到下巴的线条。空太完全任由她摆布。 接着真白更将身体扑了上来。 把下巴放在空太的胸膛上,向上望着他。 「心脏在跳动呢。」 「因为我还活着。」 「心跳好像变快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 「抱我。」 「办不到,」 「真是没用。」 「啊~~真是的!知道了啦!」 空太双手环住真白的背。 刚开始只是碰触程度的拥抱。 「再用力一点。」 空太手臂微微施了点力,身体因紧张而颤抖。 双臂感受到了腰身的纤细。 他开始担心如果更用力抱住,会不会就这样折断。 「可以了。」 空太放开手。 真白挺起上身,直盯着空太的脸。 「兴奋了吗?」 「会兴奋才有鬼!」 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瞥见蓓蕾。 空太慌张地转开视线。 「怎么了?」 「你好歹也有点自觉吧。防御系统太嫩了。」 真白看了自己的胸前。 「你喜欢吧。」 「如果我会因为你的胸部而兴奋,我晚上就可以直接拿洗衣板来作伴了。」 听不懂意思的真白毫无反应。 「空太,你有做过爱吗?」 「……」 「空太?」 「害我吓一大跳!没有啦!别说是接吻了。就连手都没牵过。若要说被坐在肚子上倒是有过一次啦!」 「身材明明这么好。」 「这是什么道理啊!那只是因为小学、国中都踢足球而已。」 「现在呢?」 「没有了。看也知道吧。」 没有参加社团,进高中以后就是回家社一族。 「因为受伤吗?」 「不是。」 空太陷入沉默,真白思考了一下。 「那么。重新开始不就好了。」 「除了受伤以外,还有很多不继续下去的理由啊。」 「我无法理解。」 被纯真的眼神看着,感到坐立不安的空太目光开始飘移,寻找可以看的东西。但却什么也没找到。真白追问的眼神,似乎不懂得察言观色。完全没有察觉空太想要换话题。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从实招来。 「……因为没办法成为目标。」 虽然无意中持续了九年,但并没有特别以什么为目标。中学时在只要能在地区赛胜出、参加县大会就已经觉得万万岁的队伍中,空太也不是特别优秀,无法想象在这之上的东西。 小学时,他还会以跟染上感冒差不多的频率,梦到自己在绿色球场上比赛的梦、升上国中后就完全没有了。 「可以说是看到极限了吧,所以就冷却下来了。」 输了也不会觉得不甘心,练习也无意识地开始偷懒。很小的时候明明还会因为输了比赛而哭泣。 水高的运动社团并不是特别强。即使如此,足球社还是以国立竞技场为目标,棒球社则是以甲子园为目标。相信自己、并且努力挑战一定有意义,但是空太提不起拼命去做的劲,所以放弃了。 想要寻找看不到极限、可以相信自己的事物挑战,像每天在运动场上汗水淋漓的其他同年级生一样。 空太下定决心选了回家社。就这样,什么都没做就过了一年的时光。 「忘了吧。我说了奇怪的话。」 这些话对真白说也没意义。因为对于已经看过世界顶端的真白而言,是无法了解在地面上爬的凡人的心情吧。 「这样吗?」 真白简短地响应后,翻开预先准备好的素描本。她就这样跨坐在空太身上,翻到了空白的页面,唰唰地开始动起笔来。 「……椎名?」 「我就维持这样吗?」 「……」 「这可是本世纪最严重的置之不理啊。喂!」 「……」 第一卷 第三章 六月真是令人郁闷 她仿佛没听到空太的声音。 表情完全不同,专心在绘画的世界里。 「椎名……有交过男朋友吗?」 「我就说嘛~~」 「……」 「惨,太惨了。简直是太凄惨了,我的人生。这是哪门子的惩罚游戏啊?不妙,害我都想哭了。」 过了一会儿,真白突然站了起来,打开计算机坐到桌前。 用绘图板在屏幕上开始作画。 「被侵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生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空太叹着气穿上衣服,从真白背后窥视屏幕。每当真白的手动一下,便以惊人的精准度画出男性角色,几乎没有重画,彷佛一开始就知道该画哪条线。在空太看来,甚至觉得真白的手法就像魔术一样。 突然觉得真白的背影似乎逐渐远去。 其实就在眼前。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那距离却令人觉得像是永远。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空太捡起散落的原稿。 跟之前看的内容不一样,只是整体所散发出的气氛很相似。太过平淡的女高中生,爱上太过平淡的同班男同学,进行了平淡的对话,然后开始交往的故事。 「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就空太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进步。 真白本身的个性大概就是灾难吧。人物描写都太过平淡,对漫画而言是致命伤。 表情之类的描写应该要更夸张、更大胆。 整体的气氛太过低迷,会让整本漫画显得无趣。画没有生命,传达不出感情,读了也没有感觉。这就不是漫画了,只是单纯的绘画而已。人们并不是为了看漂亮的画而看漫画的,至少空太是如此。所以如果内容太无聊,不会让人想继续看下去。 这样不管是要得奖或出道,都有困难吧。 空太如此心想,从原稿上抬起头来,发现真白正看着自己。 「很无趣吗?」 「老实说,是。」 虽然犹豫要不要含糊带过,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因为之前已经率直地说了意见,事到如今才想用善意的谎言搪塞也没意义。 「绫乃也这么说。」 空太觉得自己不应该多嘴,便沉默地把原稿递出去。 「你可以处理掉。」 「这样好吗?这是原稿吧?」 「我有备份,而且只是草稿。」 「啊?」 所谓的草稿,就是漫画的铅笔稿。以草稿为基础,与编辑讨论之后再决定内容。 「如果画得跟完稿一样,会很没效率吧。」 「因为对计算机还不习惯,所以还在练习。」 「不过为什么不用纸?」 「绫乃说的。我如果用纸画,线条就会太多,画会变得沉重。」 「该不会……是因为画得太好了?」 「不是,因为我不擅长画人物。」 完全搞不懂是哪里不擅长。屏幕上显示的角色线条数量比之前看到的还少,已经是熟练而像漫画的画风。真白的绘画功力即使以业界等级来看,应该也是顶尖,况且还有太多画风更差的漫画。 即便如此,她仍说自己不擅长。只能怀疑真白的神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想要别开视线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回到作业中的真白背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离自己远去。 这不是错觉。真白正笔直地朝向目的地前进。那速度就伫立在原地的空太看来,就跟光速没两样。 不可能追得上。 虽然像这样在同一个房间里,真白却处在不同的地方。 美咲、仁和龙之介也是如此,正朝着目的地奔去。 停留在原地的只有空太。 没来由地胸口一阵痛楚,感觉痛苦。空太下意识离开真白,坐在床铺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孤独与不安在胃中翻搅。感到坐立难安的空太对真白说: 「我说啊,为什么选择漫画?」 「……」 果然没有得到响应。 不只是因为集中精神而没听到声音,真白甚至忘了空太的存在。 房间好一会充满了沉默。只有轻快移动的绘图笔的声音舒服地回荡在耳边,夺走空太思考的能力。什么都没想,空太只是隐约心不在焉地看着真白的背影。 过了好一段时间。 「因为很有趣。」 面对迟来的回答,空太口中发出惊愕的声音。 「咦?」 真白回过头来。 「因为很有趣。」 「绘画不行吗?」 「绘画并不有趣。」 「你说这种话不好吧。」 「事实如此。」 「……这样的话……如果你不需要,就把你画家的才能给我吧。」 「好啊。」 「那怎么可能办得到!」 「是空太说的。」 这种事自己当然很清楚。 「是空太想要自己并不想要的东西。」 空太被说中痛处。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即使获得才能,现在的空太也只会任其腐朽罢了。 真白立刻转回头继续作业。彷佛刚刚完全没有对话般,继续埋首于作业中。 那个背影看来令人感觉非常冷漠。 像是被拒绝一样。 不过,事实上应该不是如此。只是因为空太畏缩胆怯、觉得心虚而已。真白并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感觉。只有空太很后悔说了「把才能给我」这种话。 真是太差劲了。 他在口中如此喃喃自语。 立刻对于自己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感到厌恶。 「空太。」 「干嘛?」 「你不能穿衣服。」 「啊?」 「还要继续。」 「等一下,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啊!」 「是非常……」 「非常?」 「难以启齿的。」 「那就不要叫我做那种事!」 「今晚可不让你睡喔。」 「这种台词要说得更性感一点!」 「今晚不让你睡喔。」 「还不是一样!」 4 就如同真白所说,她没让空太睡。 到早上五点真白做到睡着为止,空太在床铺上被指示做这做那,有时则是被纠缠着做各种构图的实验。 多亏如此,空太得以成功观察到椎名真白这个生物睡着的那一瞬间。原本对她如何潜入桌子底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真白在睡着的前一刻还在桌上画漫画。后来慢慢打起盹来,在到达极限时,本能地从椅子上灵巧地滚下。然后,为了躲避日光灯的亮度,用最后的力气在地板上爬行,边卷进衣服与内衣裤里,边潜入桌子底下。 并非自发性地睡觉;而是像动物那种习性、习惯的感觉。大概是每天都做到睡着吧?连走到床铺的力气都没有,把全力放在漫画上直到HP用完为止。连睡觉的方式都很乱来。 看着蜷曲着身子睡着的真白,空太垂着肩膀。 「不要在男人的面前睡得这么没有防备。」 完全感到安心的睡脸。把头藏了起来,却没藏起臀部跟脚。空太帮她盖上毯子,她彷佛发痒似地闹别扭。 虽然想抱怨个一、两句,但自言自语实在太凄凉了,于是空太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房间。 樱花庄的走廊上充满了早晨清新的空气。 只是对于正觉得困的空太而言,没有感受这份清爽的余力。 他带着蹒跚的步伐下楼。连休已经结束,今天开始又要上学了。但空太脑子里只想着回房间睡觉这件事。要是知道内情,任谁都会同情吧。今天应该可以睡一整天。 这样的空太停下脚步,因为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呆滞的脑袋虽然想着说不定是小偷,但因为太困了以至于无法警戒。空太就这样随着声音吸引走到了饭厅。 「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美咲是不可能团体作业的。那家伙是那种在脑里进行动画分镜切割,然后就突然作画的人。是的,我并没有想要独占她,你直接与她交涉我也无所谓。总之,我不是美咲的经纪人,这件事请不要再跟我联络!」 坐在圆桌前声色俱厉的是仁。 关掉手机后随性地放在桌上,歪斜着椅子靠着椅背。仁上下颠倒的眼睛,出现在空太的视野中。 「怎么了?一副打拼到天亮的脸。」 「因为椎名不让我睡。」 空太打了个呵欠。 仁也像被传染似地打起呵欠。 「作梦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跟空太进行成人的对话了。」 「完全没有像仁学长那种乐趣,只是协助她创作漫画而已。」 「那可真是,你不会越说越感到空虚吗?对一个健全的高中男生而言。」 「那就别提了,那会让我更沮丧的。」 仁的眼周也看得出疲惫。 「你的庆生会怎么样了?」 「因为你逃跑了,就我一个人过高丽菜嘉年华。吃了又吐、吐了又吃,现在跟厕所是爱人同志。超过四点时,我已经开始觉得马桶的圆弧看起来很性感了。」 「真是病得不轻。」 「剩下的高丽菜就明天……啊,已经是今天了,只能拿去学校送给其他人了。」 仁「哈哈」地干笑几声,大概是想象带着大量的高丽菜上学的样子吧。空太毫无疑问一定会遭到波及,真想积极地婉拒。 「刚刚的电话是?」 「动画公司的制作人,说是想让美咲有更好的剧本来做动画。不过他想用来变成自己的代表作、卖出名声的企图倒是显而易见就是了。」 「也不应该在这种时间打来吧?」 「很普遍啊。毕竟是这种业界。」 仁边说着,眼神示意要空太坐下。 空太在与仁隔了一个空位的位置上坐下。 明明很想睡了,但看到仁就忍不住聊起天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该怎么说……虽然椎名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但实在很厉害。」 「你怎么现在才在说这个。」 「不是指她很会画画的部分,而是聚精会神的专注态度,就是那种感觉。」 「原来如此。当这种事显现在眼前时,空太就焦躁起来了。」 「……」 老实承认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只有保持沉默。 「在这个樱花庄里,好像只有我什么都不会。」 美咲制作动画;仁写剧本。龙之介也在进行工程师的工作;真白则是画漫画。 那么,神田空太呢? 自己到底算什么? 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想耍做些什么。 「你误会了。」 「咦?」 「我并不是因为确信『就是这个了!』才想要成为剧本家的。」 「是这样吗?」 「刚开始只是有点兴趣,实际去写之后觉得很有趣,才心想『这个很不错』,然后越来越认真而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到了真白或美咲那种等级,说不定就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不过我没有去问的毅力就是了。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连那样的东西都没有。」 「是你自己踩剎车了吧。就像在盛夏时节开始卖中华凉面的拉面店一样,只要随兴地开始就好了。」 「请向全国的拉面店道歉。」 「说到要开始做,当然就是中华凉面啊。」 「这是什么道理啊。」 「你真是个怪人,有时真搞不懂你。」 「我觉得我在樱花庄算是相当普通的。」 「遇到别人的事,动作明明快得跟反射动作一样。但当遇到自己的事时,反倒像乌龟一样温吞。」 「才没那回事。」 「明明就有,一般人看到弃猫都会假装没看见吧。还有真白的事,明明是被逼迫的,这一个月以来却遗是认真地照顾她。提早起床做便当,她要年轮蛋糕你就给她,要你做什么就立刻飞奔过去……换作是我,才不会做这些努力。空太就像是为了别人而努力的正义英雄。」 「因为没有人要帮忙啊!」 「但是!」 仁的声调变低。 「你这是在向别人要理由。决定事情之前先牵扯到别人,失败的时候就可以拿来当借口。没办法,不这么做就会痛苦。因为如果失败全都是自己的责任,没得逃避。」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不然空太,你离开樱花庄吧。」 仁突如其来的话,让空太的心脏不明究理地猛跳了一下。这是被说中痛处的感觉。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空太立刻找了借口。 「椎名跟猫都还在,所以没办法啊。」 「我帮你找猫的饲主,也帮你接下照顾真白的工作。」 想要以「开玩笑的吧」这句话笑着带过却办不到。仁的目光笔直贯穿空太,不允许他把视线移开。锐利的眼神说着「不准逃避」。 「这样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仁像开玩笑般耸了耸肩。 「不,可是……」 「基本上我很喜欢你。」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被告白会是出自男性口中。」 「愿意陪着像美咲那种麻烦的家伙,跟龙之介那种难以理解的人也处得还不错。就连对待受男生排挤的我,你也没有露出厌恶的样子。真白的事也是。而且吐槽的功力也不错。」 「不然我们来组个搞笑艺人团体好了。」 「那就当作下辈子的梦想吧,伙伴。」 仁笑了;空太却笑不出来。仁还没把真正要说的话说出来。必须先做好接受的准备。 「如果你自己没办法决定要做什么,我来帮你。至少先自己选择居所吧!想回一般宿舍的话就回去。」 「……」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要离开,真白跟猫我都会负起责任接收。」 「这个……」 「所以,你自己选吧,要离开或者留下来。不要再拿任何人当借口。如果能做到这点,就能轻易找到目标。二选一,很简单吧?」 说完,仁站起身。 空太没办法抬起头来。他凝视着桌面,身体一动也不动。 仁的脚步声远去。不可思议的是,人的气息却一直没有消失。 已毫无睡意。 离开樱花庄。 没错,应该很想离开,想回到一般宿舍。真白与猫都交给仁就好了。空太没有了继续待在樱花庄的理由。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求之不得。 没有任何踌躇的理由。 但是,为什么却觉得呼吸困难? 像陷入泥沼般糟透了的感觉,慌张地想要摆动拖着铅锤的手脚而挣扎着,遍寻不着逃脱的出口。 空太终于受不了地趴在圆桌上。 难受又痛苦,只有难过的时间静静地流逝。 「空太。」 这时传来一阵具透明感的声音,微小却又带着明确的语气。原来一直感觉到的气息不是仁,而是真白。 连回头都办不到,空太只是趴着闭上眼睛。 「你要搬离这里吗?」 「我要搬离这里。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 紧抓着过去的自己不放,空太从喉咙挤出声音。 真白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留下,只是沉默地走出饭厅。 「什么嘛!」 颤抖的拳头敲打桌面,一阵轻微的痛楚由手背蔓延开来。这瞬间空太清醒了,但又马上陷入混乱的思考旋涡中,连痛楚都消失了。 只剩下泥般黏稠的情感,与罪恶厌很类似,却想不起名字。 「睡不着……」 1 不知道已经翻来覆去几次了,最后空太把头埋进枕头俯卧着,以言语表达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当然,即使这么做,依然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抓着手机看了时间。深夜两点。躺下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空太没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开灯。 日光灯的光很刺眼。眼球已经诉说着睡意,脑袋却莫名地清醒过来,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人无法平静下来。 原本在脚边蜷缩着睡着的茶色猫小翼,感到不快似地抬起睑。瞪着空太一会儿,之后便打了个哈欠并立刻闭上眼睛。 在床铺上无意义地正坐着的空太,彷佛祈祷般上身往前倒下。 「请将睡魔分给我一点吧。」 闭眼过了一会儿,依然睡不着。反倒是为了寻找辱骂自己愚蠢行为的言词,使得脑袋运转的速度持续向上攀升。 空太叹了一口气,拾起头揉了揉眼皮。 明明要睁开眼睛很痛苦,为什么还是睡不着呢? 这一个礼拜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怎样才睡得着?平常又是怎么睡着的呢? 即使像这样思考着没有任何帮助的事,过了一会儿遗是会转移到是不是要离开樱花庄这个问题。空太察觉到这点,想要逃到梦境的世界里,却完全睡不着而继续重复着同样的情形。 答案明明已经很明确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烦恼。烦恼又会产生新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不断地扑到空太身上。睡眠时问因而不断被缩减。 「啊~~可恶!」 什么都不做的话,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思考上,陷入无法自拔的负面旋涡。空太心想至少动动手,于是开始收拾已经晒好的衣服,在床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件件仔细折迭好,只有这样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去思考。 但是很快地,空太的衣服已经折好,只剩下真白的部分。 小心地折起制服上衣避免折到衣领,将学校指定的藏青色袜子一双双重叠摆好。剩下的内衣裤虽然也想专心折迭好,却立刻败给了第一件拿起的黑色蕾丝衬衣的性感。 这不过是一块布而已。 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还是无法违抗雄性的本能,不经意就幻想起真白穿着的模样而充满了罪恶感。此时,就像落井下石般,接下来的对手是与衬衣成套的黑色内裤。空太抓着两端,忍不住僵硬愣住。 突然回过神来的空太,确切地进行自我分析。 「旁人看来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之后迅速地折起两端,将内裤折成圆型。把贴身衣物类塞到制服上衣和毛巾之间,眼不见为净。 不论空太多么小心翼翼,这些衣服只要回到真白的房间,全都会散落在地上。 打扫那个房间,也是负责照顾真白的空太的任务。 如果空太离开樱花庄,仁就会接下这些工作吧。 如果是仁,应该早就看惯了内衣裤之类的,也不会像空太一样冒冷汗。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仁就是这样的男人。 但空太却极度厌恶想象仁照顾真白的画面。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不是这样的吧。」 现在该思考的,是到底要不要离开樱花庄。虽然还有值班的事,但那都是空太个人的因素,这时应该已经和真白无关。但空太发现自己每天晚上最后都还是想着关于真白的事情。 真白对于空太说要离开没有任何反应。不论好或坏,都跟平常一样。简单地说,就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发现陷入没有出口的思考而几乎快失去理智的自己,空太慌张地站了起来。既然睡不着,那就只能醒着。在房间里脑袋都快变得不正常了,所以空太想去喝个水,于是走向饭厅。 令人惊讶的是,深夜两点的饭厅里居然有人。 有个人影坐在冰箱前物色里头的东西。那是穿着睡衣的真白。即使有些困的样子,她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了胡萝卜,在眼前转动着仔细观察。她似乎不太中意地把兔子爱吃的东西放了回去,接着拿出了小黄瓜。与刚刚的胡萝卜一样仔细观察后,用力抿着嘴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毫无预警地咬下小黄瓜。 「你是河童(注,日本传说中的妖怪,喜欢吃小黄瓜)啊!」 维持咬着黄瓜的姿势,真白泰然回头看着空太。虽然空太突然出声叫她,但她看来完全没有受到惊吓,正喀嗤喀嗤地大口吃着小黄瓜。 「你该不会是肚子饿了吧?」 真白继续咀嚼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别再吃了!我弄东西给你吃!」 真白咕都地吞了下去。 「我不是河童。」 「我知道啦!」 空太先让真白坐在餐桌前,之后看了看冰箱。多亏最近照顾她的缘故,空太做菜的技术变好,能做的东西也变多了。 只是如果太吵,千寻可能会发火,所以空太从柜子里拿出杯面,想用这个来打发真白。 他用美咲买的橘色电水壶把水煮开,然后倒进杯面里,再放到在桌前等待的真白面前。 真白正准备开动—— 「等三分钟!」 空太阻止了真白。 看来她似乎连杯面是什么都不知道。 空太在餐桌前与真白隔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三分钟感觉格外漫长。目不转晴看着杯面的真白不发一语,空太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时间真白还没睡的理由很清楚。今天也在画漫画吧?画到一半肚子饿了。才从房间走出来。 这对真白来说就是日常生活。从来到樱花庄以来,基本的生活模式没有改变。晚上画漫画画到睡着,白天被空太叫醒后上学去。回家之后,继续窝在房间里画漫画。 同年纪的女孩子还在聊着交男朋友了、跟那个差劲的家伙分手了、哪边的造型师好帅、在哪里买了衣服、要不要去唱卡拉OK、没钱了、体重不太妙、最近很无聊、四肢无力、那家伙很烦等话题时,她却为了以自己的双手获得想要的东西,每天不断地累积努力。 这样的真白对现在的空太而言,实在太耀眼了,光是看着都觉得痛苦。当太强的光亮就在眼前,就会想苛责什么都没做的自己。 「空太。」 「啊,怎么了?」 「三分钟了。」 「可以吃了。」 真白打开盖子,开始唏哩呼噜地吃起杯面。因沉默而快窒息的空太,彷佛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处般开口。 「那个……之前说的新人奖,截稿日快到了吗?」 「……六月底。」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嗯。」 大约还有一个半月。 「这样的话……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 「不,也无所谓。」 「……嗯。」 「对了,大概会有多少人投稿啊?」 「七百或八百……」 「这样吗?」 「……嗯。」 对话的节奏好像不太对。原因出在空太身上。 ——这些跟准备离开的空太已经无关了。 担心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所以空太的发言与态度便不自觉地变得胆小。 吃完之俊,真白没有离席,空太也错过了离开的时机而动弹不得。不舒服的气氛,飘荡在两人之间。 随着时间流逝,空太越来越无法正视真白。视线不幸对上时,就会因为莫名的心虚不安而一阵揪心,差点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想赶快离开这里。 虽然这么想着,却又觉得先离开好像逃走一般而感到抗拒。 ——好好加油。 只要说这么一句话就回房间,但是办不到。反倒觉得就是这句话说不出口。 没有鼓励别人的立场,该加油的是自己。真白有目标,而且朝向目标迈进。她已经很努力了。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空虚的自己实在太难看。 正当空太快被自我厌恶给压扁时,玄关方向传来一阵声音。回头一看,打着哈欠的仁正站在那边。一如往常,他的领口还残留着口红印。 仁看了空太与真白,说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你们在做什么?」 「不,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看起来好像是要签离婚协议书的那一瞬间。」 「喔,这样啊。」 「喂、喂,怎么连你最擅长的吐槽都这么不带劲?」 这时,真白站起身。 「我吃饱了。」 她只说了这句话,便走出饭厅。大概会回二楼的房间继续作业吧。目送着不发一语的真白背影,就在余韵消失时,仁若无其事地开口。 「空太。」 「什么事?」 「如果你没那个意思,真白就由我接收了。」 「……!」 空太无法以言语表达情感,只有身体很直接地反应而直盯着仁。不,是瞪着。仁的嘴边浮现微笑,像是享受着空太的反应。 「模范答案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吧?」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 「不想被抢走就要牢牢抓紧。」 「我对椎名并不是那种……」 「不然是什么?」 「是什么……」 虽然觉得心里有答案,却没有说出口的自信。一旦化为有形的东西,就无法找借口而没了退路。但这不就意味着自己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咦?仁,你回来啦。欢迎回来~~」 救了一时语塞的空太的,是带着惺忪睡眼从二楼走下来的美咲。看她握着长长的铅笔,大概是在进行原画作业吧。 「喔,我回来了。」 「我口渴了~~」 无视现场的气氛,美咲脚步啪答啪答地走到冰箱前,拿出两公升的宝特瓶装水,就这么直接喝了起来。 「学弟也要喝吗?」 说着双手将宝特瓶递过去。空太正要伸手去拿时,被仁给中途拦截。 仁喝完剩下的水,把空的宝特瓶还给美哄,边说晚安边走出饭厅。 留下来的美咲看着宝特瓶口僵住。 「怎、怎么办?学弟……」 她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我跟仁间接接吻了……」 大概没有期待空太的响应吧,在他开口前,美咲便脚步不稳地边碰撞冰箱、餐桌椅及墙壁,走回二楼的房间了。 被留下来的空太连动的力气也没有,就像往后倾倒似地坐在椅子上。贴着值班表的冰箱就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写着「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的纸条。 在真白身边,彷佛会被她朝着目标前进的光芒给灼伤。伹是自己又不愿意离开樱花庄,把一切都交给仁。空太想赶快脱离现在这种左右为难、令人烦恼的状态…… 越是去想,感情与思考越是纠结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时间已经来到三点。 时钟的指针总是以同样的速度、明确的脚步淡然走向早晨。 不论对谁,早晨总会来临。 但包围着空太的深夜要迎接黎明,还是好一段时间以后的事。 2 「你也该多少有点分寸吧。」 六月的某天放学后,等待着被叫到教职员室的空太的,是千寻毫不留情的一顿痛骂。 「我只说一句话。」 说了开场白后,千寻在胸前交叉双臂,翘着双腿,傲慢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跟平常一样一脸嫌麻烦的表情,「哪里有问题?」的部分被干净利落地省略掉,直接撂话。 「真是巧啊。我也正想着该有点分寸了呢。」 空太想让千寻息怒而开的玩笑,反而让她的目光更加锐利了。 「不是问志愿调查的事吧?」 空太又丢了一球试探情况。 「我才不会为了那种可有可无的事叫你过来。」 「不,我觉得那跟把蛋放进冰箱里一样重要。」 千寻所提的话题,是关于气氛有如六月的天空般阴沉的樱花庄。虽然偶尔放晴,但很快又布满沉重的乌云,忧郁的心情便会露出脸来。跟湿湿黏黏的梅雨季一样,挥不去不稳定的空气,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黏附在肌肤上。 原因出在空太身上。 ——我要搬离这里。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 一切都是因为这句话。 每天不断地想起,每次回想便觉得呼吸困难。明知道果断地决定就轻松了,但知道与决定还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但是,彷佛与空太作对般,仁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每周有四天会回到樱花庄。寻找猫饲主的事也颇有进展的样子,今早被告知已经找到四只猫的饲主候补。 大概是个性差异吧,仁似乎没有符别在意,每天早上取代早安的问候是: 「决定了吗?」 如果回答: 「还在考虑中。」 「那你就好好烦恼吧,学弟。」 仁就会这么说,然后拍拍他的背。 多亏如此,空太并没有独自沉入严肃的大海里。还是像以往一样,被美咲耍得团团转,和龙之介也是每天用聊天室进行对话。 不过空太在三天前被龙之介严重告戒了。 ——垄罩樱花庄的瘴气元凶就是神田。要求你尽快处理。不用回信,只要给我结果。 传来如此唐突的简讯。 空太回复了充满各种借口,结果还是搞不懂到底想说什么的简讯。 ——再给我说这种让人想睡的话,我就把你沉到相模湾里去喔。比起东京湾,更推荐距离较近的相模湾的女仆敬上 收到的是这样令人笑不出来的简讯。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与真白之间的关系。早上起床、准备便当,她想吃年轮蛋糕就给她,像这样奇怪的生活虽然并没有变化,但在交谈的时候,就会出现微妙的节奏错乱。 「天亮了,椎名。」 「……早安。」 「喔,早安。」 「……」 「……」 对话间短暂的沉默,让人觉得意义深远。 「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啊。」 「……」 「……」 空太开始想象,她是不是有话想说却忍着。或者完全相反,说不定她根本没有任何感觉。这也让空太的心境变得复杂。 一开始假装没发现两人之间的齿轮歪斜,但却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歪,甚至因而让樱花庄笼罩着厚厚的乌云。 于是,终于受不了的千寻便把空太叫过来。连因为嫌麻烦,向来采取放任主义的千寻,都忍不住想插手。这是以往没有过的情况。 「神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面对像醉汉般纠缠不休的千寻,空太以叹气作为响应。 「总觉得很悲惨啊,就连我都要吸着像濒临离婚家庭般难闻的空气过日子。」 「老婆上个月才跑回娘家的高津老师,正以看到双亲仇人般的眼神看着这里,真希望你能选择一下措词。」 「就是因为结了婚,所以老婆才会跑了啦。」 「完全是偏见。」 「我才不管别人幸或不幸,但自己绝对不想被牵连进去。」 「这是老师在教职员室里该讲的话吗!」 「就算很会察言观色也还是结不了婚,所以无所谓啦。」 「老师刚刚不是说只说一句话吗?」 「你不要老注意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 「老师你才应该多注意一些细节吧!」 教职员室里老师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空太跟千寻身上。虽然边工作边摆出一副没兴趣的态度,但大家都竖起耳朵,偷偷注意这边。 就他们而言,这正是千寻最喜欢的隔岸观火。谁也没插话。 「哇~~被骂了吧~~这就是你在我的课堂上睡觉的天谴。」 不,除了一个人。 坐在千寻对面的国文老师,白山小春以手撑着脸,愉快地看着空太。她一副毫不遮掩的样子,仿佛坐在摇滚区观战。 「小春给我闭嘴。你就是被学生瞧不起,他才会在课堂上睡翻了。」 「好过分~~千寻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小春像孩子般鼓着双颊。这动作很适合她,尽管她已经三十岁了。 「神田。」 「什么事?」 「给你一项作业。」 「哇,为什么啊?」 「惩罚你让我感到不愉快。」 「呜啊~~真是独裁者的发言。」 「你要离开樱花庄也好,要留下来也好,不管你选哪个都给我收拾干净。我绝对不会帮你这个乳臭末干的小子擦屁股。」 「喔。」 「做不到的话,就惩罚你跟我或小春结婚。」 「呜啊~~真是终极惩罚呢。」 「神田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神田。如你所见,我是个好女人,而小春也发下豪语,说她是个在床上竭尽心力的女人,一定会让你玩得很开心的。」 「老师你在教职员室说什么话啊!」 「没问题的。老师都是大人了,会区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开玩笑的。」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在角落吃着芋头羊羹的世界史老师会噎到啊?物理老师则是打翻了茶杯,跳着喊好烫、好烫,这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男性教职员几乎都以探虚实的眼神偷瞄着小春,这应该不是空太的错觉吧。 「嗯~~神田同学吗?我其实比较喜欢长相再可爱一点点的。不过,算你低空飞过好了~~因为我最近一直都没对象。」 「千寻老师,你也阻止一下白山老师吧。她已经完全状况外了!」 「才不要~~麻烦死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话说回来,那是在等你吧?」 从教职员室的窗户往外看,发现真白就站在校门口。撑着完全不适合她的大红伞,孤伶伶地站着。 「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耳里听着如此可靠的话,空太离开了教职员室。 回教室拿了书包之后,空太不发一语地经过校门口,真白的脚步声在后面跟了上来。 空太以自己的速度,在被雨淋湿而变黑的柏油路上前进。有时真白与空太距离拉开,她便会小跑步地追上。空太即使知道这个状况还是不予理会,一心地往前走着。 背后一直感觉到真白想说些什么。 却意气用事地不回头。 但是,罪恶感立刻油然而生,开始在空太内心成长。 结果在回家路上不到一半的距离,空太还是妥协了。 在以前常玩沙子、只设有轮胎的儿童公园前停下了脚步。 真白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吧?」 开口大概就是要不要离开樱花庄的话题吧。空太觉得除此之外没别的。 从那天起,真白就没再提起这件事。 空太也没再说什么。 自从说了要离开,情况就一直停滞不前。 空太放弃地转过头,视线却被大红色的雨伞遮住了。 「那把伞真不适合椎名。」 「因为是美咲的。」 「你自己的呢?」 「坏了。」 「那就去买新的啊?」 「买东西是被禁止的。」 「我知道。」 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空太跟我一起去……」 「哪天如果心血来潮就去。」 「……这样啊。」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所以才会特地等着空太。 真白思考了一下,看着空太的眼睛,微微地喃喃说道: 「我以前就想说了。」 空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一直到最近都还以为红树林是色情的词汇。」 「……」 「……」 「啥?」 「我一直到最近都还以为红树林是色情的词汇。」 「抱歉,给我一点时间,我先跟现实妥协一下。」 空太当场抱着头蹲了下来。 僵了整整三十秒,花了一分钟集中心神。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故意讲些俏皮的笑话吧?」 「……」 在真白身上绝不会有这种可能性。 这么说来,真白只是自然而然地将存在于心中的话说出来而已。她为此在门口等待空太。 这以空太的常识实在难以理解。 「有必要现在说吗?没必要吧?绝对没必要吧?」 「那什么时候说比较好?」 「可能的话,一直放在你心里就好了!」 虽然最近已经开始习惯,但今天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另一方面,没出现不想被提到的话题,让空太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继续往前走时被叫住。 「等一下。」 「什么事?」 空太没有回头,只是等着真白接下来的话。 「星期天陪我。」 「……」 「为了收集背景用的资料,我想去个地方。」 「那是要在新人奖提出来的东西吗?」 「嗯。」 「这样啊……不过抱歉,我周日很忙。」 其实根本就没事,只是没有照顾别人的余力。而且如果陪她去,又会想要痛批伫足不前的自己,实在不想故意跳入荆棘里面。 「去拜托仁学长吧。」 他带着蛮不在乎、像闹别扭的孩子般的语气。虽然想要好好处理,但现在不管做什么,好像都会转往不好的方向去。 「我知道了。我会这么做的。」 真白继续往前定。可以的话,空太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了,但真白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喂,椎名。」 「什么事?」 「你要去哪?」 「要回樱花庄。」 「宿舍在反方向!」 「……我知道。」 「胡扯!你明明就自信满满地要走回去吧!」 「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 「你真的不行。简直吓死人了。」 「空太最好去看个眼科。」 「你才应该去看看你的脑袋吧!」 这一天,空太与真白重复着一如往常无意义的争吵,对话没有间断地回到了樱花庄。 3 三天后的星期天,睽违一个星期天气终于放晴。 睡到下午的空太,突然遭到被踹开、倒下的房门压住而醒了过来。 「你在干嘛啊!」 他从缝隙间爬出来,按着被撞到的额头,边把气出在可爱的外星人身上。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真的是不得了了~~!」 会从生来就是为了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美咲口中冒出「不得了了」的事,就空太所知,在这世上只有一件。 来到樱花庄至今,同样的事情发生过三次。 「好了,学弟也赶快换衣服!战斗就要开始了!」 美咲已做好出门的准备。轻飘飘的方格吊带棉裙,配上长袖的T恤。 「仁学长又有新女朋友了吗?」 「约会!是约会!要发动潜入任务了!」 「明明就是跟踪吧。」 空太边忍着呵欠边将倒下的门扶起,用螺丝起子把松脱的合叶装回去。因为重装太多次,螺丝已经不管用了。 「看来还是得请专业的人来修。」 这时,美咲正准备脱掉空太的T恤跟裤子。 「暂停!你连内裤也一起抓到了!学姐,会露出来的!」 「我不在意啦~~!」 「我会在意~~!」 好不容易挣脱,空太退避到饭厅去。 千寻大白天就自己一个人喝开了。餐桌上已经有六个空啤酒罐,现在增加到第七罐。 「学弟也很在意吧!对吧,不可能不在意的!准备好了就Let"sgo!去吧,去吧!一起~~去~~吧~~!」 「上井草,一个年轻女孩子家,不要天还这么亮就嚷着去吧去吧(注:日文中的「去」亦有高潮的意思)。只听到声音会觉得很咸湿。」 「大白天就喝酒的人,讲这种话没说服力。」 「法律规定我不能白天就喝酒吗?」 千寻双眼发直。最近连联谊都没有,看来心情不太好。 「不,是没有。」 为了逃离醉鬼的追究,空太从冰箱里拿出牛奶,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学弟不去,那我就一个人去啰?我要出门啰!」 「请便。反正仁学长跟谁交往又不关我的事。」 仁跟护士纪子交往的时候,空太发挥了爱看热闹的精神。陪着美咲去看了。老实说,实在很累人。而且并不是跟踪困难,或要阻止失控的美咲很麻烦之类的,而是看着垂头丧气的美咲觉得不忍心。 每当仁对女性微笑,或者女性因仁的话感到高兴,美咲的笑容便逐渐减少。看见两人牵手、搭肩、搂腰时,美哄就会一反平时高亢的情绪而沉默不语。 「太嫩了~~太天真了,学弟!你要是一副旁观者的样子,总是老神在在的话,可是会被抢走喔!」 「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 「今天约会的对象是小真白啊!」 听到完全想不到的名字,空太的思考瞬间停住。 「喔、喔。」 为了假装平静,空太说着喝了牛奶。 冷静点。总之先冷静下来。 本来就没有动摇,所以倒也没这个必要。 对了,应该是为了收集资料。前阵子才这么说了,所以应该是这样吧。一定是这样。什么嘛,根本就没问题嘛。 空太正在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从美咲口中听到了新的情报。 「还说要去宾馆呢!要是暗通款曲、跟仁跑了,我可不管!」 空太含在嘴里的牛奶全喷了出来,喷到站在前面的美咲脸上。 「哇~~颜射呢。好色情喔。」 连千寻胡乱的发言听来都觉得遥远。 「宾馆是指爱情旅馆吗?」 「我不知道什么爱的荷尔斯泰因马(注:与爱情旅馆音近)啦!」 「我也不知道啦!」 「你动摇得太厉害了。不过是宾馆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千寻伸手拿新的啤酒。 「很严重吧!」 「可是我听说是为了收集资料?」 老师站在监督学生的立场。却毫无危机意识。 「那个土邦主学长,怎么可能去了宾馆却什么都不做?不可能吧!绝对不可能吧!」 「嗯,说得也是。」 「一定是这样的!就像老师要找到结婚对象一样地不可能!」 「咦?你刚说了什么很没礼貌的话吧?你以为我醉了,所以讲了很失礼的话吧?对吧?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空太完全无视千寻的话。反正是个马上就忘得一乾二净的醉鬼。 「学姐请先去洗把脸吧!把你弄得一副咸湿的样子,真是抱歉!」 「学弟如果也换好了衣服,就到玄关集合喔!」 「六十秒后过去!」 「三十秒喔,学弟!」 「了解——!」 空太回到房间;美咲跑到厕所;千寻则喝完了第十罐啤酒。 「啊,今晚得准备红豆饭(注:日本庆祝喜事时吃的饭)了。不过,回来大概也已经是明早的事了。」 冲出樱花庄的空太与美咲拦了出租车,追踪真白手机的GPS,来到几年前开始开发的隔壁车站。 将一万圆钞票递给司机后,找的钱都还没拿,美咲就冲向大型购物中心。 「啊,小姐,钱还没找!」 「不用找了!」 离去的背影很有男子气概地叫着。 空太也慌张地跟上去。虽然车资才一千多圆,但刚拦到车就用手机抵着白发司机的脸,还说了不讲理的话,给对方找了麻烦。 「三分钟内要到这里!没问题的,大叔你一定办得到!人家相信你!GO——GO——GO——火力全开!二氧化氮给他用下去!让我瞧瞧你的厉害吧!」 一考虑到这些事,也就没办法收下找的钱。 跑在前面的美咲在入口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空太,并对他挥挥手。 「学弟!你太慢了!赶快解除限制!已经可以拿下手上的铅锤了!」 「我是正在做什么修行啊!我已经尽全力了!」 「可是我还有三阶段的变身耶!」 「什么!你还打算继续进化吗?」 空太追上之后,美咲又打算继续往前跑,他赶紧抓住她的肩膀。 「我们还在这里晃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卿卿我我地约会了!」 「GPS反应就在附近,接下来要慎重地前进。」 「好~~那就切换成潜入模式!」 美咲引来周围的注意,躲进植物盆栽的后面。 「你这样更显眼了!」 「学弟,在哪个方向?」 确认手机。地图上的缩小比例尺已经非常接近实际的大小。真白的反应出现在贩卖流行小物以及室内装饰品等各种商店的南方。 空太招手把美咲叫了过来,两人往GPS所显示的光点接近。 搭乘手扶梯上了二楼,隐身在柱子后面。 「在吗?」 美咲将脸从蹲着的空太肩上伸出去。她的呼吸搔着空太的耳朵,当中还残留着一点牛奶的味道。 「学姐,你一身奶味。」 「还不是学弟射的!」 「拜托你不要在公共场所讲『射』这个字,路过的女大学生都用轻蔑的眼神看我们。」 「啊,在那边!」 多亏兴奋的美咲将体重压到空太身上,让他背上感到幸福的弹性。一瞬间想大呼「呜喔」,不过一发现仁跟真白的背影,注意力又轻而易举地被转移过去。 仁与真白看着商店,往里面走去。 这对高挑的帅哥与纤细的美女,也引来了除了空太与美咲以外的人的目光,擦身而过的人几乎都会回头再看一眼。 停在FancyShop(注:贩卖饰品、包包等,以年轻人为主要客群)门口,仁指着橱窗,对真白说了些什么。因为有些距离所以听不到。真白偶尔会短暂地开口,但基本上都是仁在说话、真白回答的样子,与跟空太在一起时一样,自己几乎不主动说话。 FancyShop里的商品似乎不是目标,之后两人又在商店之间移动。发现想看的东西便停下脚步,几次对话后继续往前走,重复着这样的状态。 「收集资料吗?这是收集资料吗?宾馆才是吧?这里可是购物中心耶!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 「……我也觉得看起来像在约会。」 「都是因为学弟一直漫不经心!你这软弱的东西!」 「真是没面子……」 「你这软弱的东西!」 「为什么要讲两次?」 心中感到郁闷不舒服。不,应该是感到火大。 想把手伸进嘴里,把这样的感觉全都挖出来。但空太自己也知道,那不是有形、抓得到的东西。 一点都不有趣。 当然是指仁跟真白两人。 两人的距离稍微拉近,就让人想叫出声。两人的肩膀碰触到时,就让人想冲上前去。但是不能这么做。 「学弟,我已经受不了了!」 美咲正准备走出去,空太拉住她背后交叉的吊带阻止她。 「你那样做,马上就会被揭穿!」 「没问题的!就当成我也正好闲晃到这里来买东西就好了!」 「战术太嫩了!」 「可是!可是!我已经受不了了!已经要满出来了!要溢出来了!要变成洪水了!」 为了宣泄体内就快爆发的情感,美咲不断以头锤敲着空太的胸膛。 「请不要闹了!」 「可是!」 抬起头的美咲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空太拉着变得消沉的美咲的手,移动到下一根柱子。 仁与真白逛着饰品店。 「『喜欢就买给你。』『咦,不用了,不好意思。』『没关系啦,我想买来做为第一次约会的纪念。』『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啰。』他们之间一定是这样的对话!」 「就算仁学长会那么说,椎名也绝对不会说那种话。」 「『那下次就请你吃我做的料理做为回礼。』『真的吗?那真是令人期待啊。』『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有啊。』『是什么?快告诉我。』『我想吃你。』『啊~~你好色喔~~』『没办法啊。谁叫你看起来这么美味。』『老是说些色情的话,讨厌你。』『啊哈哈,抱歉抱歉,别生气了。』那两个人一定是这么说的!」 「不要乱加奇怪的低俗桥段!仁学长可能会对别人那样说,但椎名不是那种人!」 「不然应该是怎样?让我来听听小真白专家的意见吧!」 仁与真白停在卖伞的商店前。大概是看到了中意的东西吧,真白打开了水蓝色的伞。 「『喔~~看起来很适合真白呢。』『……』『买给你吧。』『……』『不要吗?』『……』『喔,不要啊。』大概是这种感觉。」 「学弟,你的想像力已经贫乏到快饿死了吧!你讲的一点都不有趣嘛!」 「我们没在追求有趣的程度吧!」 「根本就没有小真白的台词啊!」 「椎名根本不太说话的!这样还颇写实的啊!」 这次仁跟真白停在卖时髦餐具的商店前。仁正在物色商品,真白则回头看了刚刚的伞。虽然最后并没买,但看来她还是有所留恋的样子。 然而,仁对她说了一些话后,她的兴趣就被转移到马克杯上去了。 「神田同学,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空太稍微发出惊吓声。不是美咲的声音。空太提心吊胆地回过头去,发现青山七海正带着可疑的眼神站在正后方。身穿设计简单的奶油色针织衫,下半身则是丹宁裙加及踝的内搭裤,肩背偏大的包包。平常只看过她穿制服的样子,所以一瞬间认不出是谁。 「啊~~小七海!你好啊!」 「上井草学姐,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请不要那样叫我。」 「叫你小七蹦比较好吗?」 七海皱起眉头。 「叫我青山就可以了。」 「小青山啊。」 听来像是还流着鼻涕的孩子王的绰号。 「拜托你叫我青山就好了!」 「你死心吧,还是被叫小七海比较好一些。」 关于绰号,空太也有过痛苦的经验。小空太、小空蹦、龙葵碱(注:日文发音与「空太」相近)……其他还有像是萌系角色、悠哉角色、有机化合物等莫名其妙的东西。最后花了整整一天,才终于尘埃落定为现在的学弟。 但毕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讨论到隔天早上,更何况空太跟美咲还在跟踪仁与真白。 大概是从空太疲累的表情察觉到了吧,七海深深叹了口气。 「就小七海吧……」 七海举白旗投降了。 「话说回来,神田同学你们在做什么啊?」 「不,青山你才在这边做什么吧。」 「我正要去打工。就在前面的冰淇淋店。」 「冰淇淋?我们来吃冰淇淋吧,学弟!」 美咲立刻反应。 「请不要凭野性来行动!好好用脑袋思考!」 开始觉得她的背带像调皮小狗的项圈。 「危险,真是太危险了……差点就要逃避现实了。谢谢你提醒我,学弟。」 「神田同学跟学姐的感情真好。」 撇开头的七海轻声地简短说了。看来她现在还没发现仁与真白的存在,说不定可以蒙混打发过去。毕竟没办法回答,现在正在跟踪别人约会。 「呃~~青山你周末不是要去训练班上课吗?」 「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 「上完课就接着去打工啊?」 觉得她真是辛苦,但没说出口。因为之前已经听说过七海打工的原因了。 七海到东京来以及志向是当上声优的事,都遭到双亲,尤其是父亲强烈的反对。所以,虽然家中负担她念高中的学费,但是在这边住宿的房租、训练班的学费,都靠她每天打工赚取。 也因为这样,她被迫过着贫穷的生活,每到月底就会穷得连吃中餐的钱都没有,肚子经常饿得咕噜咕噜叫。空太曾经在学生餐厅请她吃过几次饭,但她隔月就会规规矩矩地还钱。虽然这也可说正是七海一板一眼的个性,但空太倒觉得是因为她不擅长向别人撒娇。 「所以神田同学正在跟踪椎名同学与三鹰学长的约会吧?」 这么说着的七海看来心情不太好。 「你为什么会知道?」 刚说出口便发现自己是不打自招。躲在柱子后面的美咲,正窥探着仁与真白的样子。 「真是糟糕的兴趣。」 七海微眯着眼睛,只差没把「真是令人看不起」说出口。 「我无法告诉你细节,但这有很重要的原因。虽然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对我辩解也没意义吧。」 七海毫不在意地走了出去。 「啊,等一下!」 「我打工要迟到了。」 「喔、喔,好好加油。」 七海听了回过头来。 「不用神田同学你说,我也一直都很努力。」 七海微微笑了一下,在前一条路上转弯。 直到完全看不到之后,两人继续跟踪。 但移动到下一根柱子时,美咲却没跟上来。空太无可奈何,只好先走回前一根柱子。 「学姐?」 「学弟。」 「什么事?」 美咲低着头蹲在柱子的后面。 「我的胸口好痛……」 她跟平常的样子不同。 空太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美咲,连他都情绪低落了起来。每次尾随仁的约会都是这样。空太不知该说些什么,而美咲原本就不期待他安慰的话语,结果两个人都沉默了,仿佛空太也失恋了一样。 但空太这次并非感受到别人的痛苦,而是自身也有真实的痛楚,与美咲同样胸口慼到一阵疼痛。 「学姐的病大概会传染吧。」 「学弟?」 「我也觉得很难过。」 客观来看,离开的仁跟真白是很登对的一对。说不定在空太的内心某处,以为真白只会对自己亲近。明明不可能这样,仁太懂得如何对待女孩子了。原本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空太是特别的」的根据。 残酷的事实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 但是,胸口的痛楚与负责照顾真白的自尊无关。那是神田空太个人的人格感到一阵揪心。 没想过要去思考原因。 也没笨到在这时才想要漠视自己的情感。 「仁学长大概喜欢长得漂亮、个性又乖巧温和的类型吧。」 就空太所知,演剧学部的麻美学姐是温顺型的;而护士纪子是疗愈系;粉领族的留美则是知性成熟女性的感觉。而且她们年纪全都比仁大。 「我也这么觉得。最早交往的风香也是……」 「你那么早就开始跟踪了吗……」 「不用跟踪也知道。因为她是我姐姐。」 「等一下!咦?姐姐?」 「仁国中毕业时他们就分手了,所以大概交往了半年左右。」 美咲望着爱慕的人的背影,空太已经无法直视她。 「风香长得很漂亮呢。是我引以为傲的姐姐。」 不知该说什么。 美咲也长得很可爱,这应该是全世界男性公认的。但是,即使空太这么说也没有意义。能够传达到美咲心里的,只有仁的声音。她想要的只有仁,所以才想追求,却始终无法得到。所以才会感到痛苦,但又无法罢手。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咦?」 「仁上了高中之后,就突然开始同时跟很多人交往。在那之前,他明明只专情于风香一个人而已。」 「这样啊。」 「……唉。为什么不是我呢?真令人沮丧~~」 美咲已经快被击溃了。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不继续跟踪仁与真白。之前问过她,她一脸认真地说看着就觉得很痛苦,但默默待在家里更令她难以忍受。虽然空太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她借由受伤而感到安心的行为,却也强迫自己接受美咲就是只能这样生存下去。 仁跟真白搭手扶梯下到一楼。 美咲跟了上去。 「啊,请等一下!」 空太停在两人刚刚逛过的雨伞店,拿起真白撑开过的伞走向柜台。 「学弟!仁跟小真白要走掉了!」 「离他们有一点距离也无所谓,因为有GPS。」 拿了五千圆钞票买了一把伞。热心的店员大概误以为是礼物,还特意用了礼物的包装,所以他们走出店门时已经花了一些时间。 被迫等待的美咲心情很恶劣。 「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啦!」 「马上就能追上的。」 空太从口袋拿出手机找寻真白的位置。 萤幕显示了载入的画面,却迟迟没出现地图。像是没了讯号一般,图示只是不断地闪着。 「咦?」 「怎么了?」 画面显示无法搜寻。 再试了一次,还是出现一样的讯息而被拒绝了。 「可能是椎名的手机没电了……」 「等等!你刚刚明明说没问题的~~!」 美咲抓住空太的衣襟猛力摇晃。 「不,不!没问题的!如果到一楼去,应该就是要离开了!这附近的宾馆只有大马路上看似城堡的那一家而已!」 「就是它!赶快走吧!」 两人冲出购物中心,来到大马路上,在通往对面的天桥上发现了仁与真白的踪影。为了不被发现,空太与美咲弯着腰,也走上了楼梯。 等着仁与真白往下走到对面,空太及美咲隐身于铁栏杆旁由上往下窥探。下了楼梯,眼前是一座全白的城堡。 「真的会进去吗?」 真白毫无感情地望着城堡,不知开口说了些什么,仁就笑了。之后,仁便在真白的耳边窃窃私语。 「学姐,要赶快阻止他们!他们真的会进去!」 为了躲藏而靠着空太的美咲重量突然消失。 「美咲学姐?」 空太回过头去,发现她已经站起身来。这样会被仁跟真白发现的。 「学姐!」 「够了……」 她发出嘶哑般微弱的声音,令人难以置信这是美咲的声音。 「我……要回去了。」 大颗的雨滴落在美咲脸颊上。 天空依然晴朗。 但雨还是没停,依然啪答啪答地下着。是由美咲滴下来的。 「我回去了。」 美咲只说了这句话,低着头往刚刚来的路走回去。速度逐渐加快,由快走变成小跑步,最后成了全力奔驰。 想要追上去的空太,眼角余光看到了仁与真白。 「!」 仁抓住了一脸犹豫的真白的手,硬是要把她拖进去。 人类的思考到此为止。 理智的线路端了,美咲的事也完全抛诸脑后。 空太发出野兽般的呐喊,冲下楼梯。 仁与真白回过头来,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已经传不到耳里。 空太以停不下来的气势冲上前去要揍仁。握着的拳头发烫,喉咙也是。仿佛全身都燃烧了起来。 挥出去的直拳,笔直地朝向仁。在击中下巴的前一刻,空太的视野晃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当然是因为没料想到仁会出手反击。 因为身高所以攻击范围较长的仁,拳头击中空太的下颚,空太的脑浆因而晃了一下。 全身肌肉已经放弃工作。视野里只有慢慢逼近的地面,水泥地浮了上来。感觉不是自己倒下去,而是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变形。正对此觉得奇怪时,空太的意识已经一片空白。 4 当空太回过神来,看到了镜球。 反射粉红及紫色等各种艳丽的光旋转着,俯视着空太。 「你醒了?」 像是要遮住视野一般,真白的脸上下颠倒出现在眼前。白皙的肌肤因房间的照明而染上少许的颜色。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空太呆望着真白。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这个奇怪的少女是反过来的? 柔软的枕头是打哪来的商品?问了以后买一个来换吧。 但是,看来差不多该面对现实了。 「那个……椎名。」 「什么事?」 「我躺的该不会是你的大腿吧?」 「是啊。」 借着开口说话,朦胧的意识一瞬间回到现实。 空太慌张地起身,因此与往下看着空太的真白额头激烈碰撞。 他痛得滚来滚去发不出声音。 真白倒是不怎么痛的样子,用手搓了搓撞到的地方。 「好痛。」 「那就表现出痛的样子!」 「不会痛。」 「那就不用说了!」 完全搞不懂。椎名真白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生物。至少一般人不会轻易把大腿借给男生当枕头躺。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地球的事。」 「规模太大了!喂!」 「……」 「不,算了。」 真白一声不响,一副不置可否的样于,只是反复眨着眼睛。 「这里是……」 站起身来,才发现是在床铺上。双人床,而且是粉红色心形,占了房间的一半大。根本就是为了床铺而存在的房间。 天花板及墙壁都是白的,因为飘着妖艳气息的房间照明,而染上了情色的感觉。 装饰着古董风格的日常用品,总之就是从故事里跳出来的公主房间。只是,并不是梦想着白马王子出现的清纯可人的公主,而是挺身想在城堡里的权力斗争胜出的妖艳公主的房间。 灯光刺眼,脑袋已经开始昏昏沉沉。 茫然呆站着的空太,与屈膝坐在床上的真白,就像迷路而走错地方的纯洁小孩一样,与这个地方完全不搭轧。 「这里是宾馆吗?」 仿佛诉说着「现在才问这什么问题」,真白只是望着空太,毫无反应。 「我被仁学长揍了之后昏过去了吗……」 结果醒来就在宾馆里了。 一定是仁把空太送进来的。 「对了,仁学长呢?」 「回去了。」 「为什么?」 「他要我照顾你。」 「……知道了。那我们回去吧。」 「不要。」 「你好歹也想一下!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今天要在这里过夜。」 真白大胆的发言让空太呛到。 「我说你啊!明明不愿意进来吧……」 「……」 「在宾馆的前面。」 「因为仁说了。」 「说什么?」 「他说这样空太就会过来。」 空太会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不是一呼叫就会飞过来的英雄,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不过,说不定……如果仁早就知道空太与美咲在后头跟踪,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早就知道了吗?」 「什么事?」 真白的眼睛没有说谎。这么说只有仁注意到了。 「手机的电源是你在途中关掉的吗?」 真白轻轻地点点头。 「这也是仁学长要你这么做的?」 真白又点了一次头。 错不了。仁早就知道了。 被设计了。仁完全看穿了空太的情感而故意试探他。说不定是连要把空太留在宾馆的事也一起计算进去,所以才答应了今天的资料收集行程。 「晚点要去跟他抱怨一下。」 「仁是好人。」 「这我知道,但也该看地方吧!椎名也是,要仔细想过再行动!」 「……」 「如果只是收集资料,根本就不需要约会吧。」 激动的情绪让空太说了不该说的话,当他发现时为时已晚。 「没有约会啊。」 「你们不是一起去买东西吗?」 以旁人眼光看来俨然是一对情侣。 「是仁拜托我的。」 「拜托你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空太因为这句话而更加焦躁不耐烦。 「是这样吗!」 真白突然站起身来。 「干、干嘛啊?」 她无视空太,径自走向浴室。 「等一下!」 「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吧!」 真白仿佛觉得多说无益般,解开了洋装肩带。 「为什么要脱衣服!」 「我要洗澡。」 「看也知道!你也看一下现在的状况吧!你叫我怎么办!」 「要一起洗吗?」 「好,我知道了!那就在浴室里继续说教。」 「……」 「…………」 「不赶快脱吗?」 「我拜托你快住手!」 「空太真是令人搞不懂。」 「我就老实说吧。有问题的是椎名,你也该适可而止吧!」 他的声音激动了起来,真白停下动作。 「你也认真思考一下吧!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你要怎么办啊!」 一阵沉重的沉默,空太的焦躁开始将房间里的空气污染成混浊的颜色。 真白不以为意,穿着脱到一半的洋装,缓缓地回头看着空太。 「没有意义。」 那声音听来格外冷漠。 「为什么?」 「是一样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 「不管怎么想,我都是来收集资料的。」 「我说啊……」 空太咬牙切齿,发出不快的声音。 「空太。」 「干嘛啊?」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你明明说过你很忙的。」 「……」 一瞬间,愤怒与焦躁全都消失。因为真白的声音是如此冰冷,注视着空太的眼神里能够感受到明确的拒绝。 「没有理由的是空太。」 「那是因为……」 空太自己很清楚,确实有理由。在购物中心时开始自觉到厌恶的地步。被迫有了自觉,看到真白与仁在一起,令人觉得很不愉快。这种情绪,不是昨天、今天才萌芽的,应该更早之前就有了。说不定从相遇的那天开始,这感情的种子已经种在空太的心中。 所以才会担心得不得了。 不希望她遇到危险。 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希望有天她会在自己面前展露笑容。 自己很明白,也有理由,但是无法说出口。 「跟你没有关系。」 空太无法将视线从真白身上移开。 「这跟准备离开樱花庄的空太已经无关了。」 完全是单方面。 无法说出真心话的空太,已经完全没有说服力。面对率直地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的真白,甚至连跟她对等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为了绘画,这是必要的。」 即使与廉价的一般论拿来相提并论,也毫无意义。无法传达给真白。 真白照着自己所想的与自己的原貌生活着。 持续表现自己。 活着本身就是在创作,将它具体表现出来。 创作优先于其他事。在旁看着真白的生活至今,就能了解这一点。早就知道她是一个为了让作品有笑容,而自己放弃了笑容的人。 收集资料是必要的。因为真白这样判断,所以才会在这里。 刚刚还要她仔细想想,空太对于自己的轻率感到厌恶。 真白有在思考。 正因为是思考后所得到的结论,所以不犹豫、不动摇。 空太自以为很清楚,却连这个都无法理解。他自己才是考虑不周、说话草率而肤浅的人。 「再见。」 空太无法得知真白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 他已经连与她眼神交会的自信都荡然无存。 真白洗完澡后,换空太走进浴室。他只是低着头淋浴。虽然毫无令人开心的事,但也流了汗,这么做仿佛就能多少将积在身体里肮脏不堪的东西也洗涤干净。 回到房间,真白趴在心形的床铺上睡着,身上只包了浴巾,呈现毫无防备的姿态。 想要叫她穿上衣物,但空太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反倒默默地帮她盖上毯子。 曾经想过趁着真白在洗澡时回去。只是,不管在她身边有多痛苦,把她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更让人担心。所以即使对自己感到焦躁不耐,还是决定留下来。 又不可能一起在同张床上睡觉,于是空太尽可能在离真白远一点的地方找了自己的位置。 他坐在玄关旁的地板上。 拿了手机打给仁,马上就接通了。 『哦,感觉如何?』 「糟透了。」 『哈哈,那真是抱歉。本来打算让你揍一拳的,谁叫你冲过来的样子活像个恶魔似的。我想你可能不会揍一拳就饶了我,所以只好出手了。』 「无所谓。」 『什么啊,你不是来抱怨的吗?』 「已经没那个心情了。」 『跟真白吵架了吗?』 仁清楚得很。空太打从心底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从容。 「根本连吵架都称不上,只是单方面受到即死级的连续攻击。」 『真白呢?』 「正在睡觉。」 『在你怀里?』 「在被攻击得七荤八素之后,怎么还会有这种发展啊?她一个人在床上睡。」 『你呢?』 「被夹在鞋柜跟墙壁之间。」 这时传来仁大爆笑的声音。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有同感。」 『真白真是可怜。』 「……那我呢?」 『你完全不值得同情。』 虽然自己也这么觉得,但被仁这么一说,还是无法释怀。本想抱怨的,但话题一旦被扯远,决心就会动摇,所以还是算了。 「我要搬离樱花庄。」 『你是为了说这个才打电话来的吗?』 「不行吗?」 『嗯,不过我不会干涉你的。只要你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就够了。』 「我是这么觉得。」 『只是,我不能看着可爱的女孩子难过。』 「谁会为了我的事感到难过啊。」 『而且总要让人知道我的辛苦才划算啊。』 「喔。」 『首先,我今天一直被骂呢。』 「被谁骂?」 『真白。』 「为什么?」 『她叫我不要欺负你。』 「啊?」 『虽然不是说得这么明白,但我离开宾馆以后反复思考,觉得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什么啊?这么模糊不清的感觉。」 『我不像你对真白那么专业。为了跟她沟通,一开始可是很辛苦呢。』 「说是这么说,还是很愉快地约会呢。」 『约会啊。』 仁以干渴的语气说着。 他思考了一下,对话停了下来。 『关于今天的事,真白没说什么吗?』 「她说是你们两个人的秘密。」 不管怎么努力,开口说话还是会有闹别扭的感觉。 『是我要她不能说的。』 「没意义吧。」 『别这么说。真的只是为了收集资料,请她顺便陪我买东西而已。』 「跟我讲这个要做什么?」 『别生气。真是的,本来不想说的。明天是美咲的生日,所以才请真白帮我选礼物。了解了吗?』 「……」 『不过我告诉她,如果空太问起就可以说。她大概是为我着想吧。』 「那又怎么样?」 现在才知道这些也没用了。反正自己已经决定要搬离樱花庄了。 『而且啊,今天在卖伞的店里看到不错的东西。』 那把伞现在正包装得好好地摆在门口。 『我跟店员都推荐她买,不过她说今天不买。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说「因为要跟空太一起来买」。是你答应她的吧?』 仁这么一说,空太的胸口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确实有过这样的对话。但那根本不是什么约定,只是对于与真白的应对感到厌烦,随口敷衍的话语而已。 但是,真白却把它当成一定会实现的约定。 虽然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把自己所说的话当真,但是这个事实却深深地刻划在空太心里,而感到椎心之痛。 『不想被别人抢走,就好好当个饲主照顾她吧。』 「饲主……的确,椎名就像不可思议的动物一样。」 『不把她牢牢抓住的话,可是会后悔的。』 「绑上项圈,系上锁链之类的?」 『喔,不错呢。真是诱人。』 忍不住想像起戴着项圈的真白,空太慌张地急踩刹车。 「请不要害我做奇怪的想像!」 『机会难得,要不要试试看?那边可以借很多东西,项圈跟锁链之类的应该都有。』 「才不要!」 『第一次最好是正常一点的。』 「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真是个认真的家伙。』 冗长的对话结束后,空太自然而然看了真白睡的床。 『那我要挂电话啰。』 「啊,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啊。』 「仁学长,你现在人在哪里?」 『嗯?在留美的公寓啊,怎么了?』 「还可以讲电话吗?」 『嗯,因为她现在在洗澡。』 这么说来,确实隐约可以听到声音。 「真是生动逼真啊。」 『你刚刚叫我干嘛?』 「今天请你回樱花庄。」 『……』 即使不说,仁应该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自己被跟踪,也就知道空太是跟谁在一起。 「就连我也感觉得出来,仁学长……」 『好,STOP。』 「仁学长!」 『我拼了命不说的事,你也不准说。』 「美咲学姐的事我已经看不下去了。」 『啊~~居然还是给我说出来了。』 仁的口气轻松。说不定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我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美咲学姐就不行呢。」 『……』 「仁学长?」 『一般人会这样问吗?』 「因为我已经没什么余力,所以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你是明知故犯吧。』 「因为你会买生日礼物给她,就表示是这么回事吧?」 对话停顿了一下,透过手机听到仁的声音。 『……现在不太妙。因为如果看到那家伙沮丧的表情,我就会想要侵犯蹂躏她。』 「什么!你这禽兽!」 『在我内心确实存在着想要伤害美咲的野兽,想要竭尽全力把欲望发泄在她身上弄脏她。想要破坏……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好,想拥有优越感。』 仁的声音沉静,微微颤抖着。 『但是,对我而言那家伙是特别的。连要碰触她的一根手指都会犹豫,是非常非常重要且珍贵的……』 从他平常的态度就能多少感受到。明明很少回来,却非常注意美咲的事。有时看到空太与美咲在一起还会发火。 『第一次交往的人跟我说了以后,我才开始有了自觉。』 「……是美咲学姐的姐姐吗?」 『不会吧,美咲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真是开始对你有点不爽了。』 「对不起。」 『果然揍你一拳是正确的。』 「这个怨恨我不会忘记的。」 『就个让它付诸流水吧。』 「才不要。分手的理由也请告诉我吧。」 『那个就冲到马桶里去吧。』 仁苦笑着,没有抗拒。他也不打算说到这里就作罢吧。 『我到现在都还没忘记风香说的话。不,是忘不了。一字一句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对仁而言,我不过是美咲的替代品。因为害怕伤害美咲、因为想要维持她美丽干净的样子留在身边,所以你抱着的人才会是我。」』 「真是伤人啊。」 『在她这么说之前,我完全没有这么想过,毫无自觉。但是,我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最后说「你好歹也辩解一下啊」,然后用拳头揍了我。』 「哈哈。」 『这可不是好笑的事,我还流鼻血了耶。』 想像仁蹲下流着鼻血的样子,让人更想发笑了。 「我无法理解仁学长的恋爱。」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应该会想好好珍惜吧。破坏或弄脏之类的,根本完全相反。 「总之,请你今天还是回樱花庄吧。」 『我~~说~~过~~了~~如果现在回去,我有把握一定会侵犯她。』 「那就上吧。」 『空太,你刚刚是怎么听我说的?』 「就仁学长深爱着美咲学姐。」 『笨蛋!你真敢讲啊!』 「当作我被揍的回礼。」 『我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为什么想要伤害那家伙了。』 「那是……」 『啊,抱歉。留美要出来了,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下,仁学长!请一定要回樱花庄!」 仁没有回应。只能相信了。樱花庄里还有千寻在,或许不需要太担心,但还是会在意。今天是第一次看到美咲哭了。以往她都只是紧咬着嘴唇,忍耐到极限。今天并没有比较特别,只是累积已久的感情宣泄出来。就是这样的感觉,所以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空太关上手机,放在鞋柜上。 额头埋进抱着的膝盖,闭上眼睛。 夜晚好安静。没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就莫名地寂寞了起来。 仁说的话闪过脑海。真白的事、雨伞的事、约会的事。 听到真白的呼吸声,空太拼命把它当作摇篮曲,努力着想赶快睡着。心里想着,明天要针对今天的事向真白道歉,然后获得原谅,再心情愉快地离开樱花庄吧…… 5 睡醒时感觉糟透了。 蹲坐实在不适合睡觉,所有关节都在痛,别说是站起来了,连转动身体都有困难。像要松弛僵硬的手脚,空太花了很多时间才从鞋柜与墙壁间爬出来。 接起来自柜台取代闹钟的电话,被催促着赶快办理退房,空太便带着稍晚才起床的真白离开宾馆。 外面下着雨。以六月来说气温颇低,稍有凉意。 真白抬头看了灰色的天空。 空太也跟着仰望。 两人起床后一句话都还没说。 错过了道早安的时机,总觉得现在才说也没意思,就连离开房间时,空太也只是用下巴示意门的方向而已。 在电梯里也是,走廊也是,甚至连在无人柜台还钥匙时也没说话。 真白则更顽固,不但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看都不看空太一眼。看到那「已经有长期抗战的准备」的态度,空太也没了道歉的打算。 既然你想这样,那也正合我意。 反正已经要离开樱花庄了。 已经不用再与椎名真白有任何瓜葛。 随便你想怎么做。 这场雨恐怕没这么快就停,真白想在雨中走回去。看着她柔弱纤细的背影,空太无意识地叫住她。 「椎名。」 「……」 真白只是稍微回过头。 视线朝下,不看空太。 空太由下递出细长的包装,好让它进入真白的视线里。那是在购物中心买的伞。 「拿去用吧。」 硬塞给她之后,空太自己爬上了天桥的楼梯。 现在觉得冰冷的雨很舒服,能洗去不喜欢的东西。借由虐待自己,沉浸在接受惩罚的心境。虽然没有人原谅自己,但却觉得仿佛已经被谅解了一般。 缓缓地走在天桥上仰望着天空,边被雨水打着。 眼前突然被蓝天覆盖。 追上来的真白把伞伸过来。是天空蓝的伞,内侧画了天空图案的伞。对真白来说虽然有些太过华丽,但比起美咲借给她的红伞要好得多。 「这把伞是怎么回事?」 「因为某人似乎很想要,所以就想买来当礼物。」 「这样啊。那还给你。」 「不用了。给你。」 「那要给某人的礼物呢?」 「你是不是误会了?」 「没有啊。」 「我说的某人指的就是你啊。」 空太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边说边走了起来。 真白小跑步地跟上。 在空太的身边撑起伞,结果走起路来变得很不方便。 「谢谢。」 「……没什么,不用在意。」 「嗯。」 真白低着头。 「空太……」 「嗯?」 身旁的真白抬起头来。这是今天第一次四目相交。 真白正打算说什么而开口的那一瞬间,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你们两个。」 站在后面的是穿着塑料雨衣的警察。因为没带伞,所以连帽子上也戴上了塑料套。 「你们是高中生吧。」 警察一副觉得可疑的眼神,说不定是看到他们从宾馆走出来。 「是啊。」 「不,我们是大学生。」 空太与真白同时回答。 警察以更加觉得可疑的眼神看着他们,一副已看穿谎言般的态度往空太走近一步。 「喂,这要瞒混过去吧。」 空太对真白耳语。 「为什么?」 就算是秘密的对话,只要扯上真白,秘密就跟不存在一样。 空太全身无力。 「就算你们是男女朋友,逃学过着糜烂的性生活也让人无法苟同。」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喂!椎名,你不要再说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 空太正拼命地想辩解,真白又信口说了起来。 「空太是我的饲主。」 彷佛吹起了暴风雪。 警察以绝对零度的眼神,让空太瞬间冻结。 「这、这是误会!椎名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说要帮我绑上项圈。」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莫非我跟仁学长讲电话时你醒着?」 这么说起来,她应该也听到了空太说要离开樱花庄的事。这更让空太产生动摇。 「……」 真白没有回答。 「你不是还说要系上锁炼?」 空太已经没有勇气跟清着喉咙的警察对看了。 「不、不,等等!不要只片断地讲些糟糕的部分。怎么回事?你是跟我有仇吗?还是对昨天的事怀恨在心?那真是对不起!我不会再得寸进尺地对你说教了!所以赶快解开警察先生对我们的误会吧!再这样下去,我会被社会给抹煞掉的!」 「想解释的话,我会在局里听你说的。跟我一起走吧,主人大人。」 「警察先生!你怎么可以对市民出言不逊?谁是主人大人啊?如果证明我是无辜的,就要告你毁谤名誉喔!下次就法院见了,你这家伙!」 「不要多说些有的没的,赶快过来!」 空太被警察抓住手臂,硬拖下天桥。 「椎名!」 「因为也要向你问话,你也一起过来吧。」 「我知道了。」 「先把误会解开啊!」 在警察局的走廊上,与少年课的女刑警交谈,在约两个小时的案件说明结束之后,空太已经累翻了。 因为事情复杂而无法只挑重点说明,结果只好从真白想要当漫画家,因此去宾馆收集资料的来龙去脉都说明完,才终于获得理解。但也被再三叮咛「不管理由为何,以后都不要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拼了命的说明结束,千寻终于来接人了。她说着「给各位添麻烦了」并低头道歉。她对外人的姿态虽然让人毛骨悚然,但是多嘴的下场可能会很惨,所以空太也以值得称许的态度致意。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无罪释放,也不会被记上辅导历(注:一般指犯罪以外被警察辅导的经历,少数广义则指含刑事事件被逮捕辅导的经历)。 走出警察局时,雨已经停了,云缝问也已经看得到太阳。 「真没想到结果红豆饭竟然是为了你准备的。」 「你还真的煮了啊!还有其他应该说的话吧。」 「当然有啊,不过我一直在忍耐喔?了解吧?」 千寻以压抑着焦躁的表情逼近过来。 「我、我知道。」 空太退开三步远。 「你要做什么都行,但是要做得够漂亮。就像三鹰那样。」 「只要不被发现就无所谓,那根本是坏蛋的借口。」 「什么?你想当好人吗?」 「是有这个打算。」 「不随便一点是很辛苦的。还有你也是。」 千寻对着后面的真白说道。 「唉;想到要回学校就觉得麻烦。」 千寻先往车站方向走了出去。 空太没有立刻追上去,就这样看着前方,意识则放在后面的真白身上。 「椎名。」 「……」 感受得到她的气息,却没有回话。 「昨天真是抱歉。我说话的方式不太好。」 「……」 「我知道椎名是经过仔细思考后才采取行动的。」 「……」 「但是,就算是收集数据,也应该先考虑一下场所。」 「……」 「虽然我要离开樱花庄,但我会听你说的。全都跟我说吧,要去哪里、做些什么,也都仔细地告诉我吧。」 如果早知道她要去的是宾馆,空太就不会说出要她去拜托仁的那种话。 「反正我也很闲。」 空太开玩笑以隐藏自己的难为情,但真白还是不发一语。 空太无可奈何,正打算向前追上千寻时,真白从身后抓住空太的连帽上衣袖子往后拉。 「椎名?」 想回头却没办法。 「你不要走。」 真白以微小却非常清晰的声音说着。 「可是,我……」 要是不说些什么,心就会轻易溃堤。 「我……」 脑袋完全不运作,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只是要再次宣言要搬走而已,却连这都做不到。 内心不断重复深呼吸。 转过头去,清楚地说出来吧。 刚这么决定的瞬间,真白的额头靠到背上。因为这样,空太忍不住挺直了背脊,完全无法转动。 被轻轻触碰到的背感觉好温暖。 连气息都好靠近。真白就在身旁。接着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地倾诉着。 无声的叹息似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能因为这样就把已经决定好的事否定掉。空太虽然这么想着,却无法将真白那从背后涌上来的不安置之不理。而且,也不能伪装自己之后,又独自后悔不已。 「……搬家……」 「嗯?」 「搬家很辛苦啊。」 「……是啊。」 「要提出住址变更申请也很麻烦。」 「嗯。」 「一般宿舍是两人一间,住起来不自在,而且又有啰嗦的门禁。其实我还蛮不喜欢的。」 「这样啊。」 「再说,樱花庄也不赖。」 「我很喜欢。」 彷佛真白所说的对象是自己一样,空太的心脏猛跳了一下。真白应该也感觉到了。 「其实我也很喜欢。」 只是,总觉得老实承认了就很难看。 被周围的人认为是问题人物的巢穴,连自己也这么觉得,于是开始欺骗自己,一直告诉自己过得平凡不招摇才是最重要的。 一开始觉得樱花庄真是乱七八糟,全是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事件,因为学生与老师都太有个性了。 但是,那些都很愉快。 樱花庄比起一般宿舍要有趣太多了。 每天都像校外教学一样。 虽然班上的同学可能无法理解,大部分的老师都敬而远之,但是空太一直以来都知道。 这是确切的事实。是现实、是真实。 「我说啊~~?」 走在很前面的千寻,表情僵硬地站定。 「你们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了吧?充分享受青春之外,多少也想一下你们带给周围的麻烦吧。真是害我鸡皮疙瘩掉满地!」 「才、才没有享受青春咧!」 空太的动摇,全都是紧贴在背后的真白害的。 「还说什么『其实我也很喜欢』啊。好冷!」 「呜啊啊啊啊啊!不要回放那么危险的台词!」 「真是让人不爽。就像『我眼中只有你』的感觉,真叫人火大。」 「请不要继续在我的伤口上洒盐了!你好歹也是老师吧!」 「我的教育方针是狮子型的!」 「那也太不干不脆了吧!」 「既然你这么有意见,那我决定了!今晚要召开樱花庄会议!」 「啊?议题是?」 「要立法禁止宿舍内恋爱及青春!」 千寻蛮横不讲理的咆哮,响彻六月的晴空. 她鲁莽冒失地往前走,催促着空太两人动作快一点。 空太无视于千寻,配合着真白缓慢的步调。 他看着她的侧脸。真白也看着空太。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但是又想到,反正她大概会回答「少了会给年轮蛋糕的人会很困扰」,所以实在提不起劲来问。 现在就这样也不错。 六月十四日。 樱花庄会议的会议纪录上如此记载。 ——关于宿舍内恋爱及青春的禁止法令,一名赞成、五名反对,因此否决。今日又实在地浪费了时间。书记?赤坂龙之介 第一卷 第四章 认真起来其实也不坏 1 在受警察照顾的当天晚上,空太把贴在房间墙壁上写着「目标!脱离樱花庄!」的纸撕毁丢弃,在所有人的面前宣示要留在樱花庄, 「把气氛弄得这么糟,真是对不起。也因为这样,我完全清醒了。我决定今后也要继续待在樱花庄,请多多指教。」 面对低头道歉的空太,仁露出了「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微笑;千寻则要他不要发表这种丢脸的宣言,然后继续喝着啤酒。一开始就不把这当问题的美咲则是扯到毫不相关的话题上;而理所当然没走出房间的龙之介,则是完全交给电子女仆: ——好的。您辛苦了。女仆敬上 自己倒是始终没响应简讯及聊天室。 而让空太决定留在樱花庄的原因——真白,回到宿舍后立刻转换成执笔漫画模式,空太也无从得知她的想法。 大概是截稿日期快到了,真白的注意力又比之前增强许多,当她作业时基本上跟她说什么都会被忽视。 像是告诉她: 「喂~~椎名,可以去洗澡了。」 「……」 「洗澡。」 「……」 「事到如今好像什么话都能说了。你再不回话,我就要揉你胸部啰。」 「……」 「对不起,我刚刚是乱说的。」 就像这样的情形,真白毫无反应。当然空太也没那个胆量真的去揉她的胸部,所以这天只好死心回自己房间睡觉,并思考着完全被当作空气的自己存在的意义。空太的空,难道指的是空气的空吗……如果真是这样,非得揍老爸一顿不可了。 隔天早上,空太对于昨天自己的判断感到后悔。打开房门,真白还继续坐在桌前作画。刚露出脸来的阳光照在真白纤细的身上,形成一股神秘的气场。而她的眼睛下方则浮现了熬夜而显得疲惫的黑眼圈。 就算跟她说话也没用,空太只好半强迫地将她拉离桌前,并把她带到学校去。当然,真白在这种状态下也不可能好好上课。每当下课时间空太到美术科教室去时,就会看到真白光明正大地趴在桌上睡觉。据美术科的同学说,她在上课中也像这样呈现睡翻了的状态,不论老师说什么她都没有醒过来。 看样子放学后也是一堆麻烦事在等着吧。空太正准备放学时,没想到真白倒是自己过来了。额头上有着红色的痕迹,连头发都睡到乱翘,但真白毫不在意,只是抓着他的皮带要他快点带她回家。 多亏如此,来自班上同学带着误解的视线进行炮火攻击,空太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击沉了。 回到樱花庄,真白的创作开关迅速切换,窝在房间里埋首执笔漫画,当然也没说半句慰劳空太的话。 似乎一天至少会画出一份草稿,再送去给责任编辑,当天就以电话商讨草稿好坏。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打印出来而未被采用的草稿散落一地。为了整理这些,空太定期出现在真白的房间里。真白的草稿就像是完成稿般的高度精致作品,尤其是人物全都以实线画出来,完全没有任何粗糙的部分。 贴在墙上的月历,六月三十日那天被用红字写上「新人奖截稿日」,考虑到现在已经过了六月中旬,应该要注意效率。一般来说,现在早就是草稿获得责任编辑认同的时候了。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白看来也不打算在作画的练习上偷懒。 「现在先大概画一下不就好了吗?」 空太心想反正也得不到响应,仍然这么问道。 「绘画的练习是必要的,不管是现在或以后都一样。」 真白头也不回地简短回答。 之后不管说什么,她都没有响应了。 像这样对漫画死心眼的真白,开始会到空太这里来留下意义不明的话。明明完全无视空太说的话,却又老是单方面传达自己的事。 最早是发生在空太与美咲进行游戏对战时。 「空太,我回房间去了。」 真白走过来这么说道,就真的上二楼去了。一回合结束后回过头去,人已经不见了。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 「学弟,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天晓得?」 隔天则是在空太正想睡觉的时候,特地跑到房间来说: 「空太,我要去洗澡。」 「喔,快去吧。」 隔了一天,真白又有了这样的发言: 「空太,我要上厕所。」 害得空太把果汁给喷了出来。 「椎名你到底想要干嘛!」 「要我全部说出来的明明是空太。」 「不是那种意思的全部!」 在宾馆骚动的时候,空太确实这么说过。话是这么说,但并不是要她连日常生活所有行动都一一报告。 「刷牙呢?」 「不用说!」 「换衣服呢?」 「自己换就好了!」 「……空太真是难以理解。」 「你今天又更麻烦了!比起跟我妈说明越位犯规还要麻烦!」 「越位犯规?」 「不用对这有兴趣!」 真白噘起嘴,控诉着不满。 「草稿通过了的事也不用说吗?」 「那当然要说!」 「草稿通过了。」 「喔、喔,恭喜你了。」 「谢谢。」 因为像这样没传达到有用的情报也令人不高兴,结果还是让真白从头到尾全部说了一遍。 虽然连她的好朋友都被告知时,很想死了算了,但其他的基本上都还可以忍受。 「越位犯规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这不用知道了吗!」 距离截稿日还有九天。这段期间真白要画三十二页。在完成之前,对真白的管教就先暂时放一边。当然,也没说明什么是越位犯规。 这样下定决心后,很快地一周过去了,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九日。 洗完澡回到寝室时,一如往常非法入侵的美咲,穿着一身小短裤及T恤的轻松打扮,已经在电视前布好阵打着电动。那是单人用的RPG。游戏时间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现在正在攻略最后的地图。尽可能避开杂鱼,也不与街上的角色对话,绝对不走支线剧情,这正是美咲的玩法。每次玩RPG时,都会以极低的等级进行着游戏。果然,这次也诞生出在最后阶段连杂鱼都打不赢的软弱队伍。 不断重新挑战、继续玩的姿态,俨然就是个挑战者。 「你还是提高等级比较快吧。」 「为了这种杂鱼需要变强的话,我不如切腹算了!」 「喔,这样吗?」 以现在的等级,其实那些杂鱼还比较强…… 「这个问题先摆一边,我有个想看看的游戏,可以请你把那边让出来吗?」 完全不看空太,美咲漂亮地避开一定会出现的杂鱼,继续在迷宫里前进。 「不理我吗?这样啊……」 话说回来,真是厉害的回避技巧。 「不过这并不是这样玩的游戏吧。」 「太嫩了,你太天真了,学弟!怎么玩游戏就代表怎么生存!我对于已经铺好的轨道没有兴趣!道路就是要靠自己去开创才有价值!」 「请不要玩个游戏就拿来论述人生。」 说着,美咲已经来到了最终头目的回廊。只要再躲过一个杂鱼集团就可以到达最终头目的关卡。以现在美咲的最大HP值,只要吃一记最终头目的全体攻击就会全灭。攻击会造成三○○○的伤害,但美咲最大的HP值只剩不到二○○○,等级不够二十。而且最终头目有第二形态,再加上全体攻击有毒与石化的作用,所以更是悲惨。 毫不知情的美咲,突破了最后的杂鱼群。到达最终头目前的储存点。她松了口气,打开储存画面。就在这一瞬间,画面转黑,紧接着一秒的沉默。之后,画面上出现了游戏的LOGO。 「这是怎么回事啊!」 空太与美咲确认了一下游乐器主机,原来是花色猫木灵对电源键使出了猫拳。 在这紧要关头没想到会因为猫而重来。不易上手正是卖点的这个游戏,中途没有储存点,只能从迷宫入口从头来过。 连美咲都忍不住往后倒下,好一段时间都像失了魂般一动也不动。 「我的两个小时就这样化为乌有了。已经不行了~~连魂魄都给打碎了。已经超越心碎,是魂碎了。什么都不想做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空太也常因为猫而重玩。抱起木灵时,牠还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 「唉~~」 美咲难得地叹了气。 「我说学弟啊……」 「你又想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公主因为诅咒而变成狗的构想,让人感到无止尽的色情呢。」 「果然,你又在说什么了!」 「『哇哈哈!把你变成狗吧!』『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屈服的!』『就让我看看你的气势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吧!来吧,变成狗!』『啊啊啊……』就这样,公主变成了狗!」 「真是颇日式的诅咒魔法名称呢。」 「『变成狗的感觉如何啊?』『呜~~』『变成狗就要像条狗般汪汪叫!』『……汪、汪……汪……』『握手!』『汪!』『坐下。』『汪!』『好孩子,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哇哈哈哈……』『呜……』的感觉!你看,很色情吧!什么看得到内裤,或者没有穿内裤,这已经超越那种次元了!这才是真正的色情!这就叫作伊甸图!」 「你最好被伊甸园告算了!」 这时候,美咲又叹了口气。刚刚那种奇怪的兴奋感也消失无踪。 「果然还是不行呢~~不管是打电动还是跟学弟聊天,都没办法镇静下来。」 「什么东西?」 「我的饥渴没办法获得慰藉。」 「又不是哪来的战斗狂。」 美咲双手掩面。大概不是因为太刺眼,而是为了与埋藏在自己内心的感情对峙的关系。 「身体感觉好难受喔。」 美咲「唉~~」地叹气,令人觉得很性感。 「我想要做。人家已经受不了了,学弟!」 「这种事请去跟仁学长说!」 「说过啦~~」 「哇,不会吧?」 总觉得这样也有问题。 「我每天都叫他赶快写出剧本,也有传简讯给他!」 「啥?」 总觉得对话搭不太上。 「下次想做个三十分钟……不对,想要痛快地做更长的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做电影呢~~啊~~真想试试看~~」 「……莫非你是指动画?」 「看到小真白就让我燃烧了起来~~啊~~真想早点做呢~~!」 美咲在床上滚来滚去。 与空太的感想不一样。老实说,看到真白就感到焦躁的心情,大概占了九成。像美咲所说,受到她的触发,率宜地想做些什么的想法则只有一成。但是空太自觉,不管是其中的哪一种感情,都会成为自己的原动力。 「学姐,你如果不玩了,就把控制器还我。」 仰躺着伸出手的美咲,胸前银色的饰品闪耀着。是小熊吉祥物形状的可爱饰品。 空太接手控制器后,美咲很珍惜地把饰品收回胸前,双手迭在上面。嘴角两端微微上扬,露出幸福的微笑。 「那个饰品很可爱呢。」 美咲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以恋爱中的少女表情害羞地点了点头。不用问也知道那是仁送的生日礼物。宾馆骚动事件的隔天起,那个饰品就在美咲胸前跳跃着,而那天所看到的眼泪已完全不见。至少在空太眼里已经看不到。 空太面向屏幕画面,操作着控制器,再次启动游戏机。从系统画面链接上网络,购买下了旧世代主机时所发售的动作益智游戏。 完成了数据下载后,开始安装至硬盘,大概花了三十秒。 接着回到系统画面,启动游戏。 出现令人怀念的避戏LOGO,接着切换到主选单画面。毕竟已经是十年前发行的游戏了,制图实在很寒酸。不过,试着操作看看还是可以玩。虽然只是把同样图案摆在一起消去,但是却有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压力与快感平衡得很好。 「啊,这个,那个是已经那个的游戏吧?」 起身的美咲把脸凑近画面。 「只说这个跟那个的,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啊。」 「什么来着?就是一般人想出企划,然后把它实际游戏化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赶快想起来吧~~!」 「『来做游戏吧』。」 那是由游戏公司主办的挖掘新人创作者的企划甄试活动。 不论是个人还是团体均可参加,总之就是觉得有趣的游戏企划书或者作品,只要获得主办单位评价合格,就能够得到资助开发费、环境整备、人员之间的斡旋等庞大的支持,还可以亲临游戏的开发。 由于贩卖及宣传也都由游戏公司负责,所以可以省去分心于开发以外事务的麻烦。 审查门坎很高,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实际上获得合格通知、得以开发游戏且发售的主题少之又少。 也因为这样,问世的作品中创下畅销纪锋的游戏便很多。其中一个就是空太下载的游戏, 而且制作出来的人,就是当时还是水明艺术大学学生的四人组。 这个游戏软件的销售超过百万,除了确立了「来做游戏吧」招牌的地位以外,开发者全员各自获得了一千万圆的分红奖金,成为当时的话题。 即使到现在,做着同样梦想的人前仆后继,竞争非常激烈。但是,在这十年内,游戏业界的状况有了很大的变化。随着硬件性能强化,游戏开发的大规模化、长期化以及昂贵的开发费用等问题,使得要创作出大热卖的游戏变得困难。 因此,「来做游戏吧」的概念本身转换了方向。不同于当初以包装完整的游戏进行贩卖,现在已转向能以短时间、低成本生产的拥有强烈非正式要素的内容,提供下载贩卖。自始至终不变的就是,那依然是个以创新点子决胜负的环境。 「莫非学弟想做游戏?」 美咲兴致勃勃地靠过来,也因为这样使得空太看不到画面。 「学姐,你碍到我了。」 「赶快说嘛~~你要做游戏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跟学弟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你对我只是玩玩而已吗?」 手放在空太肩膀上的美咲,以质问男友劈腿般的气势,前后摇晃着空太。 「我看不到画面了,学姐!」 「想要获得解放的话,就赶快从实招来~~告诉我嘛~~!」 「不要勒我的脖子!」 正与一副要把空太压倒在床上的美咲激战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空太。」 几乎是被美咲抱住的状态,空太回过头去,发现真白就站在门口。看来从学校回来以后还没换衣服,现在还穿着制服。 真白的目光,在紧贴着的空太与美咲身上来回。 「没有啦。我们并不是正要做什么或正在做什么,完全不是那样的!」 「……」 「真、真的啦。」 「……」 「不过反正你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有些心不在焉的真白眼周显露出疲备。尽管如此,她看来似乎还是感到很满足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学弟!中途罢手可是窝囊废才会做的行为!你可要负起责任做到最后!」 「说什么中途、要做不做的,还有责任什么的,听起来好像有别的特殊涵意!」 总之,先把美咲甩开。 即使知道不管空太跟谁黏在一起,真白都不可能在意,但是被丝毫不为所动的眼神直盯着,还是对心脏不好。 像松鼠般鼓着双颊的美咲,视线往上地瞪着空太。 「学姐,请你好歹也读一下空气(注:意指看时机、场合察言观色)吧!」 「学弟,空气是用来吸的!」 她很认真地这么说。 用枕头压住美咲的脸来击退她。她好像还在呜呜地说些什么,不过空太当然是视若无睹。 「椎名你怎么了?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完成了。」 这个时期会说「完成了」的东西只有一个。 「小真白,辛苦了~~!原稿借我看,借我看!」 空太正在脑中寻找得体的回话时,迅速复活的美咲已经扑向真白,漂亮地抢先一步。 「怎么办~~我开始紧张起来了!好期待喔!好期待喔!」 看来对空太要说的话已经完全失去兴趣。 「呃,辛苦了。」 空太伸手扶起被美咲扑倒的真白,才终于说了这些迟来的话。 「嗯。」 站起身的真白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美哄还没获得真白的同意,就自己一个人冲到楼上,想要看真白的原稿。 「原稿可以给我看吗?」 「不行。」 「编辑说的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看?」 「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骗人!」 「我没骗你。」 「椎名不可能拥有害羞之类属于人类的情感!」 「好过分。」 「你才过分吧!」 「……你想看吗?」 「嗯、嗯。」 「那可以让你看看。」 真白移开视线,感觉好像会拿出别的东西来的样子。 「跟我来。」 真白走出房间,空太在后头跟上。 进入真白的房间后,真白要空太坐在大屏幕前。用旧了的垫子触感,莫名地让人意识到真白的存在,空太感到轻飘飘的,坐立不安,并默默地忍耐着。才刚说过要看又逃出去的话也很奇怪,要是表示不喜欢坐在椅子上,又好像是太过意识真白的存在一样。 计算机开始喀啦喀啦地读取硬盘,在空太还没解除紧张之前,计算机早已先开启了。 真白操作着绘图板边靠过来。空太为了维持不会触碰到的距离而倾斜着身体。 自觉到这一点,又觉得自己真是悲惨。 空太还在和这样的自己苦战时,画面已经显示出真白的原稿了。 「好了。」 真白移开身子,空太把手伸向鼠标。 「快点,快一点,学弟!」 多亏了压在自己背上的美唉,抓住鼠标的手指才得以停止颤抖。一页一页地往下拉,顺着继续读下去。 画得很好,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赞美了。大概是练习的成果吧,背景处理更突出,人物表现也变得更有魅力。 情感丰富且对话不多,容易阅读。空太逐渐被画作的力量给吸引。 只是看到一半,空太的手就停住了。 「喂,椎名。」 「什么事?」 「总觉得在哪看过的样子」 「男孩子就像学弟,而女孩子很像小真白呢。」 「你太多心了。」 怎么可能是多心了。不只是画,内容也一样。女高中生捡到了一位拥有身为画家的才能,但却缺乏常识,又是生活白痴的男孩子,虽然被他少根筋的行为举止给耍得团团转,却还是认真地照顾他,并且逐渐被他的才能与人品吸引的故事。 除了男女生角色对调之外,这完全就是空太与真白的翻版。 如同美咲所说,画得很像本人这点当然不好。一开始只是觉得刺痒般的不舒服,后来就越来越令人不愉快了。看到长得像自己的生活白痴,受到长得像真白的女孩子照顾的样子,实在令人非常难以释怀。尤其是女孩以洗小狗般的对待方式让男孩淋浴的场景,实在是太过分了,让人想大喊诈欺。 「而且,宾馆那段怎么了?」 空太继续往下读也没看到个影子。 「草稿时就删掉了。」 「为什么?」 「是跟绫乃商量的结果。」 「那我裸体陪你一个晚上的那段呢?」 「第三页。」 「只有像对待小狗般的淋浴画面,惊鸿一瞥而已吧!」 「以后我会改成猫的。」 「重点不在那里!」 真白微微地陷入了思考,之后便动起桌上的记事本。啪啦啪啦地翻了几页后,像是发现了要找的笔记,直盯盯地看着空太。 「是绫乃的建议。」 「这个之前也有过吧。」 「我知道以椎名小姐而言——」 「嗯。」 「过度激烈的描写,有可能会变得太随便简单——」 「嗯。」 「请不要用在故事的主轴,以空太与画作来进攻吧。」 「原来如此……喂!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名字!」 「我把宿舍的事跟绫乃说了。」 「确实只有这个可能性。」 「绫乃说觉得很有趣。」 「她说的不是我,而是你吧?」 「绫乃叫我把它做为题材。」 这个建议正中红心,登场人物确实变得比较生动活泼,故事的节奏也比较有趣。跟之前看过描写平淡的角色与爱情故事相比,显然是眼前的作品比较好。简直是天壤之别。 再加上以画作来进攻的手段,也发挥了卓越的效果。 故事后段,男孩子所画的画,以在少女漫画,中少见的跨页手法登场的瞬间,便让人有电流流过全身般的感觉。不只是在虚构故事中会受到好评的等级,甚至就一幅画作来看,也有着令人感受到其价值的魄力。真白能画出真正的画作,那原本就是她的本职。 「呜哇~~小真白,你这根本就是犯规嘛~~」 虽然美咲得过么说着,但她看来很高兴。 慢慢读到最后一页,空太把手从鼠标上移开。 「如何?」 「很有趣。」 「嗯,结构也很完整,一定能得奖的!」 空太也能想象未来的结果。虽然不知道新人奖会到什么样的水平,但实在没办法想象会有超越这个作品的业余者。 想要回头看看刚才听兴趣的场景,空太以鼠标移动页面,这时计算机突然发出喀喀的奇怪声响,运作变得很不稳定。画面的移动极为迟钝,之后便完全不动了。接着计算机立刻发出像是转动时卡住硬物的刺耳声音,画面噗的一声一片漆黑。 三个人都没说话。 空太的背脊流下令人讨厌的泠汗。 他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电源。 检查完内存,画面依然不动。 「可能坏了吧~~刚刚那是硬盘的声音吧。」 美咲上前敲着键盘,打开了蓝色背景的BIOS。因为全是英文所以不完全看得懂,不过这时跳出了表示找不到硬盘这个项目的英文字母。 「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喉咙感到异常干渴。 「硬盘巳经挂掉了。」 美咲也干笑了起来。 「椎名,你这个已经寄给编辑了吗?」 「还没。」 胃揪成了一团。 「这有其他备份吗?」 「备份是指?」 「连备份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不是还搞不清楚状况,真白依旧面无表情。 「意思是数据全没了。」 才刚说完,真白便开始翻箱倒柜,拿出了原稿用纸跟笔。 「喂,推名?」 「我要再画。」 「可是我记得截稿日是……」 「明天。」 「那怎么可能来得及!」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等一下,应该还有其他方法。」 真白已经努力到从脸上都能明显看出疲态了,怎么可以因为数据没了就让它化为泡影。而且,自己是最后一个碰计算机的人,更深刻地感觉到责任,受到责备反而还好一点。而真白却打算重画,明明一定会来不及。 「学姐,有没有什么办法?」 「龙之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就是这个!」 美咲立刻飞奔离开房间,回来时身上带着已经开机的迷你笔电。聊天功能已经开启,龙之介正在在线,而且还在空太问话之前就已经先送来讯息。三人挤在一起看着小小的屏幕。 ——没有问题,备份我已经存好了。 「啊?」 空太跟美咲对看了一眼,美咲的脸上也充满疑惑。这么说来,并不是美咲告诉他的。那又是为什么?真白一头露水地歪着头。 ——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会有备份? ——真是蠢问题。除了黑客还有其他可能吗? ——这种事应该光明正大地说得一副很跩的样子吗! ——人家是黑客喔(笑)。 ——更糟糕吧!而且你为什么会知道这边的状况啊! ——这是一样愚蠢的问题。除了窃听还有其他可能吗? ——都叫你不要那么跩了! ——是窃听的啦(羞)。 「这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放心吧。我一直都是非常认真的。 真的还能对话。 「那更糟吧!不要认真地窃听!」 ——没有问题的。我只是在实验窃听这种行为的可能性而己,至于个人的对话则是完全没有兴趣。 「明明就是犯罪,居然还用上对下的口气,也不先搞清楚自己的身分!」 ——现在正在反省。 「你只是想这么说而已吧!」 真白抓了抓空太衬衫的袖子。 「资料。」 「喔,对了。赤坂,你真的有原稿的资料吧?」 ——樱花庄的网络都是由我管理。我已经设定好了,不管是上井草学姐的动画,或者是神田珍藏的照片及动画,只要更新,服务器就会自动备份。放心吧,我是不会有任何死角的。 「真希望你多少有点死角。」 ——我把原稿资料放进USB随身碟里。就有房间前面。 龙之介说完就下线了。 「啊!等一下!窃听器放在哪!」 美咲踩得脚步啪答作响地下楼。 才想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她的手上已经拿着随身碟了。 「本来是抓住龙之介的好机会耶,结果他已经把门关上了。」 以迷你笔电确认随身碟的内容,里面真的有已经完成的原稿数据。 「这件事真的得厉谢赤坂了……只是……」 「只是?」 「今天在找到窃听器之前不能睡!」 这天,真白从美咲的计算机将原稿传送给编辑。之后一直到黎明拂晓前,大家都在樱花庄里寻找窃听器。中途,真白坐在楼梯上睡着了而脱队,几分钟之后,美咲也对调查腻了,开始看起动画网站。 不能放着在楼梯上熟睡的真白不管,空太试着叫醒她并说服她回房间里睡,但她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空太……谢谢。」 还会像这样说出令人小鹿乱撞的梦话,想叫醒她却又没办法,结果空太只好对真白做出人生第一次的公主抱。 更惨的是,现场还被千寻逮个正着,被她用手机拍了照片,使空太语无伦次、忙着辩解,真是可耻的经验。 「你就暂时当我的仆人啰。」 「老师怎么可以说仆人这种话!」 空太不断地拜托她删掉照片,结果当然完全没用。 真白完全不知道空太的辛苦而在床上睡得香甜,空太尽情地欣赏了她的睡脸之后,便走出房间。想起自己平日的辛苦,就算得到这点甜头应该也不会被抱怨吧。 只有一个人也得进行窃听器的调查。 但是不管怎么找,就连一个都找不到,空太只好放弃而以聊天室询问龙之介。地点只有一处。而且居然是在空太的手机里,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什么时候装的? ——前几天,你曾忘记带手机到学校去吧?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因为空太平时也用手机代替手表,所以因为那天觉得很不方便而记得这件事。 ——你最好别忘了,白天没人的樱花庄都在我的统治之下。 ——好样的~~你给我站出来! 理所当然地,龙之介并没有出来。 2 在画完要参加新人奖的原稿之后,真白在七月刚开始的三天当中,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完全没了干劲。早上起床、上学,然后回樱花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像是泡在温泉里的南美无尾大水鼠一般,茫然地眺望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远方,任凭时间流逝。也因为这样,照顾起来就变得更麻烦了。 不过到了第四天,真白干劲的引擎再度发动。隔天则已经恢复成平常那个热衷于创作的椎名真白了。 那份热情,确实地传达到就在旁边的空太身上。 所以全都是真白害的吧。空太想看游戏开发者的部落格而打开了计算机,回过神时已经对龙之介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要怎样才能成为游戏开发者? 空太对于画面上自己所打的文字感到有些紧张。 今天是第一次将这种心情诉诸文字。 并不是有什么明确的契机,不过是之前仁有提到罢了。只是感兴趣,自己也有了自觉,这个想法开始逐渐在心中长大,又受到简直就是创作欲望结合的真白影响,才又突然膨胀而已。 想要试试自己的能耐,这种心情在体内起了漩涡。空太想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赶走,便对龙之介丢了这个疑问。 过了一会见,空太收到龙之介的回应。 ——只要到游戏公司担任开发或企划的工作,就可以这么自称。 ——不,我问的不是职衔的意思,而是指本职。有什么是可以从现在开始做的? 这时再度陷入沉默。过了大约三十秒,龙之介的回复传了过来。 ——至少应该要学习程序语吉,C语言是基本的。还有理解硬件知识、软件动作基本构造等都有帮助。 ——那些要怎么学? ——自己念就可以了。我可以借你入门初学者的书。 ——3Q。 ——不用道谢。你问的问题内容在我的预想范围内。 ——什么啊? ——我知道你把「来做游戏吧」的网站加到我的最爱了。另外,你也会定期点阅开发者的部落格吧。要掌握神田的志向简直易如反掌。 事到如今,不管龙之介说什么都不会令人感到惊讶了。毕竟他是个会随便备份别人计算机里数据的男人。我的最爱之类的,根本就轻而易举吧。 ——还有从事除错的打工机会也可以参考。虽然跟制作不一样,但是能够事先把握之后可能会发生的问题点也是好事。 ——原来如此。 ——我有认识的人在经营除错的公司,要不要帮你问问? ——不用了,只要告诉我就行了,我再自己联络。 ——这样比较好。如果你想实际制作看看,也有「开发者家族」。 ——这我知道。 「开发者家族」就是由硬件公司免费提供游戏开发工真,提供任谁都能自己制作游戏的环境。不只是制作,同时备有可以将已完成的游戏上传、提供给第三者玩,以及参加者之间交换意见的空间。 空太也曾经下载业余者创作的游戏来玩。有做得很好的游戏,也有很烂的东西,质量的差异非常大。 ——不过,如果不会写程序,前面说的话就都白搭了。 ——我知道这不是一蹦可及的事。我会先看看程序的书。 ——了解。我已经把书放在房前了。 ——真是眼捷手快。 ——刚开始都会在最前面的一个小时就想放弃吧,要撑过去才能理解。 ——别说这种令人讨厌的话。 对话到此打住,龙之介已经下线了。 空太马上前往拿取放在房间外的书。原以为大概有两、三本,没想到却有十倍以上之多。 放在最上面的便条纸,写着建议从最上面的书依序开始读起。真是感谢龙之介。 空太带回房间后,翻开最上面的一本书。跳过「编者的话」,直接阅读写着技术性知识的第一章。 「……完了,完全看不懂。」 跟一直以来在学校念的教科书也完全不同。书上写的看来是想在画面上显示「HelloWorld」的文字,但这让人不禁想问,那又怎样?就算这样继续下去,怎么想都不觉得能够做出像平常玩的游戏那种感觉。 「明天起再加油吧。」 别说是龙之介预言的一个小时了,空太才二十分钟就已经受不了了。把书放回最上面,就在这时候响起了这个时间睽违几个月的敲门声。 如果是美咲,应该无须多说就直接开门进来了,真白也差不多是如此。这样的话,只可能是仁或干寻。 「门没锁。」 空太对着门应声。 缓缓打开的房门前,真白就站在那里。 「啊……」 空太不禁张着嘴愣住了。 真白穿着浴衣。 这么说来,美咲昨天好像有说些什么的样子。对了,七夕派对。想起来了,规定男孩子要穿甚平(注:一种日本传统服装,通常为男性或儿童在夏天所穿着的家居服),女孩子则要穿浴衣,还特地在樱花庄会议上决议。 美咲昨天就已经将甚平及浴衣分给每个人,并且在院子里种了约十公尺高的巨大竹子。与原本就有的樱花树及去年圣诞节种的根树并排在一起,酝酿出奇怪的季节感。从空太的房间窗户可以看得很清楚。 真白穿着更加突显纤细腰身的素色浴衣,手上晃荡着缩口布包。她盘起了头发,使平常不太常露出的白皙后颈更是显眼,粉颈附近飘散着彷佛带有香气的性感。 真白不发一语,直盯着空太。 「怎、怎么了?」 空太不由得想拚命压抑住随时会脱口而出「很适合你」的冲动,并小心翼翼地装出非常冷静的态度。 「没什么……」 「这样吗?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 「那你来干嘛?」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真白看来心情有些不好。她抚着掉落下来的浏海,偷偷地瞄着空太。 总觉得跟平常的真白完全不一样,但空太心想那一定全都因为浴衣的关系。 空太沉默之后对话就中断了,两人之间满溢出不明朗的情感,混浊着空气。 「小真白,结果如何?」 这时,带着明亮的声音、穿着红色浴衣的美咲走了过来。美咲看了看空太与真白说: 「哎啊啊,不行吗?」 而且一副已经谙知状况的表情。 「最讨厌学弟了!笨蛋!」 美咲莫名其妙地骂了空太,拉起真白的手准备走出去。 这时—— 「笨蛋。」 真白也以耳语般的声音这样说了。 两人的脚步声很快地远去。 被留下来的空太心想女人真是难以理解。他先让电脑停止运作,为了甩开不舒服的感觉,也迟了一些地来到走廊上。 但是已经不见真白与美咲的踪影。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希望你会说好适合、好可爱、真让人受不了、真想帮妳脱掉、真想模仿恶代官扯掉妳的浴衣腰带(注:形容日本古代地方官员强掳民女、做尽坏事)之类的吧?」 开口说话的是靠在走廊墙壁上,一脸感到不耐烦的仁。深蓝色的甚平非常适合他那修长的身型。 「你说的话里面混杂着性骚扰的言词喔。」 「可是如果由我来说,很多女孩子都会很开心。」 「那是因为是仁学长!」 「有意见的话,至少要自己动脑去想理由是什么。」 仁露出浅浅的微笑,也往玄关方向走去。 「你也赶快去换衣服吧。」 「等、等一下,仁学长!那是什么意思?」 仁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背对着空太挥挥手便走了。 「真是搞不懂,大家都太带劲了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空太在换上美咲昨晚发放的甚平时,也自然而然地兴奋了起来。他决定暂时忘掉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好地玩一玩。 空太换好衣服、走到院子时,美咲聚集了住在附近的十几位小朋友,在竹子上绑上写了愿望的纸签。 欢笑声不断,有人聊着彼此写了些什么;也有人保密不说,气氛非常热络。 去年的圣诞节也有类似的光景。美咲很受小朋友的喜爱,总是被小孩子团团围住。一定是因为精神年龄相近,所以才能相处得那么融洽吧。毕竟他曾经在纸签上写着「想要发射光束」。 只是,纸签背面写着小小的字「希望他能回过头来看我」那惹人怜爱的愿望,也让空太的胸口感到刺痛。 早熟的幼稚园小朋友,把手伸向美咲丰满的胸部。如果是大人这么做,大概会被视为体罚,但美咲出手的拳头却惹来周围大家的笑声,真是不可思议。 仁以异常冷峻的眼神,从远处看着这一幕。 「如果真的摸了,就不是鹊桥,而是要让他过奈何桥了。」 「仁学长,那只不过是小朋友做的事。」 「喂,有没有可能做到完全犯罪?」 「请不要一脸认真地开玩笑。」 「你在说什么啊,空太?我可没在开玩笑喔。」 「那还更糟!」 「哈哈,开玩笑的啦。」 但仁的眼睛却完全没在笑,现在也牢牢地监视着美咲。 「呐,这是你的。」 仁递出来的是纸签跟笔。 「愿望啊……」 空太不经意地看到被排挤在小朋友之外的真白,一脸认真地正在纸签上写东西。 在后面的走廊上,千寻正畅饮着啤酒。跟着小朋友一起过来的妈妈们已经充满了宴会售氛。空太照顾的七只猫,也在旁边沾光被照料着。 美咲现在还跟小朋友们在竹子底下,脖子上的礼物正映着月光闪耀着。 「美咲学姊很高兴呢。」 「嗯?喔。那就好。」 仰望着星星的仁,故意以蛮不在乎的口气回答着。 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现在应该可以问。 接着那天的话题。在宾馆里讲电话时,因为时间而中断的对话后续,但在空太说话之前,仁先开口了。 「真抱歉。」 空太看着仁,不懂道歉的意思, 仁依然望着天空。 「之前拿『如果你搬出去,要帮你处理猫跟真白的事』来逼迫你。」 空太终于对上了仁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 「仁学长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那天……刚好觉得心烦气躁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好刚被动画公司制作人说中了要害。你也知道我的剧本被怎么批评吧?网路上的评价也差不多。」 空太静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正因为程度的差异,所以才会评价美咲所制作动画的剧本,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异常高水准的影像表现,使得剧本显得粗糙。在批判的网站上,出现了许多表示动画与剧本的程度完全不相称,下次应该更换剧本家的声浪。 「就那个人所说,我是美咲的负担。虽然之前听过不少感想,但被认识的人当面这样说倒是头一次。『故事很普通,角色很普通,台词对话也不有趣。完全只是因为动画做得好,毕竟不过是业余者的创作。』都被说成那样了,很难无动于衷。为了让自己能够迅速地重新站起来,我就忍不住想去伤害某人。」 「然后我就不知死活地走过来了。」 「没错,正好已经是摇摇欲坠、只要一拳就能击倒的沙袋。」 「真过分。」 「看到比自己更沮丧的家伙就觉得安心,这实在是很不成熟。我现在已经在反省了。」 「既然你都道歉了,那就……顺便把上次的后续告诉我吧。」 「上次的……嗯,再装傻就太没道义了。」 仁无力地笑了笑, 这个姿态的仁就像一幅画。 「为什么美咲学姊不行呢?」 明明喜欢到会嫉妒小朋友,明明就那么重视他,为什么不选择那一条路? 之前仁曾说过是因为会想伤害美咲。 然后自觉到这样的理由,于是更加保持距离。 「才能这种东西,常会不自觉地将周遭的人卷入,然后弄得遍体鳞伤。越是靠近,越会被撕裂成碎片。」 「你指的是美咲学姊吧?」 仁以眼神示意肯定。 「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他是跟自己不同的怪物。有些人就是生存在凡人绝对无法到达的高处,是我连看都看不到的天上世界。」 仁仰望着天。 「美咲就在那样的世界里。」 「……」 「所以,有时会想毁掉他。」 「那种事……」 「空太你呢?你又是哪一边的人呢?」 虽然丢出疑问句,但仁的目光却看着伸直了背、正在绑纸签的真白。 真白转头看了空太。 空太看他穿浴衣的模样看得入神,边对仁说: 「美咲学姊完全不会在意才能或实力什么的吧。」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除了放弃,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接受跟美咲之间的差。只能做无意义的挣扎,直到我能抬头挺胸地站在他身旁为止。」 「所以,现在就保持距离吗?」 「你想说这是没用的吧?我也知道。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上美咲以外的人。」 「因为自己的感情不会改变,所以就跟许多女性交往、伤害美咲学姊,努力让自己被讨厌,这我实在无法理解。」 「既然你都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脑中回想起美咲写在纸签背面的愿望。 「美咲学姊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倒是仁学长有可能先被谁给捅了。」 「哈哈,说不定呢。」 「请不要再让美咲学姊痛苦了。」 「你那么喜欢美咲的话,就让他幸福吧。」 「开玩笑的吧?」 仁没回答,转移到其他话题。 「除非我能够站在那家伙身边,也不会感到自我厌恶……否则,我们两个还是没办法继续下去。」 无法开口问,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因为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话题一结束,仁就离开了。取而代之地,真白走了过来。 他一站到身边,空太就突然觉得口渴了起来。 「空太写了什么?」 纸签还是白纸一张。 「椎名妳呢?」 「不能说。」 真白别过脸去,仰望着竹子。 「妳就许愿能得到新人奖吧。」 「没必要。」 「喔,为什么?」 「我要自己拿到。」 不是装腔作势,也不是逞强。清澈的双眸,静静地诉说着靠努力证实的自信,再加上穿着浴衣,更使得看起来比平常清瘦的侧脸,多了一份凛然的坚强。 「……妳真的很厉害。」 「什么?」 「妳的自信。」 「是空太说很有趣的啊。」 「如果不行也不要怪我。」 「绫乃也说应该没问题。」 「这样吗?」 「第一次、第二次没有问题,最终评选就不太确定了。他说至少会获得佳作,所以我相信可以。」 「什么时候会知道结果?」 「十九日第一次初选结果会出来。」 「这个月十九日?」 真白表情没变,点了点头。 剩不到两个礼拜。知道了以后,连空太都跟着坐立不安了起来。虽然说没有问题,但在揭晓前谁也说不准。 往年参赛总数大约是七、八百件,分为大赏、金赏、银赏各一件,佳作两件。因为也有可能从缺,所以实际上得奖的经常是三、四个人。 真的是窄门。 所以,空太决定在纸签上写上希望真白能够出道。稍后要挂在较高的竹子上,免得被真白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在找自己的纸签,真白站在空太身边不断地向上望。映照着月光的薄唇,吸引着空太的目光。想要一直注视着、想要伸手触碰。 「什么事?」 「不……」 就算撕裂了嘴也绝对说不出自己看得入神了这种话。为了掩饰自己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跳,空太脱口而出其他不相关的话。 「椎名很适合浴衣。」 「……」 「……」 说的人与被说的人,一瞬间都顿了一下。 「没、没什么别的意思啦!」 「嗯……」 自己竟然脱口而出这种话。为了隐藏真心话,却说了其他真心话是怎么回事?现在立刻就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但是如果这样就落跑可是丑上加丑。 「真的实现了。」 真白的声音小到连空太都几乎听不到。 「嗯?」 「没什么。」 空太正想问清楚时,被千寻从背后袭击。 「你给我等一下。」 就像背着什么一样,醉鬼把全身重量压了下来。 「呜哇,老师浑身酒臭味!」 「你没把志愿调查的事给忘了吧?」 「放开我啦!」 「不过是碰到胸部而已,有什么好兴奋的啊?真是的。」 「哇,不要乱摸学生的屁股啦!我要告妳性骚扰!」 3 虽然气象局已经宣告梅雨季结束,但仍持续着多雨的日子,到了接近七月底的时候,终于出现了像夏季的蓝天。 在这期间,期末考结束了。为了发回来的答案卷而喜忧参半,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七月十九日星期一。今天因为正值海洋日(注,七月的第三个礼拜一)所以放假,正好也是结业式的前一日。事实上已经跟放暑假差不多,每个人满脑子都想着快乐的长假。 往年的空太也是如此。 但是,今年有些不一样。没有其他事也没任何预定行程,但一早起来就莫名地坐立难安。 吃过午餐,接着吃了下午三点的点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就更加确实地高涨了起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空太早早就开始准备晚餐,但回过神来才发现手并没有在动。 原因很清楚。因为今天是联络新人奖结果的日子。即使事前就获得情报,知道第一次审查是游刃有余,但实际到了这一天,还是没办法保持冷静。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却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 相反地,真白却跟平常完全一样。空太今早还是从书桌底下叫醒熟睡的他;他只要有时间就一直画漫画, 完全没提到第一次审查的事。 他刚刚从房间走出来,现在则和美咲在饭厅里喂食猫咪。不,喂食的只有美咲而已。因为猫完全不吃真白手上的饲料,七只猫全都围绕着美咲。 「多吃一点,将来要变成威风的老虎喔。」 真白毫不气馁继续挑战着,但不论是小光、希望或是木灵,都甩头把脸转开。 「空太,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扯到我这里来!」 「空太的猫欺负我。」 「不要怪到我身上来!」 「我明明想让它们变成老虎的。」 「猫就算长大也不会变成老虎!只会变成肥猫而已!」 七只猫平常就是跟人很亲昵的性格,几乎不会怕生。所以反倒是空太想知道,猫咪为何要躲避着真白。 之后真白是继续挑战喂食猫咪,但始终没有成功。 真白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到餐桌旁,接着手机立刻响了起来。那是原始设定的无机质铃声。 是真白的手机。 「喂。」 真白以机械式的动作接起了电话。 空太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时间。下午六点十分。就时间点来看,应该是责任编辑打来的吧。或者应该说,从没见过真白接编辑以外的人打来的电话。 连空太都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给束缚着。喉咙突然干渴了起来,脑袋里想要逃脱出去的警报铃声大作。感觉好噁心,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而真白只是不断回应着「好的。是的。」没说出一句像话的话,表情也没传达出讯息,完全看不出所以然。这应该表示已经通过第一次审查了吧。 「非常谢谢妳。」 最后真白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空太、美咲,还有七只猫,大家全看着沉默不语的真白。 他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 「他说落选了。」 真白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仿佛说着外国的语书。脑袋不愿理解那句话中的意思。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 「我回房间去了。」 只说了这句话,就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出饭厅。 「啊,小真白!」 美咲追着他的背影几步后,回过头来看着空太。 「学弟!」 美咲的声音听起来也好遥远,脚步声啪答啪答地逼近。美咲过来拉着空太的手,但身体却无法助弹。 心中打漩的情感捆绑住空太,紧紧地束缚住,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切割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心中会有这样的情感? 落选了。真白落选了。 原本想着希望他能通过、希望他能得奖。但是,现在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身体会作何反应? 只知道自己的心跳随着时间跳动,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到。 在黑暗中嘲笑着。自己嘲笑自己。以丑陋的表情,手指着自己,捧腹嘲笑着。 终于受不了了,空太推开美咲跑走。目标并不是真白的房间,而是玄关。想要离开宿舍。急着想要冲出去。 「喂?空太?」 空太与脱下鞋子的仁擦身而过。什么也说不出口,低着头猛冲了出去。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自己听到真白落选的事,居然松了一口气…… 像是逃脱般不断奔跑的空太,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儿童公园里半埋在土里的轮胎上。垂头丧气、茫然地望着准备回巢穴的蚂蚁队伍。 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 太阳已经下山了,街灯闪烁着。 自己一直以来都为真白加油。希望他能得奖,希望他的努力能有回报。 自己是这么坚信着。 但是,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真白的落选感到安心呢? 没想到居然会对别人的不幸感到高兴,而且还是因为真白的落选而松了一口气。真是丑陋不堪的人类。 「烂透了……」 空太捣着脸、低着头。想哭,想要消失。想杀了这样的自己。 「什么东西烂透了?」 空太惊讶地抬起头来,仁就站在旁边的轮胎上。空太马上把脸别开,不想被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不想被他知道扭曲的自己,万一被知道了,就无法再回樱花庄了。 「请让我一个人独处。」 「你在说什么耍酷的话啊。」 仁以轻松的口气说完之后,便一屁股坐到轮胎上。虽然空太低着头,但还是能够感觉到仁的动作。 「美咲的动画新作……你也看过了吧?」 空太没说话,仁也没有期望他的回答。 「评价很高。不过是五分钟的动画,就来了三件想要DVD化的案子。真是令人讨厌。」 「请让我一个人独处!」 「才公开三天已经突破百万点阅数了。大家都很期待美咲的新作。」 「我说过了,仁学长!」 空太抬起头来,发现仁正紧咬着嘴唇,直盯盯地瞪着前方。 「但是我……只有我一直希望他失败。一直这么希望。」 仁的拳头颤抖着。 「我认真地希望这次能被批评得一文不值。」 「……仁学长。」 与平静的口气正好相反,仁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现在的空太终于能够了解,他是拼了命压抑着黑暗混沌的感情。 「为了别人的成功而感到高兴的家伙,我是无法理解的。」 这么说完而抬起头的仁,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真抱歉。总觉得能够了解空太的心情。」 「我……」 「不用在意了。我想真白跟美咲大概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吧。」 「……对不起。」 「什么啊?」 仁发出声音笑了起来,摸摸空太的头,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要不要去吃碗拉面再回家?我请客喔。」 「椎名……不知道要不要紧。」 站起身的仁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准备直接走出儿童公园。 「虽然现在才担心好像有些奇怪。」 空太是真心地想看到他获奖开心的样子。因为至少在这个时候,真白能为了自己而笑也说。这点很让人期待, 「有什么关系呢?不管哪一个都是真实的自己。这种事情……是不是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单纯?」 没办法坦率地承认。即使如此,还是多亏了仁,心情上变得轻松多了。 4 昨天晚上,直到最后真白还是没有走出房间。窝在锁上门的房间里,也没吃饭,只是持续着沉默。 一直到结业式当天早上还是一样。在跟平常一样的时间叫他起床,门的另一头却丝毫没有任何回应。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丢下真自出门去了。自从真自来了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到学校,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心情老是静不下来。 结业式结束后,空太应同学的邀约去了卡拉OK,但是完全提不起劲来,不到三十分钟就自己先离开了。之后就在商店街闲逛,漫无目的地绕到车站去,尽可能绕远路回樱花庄。 尽管如此,现在时间还只是下午三点多而已。今天依然是艳阳高照的酷热天气。 空太擦着汗边脱鞋子时,穿着衬衣及迷你裙的美咲跑了过来, 「欸、欸,小真白还是没走出房门一步呢。」 「就算跟我说这个也……」 「学弟是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吧!」 如果能做什么早就做了。 就是因为想不出能为她做什么,所以才会束手无策。 「如果连饭都不吃就这样窝在里面是会死人的!小真白又那么瘦!看起来就没什么体力的样子!」 「我知道了。」 空太说完,衣服也没换就走到二楼去了。 美咲大概是顾虑到他们两人,所以没有跟上去。 真白的房门彷佛拒绝着空太。 想要敲门的手停住了动作。 想要开口的嘴始终紧闭着。 到底该说些什么好呢?无论在脑海中如何搜寻,空白的空间只是不断扩大,始终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想不出来。 听到落选消息的真白十分平静。 但是,不可能不感到懊恼。努力到连睡觉时间都嫌浪费,而且也有势在必得的自信。七夕的时候,也坚持要靠自己获得胜利。 啊,原来是这样。所以一定很懊恼,觉得非常不甘心。 越是拼了命投入,失败时的反作用力越大。花费的时间、投入的情感,以及对成功的期待越是巨大,结果一切化为乌有的时候,就会反弹回来。 只有能背负这种风险的人,才能获得挑战的权利。如果只想到失败时的情况,觉得是浪费时间、不想受到伤害、害怕认清现实、不想看到自己的极限、觉得很难看等,只会说这种烦人的话的人,不管过多久都不可能站上与真白相同的舞台。 如果放水,还能够对自己辩解,是因为还没尽全力。椎名真白连这条路都封锁起来,努力奋战到只能说全都是自己的错,接受了说不定会被全盘否定的可能性。 并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还有其他同样拼命努力的家伙,与这些人竞争、像疯子般争取得奖的人,正是真白的竞争对手。 这就是一个这样的世界。 绝不是像大家一起牵着手抵达终点,那样充满虚伪的世界。能成为第一的就只有一个人。 只是从远处观望的空太找不到该说的话是理所当然的。旁观者能说些什么?摆出一副很懂的嘴脸,只说些肤浅的大道理,这种事当然做不到。最难看的就是那些嘲笑别人努力的人。 尽力了就够了。 再尝试就好了。 没问题的,还有下次。 像这种廉价的话,绝对无法传达给真白。 真白很清楚。即使别人什么都不说,这种事情自己最清楚。了解痛楚的原因与价值,不可能跟空太分享。就连失败的记忆,也都是属于真白自己的东西。 放弃敲门的手颤抖着。 紧咬着牙。不这么做的话,总觉得自己会没出息地哭出来。 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就在旁边看着真白,却什么也做不出来。不断地寻找否定的理由,放弃采取行动。自己居然做了这么浪费的事。 情感开始狂奔,止不住内心的痛楚。 知道了这些,当然没办法呆站着什么都不做。 「……可恶,这种事只能做了再说了!」 空太说出口后,发现自己正在笑。 再也抑制不住痛楚。 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能传达给真白的话语不在这里,而是在内心最深处门的另外一头。现在距离还很遥远,但是不起跑的话真,永远抵达不了。 空太踹了地板,立刻加速冲下楼,跑回自己的房间,摸索着书包。找到的是志愿调查表。以因为兴奋而颤抖不已的手,写下想了无数次却始终下不了笔的文字。 再把它塞回书包,接着冲出玄关。 「啊~~学弟!」 「我去学校!马上就回来!」 跑进夕阳西下的校舍中,空太冲上二楼,没敲门便用力地打开了教职员室的门。 受到惊吓的几位老师,发出了微小的叫声。 其他人还没开口,空太就抓了椅子转过来,移动到正看着自己的千寻面前。 「你看起来真是闷热。」 呼吸急促,制服的衬衫黏着肌肤,滴落的汗水弄湿了地板。 千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把手伸了出来。 「你把志愿调查表带来了吧?」 空太总觉得很开心。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笑什么笑,赶快拿出来。」 他把从书包里拿出来的纸递过去。 千寻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到文书档案里去了。 「『还是升学』啊。嗯,至少是比『总之先』要好些。」 「谢谢。」 「不过以你现在的成绩,是不可能直升媒体学部的内容设计学系的。」 「我会努力。」 空太慢慢地调整呼吸。 「现在开始提高成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不行的话,我就去参加入学考试。」 「喔。那你就好好加油吧。好,你可以走了。」 空太行了个礼,再度开始全力冲刺。 回到樱花庄时,玄关摆着仁的鞋子。 饭厅里传出说话的声音。大概是美咲与仁吧。 空太走上二楼,在真白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调整呼吸。渴望氧气的身体,始终沉稳不下来。 汗水也啪答啪答地滴个不停。热到快死了。即使如此,真白的事还是要先处理。现在脑袋里只有这件事。 关着的房门,沉重地拒绝着空太。 但比起刚才看到的时候,不可思议地有变轻了的感觉。 空太以背贴着墙、两脚伸直的姿势,坐在房门的正对面。 「椎名?」 没有回应。门还是持续着厚重的沉默。 「你在睡觉吗?」 如果是这样,对她说话也没意义,即使这么问也不可能得到响应。对于自己的疏忽,空太浅浅地笑了。 「算了,都无所谓。」 现在会这么觉得。不管她睡着了或者醒着,不管她会不会当一回事,或是能够听进去,这些都不重要。 「我在自言自语,你不用回答没关系。」 没错,自言自语也无所谓。 只是想要第一个告诉真白而已。 「虽然拖了很久,不过我终于把志愿调查表缴出去了。完全是吊车尾。」 伸直的双腿累积了疲劳,空太觉得很舒服。很久没这样尽全力奔跑了。不管对于什么,全力以赴总是好事。 「我想念大学。为了自己的目标,就得好好念书。」 没有反应。也许真白真的在睡觉吧。 「还有,我也想学习游戏的制作。从以前开始就有兴趣了,只是有点胆怯害怕。」 而且,对于专注地做事总抱持着抗拒的态度。 虽然明知这样才是好的。是真白让自己觉醒过来了。 「也想挑战企划甄试活动。我会这么想,全都多亏椎名。」 空太静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只是这样……真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 空太站起身来,看着真白的房门好一阵子。 并非有所期待,并不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会让真白有所回应的话。现在仍然一片空白,不过是刚站在起跑点而已。 即使如此,还是挥不去心中一丝的期待。 门没有动静。 这就是现实。 虽然很痛苦,但也没有办法。真白现在一定更加痛苦。 空太提起沉重的步伐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真白的房门从里头缓缓地打开了。 呆立住的空太张着嘴一动也不动。因为映入眼帘的真白房间,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原本以为等待着他的会是昏暗。 脑中浮现的是真白在床上抱着膝盖沮丧的模样。 以为她哭肿的双眼会映入眼帘,令人不忍卒睹。 但是,这样肤浅的想象一个也没猜中。 迎接空太的是一个全白的世界。 散落一地的衣服及内衣裤上,打印出来的草稿如雪片般堆积着,染得房间一片白。 草稿的数量不是一、两件。看张数就知道,估计数量至少有二位数。全部都是空太没看过的新东西。 真白就站在正中央。虽然空太已进入她的视野,她却眺望着更远方,眺望着明天。决定好下个目标,完全没有受到挫折。下次要得奖,一定要拿到。清澄的双眼如此诉说着。 说得也是。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住在樱花庄202号室的可是椎名真白,是披着濒临绝种的弱小动物外皮的凶猛狰狞肉食野兽。靠着自己的脚站起来,靠自己的力量前进,靠自己的双手抓住想要的东西。是已做好觉悟,只知道这种生存方式的野兽。 即使受了伤,不管几次都会再爬起来。因为真白很清楚,只有不断继续努力,才能够挥别懊恼。 「空太,我下次就会得到。」 「我知道。」 空太只能露出苦笑。跑得满头大汗,总觉得自己做了很厉害的事,但其实还差得远了。跟椎名真白比起来,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什么都还没完成。在更高处还有真白在。 不想输。 这样的情感,突然在空太心中萌芽。 虽然还敷衍着自己「输赢又算什么」,但却已经决定将这种情感珍惜地收藏在心中。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能追上。不,是要追上。为了理解真白的喜悦与痛苦,一定要追上。为了能跟她以同高度的视线进行交谈,一定要抵达现在觉得遥不可及的那个地方。 「空太。」 「干嘛?」 这时,真白的肚子传来让人无力的声音。 「我肚子好饿。」 「谁叫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真白瘫坐在地上。 「喂、喂,你还好吧?」 「……感觉还不错。真是奇怪。」 「你真的没问题吧?」 空太避开草稿,移动到真白面前后蹲下。 真白的肚子再度发出声音。 「空太,我要吃饭。」 「我知道了啦。」 正想站起来,真白的手机就响了。空太从草稿堆中将手机捞出来递给真白。画面上显示着「绫乃」,责任编辑的名字。 真白以毫无感情的声音接起电话。 「是的。是的」如此回答了几次之后,真白的双眸瞬间闪过惊讶的神情。 挂掉电话,真白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 空太帮她关上手机。 「她说了什么?」 目光在草稿堆中徘徊的真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空太。笔直地看着,并眨了几下眼睛。 「空太。」 听来有些发愣地叫着。在空太还没开口问「不要紧吧?」之前,真白便扑了过来。由于太过突然以至于无法接住,空太被真白的两只手臂挽住脖子,就这样被扑倒了。 这样的气势使纸张飞舞了起来,从空中落下。空太在缓缓流动的时间里,一边感受着真白的体温,一边看着这幅不可思议的景象。 真白的心跳传了过来。 洗发精夹杂着汗水的味道刺激着鼻子。 像是盖着厚被子的舒服感觉,又伴随着无所适从的紧张感。想发出声音却又没办法马上说出话来。 之前虽然也有过类似的体验,但那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因为现在空太已经意识到真白了。 身体不可能没有反应。 「……椎名?」 不自觉从嘴里挤出来的,是已经叫惯了的名字。 空太到现在才发现,紧紧抱住自己的真白双手,彷佛在忍耐着什么似地微微颤抖着。是空太所不了解的颤抖,既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寒冷使然。当然,也不是因为懊悔……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人会颤抖还有什么样的原因? 「空太……」 「怎么了?」 因为真白的声音实在太细微了,空太拼命以温柔的声音响应。 「是绫乃打来的。」 「看来是这样。」 「被骂了……」 「为什么?」 「她叫我要接电话,把话听到最后。」 空太确认一下真白的手机,有超过三十件以上绫乃的来电纪录。在落选通知之后,莫非是有什么急着要转达的事? 「还有呢?」 「她告诉我被排除在甄选之外的理由了。」 声音也在颤抖。空太想破头也想不出原因。 「编辑说了什么?」 「要刊载在下个月发售的杂志。」 心脏激烈跳动到感觉疼痛。 「有人因为急病而原稿出现空窗,所以就代替……」 「这样啊。」 双手正吶喊着,想要紧紧抱住真白。 「因为编辑部的人判断,如果是我的原稿,没有得奖也可以。」 「什么嘛……搞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才被排除在甄选之外,为的就是让她能够立刻出道。 「我没听到最后就把电话……」 「真是的,让人虚惊一场的家伙。」 「我好像有点奇怪……」 「为什么?」 从真白微微混着鼻音的声音就知道了,但还是想让她把话说完,所以便这么问了。 「明明很高兴,却掉眼泪了。」 「人类本来就是这个样于。」 真白抬起身子,眼泪便从上面滴落下来。她的表情明明完全没变,泪水却不断地从脸颊上滑落。 「恭喜你。」 不知是不是发不出声音,真白流着泪水,用力地点了好几次头。 现在就算了吧。直到泪滴停下为止,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肚子上吧。空太正这么想的时候,头上突然响起连续的拉炮声音。纸带飞舞着,把真白染得一片白的房间点缀得五颜六色。当然,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小真白,恭喜你出道了~~!」 「恭喜啦。」 「恭喜。」 但今天却有三个人。美咲的两边,站着同样手握拉炮的仁,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的千寻。 空太维持仰躺的姿势,用眼睛一个一个确认。 有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么凑巧的时机出现?为什么能够这么明确地掌握到真白出道的事?甚至连拉炮都…… 「那个……我有个疑问。」 六只眼睛催促着「请说」。 「你们从哪边开始偷听的?」 「大概是『我在自言自]你不用回答没关系』的部分吧?」 「那不就是一开始的地方吗!」 糟透了…… 光是回想就想死了算了。脑中闪过青春最盛时期的各种丢脸的台词。 「『为了自己的目标,就得好好念书。』」 美咲则以莫名热衷的态度,不断在空太的伤口上洒盐。 「拜托你,别这样!我会死的!真的会死人的!」 还想说些什么的美咲,被仁给制止了。但是,他的嘴角明显地在憋笑。 「啊~~真是让我们看到了好东西。」 「也不准流露出温暖的眼神!」 这样还不如被言语调侃算了。 「所以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只要禁止宿舍里的恋爱跟青春,你就没必要尝到这种痛苦的滋味了。」 「对于千寻老师的先见之明,只能脱帽致敬了。」 连千笑都笑不出来,空太已经完全无力。 「那么,我去买些材料回来。美咲你先做料理的准备吧。」 「今天要盛大设宴啰~~庆祝小真白出道!」 美咲追过先走出去的仁,冲下楼梯。干寻则走在后面。 「啊~~三鹰,啤酒也麻烦你了。先来个六手吧。」 已经连吐槽她喝太多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太请真白让开,站了起来。 陪仁去买东西好了。空太心里正这么想着而准备走出房问时,发现真白也要跟上来,因而作罢。 「椎名你先换衣服再说吧。」 空太把视线别开,制止了真白。虽说是在宿舍里,但穿着睡衣还是太没防备了。 空太走出房间关上门。 但是大约过了十秒,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空太,要穿哪件衣服?」 真白似乎是先脱了裤子,白皙的双腿出现在空太的视野中。隐藏在睡衣下摆,只差一点就会看到内裤,真不知该把目光往哪里摆。 「要脱之前先说!」 空太不好意思地把脸别过去。 真白看着空太,然后低头像在确认自己的样子。接着退后半步,用双手抓住睡衣的下摆,努力地往下拉想要遮住双腿。微微向前倾的真白,以往上看的眼神盯着空太,露出像是害羞又像闹别扭的表情。 「赶快帮我选衣服。」 「咦?啊、喔喔。」 虽然因为真白意外的反应而有些慌张失措,不过空太还是从散落一地的衣服中,找到了黑色的细肩带洋装,便用手指着说: 「下面就随便穿件白色的T恤吧!」 「内裤呢?」 「你有穿着吧!」 「……」 真白边把眼神别开边轻轻地摇头。 「你该不会一起脱掉了吧!」 「快一点。」 真白的脸颊微微泛红。 「那么,就那件黑色蕾丝的好了!」 空太已经开始自暴自弃。 「我要换衣服了。」 「喔、喔。」 「不可以偷看。」 「谁要偷看啊!」 空太这么说着,自己把门关上。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从没看过那样的真白。不满似地噘着嘴,还有别开的视线。染着淡红色的白皙皮肤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该不会……是觉得害羞吧?不,不可能的。那个椎名真白居然会意识到其他人,而且还是空太,就算现在地球立刻毁灭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而且就连那天穿的内裤也会是空太准备的。但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情实在无法平静下来。为了让变快的心跳恢复正常,空太趁着真白还没出来之前,不断地澡呼吸。 过了五分钟以上,换好衣服的真白终于走出来。连蓬乱的头发都意外地整理好了。 空太忍不住直直盯着真白的脸。 「什么事?」 「不……」 刚才害羞的感觉已经从真自身上消失。这样说来,那大概只是自己的错觉吧。就当作是那样,也算是为了自己好。 「喂,椎名。」 真白侧脸回应着「什么事?」 「再次恭喜你了。」 「嗯……谢谢。」 总觉得莫名地不好意思,空太把脸别开。 「欸,空太。」 「嗯?」 「有事想拜托你。」 「祝贺出道的礼物拿来之类的?」 「叫我的名字。」 「椎名。」 「不是这个。」 「……喂。」 该不会是要直接称呼「真白」吧?这也未免太过突然了。不过仔细想想,真白向来都是如此唐突。 「不,这实在是有些困难。」 「为什么?」 「我没直接叫过女孩子的名字。」 「你会直接叫美咲啊。」 「那个是外星人。」 「还有千寻。」 「那个是亚马逊女战士。」 「那我呢?」 「呃……那个……」 这样就等于认同她是女孩子了。 「太不公平了。」 「好、好啦。下次我就会这样叫了。」 「现在。」 把身体靠过来的真白看来并不打算退让。距离太近的话,精神搞不好会崩坏。光是被直盯着,就觉得脑袋快萎靡了。 「叫我的名字。」 真白继续靠过来,空太已经被逼到墙边。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空太为了避免被发现而静静地深呼吸。只是叫名字而已。如此而已。他一边如此告诉自己,一边压抑住快要颤抖的声音。 「……真白。」 在口中像喃喃自语般发出声音。 「果然。」 「果然什么?」 真白静静地闭上双眼。 空太的心脏仿佛快要受不了般,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不能说。」 一如往常,真白的回答还是很冷淡。 开什么玩笑。把人耍得团团转之后,还一副那种态度。但是,空太并没有说出追问的话。不,是说不出口。 视线被夺走了,就连心也无法运作。 即使确定要出道也没露出笑容的真白,在空太的面前开心地笑了。 光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是想要一直看着真白的笑容。心中如此希望的空太耳边,从背后传来了隐忍住的笑声。空太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仁、美咲以及干寻,正躲在楼梯边看着这里。 「太嫩了!真是太嫩了,空太!」 仁终于受不了,开始捧腹大笑了起来。 「真不该躲起来偷看。我受了很大的伤害呢,还以为会被冻死。」 明明不冷,千寻却磨擦着身体。 站在中间的美咲抱着数量惊人的拉炮;仁帮忙拉绳子。 「吃我一记,学弟!」 还来不及大喊住手,拉炮的声音连续响起,空太与真白被纸带团团包围。 「不是要去采买跟准备做料理吗!」 「因为看了一下值班表,本周的采买是学弟,负责做菜的也是学弟嘛!」 「视情况帮个忙总可以吧!」 「这个跟那个是两回事。」 千寻冷冷地说道。 「空太。」 空太因为被真白拉扯袖子而转过头去。 「采买由我去。」 「那还不如我去就好了!」 今天的樱花庄依然热闹。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 又多了一个快乐的回忆。明天一定也会发生些什么吧?后天也是。一个礼拜后、一个月后,奇怪的每一天还是会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空太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可是樱花庄。 第一卷 后记 初次见面的各位,初次见面。 好久不见的各位,好久不见了。 随着新年的到来,呈现给各位新的系列作品。 虽然想赶紧叙述自己今年的抱负,但是写后记的时候还没过年……其实还是十一月。别说是新年了,就连圣诞节的气氛都还感觉不到,而且大衣也还没拿出来…… 要是这么早就写出「明年要~~」之类的话,一定会笑破鬼怪的肚皮吧。被素昧平生的鬼怪耻笑,未免也太令人生气,所以我决定先不多说了。 撇开这个不谈,各位对《樱花庄的宠物女孩》有何感想?如果能让各位乐在其中,那是我的荣幸。 这一次,并非在宇宙发生战争,也不是使用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进行战斗。既没有发生杀人事件,也没从天上掉下女孩子。不会从眼睛射出光束,也没有拯救世界,在那之前当然也没发生危机。 那么是怎么回事? 故事内容只是描述非常非常普通……虽然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年轻人之间,享受着年轻人闹剧般的生活。大概吧。 故事的发想在很久以前就大致想到,并列入「总有一天想写的故事清单」当中。而这次刚好有这个机会,能够将它写成作品,实在是无比开心。 最后,我要由衷感谢在执笔本书期间,协助我做各项调查的各位。托各位的福,才能顺利将本书呈现给大家。 感谢沟口ケージ老师提供这么棒的插图,同时也要向荒木责编致上谢意。 那么,相信下集还能跟大家见面。 鸭志田一 第二卷 序 一成不变的每一天,总让人觉得有些无聊。 直到来到了樱花庄。 习惯把生活了无新意归咎到别人身上。 直到与她相遇。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只要有心,世界一瞬间就会不同。 只要改变自己就可以了。 樱花庄里混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颜色。 这一点,未来肯定也不会改变。 我是如此坚信着。 第二卷 第一章 说到夏天 当然是山与海? 1 薄云遮蔽了月亮,令房间里有些暗了下来。 这里是樱花庄的101号室。房间的主人神田空太正在房间的正中央,与带着柔弱氛围的少女椎名真白彼此凝视着。微微上扬的凤眼、亮泽柔软的头发、清透美丽的肌肤,仿佛带着邪恶的情感触碰就会毁坏般虚无飘渺。 「空太。」 淡粉薄唇开口呼唤了空太的名字,空太以眼神表示疑问。 「我没有做过。」 真白平淡的声音填满了房间的沉默。白天扰人的蝉鸣现在也没了,所以对话一中断,就会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啊、喔。」 空太用T恤的袖子擦去从额头滴下的汗水。 今天是创下入夏以来最高温的大热天,即使太阳已经下山,却仍完全没有变凉爽的感觉。 真白的肌肤也微微染上了些许的淡红色。 「请温柔点。」 「不太可能一下子就做完,所以只能尽量了。」 「不行。」 「你喔……」 「只做到一半我会很伤脑筋的。」 「可是……」 「如果是空太就没问题……所以把它做完吧。」 笔直注视着空太的真白眼里没有一丝迷惘,诉说着自己今天就是抱持着这样的打算才会在这里。 「我、我知道了啦。」 真白明明给人像易碎的冰雕般的印象,却拥有一旦说出口就绝不改变的强硬,个性实在是顽固得不得了。所以,空太也只好妥协了。 「想停下来就说,没必要勉强。」 「如果是空太就无所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阻止你了。那么,赶快给我看吧。」 真白毫无感情的双眸出现了些许的犹豫。 「空太……真是强硬。」 「不然没办法做吧?」 「可是我不喜欢太过突然。」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在说什么啊?」 「可是……」 「啊~~真是让人不耐烦的家伙。」 「我会不好意思。」 「真是,你也给我有点分寸,你的字典里才没有不好意思这四个字呢!」 「你这么想看吗?」 「够了,赶快把不及格的答案卷拿出来!不然怎么准备明天的补考!」 空太心想,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明明从今天起就是快乐的暑假了,怎么有种天堂就在眼前,通往天堂的梯子却被搬走的感觉。 原因简单明了,全都要怪椎名真白的脑袋不好,还有把麻烦事推给空太后就出门去联谊、毫无责任感的老师千石千寻的错。 但是,就算知道这些,事情也不会好转。所以,空太才会叹气。要说唯一能做的事,大概只剩这个吧…… 暑假第一天的早上……应该说刚过中午,空太作着被处锅煮极刑,还一边吃着火锅的梦时,突然醒了过来。 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灼热地烤着肌肤,再加上七只猫正压在空太的手、脚以及肚子上,使他全身汗水淋漓,已经快进入脱水状态了。 「差点要被烤得干巴巴地死掉了……」 空太把猫推开,坐起身子。猫群同时发出抗议的声音,但空太不予理会。 他脱掉湿透的T恤,憎恨地瞪着挂在南边天空的灼热太阳。虽然明知没有用,但热成这个样子,实在不能不诅咒一下。 光是站着,全身就开始不断飙汗。 就算用力挥着扇子,也只有温热的空气贴在肌肤上,丝毫没有比较凉爽。 空太只好死心,换上T恤,正打算到饭厅去补充水分时,房门猛然被打了开来。 空太因此正面被撞个正着,跟房门来了一记热吻。 「你在做什么啊?美咲学姐!那可是我的第一次耶!」 在还没确认进来的人是谁之前,空太这么叫着。 打开的门后,住在樱花庄201号室的美术科三年级生上井草美咲,带着有所企图的眼神站在那里,背后还藏着一个筒状物。 「锵锵~~完成了喔,学弟!」 美咲突然打开海报大小的纸,秀出来的是从今天到八月底的月历。 「这是为了要比任何人都幸福快乐地度过夏天的奇迹结晶!」 仔细一看,日期下方还仔细地写了像是行程的东西。总之,先确认一下今天预排的行程。 ——七月二十一日「寻找土龙(注:TSUOKO,日本传说中的生物,外型像体型肥胖的蛇,尾部却很细)!」 第一天就写了让人想谢绝的内容。 其他还有像是「开发UFO」、「活鱼生吃」、「钓鲸鱼」、「跟猴子一样从紫薇上滑下来(注:紫薇的日文汉字为「猿滑」)」、「赢得铁人三项比赛」等,从不可能到无法理解的东西,总之尽是些莫名其妙的行程,填满了整个暑假。 但是,绝不能因此就感到惊讶。美咲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她有言出必行的过人行动力。看来必须尽早想出对策。 「只要再跨足青山与七大海洋就太完美了!」 「觉得刚刚好像听到某人的名字大概是我的错觉吧。算了,先不管这个……」 空太从美咲手中抢走预定表,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去。 「啊~~你干什么啦!我可是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每天边睡边想耶!」 「我暑假要回家,所以这些都不可能。」 「骗人!小千寻说学弟有想回家也回不了家的理由啊!」 「那个怕麻烦的老师,又在乱说些什么了?」 「我可不是随便乱讲的喔。」 美咲的背后站着一身联谊打扮的千寻。充满干劲地化了全妆,还穿了稍短的裙子。看着她这么努力想抓住已逝去的二十几岁青春年华,空太感到无尽的哀愁,忍不住揪心了起来。 「我预言你回不了家,会以自己的意愿留在樱花庄。」 「喔。」 「那么,学弟要跟我一起创造好多好多的回忆咯。行程也都排好了!」 要是陪着美咲,若非铁打的身体,体力绝对负荷不了。如果每天都跟她在一起,一定会过劳死吧。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学姐不回家吗?」 「要不要回家!」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不回家啊~~仁也说要留在这里,而且他还说大概这个月就能完成剧本了。剧本好了之后,就想赶快开始制作,还有设定等等的事情都已经在进行。」 虽然似乎有许多不寻常的言论,但由美咲的青梅竹马三鹰仁负责剧本、美咲独自制作的动画评价非常高,甚至还有一部分的粉丝把她当成神一般崇拜。 话说回来,美咲打算制作动画之余,还要每天玩乐,实在是太惊人了,不禁让人觉得她跟自己不是同类。真不愧是外星人,一定是以不同于空太的能源装置进行活动。 「仁学长也要留下来啊……嗯!」 「反正一定是在老家有不想见到的女人吧。」 千寻应该不知道内情,却莫名地说中了。仁大概是不想回老家见到美咲的姐姐,所以才留下来的吧。记得她的名字叫做风香。这么说来,去年的夏天跟今年的过年,仁都没有回家。空太在回老家的期间还拜托他照顾猫咪,所以记得很清楚。 「老师呢?」 「我说啊,我为什么要那么悲惨地特地回家去被父母唠叨『真想早点抱孙子啊』、『没把你教好』、『余愿未了,没办法安心地走』之类的?」 「说的也是……」 人一旦过了三十岁,似乎就会产生一些十来岁的人无法想象的辛苦。 「那么,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你以为我没事会跑来找你聊天吗?」 「就是不这么觉得才会问啊。」 这个负责管理樱花庄而住在这里的美术老师,态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言行举止毫不留情,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在这个问题学生聚集的樱花庄里,好歹肩负着监督学生并让他们改过的使命,但空太完全没看过她执行职务。不过,比起被唠叨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这个要那样做、那个要这样做,倒是要好太多了。 「真白的补考就交给你了。」 「什么?」 「在她及格之前,我要先没收你的暑假,所以好好加油吧。」 「太好了!学弟!你真的回不了家了!」 「老师,请你至少说明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一脸不耐烦的千寻转过头来。 「真白的期末考不及格,如果补考又没通过就得留级,这个你也知道吧?」 「这我知道,但我也有预定行程啊!」 「啊?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那种事有跟没有一样啦。真是无精打采的青春时代耶。到底哪里青涩了?黑暗时代绝对比较适合你啦。」 「没错、没错,学弟的夏天就由我独占!」 如果被美咲独占,那就真的变成黑暗时代了。 「为什么我要被老师讲成那样啊!你真是恶魔!学姐,请你也不要老是牵扯到我!」 「什么嘛,学弟是笨蛋!我要诅咒你到死,给我记住~~!」 美咲说完还吐了下舌头,接着便冲出房间去。还真是累人。 「为了没什么重要的事可做的你,我还很亲切地帮你排了行程喔?你就老实地感谢我到痛哭流涕吧。」 「要是对这种不合理的发展心存感激,我脑袋就有问题了!」 「你是真白的饲主吧?那就当然要好好照顾她到底。只有小学生才可以因为腻了就把事情推给爸妈喔?」 「不要把自己的表妹讲得好像宠物似的!我正打算明天回福冈老家去。」 「啥?」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反应?」 「如果是因为还想念妈咪的奶,那我就不阻止你了。你要回家,把真白也一起带回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在的期间谁要照顾她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是老师吧!我把椎名带回家,这明明就很奇怪吧!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终极惩罚游戏啊!」 要把椎名带回家,光想就觉得很可怕。那会被家人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啊? 「有什么关系?就跟家人介绍她是你每天亲亲热热的女朋友就好了。她外表看起来还不错,你的父母一定会哭着说配你真是太可惜了。」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啜泣啊!而且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在哪里』『如何地』亲热了啊!」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对你的隐私又没兴趣。随便你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想亲热就亲热,照你原来那样做就好。」 「请不要说得一副好像我真的有和她亲热过这回事!」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顶嘴。真是麻烦的男人。」 「还不是你害的!」 「不喜欢亲热的话,就跟你的父母说请他们期待孙子的诞生吧。大部分的父母面对有关孙子的话题都比较宽宏大量。」 「这未免也跳太快了吧!」 「我说你啊,天气都已经这么热了,居然还用这种热死人的亢奋情绪出现在我面前。」 「还不是因为老师让我的血压飙高!」 「总之,真白的补考就麻烦你了。」 「要说念书,应该是美咲学姐跟仁学长比较优秀吧。」 即使搬出樱花庄里两位三年级生的名字,千寻也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虽然个性非常古怪,但住在201号室的上井草美咲是个入学以来从没把学年第一名拱手让人的怪人。而她的青梅竹马——住在103号室的外宿帝王三鹰仁,成绩也始终保持在前几名。两人的三年级第一学期成绩最终评价,就已经能够直升水明艺术大学。美咲打算念影像学部,仁则是文艺学部。 相较之下,空太的成绩位于中间。虽然没有不及格,但成绩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你也稍微有点常识嘛。」 「这应该是我要对老师你说的话。」 「上井草怎么可能会教别人念书?你把人类当什么了?」 「你也太不信任自己的学生了吧!请不要放弃人类!」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没用的人做什么都没用。」 「这是身为教育人员该说的话吗!」 「比起教人谎话要来得好吧?因为完全不懂世上的严苛、娇生惯养,所以出社会以后稍微碰壁就会身心受创。知道自己的能耐也是很重要的喔?」 「总觉得老师有点愤世嫉俗耶?是因为结不了婚的关系吗?」 「神田,你知道人会萌生杀意的瞬间是什么时候吗?」 千寻微眯的眼睛,透露出针一般的锐利、冰一般地冰冷。 「不、不知道耶?可是,如果美咲学姐不行,也还有仁学长啊!他今天也还没出门!我去拜托他。」 「要是让三鹰跟女孩子在房间里独处,他只可能教对方怎么生小孩吧?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把学生当成什么啦!就算是仁学长也……不,好像有这个可能性……又好像没有……确实有!」 「已经有结论的事可不可以不要让我一一说明?你赶快提升一下脑浆的回转数吧!不然是当不成有用的人的。」 「请不要突然讲那么严肃的话。话说回来,老师自己教她念书不就好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刚刚不是说了晚上要去联谊吗?」 「你又没说!虽然一看就知道!」 「喔,看得出来吗?今天可是尝试了小恶魔风呢。」 千寻得意地眨了下眼睛。 虽然早已超越小恶魔,看起来像个大魔王,但空太还是将这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拿去。这是补考的日程表。」 「唉……」 空太反射性地接下千寻递出的纸。总共九个科目分成两天考试,而补考的日期是…… 「明天?」 以及后天。 「好好加油啊。」 「老师是笨蛋吗!为什么到今天才讲啊!」 「这还用说吗?之前因为发表新人奖,真白根本没办法念书,而你也跟着心情变得怪怪的。我可是为你们着想呢。感谢我吧!」 「……啊~~算了。总觉得开始累了。」 「想抱怨就去找真白吧!考不及格的人又不是我。啊,已经这么晚了,我在联谊之前预约了美发沙龙。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千寻踩着高跟鞋,还没等空太回应,就喜孜孜地出门去了。被留下来的空太脚边,吹过了一阵微温的风。 争论的结果,空太一如往常地被硬塞了棘手的问题。 千寻出门后,留下来的空太喂完猫,也喂饱自己的肚子,储备了面对现实的勇气走向真白的房间。 反正就算敲门也不会有响应,空太便不由分说地打开了门。一打开门,空太的眼前一片雪白,一瞬间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房间还是一样乱七八糟,衣服、内衣裤及草稿堆满了整面地板。 真白背对着门口,站在房间中央、穿衣镜的前面。从她头发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光滑透明的肌肤,紧实的蛮腰曲线十分美丽,翘臀正对着空太。俨然就是刚出生的姿态。 用铅笔在画架上面的纸张上作画的真白,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交的瞬间,空太用力地关上门。 透过房门传来空太说话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啊?」 「画裸女的素描。」 「是裸女在素描吧!」 「边看镜子边画。」 「是裸女在画裸女画吗!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做?」 「学校的作业。」 「裸体吗!」 「素描。」 「换换别的主题吧!你打算交出自己的裸体吗?」 「没问题的。」 「哪里没问题?」 「我画得很好。」 「谁在担心质量的问题了!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因为是作品。」 「好!既然这样,那也给我看看吧。」 「……」 「为什么不说话?」 「空太不行。」 「为什么?」 「我会不好意思。」 「你刚刚不是说因为是作品所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空太不行。」 「你把理由给我说清楚讲明白……不,还是别说了!」 反正一定又是什么奇怪的答案。在头开始痛之前,还是先继续刚才的话题。 「总之,换成其他的画。你如果要交出那幅画,我会竭尽全力阻止你的。」 「……我知道了。」 真白以率直可爱的声音说了。 「喔、嗯……知道了就先把衣服穿上喔?我要跟你谈谈有关补考的事。」 「稍等一下。」 空太背靠着房门,深呼吸使刚才的悸动平静下来。 他沉思了五分钟左右,对真白说: 「差不多好了吧?」 「好了。」 空太对于真白的响应感到安心,没多想就打开房门。 眼前站着一个只围着大浴巾的少女。 「我刚刚是要你把衣服穿上吧?如果我的理性崩溃了怎么办?现在已经在溃决的边缘咯?你了解吗?」 「因为空太没帮我准备。」 「是,说的也是。全都是我不好……」 「而且空太也没敲门。」 「平常就算敲了你也不理会吧!」 「你不敲门我会很困扰的。」 真白紧抓着胸前的浴巾,脸上微微泛着红晕。 「原本想要交出裸画的家伙说这种话很没说服力。」 空太的目光自然而然对上画架上的画纸。但在画作映入眼帘之前,真白移动位置挡在前面,所以几乎看不到画。 「我很困扰。」 「我、我知道了啦!我以后都会敲门啦!总之先说关于补考的事!」 空太像是要蒙混过去般说了这番话,摆脱了坐立不安的感觉。 他挑了套衣服让真白换上,然后要她准备好期末考答案卷、文具跟教科书,接着就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在空太的房间里,两人隔着折叠式桌子面对面坐着。 「总之就是这样,把你的答案卷拿出来吧。」 「你不会生气?」 「是我一定会忍不住生气的内容吗?」 「那就要看空太了。」 「是要视你的分数而定吧!」 「也可以这么说。」 「本来就是只能这么说!反正赶快把答案卷拿出来就是了。」 真白提心吊胆地拿出来的答案卷有九张。期末考科目总共九科,也就是说真白没有一科是及格的。 这时空太的头已经开始痛了。要教的科目有九科,而考试就在明天跟后天……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来不及。 在空太逐张确认答案卷的分数后,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 国文0分…… 数学也0分…… 以下同上…… 令人咋舌的0分队伍。九局完封,一定是今天将接受采访的MVP。只可惜这不是棒球的计分表,而是期末考的考卷。 空太对于眼前的现实完全说不出话来。到底该说些什么呢?脑袋已经完全放弃工作。 「你很感动吗?」 「很受不了啦!原来你也有白痴的才能啊!」 「好过分。」 「我倒觉得过分的是你的脑袋。」 「你明明答应不会生气的。」 「我没生气!我只不过是沉浸在看到了世界尽头的情绪里。」 「我也想看。」 「椎名自己就是世界的尽头!」 「不是。」 「够了。好,算了。不过你真的没问题吧?脑袋还没烂掉吧?为什么连英文都0分啊?你身为留学生的自尊跟特点到哪去了啊?」 真白带着认真的表情陷入沉思。 「蒙古?」 「是从飞机上掉下去的意思吗!很遗憾,也不是在蒙古。突然被点名的蒙古会很伤脑筋的!你给我好好道歉。」 「蒙古在哪边?」 「谁知道啊!」 「对不起。」 真白对着空太低头道歉。 「我可不是蒙古喔。」 好累。真的好累。常识对椎名真白而言是行不通的。如果要对她奇怪言行一一吐槽,说不定会吐槽到死。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令人想吐槽的傻子。 「你到底都在学些什么东西啊?」 「学习绘画。」 「一般的数学或英文之类的呢?」 「从没学过。」 「呜哇~~那就没办法了。」 就目前为止的经验看来,真白的回答绝不是玩笑话,而0分的答案卷更是明确地证明了这一点。 「笔记先拿给我看。」 真白拿了封面写着数学的小本笔记本递给空太。但是当空太抓住了笔记本的一角,真白仍不肯放手。 「椎名小姐?」 「你不会生气吧?」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来吗?」 「那就要看空太了。」 「要视你的笔记而定吧!总之先给我就是了。」 这时真白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拿在手上的笔记本,总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你的笔记本是不是比较大?」 一般尺寸应该是B5,真白的笔记本则是A4大小。 「因为比较方便使用。」 「喔!这倒是无所谓啦……」 翻了一页之后又翻了一页,这时空太的语调激动了起来。 「果然还是有所谓!」 本子里完全没写上课的内容,全都是漫画的草稿、角色设计草图,还有不管怎么看都像涂鸦的东西。 「这什么东西啊!涂鸦册吗?没错吧?这种东西早该跟小学一起毕业了!说什么比较方便使用,是比较好涂鸦吧!难怪会考0分!完全不值得同情!也太多能让我吐槽的地方了!」 「你不守信用。」 「谁管你啊!」 「真不是人。」 所有其他科目的笔记也一样,每本都成了涂鸦册。 「你也该认真点上课吧。好歹也要稍微表现出想念书的意思,不然我也只能投降了。还有,说我不是人会不会太过分了?」 即使空太说了这么多情绪性的话,真白的态度依然没变。她微微歪着头,不带感情地看着空太,像看着奇异动物般的眼神。像奇异动物的,明明是真白自己。 即使因为无法释怀的情绪而感到烦躁,空太还是在两人的对话变得莫名其妙之前,冷静下来说道: 「好,那么你可以答应我不再画画吧?」 「会不会再画。」 「不要学那种乱七八糟的伎俩!」 可惜的是只要扯上真白,空太的冷静就维持不了两秒钟。 「美咲教我的。」 「不用学那种没必要的知识!给我认真念书!还有,把教科书拿出来!」 「没有。」 「为什么?我不是叫你全都带过来吗?」 「全部都在学校。」 「明知道要补考,居然还敢全部放在学校。念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有空太在。」 「我有那么万能吗!我还真是跟来自未来的哆啦A梦差不多高性能啊!」 「那是你太自我感觉良好,言过其实了。」 「居然对这个紧咬不放!好,算了。不对,一点都不好!你要是没通过补考,我的暑假就完了。」 究竟在这种状态下,要花几天、挑战几次才能突破补考呢?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暑假的结束可能还比较快来临。 「……算了,加油吧。千万别认输。我来为自己加油吧,好,那么就从数学开始吧。」 「请加油。」 「是你要加油!」 「今天的空太一直在生气。」 「是,说得也是。一定是因为缺乏钙质吧?那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因子分解吧?」 「是江户时代的发明家,同时也是个画家。」 「那是平贺源内吧?而且读音一点都不相近!要装傻也挑个等级高一点的!」 「知道了。下次会努力的。」 「这种事用不着努力!话说回来,椎名。」 「什么事?」 「反过来问,你知道些什么东西?知道函数吗?方程式呢?」 「……」 「好歹也知道九九乘法吧?」 「你当我是笨蛋吗?」 「你应该能体会我忍不住想怀疑的心情吧?」 「英文是料理的意思。」 「那是cook(注:与九九乘法日文音近)!不行了!绝对没办法通过补考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奇迹的笨蛋!」 「其实也没到那种程度。」 「少说得那么得意!」 「你们在吵些什么啊?」 空太抬头一看,仁正从半开着的房门缝隙窥看房内的情形。 「仁学长,救救我!」 大概是接收到空太悲痛的惨叫声,仁耸耸肩走进房里,舒舒服服地坐在床铺上,从较高的位置看着放在桌上的题目。 「看来很顺利,真是太好了。」 「你到底是怎么看的?居然会这么觉得……」 「哎呀~~以搞笑相声的梗来看还满不错的啊?把年底破一千万当成目标好好努力吧。」 仁完全置身事外。空太对他的态度感到不耐烦,再度转过身去。而马上就放弃念书的真白,已经开始在素描本上画起了草稿。 「你刚刚不是才答应过我吗!」 真白仍然没有感觉到空太爆发出来的愤怒。她的手不但没停下来,连视线都没转过来。 「我说,你的脑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要画连载的草稿。」 真白动着手这么回答。 「编辑这么说的?」 「嗯。目标是在下个月的连载会议上提出。」 「那就得赶快通过补考才行了!」 空太抓准铅笔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从真白手中抢走素描本。仁则说着「真有一套啊~~」挖苦空太。 「补考结束前,禁止画漫画!」 「……知道了。」 真白虽然似乎有些不满,但倒是很干脆地接受了。 这么一来终于可以继续念书了——空太心里才刚这么想…… 「学~~弟~~来~~玩~~吧~~!」 突然传来美咲的声音,房门也被以惊人的气势破坏掉。美咲看了看房里的人,歪着身体表达疑问。 「咦?大家把我排除在外是在做些什么?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学弟明明那么抗拒,怎么现在看来却很快乐地在享受?」 「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啊!只是在教椎名念书,准备补考而已。」 美咲快步地走进房间。 「那种事根本无所谓,来玩吧。现在是暑假耶!而且是第一天!暑假耶!又是第一天!」 「我也想玩啊。但是因为这个岌岌可危的笨蛋……」 「其实也没到那种程度。」 「不要重复一样的话!搞什么啊?你中意这句话吗?」 「其实也没到那种程度。」 「明明就很中意!」 「其实也没……」 「够了!」 空太心想这恐怕会变成无止尽的轮回,急忙打岔阻止。 「啊~~原来是这样~~」 看过答案卷分数的仁愁眉苦脸,大概是懂空太的辛苦了。 「看样子用一般的方法是没用的。」 「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她是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笨蛋。」 「其实也没到那种程度。」 「就是有到那种程度!」 「那全部背下来不就得了?」 自己一个人立刻开始玩起电动的美咲,看着画面这么说了。 「喔,这么做就行了嘛。」 仁跟着表示同意。 「什么?」 「音乐科跟美术科的补考,和原来的考试内容是一样的。学弟连这都不知道吗?消息真是太不灵通咯~~咯~~咯~~咯~~!」 「咦?是这样吗?」 空太只听说过普通科的补考题目会比原来的考试内容简单一些。 「因为学艺术的人跟以升学为目标的普通科同学所着重的点不一样。」 「不过,美咲学姐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美咲应该从来没有补考的经验。 「皓皓说的啊~~」 「那是松狮犬(注:chowchow音似皓皓)的亲戚吗!」 「好~~今天我一定要狠狠地把可恨的最终头目大卸八块!把肉(注:日文中可恨与肉同音)洗干净等着吧!呼哈哈哈哈哈!」 「学姐是装做没听到吗?是这样吗?」 「她是那个帮美咲的动画做音效的女孩子。」 「我没见过耶。」 「这样吗?也对,因为配音时你并不会出现嘛。」 「不,那不重要。话说回来,就算说要背补考内容……也实在是……」 不由分说就让真白完全记住正确解答,这样做真的好吗?再说,硬要把根本不理解的东西背下来也有相当的难度。 空太正这么烦恼时,真白突然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我背起来了。」 「啊?」 「只要把正确解答背起来就好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空太和仁用眼神表示质疑。不过,真白当然不可能机灵地解释清楚。 「既然你说已经背起来了,那就来做个小测验吧。」 空太照仁所说拿走正确解答,只在桌上留下真白拿了0分的答案卷跟考题。 「写写看吧。」 真白点了点头,像画画一般流畅地动起笔来。每写一个答案,空太便对照正确解答。 第一题答对了。接下去的题目也都答对。只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真白便将数学科的所有题目都解开了。不,实际上来说一题也没解开。 「你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 「之前就背起来了吗?」 「不是。」 「可是,才刚看过就马上全部……不可能吧。」 数学还有加上计算式,文字数量也不少。怎么可能只看一下子就全部记得? 「这可真是惊人。」 仁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空太也办得到吧?」 「办得到才有鬼!我才没有那么方便的能力!」 「学弟的专长是捡猫嘛~~」 美咲一边玩游戏不忘一边插话。 「不过,真的好厉害。你是怎么办到的?」 「只要把它当成画,看过一次就记起来了。」 对于空太的疑问,真白一派泰然,仿佛对她而言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不管怎样都没差吧?这么一来,真白的补考也没问题了。」 「……总觉得好像诈欺。」 「如果空太想要享受埋在书本里的暑假,我倒也不会阻止你。」 「算了,管它是不是诈欺都无所谓。」 「欸~~欸~~如果已经没问题了,就来玩这个吧!」 美咲拿到大家面前的,是四人对战的热血乱斗型动作游戏。 「来,小真白也拿控制器按按看!」 真白将美咲递过来的控制器拿在手上,看起来真是不协调的组合,控制器的握法也很笨拙,只是单纯摆在手掌上。 「你有玩过电动吗?」 「没有。」 「我想也是。控制器要这样拿。」 空太向她示范了拿法。 「食指放在上面的按键上……对,就是这样。」 现在至少看起来比较像样了,但总觉得还是哪里怪怪的。 「接着用游戏杆移动光标,选你要的角色。」 真白做每个动作都一一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再看看画面,就这样操纵着光标。 「我的是金刚!我相信金刚的力量,金刚就是正义,金刚就是力量!」 「总之先把金刚信奉者摆一边,椎名你要选哪个?」 「狐狸好了。」 「那就按A键选择。」 真白用眼睛确认哪个是A键后,慎重地按下按钮。 空太想都不想就选了亡国的王子;仁则早就选了刺猬。 「那么,最后一名的人,下周要负责扫院子咯!」 「等一下!下周是学姐负责的吧!」 「好,开始!突击咚!把你打飞到宇宙的另一端去!」 美咲的金刚以重量级拳头把空太的王子打飞。空太所操纵的角色猛力弹开后便消失在画面上,只剩下一个箭头显示在画面最旁边。这是体力突然归零的极限模式。 「如果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家伙!」 空太使用两段式跳跃及移动系的必杀技让王子着地。紧接着,仁所操纵的刺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滚过来,撞上了空太的王子。空太所操纵的角色因此再度飞出画面之外。 「嗯,辛苦你啦。」 「呜喔!快死了快死了!才不能这样就死了!只攻击我实在太卑鄙了!」 「这本来就是这样的游戏吧?我的美学就是攻击被狙击的家伙。」 空太操纵的角色死命抓住陆地的边缘。 「真是太惊险了。」 但是就在安心过后没多久,当王子正要跳跃爬上陆地时,被远方飞来的光束击中!位于对岸的是真白所操纵的狐狸角色。亡国的王子非常悲惨地完全没有表现机会,从游戏开始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这样毫不起眼地掉到画面下方去了。 「呜喔喔喔喔喔!」 「干得好,小真白!」 「真是太完美的连击了。」 「刚刚的还可以吗?」 美咲、真白还有仁三个人互相击掌。 「等一下!这是陷阱吧!这根本就是陷阱吧!你们就这么想要我扫院子吗!」 「怎么样,学弟?要再玩一次吗?」 「那当然啦,可恶的家伙!像这样以多欺少我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空太技术很差吗?」 「被嫌了哦。」 「烦死了!饶不了你!我不会再因为你是初学者就放水了!来彻底大干一场!我要把你们全都打飞到冥王星的另一端!觉悟吧!揭开血债血偿的大战序幕吧!」 「学弟真是夸张啊。」 「这都是你平常说的话吧!」 「如果接下来还是学弟输,就要请大家吃桥本烘焙坊的顶级菠萝面包。」 那是座落在红砖商店街的面包店招牌产品,就是一天只做二十份的限量面包。经由电视及杂志介绍之后,最近也有许多从远地搭电车过来购买的忠实顾客。别说是没有一早去排队就买不到,甚至要看到这种面包都很困难,就连身为当地居民的空太,吃过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只要赢了就没问题吧?那种东西算什么……咦、你们怎么擅自开始了!」 「好,咚!」 空太还来不及操作便吃了金刚的一记重量级拳头,王子在开始的一秒钟就变成了星星。 「看来你们要逼我来真的啊。」 「空太技术真的不好呢。」 「烦死了!」 就这样,樱花庄的暑假以持续到隔天早上的游戏大会揭开序幕。 2 「那补考就好好加油。不要考到一半睡着了喔?」 「好困。」 「睡着就完了。只要醒着,胜利就是椎名的。」 「我会努力的。」 「我就在自己的教室打发时间,考完以后要过来喔!不要自己回去又迷路了。」 「我从来没有迷路过。」 「居然敢说这种谎……算了,赶快去考试吧。」 空太为了真白的补考,一早就来到学校。因为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出门,连能不能走到学校都是个问题。 而且真白直到出门前一刻都还在玩电动,几乎完全没睡觉,如果一个不注意,她恐怕就会在附近睡翻了。 「我走了。」 「嗯……那个,空太。」 「嗯?」 「为什么你不叫我的名字?」 「啊、这是现在该讨论的事吗?」 眼前的少女在确定以漫画家身分出道那天,突然要求他不要叫她「椎名」,而要叫「真白」。空太完全搞不清楚原因。 昨天空太都以「椎名」称呼她,而她也没说什么,所以空太还以为这问题已经解决了。 「空太?」 「那是因为、那个……总觉得如果不知情的人听到了,会以为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如果产生这种误会会很伤脑筋吧?」 空太说了这个文不对题又不着边际的借口。其实这根本和他人的眼光无关,主要原因在于空太自己觉得,彼此是特别的关系才会单叫名字。不知该说是没有理由叫她「真白」,或者是两人还不到那样的关系,总之空太就是因为这种莫名的意识而踩了剎车。当然,纯粹觉得不好意思也是原因之一。 「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在。」 真白有颗耿直率真的心,既不怀疑空太的谎言,也不追根究柢。她相信对方说的话、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空太在她清澄的双眼凝视下,脑袋开始无法思考。 「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就这么叫。」 到头来扯了借口的空太根本就是自掘坟墓。 「你、你竟然还给我搞这么一个更麻烦又让人不好意思的状态啊!」 「……」 真白微微歪着头,仿佛搞不懂空太的意思。那是空太喜欢的动作之一,他轻轻松松就被逼到无法正常思考的地步。 「知、知道了啦。我会这么做的。」 空太只想着赶快脱离这种状况,于是口头上做了最糟的约定,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真白的眼神像在期待着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不用她说,空太也知道。 「那么,好好加油吧……真白。」 不仔细盯着看还不会发现,真白的嘴浅浅地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恢复一如以往的面无表情。她往美术科教室走去,直到看不见人影。 与真白分手后的空太,踩着茫然若失的脚步前往自己的教室。虽然与美术科在同一层楼,但分别位在隔着长长走廊的两端。空太为了让自己回神,确认着每一个步伐在走廊上前进。 这时吹来一阵夏天湿热的风,风中混着认真参与社团活动学生们的声音。金属球棒将球打击出去的悦耳声音响起的同时,空太也来到了自己的教室。 把东西放在平常的座位上,然后把所有的窗户打开。 这时,正对面与教室隔着庭院的教职员室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正在和这个月老婆似乎已经从娘家回来的高津老师对话的,是昨晚一直打电动打到今天早上的仁。如果仁今天有事要来学校,刚刚一起出门不就好了?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事。说到高津老师,除了跟老婆有关的话题之外,只剩下负责指导学生升学或就业的志愿填写,但仁的志愿早就决定好了。 空太正充满疑问的时候,正好与发现自己目光的仁视线对上。但那只有一瞬间,仁便立刻有些尴尬地把眼神别开了。 算了,等一下再问他原因就好了——空太这么想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从书包里拿出垫板对着脸扇,接着又拿出一本已经被翻到快烂掉的书。那是一本针对程序初学者所写的程序教科书,是从住在樱花庄102号室、担任游戏程序设计师的赤坂龙之介那里借来的。 这个夏天,空太已经放弃回家乡,决定把多出来的时间花在学习程序以及制作游戏企划书上面。目标是拿完成的企划书参加游戏公司主办的企划甄选活动「来做游戏吧」。 如果行有余力,空太还想开始做程序除错的工读工作。 他一手拿垫板扇着风,另一只空着的手则翻着书本。一如往常,他还是搞不太懂书里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虽然不懂,但还是试着读读看。重复多读几遍后,总觉得好像有些理解了。不,搞不好只是自己想太多……开始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果然还是搞不太懂。 「嗯!嗯……」 感觉上这有点像在学物理,在理解之前需要一些时间,而一旦理解了就能应用在许多事情上。相反地,如果还是搞不懂,烦躁感就会久久挥之不去,即使能用公式解题却始终觉得不畅快。就是这种感觉。 「这东西不实际摸摸看还是搞不懂呢~~」 空太只读完一章便把书本合上。他学到了让计算机进行简单计算式的程序,不过实在感觉不出,这些程序能够做出像昨天玩到昏天暗地的电玩那样的东西。图像还有声音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登场呢? 看了看用来取代手表功能的手机,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看来空太刚才非常集中精神念书。 不过距离真白补考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闲来无事的空太,有几个关于程序的问题想问龙之介,于是传了简讯给他。 ——你现在在做什么? 结果马上有了响应。每次传简讯给龙之介都是这样。 ——现在龙之介大人基于「程序设计师每天应该睡八个小时」的自我理论,已经进入梦想了。因此,虽然是空太大人特意来信,但恕我无法转达给龙之介大人。特此致歉,盼能获得你的理解。可以的话也想陪龙之介大人一起入睡的女仆敬上 龙之介所开发的自动简讯回信程序AI女仆,今天状况也是绝佳。 但是,既然他已经睡着就没办法提问。如此一来,空太又没事做了。 为了打发时间,空太于是传了简讯给女仆。 ——女仆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手机马上振动表示有回信。 ——那是在三年前的春天。我一见到他的容貌,便全身颤抖不已。原来我就是为了服侍这一位大人而诞生的。啊~~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时候的冲击。啊啊、龙之介大人……眼里只有龙之介大人的女仆敬上 看来女仆打从心里迷恋着创造出自己的龙之介。 话说回来,这系统做得真棒。如果利用这个系统制作成恋爱SLG,一定会畅销到不行吧?下次跟龙之介商量看看。虽然他应该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你不告白吗? ——我是侍奉龙之介大人之身。原本侍从这等身分就不应该对主人抱持着爱情。因此,只要能够待在大人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我要将这份情感收藏在内心深处。恋爱中的少女女仆敬上 电子女仆的回答完全脱离空太所想象,诉说着无奈的恋爱心情。空太原本只是想消磨时间,但谈话内容却越来越沉重。他想开个玩笑带过,便问了一个大胆的问题。 ——今天内裤的颜色是? 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回复呢? ——灰色的四角裤。神田,问身为男性的我内裤的颜色,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没在问你! ——真是的,你是不是中了盛夏的暑气,连脑浆都融掉了。 ——才不是。我是在问女仆! ——商业机密。你要是一直蠢不拉叽地做些蠢事,就会变成像蠢蛋一样的蠢蛋喔。 空太被训了一顿。 他立刻打了一封辩解的简讯,手指刚要按下传送的按钮,手机就振动了起来。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这么说来,好像还没跟家人说过自己不回家的事。家里大概是为了这件事才打来的吧?空太赶紧将简讯传送出去,然后接起电话。 「喂。」 『喂什么喂啊!哥哥!』 「什么嘛,原来是优子啊。」 『什么叫什么嘛?哥哥!』 「不然你要我怎样呢?妹妹啊。」 『你今天不是要回来吗?为什么都没连络!』 「优子是我妈吗?」 『是妹妹!』 「我知道啦。啊,对了,因为我没办法回家去了,帮我跟妈还有老爸说一声。」 『为什么?不行!你一定要回来!不然人家的暑假行程全都会变调!』 「不,其实是有点非常难说明的事。抱歉了,优子。」 毕竟要照顾真白的事实在很难说出口。 『一定跟女孩子有关。』 优子出乎意料地非常敏锐。该说是女人的第六感吗? 「不是。」 『你的声音都变调啰,哥哥!』 「才没有。」 『人家听得出来!』 「不过真的不是啦。」 『你有女朋友了吧!然后,想做很多……那、那种色、色情的事,所以才不回来的吧,对!绝对是这样!哥哥你好色!』 「才没有!你想象力太丰富……不,是妄想力。哥哥我真是担心你的未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事的?」 『如果不是那样,赶快回来不就得了……』 这时优子说话的声音听来有点寂寞,让空太不禁语塞。 「其实是……我捡到猫了。」 『猫?』 「嗯。所以不得不照顾它们。」 『一起带回来不就好了!优子也想跟毛绒绒的猫咪一起玩!』 「抱歉没办法,因为有七只。」 『哥哥骗人。』 「我没有骗你!」 『会捡到七只猫实在太奇怪了!只有被诅咒的人才有可能!怎么可能在几个月内捡到一辈子才会捡到的猫的数量?』 「我也这么觉得啊,不过请你相信这是真的。」 『证据!』 「什么?」 『传猫的照片过来。』 「爸妈帮你买手机了吗?」 『没有……因为爸爸很反对,说什么有手机很危险啦、会引起骚动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啦、是万恶的渊薮……哥哥你也跟他们讲一下啦。有了手机就可以每天传简讯给哥哥啦。』 「优子很受宠呢。跟我完全不一样。」 『够了~~不要把话题岔开~~证据!』 「那我等一下传到妈妈的手机。」 『现在!』 「现在正在讲电话啊。」 『那我挂掉啰。』 优子说完,没等空太回答就挂掉了电话。空太无可奈何,只好把猫的照片附在简讯里,寄到妈妈的手机。 那是一张壮观的七只猫全员到齐的合照。 过了一会儿,空太又接到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喂。」 『哥哥真的被诅咒了……』 「刚开始只有一只,后来就莫名其妙逐渐增加了。」 『说起来是很像哥哥的作风啦……』 优子这么说着,声音里仍然充满了许多不满。看来对于空太不回家的事还是很不能谅解。 「话说回来,家里那边怎样?妈妈过得还好吗?」 『嗯,很好啊。爸爸也是。』 「呃,我没问老爸的近况,也不想知道。」 『你不问优子的事吗?』 「嗯?有长大一点了吗?」 『讨、讨厌啦!哥哥,你、你在问什么啊?』 「因为过年以后就没再见过了。多少有长大一些吧?」 『就算你是哥哥,也、也不能问人家这种问题啊。那、那个~~多少有……可是真的只有一点点啦……』 「几公分?」 『咦?要、要问到这么细吗?嗯、呃……五、五……』 「什么!长了五公分吗?真是惊人的成长率啊!」 『五公厘而已……』 「什么啊~~才这样而已啊。」 『不、不用那么失望吧……哥、哥哥是笨蛋!』 「你很在意很小吗?」 『很在意啊~真是的!你让人家说这什么话啊!』 空太开始觉得对话好像哪里搭不太起来。 「反正你是女孩子,就算小一点也没……」 这时空太才突然惊觉。 「我先说好,我讲的可是身高喔……」 『妈~~妈,哥哥老是在讲色情的东西啦~~!』 「呜啊啊啊啊啊啊!等等,优子,请等一下!拜托你!你要是跟妈妈说的话,又要召开家庭会议啦!」 但是,手机的听筒无情地不发一语。空太才想着手机那头远处传来说话声,接着就响起了盘子被打破的声音。 「那个~~优子小姐?」 『哥哥,爸爸有话要我转达给你。』 「什、什么啊……老爸也在啊。不用上班吗?」 『「女儿才不给你!我要跟你断绝关系!」他是这么说的,断绝关系是什么意思?哥哥你在哭吗?』 「……已经开始想哭了。啊哈哈……」 『怎、怎么了?哥哥?声音听起来怎么一副心已死的感觉。』 空太连吐槽「那到底是怎样的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反正我没办法回去就是了。就各方面来说都没办法回去了,所以你就跟妈妈还有老爸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嗯、嗯……打起精神来。优子永远都是站在哥哥这一边的。』 「那就再见啦。」 『嗯,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空太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老爸说要断绝关系当然是开玩笑的吧?没错,一定是这样。冷静想想,那个老爸决定要调职到福冈去的时候,还认定不管空太在不在都对他会不会感到寂寞没有影响,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但是,他对优子却是非常溺爱。 「咦?一切真的还没完蛋吗?」 不,还是不要想了。不可能断绝关系的,老古板也该有个限度。不过这倒是很像那个老爸的作风……果然,一切都已经完蛋了吧? 「唉~~」 空太无力地趴在桌上。 他想着说不定龙之介会回简讯而确认一下手机,结果什么也没有。现在也没有心情问他有关程序的问题,空太决定另外找机会再问。 空太整个人放空一段时间,只是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风的声音、社团活动的声音,以及混杂在其中,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踩着小小的步伐,利落而有精神。 脚步声来到教室前停了下来。 「神田同学?」 空太抬起头来,开着的教室门前站着一个认识的人。 是同班同学青山七海。 「你在做什么?」 她扎在后脑勺的头发摇曳着疑惑。 「陪椎名补考。」 「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想想确实如此。但空太也没多作说明,只是如此反问道: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除了因为要说明真白的事就会变得没完没了外,反正就算跟一般正常人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 「有点事。」 七海含糊地回答着,跨过教室的门坎,坐在与空太隔一个座位的椅子上。她直盯盯地看着黑板,像在想事情的样子。 「你是被老师叫来的吗?」 话虽如此,但是七海品学兼优,仿佛是画里的优等生。不迟到、不缺席,老师对她的评价也很好。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的七海会出现在暑假的学校里,空太实在想不出可能的原因。 「我正在伤脑筋。」 七海仍然盯着黑板,突然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但从她的外表看来,跟平常没有两样,不但看不出伤脑筋的样子,从她的侧脸甚至可以感觉到强烈的意志与自信。 七海以斜眼示意空太追问原因跟内容。既然已经察觉到了,就不能够放着不管——这就是空太。 空太仿佛被控制了一般开口说道: 「呃,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跟我说啊?虽然我能帮上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抱期待。」 「呜哇,真是过分。」 七海耍了空太一番之后,仿佛感到很满足似地露出了鬼灵精怪的笑容。空太虽然想反击,但笨拙的脑袋想不出什么好回答,倒是浮现出不少被七海耍得团团转的画面,于是只好闭嘴。 七海得寸进尺地露出看来更坏心眼的笑容,过了一会开口说道: 「其实是……」 这时突然传来咕噜的声音。 「……」 「…………」 七海的视线飘移,空太则假装没发现。 「其实,我今天是被老师叫来的。」 咕噜。 「……咳咳。咦?怪怪的。喉咙好像不太舒服。」 「那可是你未来吃饭的家伙,要好好保重啊。」 七海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声优,现在也为了这个目标在训练班上课。 「说、说的也是。」 接着肚子又发出了声音。 「喂。」 空太实在无法再继续假装没发现。 「不是啦!」 咕噜。 「啊~~真是的,到底是怎样啦!」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我都已经假装没发现了,干嘛还一直叫啊!」 「又不是我想叫才让它叫的!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干嘛不干脆继续装死下去啊!」 「不要恼羞成怒!」 「真是,讨厌!」 七海把脸别开。 连耳朵都红了,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明明是自作自受,却还反过来骂空太。 空太从书包里拿出专为真白准备的年轮蛋糕递给七海。 「不用了,我现在正在减肥。」 「你没胖到需要减肥的地步吧。」 「你又没看过。」 七海噘着嘴,双手按着自己的肚子。即使如此,她还是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充满怨念地看着年轮蛋糕。 「好啦,你就赶快吃吧。」 「多少钱?」 「不用了。」 「神田也是住宿生,没有理由白白吃你的。」 七海这么谦虚又认真的个性,真想多少分给樱花庄的同学。 「那就一百圆加上消费税。」 七海从书包拿出零钱包,在桌上倒过来,掉出来三枚硬币。两枚十圆硬币,一枚一圆硬币。总计二十一圆。 「这是哪门子的搞笑短剧?」 「我手边只有这些钱。这个月已经连手机都没办法用了……」 「不会吧……」 「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我?打工的薪水周末就会入账了,所以没有问题。」 「但是,今天跟明天只剩二十一圆……算我拜托你,请你把年轮蛋糕给吃了吧。我都要心痛死了。拜托你,吃吧。」 空太夸张地抚着胸口,装出很痛苦的样子。不,其实他真的多少感觉有点心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过,我拿到薪水就会还你,你要记得喔。」 空太敷衍地回话后,把年轮蛋糕递给七海。 七海一打开包装便大口咬了起来,结果马上噎到了。 「你慢慢吃就好了!」 空太拍拍她的背,但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用。于是他冲到走廊,到楼梯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铝箔包装的红茶后回到教室,插上吸管递给七海。 「呼啊……我还以为死定了呢。谢谢……」 「我可不想变成杀人犯,所以你还是小心点吧。『年轮蛋糕杀人事件,年轮蛋糕目击了一切。』才不想变成这样。」 「我也不想啊。」 七海一脸认真地瞪了空太。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因为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啊?不过就算没钱,一般宿舍还是会供餐吧?早餐跟晚餐是包含在住宿费里的。」 「就说过我没钱了。」 「还有二十一圆吧。」 七海以冷漠的眼神表达抗议。 「刚刚那句话让我感到满满的恶意。」 「那、然后呢?」 「我稍微积欠了宿舍的住宿费。」 「稍微……是?」 「大概三个月左右……」 「那算稍微吗?搞不太懂积欠住宿费的标准。」 「所以供餐就被停掉了。」 「喔~~讲得好像瓦斯还是水电一样。」 「今天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叫出来的。学校下了最后通牒,说我这个月要是再继续积欠住宿费,就要找我的父母谈。」 「我记得你的父母……」 「嗯,本来就反对我离开家乡。主要是因为我想当声优,所以生活费都靠自己赚。不能给周遭的人添麻烦,也不能靠家人,就是这样的条件才让我进水高念书的。现在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缴不出住宿费就不妙了,一定会被带回大阪去的。」 「原来如此。」 七海只用一句「我正在伤脑筋」带过,但情况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训练班后期课程的学费已经付了,所以只要暑假打很多任务,之后应该就没有问题。另一份打工也找到了。」 「可是,暑假期间还是要付住宿费。」 「嗯。所以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办。」 七海叹了口大气。即使如此,挺着背坐在椅子上的七海,还是看不太出很烦恼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这样吧? 所以空太才能半开玩笑地说出这种话。 「不然就搬到樱花庄来啊?」 七海的肩膀抖了一下,接着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空太。 「樱花庄?」 「虽然很破烂,但住宿费很便宜,伙食费也不算在内,所以可以自己控制花费。我搬到樱花庄之后,就算加上买猫食的钱,生活费还是比以前少。而且宿舍里还有女孩子的空房。」 「嗯~~这样啊。」 七海用手指抵着下唇,陷入沉思。 「可是,樱花庄不行。」 「确实跟青山的形象不太符合。在校园里还要忍受异样的眼光……而且好像也容易惹来老师的责难……果然还是不行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空太的这番话惹得七海的口气带着不满。但是空太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如果开口问七海原因,会让她更不高兴,但若因此而不问又会被她凶狠地瞪视。 「不然是为什么?」 「有男孩子住在里面。」 低着头的七海视线向上望着空太。 「仁学长确实是满危险的人物……」 那位外宿帝王现在有六个女友,全都是年纪较长的大姐姐。而他过夜的行程是依星期几来排的,简直是糟糕透顶。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一整个星期都不回来。 「应该说,神田同学也在。」 「青山……你把我当什么了?」 「男人、雄性动物、狼。」 「我不是动物也不是狼!就算青山在樱花庄里,我也无所谓,完全不会有感觉。」 这句话使得七海的心情大变。 「你是说我没有魅力?」 七海原本坚定的眼神开始动摇,因为不安而撇开的视线落在地板上,顺势移到远处。尽管如此,七海还是偷偷注意着空太。 「不。我并没有不把青山当女性看待的意思。」 「不然,你是怎么想的?」 七海率直可爱的声音所透露出的不安与期待,让空太无法冷静,心中不断动摇。不知所措的他只能像个笨蛋似的,嘴巴不断张阖着。 「你是怎么想的?」 七海穷追不舍,空太以变调的声音说: 「有!有魅力!刚才那、那、那个只是赌气,或者该说是有些不好意思。如果青山住在樱花庄,我大概每天都会流鼻血,迟早有一天会流血过多而死……说不定会这样!」 空太一口气滔滔不绝。 七海直盯盯地看着空太。突然间弯着腰,拼命忍住笑意。 「那个~~青山小姐?莫非你是在骗我?」 挺起上身的七海,用手擦掉因为笑过头而流出来的眼泪。 「神田同学真的很单纯。」 「你喔……」 「你最好小心一点,女孩子是很狡猾的。」 「尤其是……青山的演技真好啊。」 「谢谢。这是最棒的赞美了。」 七海这么说着,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般抬高视线,看着空太的上面……不,是后面。 空太回过头去,发现真白就站在教室门口。 真白看着空太,然后瞥了七海一眼,视线再度回到空太身上。 「补考结束了吗?还满快的。」 真白走到空太面前,把答案卷放到桌上。 空太一张张确认。总共五张,是今天补考全部的答案卷。 每一科都是一百分,完美的五连胜。 「你可以夸奖我。」 「谁要夸奖你啊!你这个诈欺犯!」 「不用害羞。」 「我才没害羞!这全都是多亏了你那好用的特殊能力而已吧!给我向全世界正在认真念书的人道歉!」 「对不起。」 「有诚意点!」 「对不起?」 「为什么会变成疑问句啊!」 「那、那个,神田同学?」 七海不知该如何加入两人的话题,于是怯生生地出了声。 「啊,抱歉。身体不自觉就对愚蠢对话起了反应。」 「真、真是辛苦啊。」 这时真白拉了拉空太的袖子。 「嗯?啊,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青山七海。」 空太这么介绍,而真白的反应出乎意料。 「美咲动画的声音。」 「喔。对啊,不过你怎么会知道?」 「之前听美咲提过。」 「不过椎名会记得名字还满稀奇的。」 「因为是很美的名字。」 真白一脸认真地这么说着,七海理所当然地吃了一惊,并率直地回答: 「谢、谢谢。」 「我想你大概知道,这位是椎名真白,跟我一样住在樱花庄里。」 「嗯,我知道。椎名同学是很有名的人。」 因为端庄的外型及天才画家的头衔,从插班进来开始就吸引了全校同学的目光。在水高里恐怕没有不知道真白的学生吧。 即使自己的名字被提到,真白还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站在空太旁边。 「空太。」 然后一如往常,唐突地叫了空太的名字。 「只、只叫名字……?」 七海小声地嘀咕着,但空太没有听到。 真白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空太已经从书包里拿出年轮蛋糕递过去。 「只有一个,所以要珍惜着吃。」 真白纤细白皙的手指抓着袋子。 但她看来并不打算吃,视线回到空太身上。 「我想吃桥本烘焙坊的顶级菠萝面包。」 「你为什么净学些多余又没用的东西啊……」 「没有吗?」 「别奢望了,赶快吃吧。」 真白沉默地点点头。打开袋子咬了蛋糕。 跟喂食动物饲料是一样的感觉。 七海也一脸惊讶地看着真白。 就在这时,真白毫无预警地闭上眼睛,不到三秒就站着睡着了。 「不准睡!」 空太轻轻地戳了她的头。醒来的真白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嚼着年轮蛋糕。过了大约十秒,真白又开始打起盹来。 「都叫你不要睡了!」 空太这次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真白醒来后又跟刚才一样,继续吃着年轮蛋糕。 「椎名同学真是……该怎么说呢?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呢。虽然以前就多少有这种感觉了……」 七海慎重地用字遣词,说出自己的感想。 「这样还算是好的了。」 「是吗?」 在空太与七海短暂交谈时,真白第三度踏上梦的旅途。 「你也该有点分寸了吧!」 空太使出最后一击,往真白脑门就是一记手刀。 「很困。」 「你好歹也看一下地方跟状况吧。」 「谁叫昨天空太不让我睡。」 「咦?」 「咦咦!」 空太的疑问与七海的惊呼重叠在一起。 七海马上以质问的眼神看向空太。 「绝对不是那样。」 「空太明明技术很差还一直不停下来。」 「椎名你可不可以稍微闭嘴?」 「神田同学你才应该要闭嘴!」 七海不知道为什么对空太发火了。 满脸通红的她一定是误会了。 「一直玩到天亮,所以身体受不了。」 「神、神田同学,你、你实在是!」 「不是啦!真的不是!不是青山所想象那方面的事!是电动!昨天……应该说我们直到今天早上都在玩电动!真的啦!你要相信我!」 虽然七海不再追根究柢,但眼神还是充满了百分之百的怀疑。 「真的是这样吗?椎名同学?」 在这紧要关头,真白又睡着了。 「给我起来!椎名!会闹出人命的!」 被叫醒的真白像被抢走地盘的猫一样心情恶劣地瞪了空太一眼。 「我们是在打电动,对吧?椎名?」 「是啊。」 「就、就算是这样,你们一整晚都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出事吧!」 「这点没问题的。因为仁学长跟美咲学姐也在,总共有四个人!」 真白斜眼看着正企图解开误会的空太,大概是站不住了,整个人靠到空太身上,占据了空太坐着的椅子一大半,舒服地进入了梦乡。 真白柔软的肌肤触感及体温,从接触的部位传到空太身上。 因为真白的动作太过理所当然,再加上空太正专心地向七海解释,以至于完全错过了闪避的机会。 就七海看来,可能觉得真白跟空太的态度看来非常自然。不,应该说七海僵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什、什么事啊,青山?」 七海会说些什么,空太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底,问题在于是其中的哪个问题。 「你们两个在交往吗?」 七海一字一句问得清清楚楚。已经无法从容以对的空太,当然不会注意到她的手正微微颤抖着。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应该说是距离感……这种感觉……现在也……」 空太慌张地把真白摇醒,把椅子让给她之后自己站起身来。即便如此,空太身上还确实残留着真白的体温心中产生激烈的动摇。 「不然你们是什么关系?」 「只是住在同一栋宿舍而已。」 空太为慎重起见,以眼神暗示真白不要多说话;真白轻轻地点点头。看来以眼神漂亮地沟通成功了。 就在空太感到放心的瞬间…… 「空太是我的饲主。」 真白一脸认真地对七海这么说。 空太觉得自己一瞬间从盛夏的教室里,被吹到暴风雪肆虐的南极大陆去了。 冰冷的空气冻结。 七海脸上没了表情,只是沉默地眨着眼,双唇上下微微颤抖。 「椎名!你为什么老是在最紧要的时间点说出不该说的话啊!」 「饲、饲主……」 七海的肩膀不断地颤抖着,紧紧握住的拳头激烈晃动。她突然抬起头来瞪着空太。 空太被那刀子般锐利的视线贯穿,辩解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神、神田同学!你这样不行!」 七海站起身来,用食指指着空太如此说着。 「喔~关西腔。」 「如、如果是男女朋友还可以理解……可、可是饲……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绝对不行,这种高中生实在要不得。」 七海内心非常激动,加上感到不好意思而满脸通红。不知道她从饲主这个字眼想到了什么。总之在她的脑海中,空太跟真白一定正在做些非同小可的事。 「我要澄清一下,青山你误会了!而且误会可大了!」 「人家才不听借口!」 七海带着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威吓的视线从头到尾没有从空太身上移开。 「不,我都说了真的是误会一场!」 「嘴巴上要怎么说都行呗。人、人家才不会相信咧!更何况,饲、饲主……饲主……你究竟在搞什么啊!」 「啊~那你要怎样才相信啦!」 「人家想到一个好主意了……」 空太彷佛看到七海的双眸深处闪着不该看的光芒。 「什、什么好主意啊?」 有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从空太脚底窜上来。 「到底……」 七海话说到一半,闭上眼睛深呼吸。稍微冷静下来之后,缓缓地张开眼睛,笔直看着空太强硬地说: 「到底是不是误会,等我搬到樱花庄就知道了!」 空太表情僵硬;真白则事不关己地睡着了。 的确,先提出要七海搬到樱花庄的人是空太。但是,那是因为七海有积欠住宿费的问题,而不是为了要她来监视自己的生活。 「不要太急着下结论,青山!你应该要更珍惜自己。」 抱着明确的目的确认空太与真白的关系可不妙。这不管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七海毫不理会空太复杂的心情,已经恢复理智,并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说: 「请多多指教啰,神田同学。」 这天晚上,在紧急召开的樱花庄会议上,千寻报告了青山七海入住203号室的事。大概是因为七海积欠了住宿费,学校方面令人傻眼地非常爽快就答应了。 因为考虑到需要诸多准备,搬家决定在八月一日。而由于七海有经济上的问题,所以这天会议也决定不请搬家公司,而由樱花庄的成员们帮忙。 七月二十二日。 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如此记载着。 ——普通科二年级青山七海同学决定入住203号室,欢迎会预定于搬家当日晚上举行。自己惹来战争的空太完全不值得同情。算了,就让我们好好地玩吧!基于好意给予忠告,有人可能会无法忍耐到八月一日,建议各位做好随时应变各种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书记·三鹰仁 ——美咲学姐,请绝对不要做些没必要的事!追加·神田空太 ——在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是没必要的事呢!追加·上井草美咲 第二卷 第二章 掀起轩然大波吧 1 「这里有桥本烘焙坊的顶级菠萝面包。」 第二天的补考结束,空太一回到樱花庄,还没换衣服就先把真白带到饭厅去。来到每天吃饭用的圆桌前,把面包店的纸袋放到坐在隔壁的真白面前。 空太和昨天一样负责接送真白,一早就到学校去了。他利用真白考试的空档直奔商店街,排队将大受欢迎的菠萝面包弄到手了。 这并不是输了游戏的惩罚;而是拿来作为让真白答应某件事的诱饵,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准备的秘密武器。 真白很感兴趣地看着面包店的纸袋,立刻一声不响地伸手过来。只差那么一点就要碰到时,空太迅速地将顶级菠萝面包抽回去。真白的手扑了个空,本以为她会转过头来向空太表示抗议,没想到她的目光仍然死盯着面包店的纸袋。 「不给我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对着面包讲话?」 真白的嘴角微微浮现出不满,终于转过来看着空太。 「原来如此,是用诱之以利的作战方式啊。」 原本就坐在饭厅里的仁,吃着已经过了中餐时间的乌龙凉面,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即使在宿舍里,他仍然穿着整齐,一身POLO衫加灰色工作裤。 空太不想被当作看热闹的对象,本想抱怨个一两句,但是说些有的没的岔开话题反而麻烦,所以决定无视仁的眼光。 「这个菠萝面包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你。」 「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吧!」 「……」 「你听好了,大概再过一个星期,青山就会搬到樱花庄来。她会住在你房间的隔壁。这你知道吧?」 真白点点头。 「你仔细想想。叫你起床的是我,帮你准备衣服的是我,洗衣还有准备三餐的也都是我……甚至于连洗内裤、折内裤、还有选内裤的都是我耶!」 「穿的是我。」 「不要插嘴说些没用的蠢话!这不管怎么想都不太正常吧?如果认真的青山知道了这个具冲击性的事实,不知道会怎么想。」 空太大概会被贴上变态的标签,被当作垃圾般对待吧。最后,谣言会传遍学校,然后传到商店街,空太很快就会无法以真面目示人。光用想的,空太就觉得意志消沉。 即使如此,真白却连空太百分之一的危机感都没有。 「我觉得她会想吃顶级菠萝面包吧。」 「那是你现在心里想的吧!」 「才不是。」 「喔,哪里不是?」 「我是非常非常想吃。」 「……仁学长,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对于这远比预想的还乱七八糟的回答,空太很快就认输了。 「什么啊,你不是打算无视我的存在到底吗?」 仁嘴里苏苏作响地吸着乌龙面,拿沾了葱的筷子指向空太。 「我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对不起,几秒钟之前的我真是个笨蛋。」 「我看不如就反过来想,干脆当作你们正在交往如何?」 「算我笨才会向你求救……」 「你先把话听完。」 仁收拾好乌龙面的盘子,离开餐桌来到流理台,利落地洗着盘子继续说了: 「就逻辑上来思考,从来就不会洗衣、打扫跟换衣服的真白,就算闭关修行也不可能一个星期就学会吧?」 「话是没错,但也只能赌赌看了!」 「不可能的事你就干脆死心吧。实际上真要做的话,只能采纳我的建议了。不管是早上叫她起床、光明正大地进她的房间、帮她换衣服,还有洗她的衣服,如果是男女朋友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这样青山也会因为无可奈何而接受的。」 仁这么说着从厨房走回来,再度坐到餐桌旁。 「喔喔,确实是这样没错!真不愧是仁学长,脑筋真好!……会这样才有鬼啦!」 「喔,难得你会先搭腔再吐槽呢。」 「仁学长,你有做过帮女友挑选要穿的内裤这种事吗?」 「我没办法做到这么变态的地步呢。」 「不准说变态!」 连仁都这么认为,要是被七海知道就完全毁了。 「我对内衣裤没有兴趣,重要的是里面的内容吧。」 「我没有在问你这个!」 空太后悔找错人商量,再度转向真白。 「总而言之……」 真白不知何时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涂鸦,而且画的是桥本烘焙坊的纸袋。看来食欲已经蔓延到手指了。画得很好、很逼真,但还是吃不到。 「真的拜托你了,椎名。青山本来就不是那种应该到樱花庄来的家伙。如果维持一直以来的生活,放完暑假我们真的会没办法到学校去喔?」 「那就糟了。」 「那就表现出觉得很糟的样子!」 「非常糟糕。」 「完全感受不到!」 真的已经不行了。无法指望真白跟自己有一样的感觉。 「就算你无法理解也无所谓,总之你得学会自己洗衣服跟换衣服。算我求你了!那么,今天开始特训,知道了吗?」 「喂,听懂了吗?」 「如果吃了顶级应该就会懂了。」 「要省略也应该是说菠萝面包!」 菠萝面包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准备的,所以空太把面包递给真白。真白迅速地打开袋子拿出菠萝面包,动着小小的嘴开始吃了起来。 「那你了解了吗?」 「了解顶级了。」 「……是、是。」 空太在等她吃完的空档,先离开座位到冰箱去拿饮料。在自己与真白两人的杯子里倒入乌龙茶后,再度回到餐桌旁。 这时在空太座位前,摆着被剥得精光的菠萝面包,只有外层酥皮的部分被吃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这么浪费啊!」 「那些给你。」 「你一定会被浪费妖怪(注:日本公益广告当中的角色,夜晚会出现在浪费的人床边说教成把人吃掉)给吃掉的!」 空太这么说着,一口塞进被剥得精光的菠萝面包。菠萝面包完全变成了普通的面包,尽管面包部分还是Q软有弹性,非常好吃…… 「我了解空太想说的话了。」 「喔,那你说说看你了解了什么。」 「简单地说……」 「嗯。」 「为了守住我跟空太的秘密……」 「不用说得一副神秘兮兮的。」 「要把七海……」 「喔。」 「消灭掉。」 「你话是怎么听的啊!」 仁忍不住跺脚爆笑。 「我什么时候跟你商量杀人计划啦!」 「刚刚。」 「没有!没有那回事!」 真白歪着头。 「奇怪的是你吧!干嘛一脸『真是意外』的表情!」 「不是吗?」 「当然不是!在消灭他人之前,先把你自己给解决掉吧!」 「空太在说些什么?」 「你才在说些什么咧!你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可以消灭别人!最近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才糟糕!要多跟别人互相了解!」 真白完全不受空太情绪的影响,依然维持自己的步调,悠闲地喝着杯子里的乌龙茶。在吃完菠萝面包之后,真白似乎已经完全对空太失去兴趣。 「就说当作你们在交往就好了。」 被仁说了好几次之后,空太开始有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空太努力拉回一瞬间开始倾向这个建议的想法。 「听好了,椎名。从今天起要进行一个星期的特训,这是A计划。如果不行,再讨论仁学长的B计划。」 不知道真白听不听得懂,她只是一直盯着空太。 「消灭她是C计划啰。」 「那当然是驳回啊!」 这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仁以眼神催促空太,空太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刚好他也想恢复冷静,有客人来访正好是个缓冲。 「来了来了,哪位啊?」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喀啦喀啦地打开玄关的门,看来心情不好的青山七海正站在那里。 「呜啊!」 「为什么那么惊讶?」 那当然是因为现在刚好正在研讨七海对策。不过空太只回答「没什么」含糊带过,尽管内心的动摇已经完全写在脸上…… 「青山你才怎么了吧?」 「我的行李有没有送来?」 「啥?」 「因为我要办迁移宿舍的手续,今天一早去了学校……」 所以七海才会穿着制服吧。 「当我回到房间时,我的行李全都不见了。」 「什么?该不会是有人用了消失的诡计之类的?」 「没想到神田同学会做这种恶作剧。」 空太被轻蔑的眼神盯着看。 「我是开玩笑的,对不起。因为我脑海中刚刚浮现了某人的脸,但我的防卫本能忍不住开始抗拒,所以才……」 所谓的某人,不用说当然就是住在樱花庄里的外星人。 七海应该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以进去吗?」 「当然。」 空太带着七海直接走上二楼,毫不犹豫就来到最里头的203号室。 房门上挂着写了「小七海的房间」的牌子。如此看来,也就很难否定自己原本的猜测了。 七海也仿佛死了心,叹了一口气。 「……青山,你还好吧?」 「我没事。」 七海淡然地回答。 「总觉得你看起来莫名地冷静,这才更叫人害怕。」 「发现房里的行李全都不见时已经够惊讶了。而且,我在来这边的路上一直在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所以我只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而已。」 「……这样啊?那要怎么办?」 空太如此问道,七海则以眼神示意空太转动门把。 空太做好心理准备,打开了203号室的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窗户,从外面吹进夏天的风,把天空蓝的窗帘吹了起来。 格局跟空太的房间一样,不过大概是因为里头只放了最基本的家具跟家电,所以有比较宽敞的感觉。房里只有床铺、衣橱以及桌椅。 可能是喜欢玻璃制品吧?桌上摆了好几个动物饰品,仔细一看全都是老虎。 七海不发一语地走进房里,一件件确认行李,结束之后转头看了站在门边等待的空太,点了点头表一不没错。 空太表示「打扰了」,也跟着来到床边。万恶根源的美咲,在空太所养的七只猫陪伴下,正紧抓着老虎形状的抱枕,舒服地在床铺上睡觉。 感觉到有人靠近的白猫小光抬起头来,看了空太及七海便「喵」地叫了一声,从床上跳下来,在七海的脚边嬉闹了起来。看来它似乎还记得七海。 空太捡到小光的时候,碰巧七海也在旁边。在被流放到樱花庄之前,两人常一起喂猫。 那也让空太与七海变得有话聊。 七海摸摸小光的头。 「真的长大了呢。」 小光很开心似地叫了。 美咲的耳朵对这声音起了反应,占据床铺的猫女王发出奇怪的声音醒来。 「喵~」 她打着呵欠、伸伸懒腰,受惊吓的猫咪们也同时起身。包含小光在内的七只猫,仿佛察觉到七海所释放出来的危险气息,全都抛下饲主空太,迅速地窜逃出去。 如果可以,空太也想一起逃出房间。 但又不能放着不管。七海全身微微地颤抖,直盯着美咲。 「我想要换个衣服就去打工,可不可以离开我的房间?」 没想到七海发出的声音相当平静。 「她这么说了喔,学弟。」 「上井草学姐也是。」 「咦~有什么关系~同样是女孩子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嘛~」 「不要。而且再没常识也该有分寸吧。你任意搬走别人的行李,为什么还可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七海平淡地撂下如刀刃般锐利的话。 「太棒了,青山,再多讲一些。」 虽然最大的受害者确实是青山,但是因为她提早搬过来,对空太来说也是严重的打击。这么一来,就没有实行A计划的时间了。在这种时候,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人生需要适度的惊喜当作营养品喔!不然身体会饥渴的,没有惊喜,就没有人生~~」 「凡事都该有分寸。这种事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就是说吧?出乎意料地有趣对吧?昨天一听到小七海要来,我就拼命动脑喔!要安排搬家公司的人可是很辛苦的~~因为他们说了很多无法免费提供协助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我一直跟他们说这是在帮助别人,结果花了一个小时跟他们讲电话呢。不过也因为这样,小七海才会这么开心,真是太成功啰。」 眼神闪闪发亮的美咲,不可能抱有罪恶感这种东西。 空太之所以没发现搬家的事,是因为一早就陪着真白而没留在樱花庄的缘故。空太忍不住开始感到懊恼,如果自己留在樱花庄;如果没有真白的补考——不过,无论如何应该都无法阻止美咲的暴走…… 「这样的话,立刻就轮到B计划登场了。」 空太一回过头,就看到正探头往房里看的仁。仁看见空太,嘴角便露出笑容。由此看来,空太确信仁早就知道行李被搬过来的事了。 仁的背后站着真白。 「三鹰学长……还有椎名同学……」 七海看了每个人的脸之后,朝着正面鞠躬致意。 「我是普通科二年级的青山七海。本来预计是八月一日,但看来从今天起就要承蒙各位照顾了。请多多指教。」 「因为人家想要早点跟小七海在一起嘛~~」 美咲立刻如此回话。 「嗯,多多指教。」 仁爽朗地这么说道;真白则点了点头。 最后空太好不容易只讲了这句话: 「多多指教。」 「话说回来,请问什么是B计划?」 耳朵灵敏的七海向仁这么问道,空太则以眼神诉说着要仁不要多嘴。 「详情问空太就知道了。」 仁给了个最糟的回答。 他就是想扰乱整个局面,而且还乐在其中。 空太装做没发现七海正以斜眼瞪着自己,就这么打发过去。 「嗯~算了……反正我想要赶快去打工了。可不可以马上离开我的房间?还有,二楼男性止步。」 七海不容分说地这么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以往是怎么样,但既然我来了就请务必遵守。」 面对七海锐利的眼神,仁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这么一来,要照顾真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分散之际,在衣橱寻找东西的美咲突然哼唱起欢欣鼓舞的奏乐,高举着白布。 「你看你看,学弟!小七海会穿这么色情的东西喔!」 美咲送到空太眼前的是有轻飘飘蕾丝的白色内裤,透明得彷佛看得到另一边。不,是看得到美咲得意的表情。 「美咲学姐,你是勇者吗?」 对于美咲没神经到能够随便打开别人的柜子跟抽屉,空太只能摇头。 「咦?咦……那个是从哪里……」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七海睁大眼睛。 「看起来越是一丝不苟的女孩于,在这种看不到的地方越是大胆呢。」 仁冷静地分析着。 「请、请还给我!」 终于理解状况的七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美咲手上抢回内裤。将内裤放回衣橱后,立刻瞪着空太。 「那、那是家乡的朋友在我生日的时候开玩笑送我的,不是我自己选的,而、而且都还没穿过!」 「那么,希望你第一次是穿给我看。」 仁若无其事地逗弄着她。 七海瞬间满脸通红。 「我绝对不会穿的!神、神田同学你知道了吗?」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吧……」 「是啊是啊。空太早就看惯内裤了。」 「咦?」 「仁学长,请不要多话!」 「反正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仁瞄了真白一眼,而七海也看到了。接着,空太也从七海些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了,于是赶紧做好心理准备。 但比起七海,美咲的动作更快了一步。 「你们看~~还有这种的!」 她拿出同样是白色、两端绑带子的款式。 「啊,我搞不好比较喜欢这种,因为比较好脱。」 仁故意说出自己的感想。 「美咲学姐,要是在国外的RPG里,你早就被射死了。」 空太忍不住同情起七海。 「请不要随便碰我的东西!那、那也是朋友给我的,才不是我自己选的!」 七海以野生动物猎饵般的敏捷抢下内裤。 「从刚才开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了好了,美咲学姐跟仁学长请离开房间吧。再这样下去青山会精神崩溃的。」 仁嘴里说着「哎呀呀」一边走出房间,不发一语的真白跟在后面离开。 「神田同学也是!」 「咦?我也是同类?」 「明明就是禽兽……」 七海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 「不要在那边碎碎念。」 七海听了深吸一口气大喊: 「禽兽!」 「不是叫你讲清楚的意思!」 「啊~~真是~~莫名其妙!算了,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折回来的仁把美咲也带离开房间。 「神田同学也赶快出去!」 「青山。」 「干嘛?」 「你不后悔吗?」 「已经后悔了啦。不过事到如今讲这些也没有用,毕竟积欠住宿费的人是我,没有立场要求太多。」 要说这很像七海的作风,确实是她一贯的认真正经。 「而且说不定也是个机会。」 稍微压低声音的七海凝视着空太。 「喔、喔。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你好好加油吧。」 「嗯,虽然不想被神田同学这么说,不过看来不多加把劲是不行的。」 七海一副失落的样子垂下肩膀,只有视线强而有力地追着先离开房间的真白。 「青山,我有些话想先告诉你。」 「什么?」 「美咲学姐并没有恶意,她是真的很欢迎你。这部分希望你能理解。」 「神田同学也欢迎我吗?」 「那当然。」 虽然希望她在自己准备好隐藏与真白之间的秘密之后再搬过来,不过有正常人的伙伴搬进宿舍当然还是非常欢迎。 「我一直在等待,甚至可以说是期待。」 「指我吗?那、那是什么意思?」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那种事情……」 仰望着空太的七海眼中充满期待的光芒,等着空太的回应。这使得空太无法退缩,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我从以前就觉得青山很棒。」 「真、真的吗?」 「是啊。我一直希望你能到樱花庄来担任吐槽的工作。」 七海表情严重僵硬,只是低着头,身体不断地颤抖。 而空太完全没有发现。 「你最好现在就被陨石击中死死算了。」 七海发出非常低沉的声音。 「咦?」 「够了,赶快滚出去!」 空太被七海丢出来的老虎抱枕直击脸部,慌张地离开了房间。 真白、仁还有美咲都还留在走廊上。 「哎啊,第一天就被讨厌了。而且她说接下来要去打工,欢迎会只能改天再说了。」 「咦~~人家想要跟小七海好好相处的耶~~」 「你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全都是学弟害的!」 「我也同意美咲的看法。」 「我也是。」 真白机灵地搭上顺风车。 「连椎名也这么说吗!」 「神田同学!请不要在我的房间前面吵闹!」 这时突然传来七海的指责,仁与美咲露出胜利的骄傲表情。至于真白,则以同情的眼神看着空太。 「我……做了什么?」 「我认为你毫无自觉这点正是原因所在。」 遗憾的是,空太不懂仁所指的是什么意思。 「空太,还有C计划。」 「驳回!」 2 真是令人伤脑筋。 到底该怎么向七海说明真白的事呢? 今天早上醒来之后,空太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即使现在在打扫浴室,脑袋还是全速回转思考中。 原本这个星期是真白负责打扫浴室,但是让她来做的话一定会引起某种危险,到头来还不是空太要帮忙擦屁股,所以最近空太都干脆完全自己来了。 用莲蓬头冲洗掉清洁剂的泡沫。 昨天七海突然搬进来,后来便出门打工去,回来时已经超过十点,所以还没发现樱花庄真正的异常所在。 但是,说不定今天或明天就会发现。有必要尽早处理。 话虽如此,空太只剩下B计划的选项。 仁推荐的作战计划,也就是谎称与真白正在交往,让七海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 感情空窗十六年的空太,就算扯这种谎说不定也会马上被揭穿。 再说,要怎么告诉七海? ——我跟真白已经在交往了,不要来妨碍我们。 喂、喂!你到底算哪根葱啊?这样根本就不像自己。 ——呃,其实我跟真白决定要交往了,请温暖地守护我们。 这样简直就像对关照自己的学长打招呼一样。 ——本日登门拜访,不为别的,希望您准许我与真白小姐交往。 这已经是准备向对方家长磕头了吧?喂! 显然有困难。况且,只要谎称两人在交往,之后的每一天不就都必须为了欺瞒七海而装出一副正在交往的样子吗?这样简直比地狱还不如。 而且如果被要求接吻当作证明,那真的一集就玩完了。风险实在太大了。 冲洗完浴缸上的泡沫,空太关掉莲蓬头,把在脚边磨蹭的花猫木灵抱到自己脸旁。 突然被抱到高处的木灵不满地发出低沉的叫声。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那孩子应该不会知道答案吧。」 空太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七海正以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穿着丹宁马裤,上衣是白色衬衫,一身整齐的装扮。虽然同样是女孩子,但美咲在宿舍里穿着总是非常休闲,至于真白则几乎都穿着睡衣。 空太把木灵放下来之后,它便迅速地走出浴室。 「神田同学,你在干什么?」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 「一边烦恼人生一边打扫浴室?」 「答对了!」 「依照冰箱上的值班表,这个星期应该轮到椎名同学吧?」 「啊~~说来话长……」 「椎名同学呢?」 盖过支支吾吾的空太说话的声音,七海俐落地接着说下去。 「大概在睡觉吧?」 「我觉得这样不好。」 七海像军人般转过身,笔直地走向二楼。 「啊,等一下,青山!」 空太慌张地追了上去。 上了二楼的第一间房间是美咲的201号室,真白的202号室在中间。七海敲了敲门。 「椎名同学?」 「算了啦,青山。」 「规定就该好好遵守。」 七海说了这么理所当然的话,空太开始觉得自己真是个非常没用的人。 「我都说了真的没关系啦!」 「喔~~你在坦护她。」 「不是,我没有坦护她!但是,总之,最好不要看这间房间,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想要留在正常的世界,就要听我的忠告。」 「看吧,果然是在坦护她。」 「都说了真的不是。再说,就算从外面叫她,她也不会醒的。」 「不然你都怎么做?」 空太反射性地看了门把一眼。七海当然懂这意思,但是却隐藏不住困惑。 「可是,门锁……」 七海说着转动门把,发现门并没有上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明明有男生在却没上锁,真是不敢相信……」 打开门之后,眼前是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突然被带进异世界的七海,张着嘴惊讶地愣住了。 真白的房间一如往常,到处都是衣服、內衣裤、书本及漫画,还有草稿或原稿之类的纸,每次都是这种连站的地方都没有的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 「你跟我在四月时说了一样的话……」 七海战战兢兢地走向床铺,但那里没有真白的身影。于是她转向空太表示疑惑。 「桌子底下。」 七海一脸困惑,看了看桌子底下。 「不会吧……」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吧?椎名是住在异世界的人类。」 「所以才会来樱花庄吗?」 空太用力地点了点头。 「椎名同学,起床了。」 七海蹲下来摇了摇真白的肩膀。 真白蠕动着挺起身来。 空太已经先做好心理准备要把视线别开。不过今天没问题,真白上下半身都穿着睡衣。 「椎名同学,早安。」 「……」 睡昏头的真白向七海伸出手,接着突然开始东摸西摸地摸起她的身体。 「哇!做、做什么啊?」 「空太……变柔软了?」 「神田同学在那边!」 接着,真白朝七海所指的方向走去,来到空太面前。这次则是将手伸向空太,跟刚才一样,用手指确认他的存在。 「你在干什么?」 「真的耶。这个才是空太。」 「给我用眼睛看!」 「好困。不想睁开眼睛。」 照这样子看来,真白大概是天快亮了才睡觉。 「还在弄草稿吗?」 「出道原稿。交稿前的最后修正。」 真白只用简单的字眼回答,便再度潜入桌下的巢穴。很快地又传来睡着的规律呼吸声。 从头到尾只是茫然呆望着的七海,忍不住抱着头。 「抱歉,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搞清楚状况吗?」 「我身为过来人给你忠告,企图理解可是会身陷泥沼之中喔。」 越是正常人,受到真白特殊攻击的精神伤害越大。就七海而言,看来忍受力比空太还低。 「说的也是。嗯,那就算了。话说回来,椎名同学赶快起床!」 果敢的挑战者七海,再度向真白挑战。其实放着不管就好了,但七海并不是那种跟她说了就会听的人。 真白再度从桌子底下出来。 她身上缠了一堆衣服跟内衣裤,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七海。 「椎名同学,把睡衣换下来。在男性面前这样太没防备了。还有,这房间乱七八糟的,一定要整理。神田同学你也不要在那边发呆,赶快出去外面!二楼男性止步!」 七海俐落地下了许多指示,空太跟真白的反应完全跟不上。 「啊~~真是的。你看看,连内衣裤都这样随便乱放。这些一定要收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可以。」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被看到了会很不好意思吧?」 「只要不是穿着的就不会不好意思。」 真白这么说着,捡起了一件内裤。 「就只是一块布。」 「可、可是!」 无法跟上真白价值观的七海发出了哀号。 「如果被男孩子看到,然、然后做很多奇怪的想像,这个就会那个,就是这样……」 七海含糊不清地嘟哝着。 「七海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当然会啊!」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就说是因为……」 七海连耳朵都红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她突然将矛头指向空太。 「神田同学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觉得你生气得不太讲理。」 「空太跟我的意见是一样的。」 「别把我拖下水!」 这时七海以严厉的眼神质问空太。要是回答得不好,可能会被痛骂一顿吧。 「我赞成青山的意见,还是应该整理一下比较好。不过不只是内衣裤,全部都该整理。」 「骗子。」 真白小声地喃喃说着。 「平常明明就很自然地把玩着我的内裤。」 「才没有!」 七海看来就像是没有油的机器人,僵硬地再度转过头来。她的眼神让空太感觉仿佛置身冰点以下的世界。 「神田同学,这是怎么回事?可以请你仔细说明吗?」 七海逐渐逼近,抓住空太的后领。 「等一下、等一下,这样不是有点奇怪吗?现在是在讲椎名的事,我……」 「你赶快回答就是了!」 「是、是的……」 因为对七海感到害怕,结果空太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娓娓道出从今年四月开始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听完空太的说明之后,七海感到疲累,喃喃说着: 「……一时之间实在无法相信。」 接着以看到珍禽异兽般的眼神,看着在桌子底下熟睡的真白。 虽然这反应有点超过,但空太也没有责怪七海的权利。到目前为止自己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与她相同的反应,已经数也数不清了。 在学校里真白因为身为神秘的天才年轻画家而有名,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本性。大家都只是觉得她高高在上,没有任何一个同学跟她亲昵地交谈;而她住在樱花庄的这个事实,也是让他们不敢接近的原因之一。 因为同学们不知道内情,真白长得可爱又有才能,所以尽是流传一些正面的传雷。在美术课完成作品后,每次展示画前总会出现围观的人墙,并且获得这样的评价: 「椎名同学感觉真不错呢?有才华又梦幻的感觉。」 「会让人很想保护她?我能理解~~」 「男孩子为什么都这么笨啊?」 「不过,她有才能却又不骄傲这一点,我也觉得很不错。」 「是啊。该说是低调,或者是有涵养?这种女孩子很少见呢。」 不知为何,不管真白做什么都会获得好的解释。例如只是坐在窗边发呆望着外面,就会被说成梦幻或是有内涵之类的。明明可能只是边看着飘动的云,边想着要吃年轮蛋糕而已。 第一学期时,每次空太只要听说他人对真白错误的认知,就会想像她哪一天暴露本性而陷入绝望。 从小就在英国接受绘画英才教育的真白,极少有接触其他事物的机会,缺乏常识到会危及日常生活的地步。 她到现在还是不记得从樱花庄到学校的路,也没办法一个人去买东西;很挑食,讨厌的东西一口都不沾,如果有讨厌的食物就会一脸理所当然地移到别人的盘子里;煮饭洗衣完全不会,要她自己换衣服是痴心妄想,下场是她连内裤都没办法自己决定,只负责穿上而已。一切照料都由别人来做,这就是真白的常识。 念书一样不会,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还创下所有学科都拿0分的壮举。 空太向七海全盘托出过去所有发生的事。 「椎名与美咲学姐是樱花庄的怪人双妹。」 真白除了身为画家非常成功之外,也朝着当上漫画家这个目标努力,漂亮地赢得了出道机会。这就是她回日本的原因。 七海一脸困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原稿。 「画得真是棒。」 「话先说在前头,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喔。」 七海将目光从原稿上移开。 「看到这种惨状,确实很有说服力。」 「对吧?」 「多亏如此,总算解开了一个谜。」 「谜?」 「冰箱上的值班表。」 「喔喔,那个啊……」 上头明显有个奇怪的项目。 「『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原来是指照顾椎名同学这回事。」 「几乎已经算是看护工作了。因为椎名是废材当中的佼佼者。」 「我大概了解原委了。」 空太松了口气。这么一来就不必动用到B计划跟C计划。虽然C计划一开始就没被列入考虑就是了。 「但是我无法接受。」 「啥?」 「我说得没错吧?神田同学大大方方地走到男性止步的二楼并不妥当,况且也应该让椎名同学渐渐学会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啊。在那之前,不管谁来帮忙,洗衣服还有打扫自己的房间是不能交给男孩子来做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没有人手啊。住在这里的女性就只有那个怕麻烦的老师跟外星人而已啊?」 「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喂,该不会……」 「『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从今天起换我来做。」 「我不能害你!千万不要!你还有打工跟训练班要忙吧?这样还想照顾椎名,你是不是疯了?椎名可是比你所想的还要没用三百倍以上喔!」 七海手指着桌子底下的真白。 「我会订好计划来做,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太乱来了啦!」 「应该由身为同性的我来做。」 「你冷静点!」 「神田同学才应该冷静点吧?还是怎样?莫非神田同学有非照顾椎名同学不可的理由?」 「不、不……那倒是没有……」 其实有。虽然有,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空太心中感到烦躁,他自己也无法捉摸这种情绪。即使如此,他还是漠然地察觉到了不想把值班让出去的心情。 「没有理由的话就这么决定了。」 「这真的会是个负担喔?」 「不要让我讲那么多遍,我没问题的。」 七海没有一丝犹豫,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绝对不会改变想法。 但空太还是做了最后的抵抗。 「就算是这样,现在也没办法马上改。值班的分配,需要在樱花庄会议上决议。规定是这样的。」 「这样啊,既然是规定就没办法了。」 「嗯,没办法。」 空太才刚安下心来,七海立刻泰然地宣言: 「既然如此,今晚就召开樱花庄会议。训练班上课之后,打工结束是十点。虽然是有点晚,不过就从十一点开始吧。」 「……是,我知道了。」 空太只能这么说了。 「神田同学知道了就赶快离开吧。这里可是女孩子的房间。」 空太完全无法回话,便走出了房间,七海也跟着走出来。紧接着是到训练班上课的时间,所以七海赶紧开始准备,之后便立刻往外头奔去。 目送七海离开的空太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真是笨到不行的笨蛋。」 说话的人是千寻。 她一脸不耐烦地靠在墙上,还一副很跩的样子,两手交叉在胸前。 「可以请你稍微说明一下吗?」 「什么负担、太乱来了之类的,如果用你那种说法,像青山那种难搞的女人当然会生气地否定啊?你多少也学一下怎么对待女孩子吧。」 虽然千寻的用字遣词不太适当,但或许确实如她所说。 「你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吗?」 「只是不小心听到。」 还不知道樱花庄会议会有怎样的结果,但空太无意识的叹气早已证明了,这想法完全派不上用场。 这天晚上,在七海所召开的樱花庄会议上要决议变更担任「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的人相事宜。仁只是因为觉得很有趣,便率先投了七海一票,而美咲也同意。接着,想要早点结束会议的千寻与龙之介也倒向七海那边,空太的「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非常干脆就被七海给夺走了。另外,其他值班的分配,也将七海加进去后重新规划。 七月二十四日。 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这么记载。 ——「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的担任者变更。经多数表决由神田空太转由青山七海担任。会议纪录这样写妥当吗?书记·青山七海 ——加油啦,小七海!我会支持你的!追加·上井草美咲 3 隔天一早的「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新体制,由七海的怒吼揭开序幕。 规律的生活可以养成正常的人格——这么发下豪语的七海,依据这个信念,七点整就把真白叫醒,并且立刻开始教她洗衣服。 但是,这么简单就能学会的话就不像真白了。七海说明了好几次顺序,并且实际操作,但真白完全不打算学起来。问她了不了解,她就会表示了解,但让她实际做一遍却只是随便按个钮,不管是不是有花色的衣服或者内衣裤全丢下去一起洗。 「你为什么学不会洗衣机的操作方式啊?」 「太难了。」 「既然会使用电脑,就不可能记不住。」 「因为那是画漫画必须的。丽塔教我的。」 过来看看状况的空太,向七海说明了丽塔是真白在英国时的室友。 「洗衣机的使用方法也记起来。」 「……」 完全不感兴趣的真白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拜托你有点反应。」 结果,这天七海一个人洗了自己跟真白的衣服。 结束之后,两人又开始清洗浴室。空太正想着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一边在饭厅里吃早餐时,浴室那头便传来了七海的惨叫声。 空太冲到现场时,只见喷着水的水管失控暴动,七海全身都湿答答的。令人伤脑筋的是,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的犯人,已经到浴室外头避难,只有七海不像样地走出来。 「水龙头打开就该关上!」 「七海会感冒的。」 「还不是椎名同学干的好事……」 「……」 「不要说到一半就失去兴趣……」 七海的声音让人害怕。在七海忍受不了而爆发之前,空太将毛巾披在七海肩上。上衣因为湿透而紧贴在肌肤上,身体的曲线一览无遗,让人不知眼睛该往哪里摆。 七海抱着身体,以害羞又愤怒的眼神瞪着空太质疑「你都看到了吧?」空太便若无其事地飘移视线。 像这样刚开始感到不安而前来探视状况的空太,在持续看着七海与真白你来我往两三天后,发现当初自己在刚开始的几个月里,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于是觉得交给七海应该也没问题。 看到真白与同年级的同学交谈也让人觉得很新奇;看她被七海斥责,一起打扫或洗衣服的样子,也还挺有趣的。 「学弟,你一个人在那边笑嘻嘻的,好恶心~~」 「就像在庭院走廊上看着孙子玩耍的老爷爷一样喔。要这么老成现在还太早吧。」 空太有时还会被当场遇到的美咲和仁这么挖苦…… 其他还有像是让真白独自去买东西就会迷路,或者是真白大剌剌地把七海的内衣裤晒在院子里。每天总会传来七海的咆哮声,但过了一个星期之后,空太虽然有些落寞,但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倒也完全接受了新体制。 只是,虽然空太不再过问,真白还是会以每天两、三次的频率跑来求救。 两天前,真白双手抱满干净的衣服跑到空太房间说了: 「空太,折衣服。」 而七海立刻追着跑进来。 「椎名同学,自己的事要自己做!」 「空太说他想做。」 「我才没说!」 「神田同学,不要宠坏椎名同学了。」 「为什么是对我发脾气啊?」 空太帮忙捡起从真白手中掉落的衣物,不巧那正好是件内裤。 七海以惊人的气势冲过来,抢走空太手上的内裤。看来七海的衣物似乎也混杂在其中。 脸颊微微泛红的七海,对空太破口大骂笨蛋、白痴、变态等所有想得到的字眼,慌张地逃出房间,然后又立刻折返回来,抓着真白的领子把她带走。 昨晚过了十点,空太正在写企划书的重点时,刚洗完澡的真白跑来找他。 「空太,帮我吹头发。」 但是正好被打工回来的七海发现。 「不要拜托男孩子这种事!神田同学也不要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我才没有!」 「不然,七海帮我。」 七海不自觉地接下外型长得像太空梭的吹风机。 「好吧……」 一脸疲惫的七海,跟真白往厕所走去。 今天上午,真白带着笔记过来找空太。 「空太,帮我写作业。」 「自己写!」 「我不会。」 这时七海听到骚动走了过来。 立刻就了解怎么回事的七海,死了心般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以后每天空出时间,我来教你。」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喔,青山。椎名可是天才级数的笨蛋。」 「其实也没到那种程度。」 「你给我闭嘴!」 「椎名同学,那我们今天就开始读书会吧。神田同学也要一起来吗?」 「嗯,那就一起去啰。」 「咦!」 「干嘛都开口约了又这么惊讶……」 「我本来只是开玩笑的。」 说得也是。如果是以前的空太就会很积极地回绝。 现在有了想提高在校成绩的动力,况且身为一个曾帮忙真白补考的过来人,全部都推给七海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空太,加油。」 「最应该加油的是椎名同学啦!」 就像这样,虽然真白会过来求助,但七海发挥高度的潜力,把她照顾得非常好,所以空太表现的机会日渐减少。 如此一来,除了每天早上的读书会以外,空太跟真白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相对地也变自由了。 因此空太的时间变得非常充裕,这个夏天的目标,也就是学习程式以及完成企划书,都顺利地进行中。 程式部分就照龙之介所说的,做教科书上的练习题,已经成功地写出了与计算机有同样功能的程式。实际在电脑上写入原码,编译后试着执行,总觉得好像多少了解程式是什么东西了。 ——一开始的东西连猴子都会。真正的障碍是滑鼠指标。 虽然龙之介讲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自己完成计算机的程式还是很有成就感,所以空太不太在意障碍这件事。 从暑假开始就随意做笔记,写了一些点子,从里面选出最好的,整理成企划书书面文件。 「来做游戏吧」的报名说明内容里写着版式不拘,所以空太决定什么也不看,先开始作业再说。 八月的第一天,空太也进行着企划书的制作。把脸伸出窗外,阳光便立刻照射进来。现在已经是早上了。 空太对着刺眼的朝阳皱了眉头,打算进行最后的确认工作,把完成的企划书从头到尾读过一遍。 自认想写的内容都写上去了,内容也还满有分量。空太在完成的同时,以万岁的手势高举双手伸伸懒腰。大概是因为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肩颈附近喀啦作响。 接着他往后躺在床上维持出神状态好一会。 虽然好像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也许是情绪太高昂,意识倒是越来越清醒。已经耗尽能量的脑袋,感觉变得空荡荡。 本来还打算作业结束先睡个觉,看来是不可能了。 空太再次坐到电脑前看了看聊天室。他想找的人正登录中。 ——赤坂,你醒着吗? ——预定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要睡了。 ——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看看企划书再告诉我感想。 ——了解。 空太操作滑鼠与键盘,将信件寄给龙之介。 ——收到了。稍等一下。 ——嗯。 空太利用这段时间,再度看过企划书。 这是利用日本全国电车实际路线图所做的益智游戏。要在指定的时间,以不超过规定金额的花费转搭电车,抵达目的地。每两、三秒经过一个车站,必须很流畅地操作。利用益智游戏的方式变更路线,以及能够最有效率地转乘电车这种令人着迷的畅快感,正是这个游戏的卖点。 空太对于企划书的写法没什么自信,毕竟这是第一次制作。但他对于点子的趣味程度倒是有自信。 ——看完了。 ——这样可以吗? ——有关创意的部分,因为个人感兴趣与否影响很大,所以我只能简单地说「值得玩味」。至于书写方式,老实说根本不值得讨论。如果参加「来做游戏吧」,大概到书面审查阶段就被淘汰了。这种机率是百分之百。 ——你这家伙真是连难以启齿的事都能直接了当地说出来啊。 ——想寻求贴心的安慰就不要来找我商量。 被人如此当面否定企划书,空太心都凉了一半。但是如果现在说算了又很难看,想要避免这种痛苦就无法往前进,这是空太从真白的漫画创作中学到的。既然都已经知道正确解答,当然不会选择错误的选项。 ——哪里不好? 空太冒着汗敲着键盘。 ——应该要立出「概念」、「对象」、「好处」三个项目,选用简洁明了的字眼说明企划内容。了解吗? 前面两者在翻阅电玩杂志时常常看到,就语感上来说大致了解。第三个倒是第一次看到。 ——恳请详细说明,感激不尽,老师。 ——首先请容我由「概念」开始说明。 突然间变成了女佣的语调。看来是开始利用自动回信程序AI进行聊天。 ——麻烦您了。 ——所谓的「概念」并不是插座(注:「概念」与「插座」日文外来语发音接近)的亲戚。(非常肯定!) ——这我好歹也知道。 ——只是开个玩笑。那么,让我们重新振作精神。在这种情况下,请把「概念」解读为「什么是有趣的游戏」。举例来说,满脸胡子的三国志武将横扫无数敌人的游戏,以概念而言就可能用「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句话来表现。也就是说,这是个以一个人打倒上千敌人的爽快感为乐趣的游戏,而绝非大胡子是概念。再举一种想法为例,就玩家操作的互动性而言,以动词来表达概念也是很有效的。过去也有过以「隐藏」或「狩猎」为概念而创下畅销纪录的商品。 ——原来如此,获益良多。 ——接着是「对象」,也就是简单地表现商品针对的对象年龄层或性别。有时光用「国、高中男生」就行了。但是,为了更锁定贩卖对象,使用「某某世代」、「轻小说读者群」、「动画迷群」等较具体的表现方式会比较明确,请依状况分别使用。 ——也就是说,要思考游戏是要卖给谁的。 ——是的。最后是「好处」,最近的企划会议着眼于这一点而进行商品开发的情况越来越多。虽然直接解释是「便利性」的意思,在这里是指玩家玩游戏所能获得的好处。像是以会得到「感动」、获得「知识」、满足「想养动物」的愿望、实现「想要饲养女朋友」的欲望,甚至是「改善新陈代谢」等各种形式,满足或刺激哪些使用者自觉或潜在的欲望,「好处」就是表现这些东西的内容。如果知道了大部分的玩家想要的商品,接着只剩下制作及贩卖了。换句话说,就是掌握消费者的需求。您是否了解了呢?如果还无法理解,那就表示空太大人是比垃圾人渣还不如的人类了。如果您说不了解,就要在丢可燃垃圾的日子把您丢掉喔!以上是非常简单易懂的女仆讲座。 ——理解了吗? ——托您的福,真的是非常容易了解。 ——掌握「概念」、「对象」、「好处」,就等于懂得要将何种娱乐卖给哪个族群,以及给予他们什么样的满足感。也就是说,如果你自己不够深入了解企划内容,就无法选定正确的词汇。反过来说,掌握了这三个项目,就能够客观地分析自己的企划,而且完全融会贯通。听说最近参加「来做游戏吧」的企划书水平越来越高,所以了解这种想法只是开始的第一步。而且通过书面审查要进入简报阶段时,这些还是必要的。 真不愧是实际参与电玩相关工作的人,龙之介所说的话非常有份量又具说服力。 ——我可能看得太简单了。 ——你是看得太简单了。如果只是当作一个甄试的经验还无所谓,可是要认真挑战的话就要趁早丢掉高中生的思维。审查企划书的人,可是运用资金动辄上亿的大人。毕竟这就是商业行为,不是小孩子业余的喜好。 ——你到底要在我的伤口上撒多少盐啊? ——还有一点。 ——又有哪里不好吗! ——不光是文字,应该要加上想象图。以语言说明游戏企划内容有时是很难懂的。「只要看到实际运作就会了解」,这种借口没有用。与其用说的,不如带完成品过来就好了。如果没办法,建议至少用图来补足想象。 ——你知道我的艺术成绩吗? 那正是空太最不拿手的科目。 ——不需要自己画。你很幸运,樱花庄里绘画的专家就有两个。 ——啊,原来还有这个方法。 如果是以真白跟美咲的实力,绝对绰绰有余。不过若要请她们帮忙,用一般的方式恐怕没那么容易…… ——最后还有一点。 ——你到底打算给我多少打击才甘心啊?喂!你是超级虐待狂吗? ——企划书里不需要说明详细的设计等级设定及系统,重点在于表现企划最重要的卖点。这个也写那个也写的企划书,等于暴露出创作者对最重要的点子没有自信,是会被看穿的。当然,写附加要素就更加愚蠢了。 空太的企划书除了设定与系统外,连附加要素都写进去了。 虽然空太的心已经凉到发冷,却直冒着汗滴到键盘上。 ——以后我会注意的。 ——建议你从现阶段开始就把立企划案以及制作企划书日常生活化,将来一定会成为你的财产。以业界的实际状况来说,企划职务的工作有九成都是打杂。素材清册的制作、素材订货、确认及管理素材、与制图者交涉、制作工程师用的说明书、担任研讨会议纪录、设计图的削减、外部订货管理、测试、排除故障、排除故障管理、营销素材的选择及内容确认、攻略本的检视……还有其他多到不胜枚举的工作,大概都是一些跟你所想象的开发者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工作内容吧。不过,安于现状的企划者还满多的。老实说,我常觉得那根本就称不上是企划工作。 ——听起来确实好单调啊。 ——真正称得上企划的人才大概只有一成左右吧。不会画画、不会制成声音、不会写剧本,也不会程序设计,所以才担任企划——大部分都是这种人。既然称之为企划,就应该要有企划的专业。如果只是想出游戏点子或制作企划书,连身为程序设计师的我都会。实际上如果去查现任制作人的经历,大概会吓一跳吧!因为担任过制图或程序设计师的人非常多。有几个人的游戏公司并不采用新鲜人担任企划职务,因为不需要没有制作能力的打杂员工。我支持这样的态度,所以我希望你以成为真正有企划能力的企划者为目标。 ——喔、喔。我会加油的。 ——希望你能努力奋战。抱歉,因为用来控制动作的中间件、开发代码「小哞」的追加设计工作来了。我想把工作做完。先下线了。 ——抱歉,谢谢你给了这么多建议。 ——别客气,这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龙之介输入最后一句话就注销了。 「话说回来,赤坂真是太厉害了……」 所请的工作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用字遣词、思维想法,甚至是心态完全属于不同次元。除了对于命名的喜好实在是…… 空太依据刚刚龙之介所说的,又看了看原本是自信之作的企划书。关于龙之介……应该说女仆所说明的项目,自己不是没写,就是写得含糊笼统,再不然就是想法太肤浅或没有先做好调查功课。 越看越觉得悲惨。空太想在还记得龙之介的建议之前做好大方向的修正,开始用红笔在打印出来的企划书上画了起来。 这样下去会因为不甘心而睡不着觉。 唯一的救赎,就是龙之介并不认为游戏的点子本身不好。值得玩味——应该是称赞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空太对于创意有自信。只能相信自己了。 大致决定好修正方向之后,空太躺在床上打算先睡觉。 现在房里一只猫也没有,大概在别人的房间里吧。 空太想着今天的读书会不知道该怎么办,闭上眼睛,睡魔立刻扑了上来,意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大概睡了多久。 空太因为一阵走进房间的脚步声,有一半的意识从梦境被慢慢地拉回现实。为了能让猫咪进出,空太房门是开着的。 是小光、希望,还是木灵?只靠声音实在分辨不出来。 不管是哪只猫都无所谓。如果已经是读书会的时间,而七海跑来叫醒自己,不起床可能就惨了。不过,七海大概只会从房间外面出声叫喊吧。空太这么想着,决定再度回到梦乡。这时,脚步声爬到了床上。天气这么炎热,猫咪居然还黏过来磨蹭。 空太伸手想把猫拨开。 摸了说不定就能从毛的不同知道是哪只猫。 但是空太的手触摸到的,却是与想象中的触感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东西。 比猫更柔软且大上许多,稍微推了一下却一动也不动。手心感觉不到应该有的毛的触感,触摸起来是柔滑的感觉。与其说是猫毛,更应该说是类似那种质料的衣服。 空太觉得不太对劲,张开了眼睛。 眼前是真白的睡脸。 伸出去的手正搓揉着真白的胸部。空太像虾子般弹跳,整个身体往后退。 他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放开的手。正如仁曾经说过的,这确实是比从纤细的身材想象到得更有存在感。空太像是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似的,喉咙因为罪恶感和紧张变得异常干渴。 空太受不了真白躺在自己身边睡觉,慌张地起身。 「喂,椎名。」 「……什么?」 真白半睁开眼看着空太。 「还问什么,你在干什么!」 「睡觉。」 「回自己的房间睡。」 「……早上七海就会过来。」 「因为这样就跑到我房间睡也不妙吧。」 依据七海的方针,即使在休假期间也是每天七点把真白叫醒。真白今天大概是想悠哉地睡觉才逃过来的吧。 虽然很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但是她这样光明正大地爬到自己的床上,仿佛证明了自己没有身为男人的价值一样,空太的内心五味杂陈。 「因为画草稿……」 真白说着再度闭上眼睛。 「你如果睡着了,我会死人的!」 「……空太。」 「干、干嘛啊?」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真白。」 「我、我知道……」 「嗯……那就好。」 真白一脸满足,正要进入梦乡。 「哇~~等一下,不准睡!呃~~啊~~对了!接下来的目标是漫画连载吧?这样一来好像真的漫画家呢。」 「我会成为漫画家……」 虽然如此强硬地发言,但真白已经几乎快睡着了。 看她这么累的样子,虽然很想让她睡,但若真的这么做了,下场就会很可怕。应该会被七海念到体无完肤。 「有在画草稿了吗?」 真白摇摇头。 「不太顺利吗?」 「嗯。」 空太脑海浮现真白一整晚都在书桌前进行草稿作业的样子。做得出好东西时当然没问题,但在她烦恼的时候只会觉得那看来实在太勉强。一想到她每天都努力做到睡着,就觉得难以自容。一旦决定要做就义无反顾地贯彻到底,这正是真白的作风。 「空太,有事要拜托你。」 「嗯?什么?」 抬起头来的真白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如果杂志出版了,陪我一起去书店。」 「是刊登椎名……不对,真白作品的杂志吧?什么时候?」 「二十日。」 「这样啊。我知道了。」 「就算不是负责照顾我的工作也可以陪我去吗?」 「我答应你。」 空太觉得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这时,真白伸出了小指。 「说定了。」 空太沉默地把手指勾上去。 「睡觉吧。」 「空太。」 「什么事?」 「……能跟你说这些真是太好了。」 几乎在两人手指分开的同时,真白就睡着了。她的睡脸看起来很幸福。 「真是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空太避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独自看了真白的睡脸一会。 卸下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才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空太却觉得眼前真白睡着的模样真是令人怀念。 虽然想再这么享受一阵子,却也不能悠哉太久。时间已经超过七点,差不多是七海叫醒真白的时间了。如果她发现真白不在房里,大概会先跑来这里吧。 空太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打算先过去埋伏。 他从玄关旁的楼梯往上探了探状况。七海非但没有下楼来,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正感到不可思议时,空太察觉饭厅里有人。 他保持警戒往饭厅探出头。 早有个人趴在圆桌上一动也不动。 空太绕过去确认,才惊觉原来是七海,还穿着跟昨天出门时一样的衣服。记得她昨天应该是先去训练班上课再去打工。话说回来,空太倒是不知道她是几点回来的。 她的手臂下方有一迭纸。直书写着像是台词的东西,有许多用红笔确认过的痕迹。看来应该是什么剧本吧。 虽说现在是夏天,但这样下去还是会感冒。空太于是先折回房间拿了毯子,想披在七海的肩上。 就在这时,七海突然睁开眼睛。理所当然与看来正要扑上七海的空太眼睛对个正着,两人只差几公分嘴巴就要碰上。 七海眨了眨眼睛,凝视着空太。半梦半醒的双眸逐渐恢复意识,同时因为害怕而开始变得湿润。 「神、神田同学……」 她的声调已经变成了关西腔。 「不、青山,不是那样的!」 「原来你觊觎人家的身体!」 七海猛然朝他鼻子揍上一拳。空太因为这个冲击,起身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三步。难以忍受鼻子独特的疼痛感,使得眼泪不断掉落,甚至连鼻血都流个不停,在地板上滴下血雨。空太摸着鼻子的手已经被染红。 这时,七海已经移动到饭厅的角落窝了起来,就像害怕肉食猛兽的小兔子一样。 「人家一直以来都很信任神田同学,还真是大笨蛋。」 「能不能听我解释,青山小姐?」 和着眼泪和鼻血的悲惨状态,让空太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到一个不行。 「这件事人家一定会跟老师说!你就等着吃牢饭呗!」 七海抱着自己的身体,用逞强的眼神恐吓空太。 「冷静点!看清楚状况吧!」 「这种事人家当然很清楚!偷偷潜入人家的房间还敢说……啊,咦?」 七海突然发现了什么,缓缓地站起身来。 「不是我的房间……」 再次确认周围。这里是饭厅;肩上披着毯子;还有空太。七海看看天花板,似乎正在回想为什么会这样。 「想起来了吗?了解了吗?」 「该不会……」 「没错,就是那样。」 「你看到我刚睡醒的样子了吗?」 「为什么会是问这种问题!」 七海慌张地遮掩自己的脸冲出饭厅。大概是到厕所去吧,走廊的尽头传来水龙头的声音。 空太叹着气,往鼻孔里塞进面纸。血还是继续滴在地板上,应该是两边鼻孔都流血了吧。真是十六年来的人生初体验。 空太处理完鼻血之后,七海洗完脸、整理好头发跟衣服走了回来。大概是因为发觉自己有错,她看着两边鼻孔都塞着面纸的的空太也没笑出来,迅速地别开视线想瞒混过去。不过,她的肩膀却不住颤抖。 「对不起。」 「不,无所谓啦。而且你还是对着墙壁道歉。」 「因为看了就会想笑啊。」 「还不是你害的!」 「所以,对不起。」 「无所谓啦。倒是,呃~~……嗯。」 本想问她还好吧,但空太又把话给吞了回去。之前千寻说过,如果这么问七海,就算不太好她也会说没问题。 但是一旦不能说这一类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空太的视线不自然地四处游移,结果在桌上找到了话题。 「喔,这个吗?二十一日训练班有期中发表会。这是那天的表演。」 「是动画吗?」 「不是,是普通的剧……演戏。」 「喔~~」 「莎士比亚你至少应该知道吧?」 虽然只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但空太还是很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们也演戏啊。」 「与其说『也』,基本上就是在学习演戏啊。」 「咦?不是练习后制配音吗?」 「对着麦克风的演技练习,之前只有在特别讲习时上过一次吧?我们的训练班非常重视演技基础,像培养演员一样的方针。另外也有唱歌跟舞蹈的课程喔。」 「喔~~训练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当然也有一些训练班是重视实战的。」 「所以青山你在这里本来是在做练习?」 七海再度将视线转向剧本。 「那是昨天发的。本来想要先看过然后把台词记下来的……」 「中途就睡着了啊?」 「看来是这样。」 七海缩起身子,一副在反省的模样。 「那个发表会很重要吗?」 「不晓得是不是很受到瞩目。因为决定能不能进事务所的甄试在二月,而且评选的人也不一样……不过经纪人会过来看发表会,所以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关系。」 这么一来,就说不出要她不要太勉强的话了。而且就算说了她也不可能会听。 两人没有话题可聊,于是空太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发现里面几乎已经空了。 「啊,昨天上井草学姐要我去买……抱歉。」 看看贴在冰箱上的值班表,本周负责采买的确实是七海。 「没关系啦,等一下我出门顺便买回来就好了。你就回房间去多睡一会吧。」 七海今天应该也要到训练班上课,之后还要打工。为了付清积欠的一般宿舍住宿费,进入暑假以来,除了冰淇淋店外,她还兼了家庭餐厅以及甜甜圈店的打工。别说是一天了,是连一小时都不浪费的轮班。 「不用了,没关系。负责的人是我,我马上就去。」 七海从柜子里拿出放有伙食费的樱花庄共享钱包后,便准备出门到便利商店去。 实在不能放着不管,空太趁七海从身旁走过时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 「还要买什么其他东西吗?」 「你去睡觉吧。我等一下再去买就好了。」 空太又说了一次同样的话。 「我马上就回来了。走出大马路,便利商店就在旁边吧?」 「都叫你老实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了,有必要为这种事这么固执吗?」 这时七海甩开了空太的手。 「什么跟什么啊?你这是一厢情愿吧。」 空太与烦躁的七海正面冲突。从她冰冷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赤裸裸的敌意,周围的空气也在一瞬间变得紧张。 相对于释放出冷漠的七海,空太的情绪则瞬间加热,沸腾到眼前所见的景象都变得通红。 「你那是什么说法!」 压抑不住逐渐变大的声音。面对这样的压力,七海也毫不屈服,持续释放冰冷的压迫感,完全不打算退让。 「我没有问题,没有理由要神田同学帮忙。全部我都能自己来,不劳你操心。」 「在这种地方累到睡着的家伙还敢说这种话。」 「托你的福,我睡得很好。」 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而已。但是一旦开始了,也只能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断用言语攻击对方,完全不知该如何好言相劝或让步。 「啊~~这样吗?那就随你便!」 其实这些话并不是真心的,空太一说出口就开始感到后悔,但是已经飙高的烦躁却没那么容易冷却下来。 「我会的。」 七海快速转身,打算走出饭厅。 很不巧地撞上刚回来的仁。 「我很高兴青山同学有这番心意,不过我刚才在留美那边大战了三回合,今天已经累了。能不能下次再来?」 七海用力把仁推开。 「三鹰学长太名正言顺地不把门禁跟外宿许可当一回事了!请好好遵守规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是没感受到别人的体温就睡不着的体质啊。如果青山同学要跟我一起睡,我就每天回来啰?」 七海以锐利的眼神刺穿仁,冷淡地打声招呼就走出玄关了。 「真是的,她生气了呢。真是可怕。」 仁看着空太,开玩笑地说了。 「真是抱歉,连累到你。」 「没关系啦,这不算什么。你这种会正面跟对方起冲突的个性,我是学不来,不过倒也不讨厌。」 「……你都看到了吗!」 仁故意嘴角上扬地笑了。 「换作是我的话,要对固执的对方说『有必要为这种事这么固执吗?』这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呢~~」 关于这一点,空太也正在反省。只是除了这句话还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帮忙采买工作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想得那么复杂,至今仁跟美咲也都是这样临机应变调整的。但这对七海并不适用。 「无所谓啦,不过你们可要合好喔?」 话虽如此,空太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完全不想老实地去跟七海道歉。 仁也回房间里去。饭厅里只剩下空太。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突然想起睡魔还压在自己的眼皮上。因为熬夜做了企划书,现在就想马上入睡,但是房间的床被真白占据了。 「话说,我到底该睡哪?」 4 进入八月第二周,樱花庄里比以前还要安静。这并不是空太多心,而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每天都是嘉年华的美咲正式进入了新动画的制作,所以都关在房里。仁完成了剧本,与之前美咲所说的预定没有太大不同,长度大约是四十分钟,是到目前为止的作品中最长的一部。 「就算是美咲,照这个长度看来也得做到毕业吧。以后我就不做这事了。」 在完成剧本之后,仁自嘲地说了这番让人有些在意的话。但是,仁没给空太发问的机会,这天也是早早就出门找大姐姐去了。 打着庆功的名义,看来是打算好好玩乐一阵子。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七海逐渐习惯照顾真白,所以发出惊叫、咆哮、尖叫的次数明显地减少了。 自从与空太发生小口角之后,七海的作风变得更彻底。虽然不明显,但真白已经能够自己洗衣服跟打扫。不过让她独自做这些事依然会引发大惨况……但以还要进行草稿作业而言,真白表现得似乎很好。 七海在其他的值班工作上也没出任何差错,完美地做好每件事,证明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对空太的态度也跟以往一样,仿佛那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在每天早上的读书会上也是泰然自若的态度,甚至不允许出现那天争执的话题。 两人的视线偶尔对上时…… 「神田同学,有哪里不清楚吗?」 「不,并不是那样。」 「如果你不想念书,可以不用来参加。而且你那一题也做错了。」 「咦?不会吧?啊,真的耶。」 「振作一点吧。」 就像这样,结果反而是空太令人担心。 像这样彻底的行径,摆明了就是宣战,当然空太也注意到了。 但是面对像七海这样无懈可击的对手,空太阵营毫无应战方法,无可奈何地中了七海的计,始终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星期过了一半,今天已经是十日,空太终于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决定找晚上回到樱花庄的仁商量。 空太敲了敲仁的房门。 「门没锁。」 空太稍微打开门,把头探进去确认了一下: 「现在方便吗?」 坐在书桌前的仁依然盯着计算机屏幕。 「你用那烦人的表情问我,我也很难拒绝吧。」 空太走进房间坐在床上,如果仁转动椅子面向空太,两人正好隔了一段适当的距离。 他等着仁停下手边的作业。 看来仁应该正在调整美咲的动画剧本吧?他的侧脸散发出不常见的认真。仁原本就有张成熟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大人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仁仰起脸大大地吐了口气。 然后转向空太,把眼镜拿下来并且用力地闭了眼睛。 「瞧你一脸正经的样子,怎么啦?因为异性缘迟迟没变好而烦恼吗?」 「不是啦。」 「那可是都市传说(注:日本有一传说,每个人一生中会有三段大受欢迎的时期)喔。」 「都说不是了……咦?真的吗!我还真的相信了……」 「不过我觉得你的情况,问题只在于有没有发现而已。」 空太不懂仁的意思,用眼神示意仁说明一下,但仁只是把眼镜戴了回去。 「那么,空太有什么事?」 「是关于青山的事。」 「她向你告白了?」 「不是!你觉得玩弄我很有趣吗?」 「嗯。」 仁一脸天真无邪地说着。为什么这个人偶尔会露出这种小孩般的表情呢?真是不可思议。 「空太在担心青山同学吗?」 「嗯……与其说是担心,其实是很火大……不过也对自己感到很生气。」 空太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会变得很糟糕。 「你觉得真白怎么样?」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椎名?」 「我反倒不懂为什么你会问这个问题。」 空太面对这困难的问题,露出了苦瓜脸。 「你要怎么处理青山同学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就算她很能干,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做得比一般人好,也没必要全都揽下来。既然大家一起住在樱花庄,互相帮助又有什么关系呢……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空太谨慎地用字,终于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口。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并没有确切地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虽然应该也不会差太远。 「你所说的跟我的印象差很多呢。」 「你是指对青山的印象吗?哪里不一样?」 「算了,刚才的就当我没说。情况好不容易正如青山同学所希望的,你就继续被骗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在意的事还是会在意。 「话说回来,你该不会又想当正义的一方了吧?」 「……并没有。这次的事不太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你自己的事也要好好进行喔。」 「我已经在进行了,下次请仁学长也帮我看看企划书。」 空太跑来找仁商量之前,才刚做完企划书的修正,只要再加上画面示意图就完成了。关于这一点,空太想拜托精通游戏的美咲而不是真白,但美咲正一头栽进动画制作里,还找不到向她开口的机会。 「企划书啊?我很期待。」 这时仁的手机响了,不知道是他众多女友中的哪一个。但是这回仁一直到铃声停止了都没有接。 「不接没关系吗?」 「因为空太还没讲完吧?」 「……刚刚那样挺帅的呢。」 「不要爱上我喔?」 如果去掉这句话就真的很帅了。 「我觉得青山同学可能讲了也不懂。她是找到目标后,不顾父母的反对,一个人从大阪跑来的吧?离开家乡之后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当然会觉得不管什么事都应该要自己来吧?」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别管她了吗?」 「我是这样。但空太要怎么做就不关我的事了。思考是好事喔,学弟。」 仁站起身来,把手放在空太头上。 「请别这样。」 空太拨开仁的手跟着站起身来。这瞬间,堆在地板上的书垮了下来。 「啊,抱歉。」 空太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整理,结果抓到一本入学题库。 这是考生会看的书,空太一开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这本书出现在仁的房间里,这种不协调感紧接着在空太胃部堆积起来。 仔细一看,还有其他的书。参考书、模拟题库集,甚至还发现大阪的艺术大学历年题库。 这时,早已遗忘的记忆突然苏醒。空太想起曾经看过指导志愿填写的高津老师跟仁在教职员室里谈话。那是在陪真白补考时的事。 搜集片断的信息,形成了一幅画。 但是,不可能是这样,也不希望是这样。 空太这么祈祷着拾起头,仁毫不闪避地迎上空太疑惑的视线。如此一来,不想面对的未来又逼近了一步。 「仁学长,这是怎么回事?」 空太将抓在手上的入学题库摆在仁的眼前。 「这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吧。」 「这当然是!因为……大学呢?」 「我不念水明。」 决定性的事实成为一股冲击,直击脑门。 「你要放弃直升吗?」 「已经放弃了。」 「咦!」 「应该说一开始就没提出志愿。」 「……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为仁是文艺学部,而美咲会念影像学部。不,仔细想想,空太只有听美咲这么说过,仁自己好像什么也没说。是空太自己深信他们两人高中毕业后还会继续留在水明。 「我要去念大阪的艺术大学。如此而已。」 「请等一下!美咲学姐怎么办!」 「这跟美咲没有关系吧?」 「反正学长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念水明的吧!」 「……就算是这样,也不是你该大惊小怪的事。」 仁的语调变得低沉,明显混杂着烦躁。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是……」 「先不要告诉美咲。该说的时候我自己会说。」 「……为什么?」 「你干嘛一脸很痛苦的样子啊?」 仁露出了以往从没见过的干笑。到底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做?空太完全无法理解,只知道仁的心意已决。放弃直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离开水明。 「以后我该怎么面对美咲学姐,继续跟她玩乐聊天啊……」 「一如往常就好,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做,很简单吧?」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做不到也得做。」 空太受不了仁异常冷淡的态度,一边斥责自己想哭的情绪一边冲出房间。 他对走廊的墙壁揍了两拳。 即使这么做,脑中浮现的还是只有美咲天真无邪的脸。 空太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现在的自己,快步地走回房间。 空太在打开自己房门的那一瞬间,全身无法动弹。 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正面向桌子哼着谜样的歌曲,并且利落地挥动着长长的铅笔。 空太轻轻地深呼吸。与她正常交谈就好,就像平常一样。只是,说像平常一样,又到底是怎样呢? 他心里正想着这些事,美咲便转了过来。 「学弟!像这样如何!」 美咲秀出一张A4大小的纸,是空太制作的企划书打印稿。空太在想拜托美咲帮忙的示意图部分留下空白,美咲用铅笔粗略地在那上面作画。构图完整,确切地表现出空太所形容的游戏画面。 「呜喔,太棒了。」 空太率直地发出赞叹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学姐会……?」 「学弟求救的声音,哔哔哔地传到我这里来了。」 「那怎么可能。」 「嗯,人家想要把3D弄成像投影片那样,所以刚刚一直在房间里尝试减少格数(注:动画或电影减少每秒的格数,可能产生不自然的移动,动作看起来会比较快)。结果做得很顺利,3D特有的那种滑溜感不见了,动作变得超快速的喔!我还顺便试做了HD输出算图,结果真是相当惊人耶!」 「喔、喔……」 现在到底开始进行什么样的话题? 「可是比SD还要多花上几倍的时间呢!算图时实在是太闲了!看来还是要请龙之介帮我建算图服务器~~!」 虽然对她所说的一知半解,但空太决定不追根究柢。如果反问只会让话题变得更复杂。 所以空太开始问些完全不重要的东西。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有赤坂没有绰号?」 「我知道了。从今天起就叫他芥川!」 「虽然他是名叫龙之介的代表,但请学姐不要这么做。」 「不然就叫Dragon!」 结果已经脱离人类的范围了。空太为了自己粗心的发言在心中向龙之介道歉。抱歉了,Dragon…… 「反正!现在正在算图所以没事做,就跑来找学弟玩了!然后就发现桌上竟然放着什么东西!图的部分写着『这边就拜托最喜欢的美咲学姐吧!虽然很难为情,但还是想要传达这份感情!LOVE!LOVE!』所以我就画上去了。」 「我在标签上只写着『插图是美咲学姐』而已!请不要擅自捏造!」 空太澄清完这点,伸手拿起企划书再次确认内容。很棒,真的是太棒了。多亏有了插图,看起来终于比较像样了。 「如果这样可以,那我之后再帮你建档然后上色。」 「拜托你了。」 「可是,让我做好吗?你拜托小真白了吗?被拒绝了吗?真是可怜的学弟!那就让我来安慰你好了~~」 「为什么会提到椎名啊?」 「嗯~~为什么呢……」 真希望她对自己的发言有点责任感。 「因为女人的直觉?」 歪着身体是表示没有自信吧?真让人搞不懂。不过为了自己好,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想太多,尤其对手又是美咲…… 这时美咲对刚刚的话题失去兴趣,在床上跟猫玩了起来。 她依然如此反复无常。 放着她不管,过了一会她又自己聊了起来。 「喂,学弟。」 美咲抱起最近越来越圆的白猫小光。小光脸被塞进丰满的胸部时,看来有些困扰的样子。 「什么事?」 「嗯……我说啊……」 美咲到刚才为止的高昂情绪一下子全泄了气。空太正想着该不会要提那个话题时,已经太迟了。 「……你觉得该怎么做才能让仁正眼看我?」 要是讲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一个弄不好,内心的动摇也许都会暴露出来。所以空太只能沉默以对。 「你有在听吗?」 「……我有在听。」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冒出这个话题啊?刚刚才听仁说要离开水明,也就是要跟美咲保持距离的意思…… 「那、那个……学姐想要跟仁学长变成怎样的关系?」 「怎样……就是男女朋友啊。」 「具体而言是……?」 「想要啾……」 「是老鼠吗?」 「才不是!」 美咲噘着嘴,以可爱的表情抗议着。为什么一旦跟仁扯上关系,这个人就会变得跟少女一样呢?空太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平常明明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外星人。 空太害怕被仁讨厌,苦恼着无法说出心里的话。 「也想要手牵着手一起走……」 他觉得美咲实在很可怜,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 「也想要他紧紧地抱住我……」 鼻子深处一阵酸楚。这样不妙,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哭。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大家都是怎么成为男女朋友的啊?我到底是少了什么?说不定会一辈子这样下去……学弟,救救我。」 在床上抱着膝盖的美咲,以泫然欲泣的眼神望着空太。 仁已经要空太封口,所以空太无法说出仁要去考其他学校的事。要说站在哪一边,空太绝对是支持美咲的,但多少也能理解仁的心情。空太无法狠下心来,放着这么苦恼的美咲不管。 然而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学姐长得这么可爱,不会有问题的。」 他只能这么说着,一边等待美咲自己重新站起来。 「谢谢你,学弟。我好像心情有好一点了。」 听到美咲这么说着,空太内心有一半感到获得救赎,另一半则是觉得无力的自己很没出息而想哭。 「为了帮你打气,要不要来彻夜打电动?」 「喔,居然敢跟我挑衅!看来学弟也有所成长了呢!」 于是打开电源,拿起控制器。 「学弟。」 「嗯?」 「这个夏天一定要好好地玩个够。」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对我跟仁来说,这已经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夏天了嘛!」 美咲轻松说出的一句话,深深地刺进了空太的胸口。 今天真的不妙。发生太多直攻泪腺的事了。空太慌张地吸了吸鼻子,即使开始与美咲的对战,却完全没办法应付。 「啊~~真是的,学弟,你在干什么啦!这时候发什么呆啊!」 现在一直视为理所当然的生活,再过几个月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明年的夏天,美咲与仁将不在这个樱花庄里了。不管怎么闹别扭、不管怎么叫喊着不愿意,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光是想象没有两人的樱花庄,空太又忍不住一阵鼻酸。 他为了蒙混过去,故意大声地说着: 「还不都是因为学姐讲了奇怪的话!」 「人家才没讲什么奇怪的话呢~~」 天真无邪地笑着的美咲看着空太。 「没事的~~我还在这里啊。」 「……第一次听到美咲学姐讲出像个学姐的话。」 「那证明学弟的心也变成大人了呢!终于了解我的伟大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接下来绝对不会输给你!」 「那么,输的人就要潜入小七海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内裤来做为惩罚啰!」 「这完全对我不利吧!」 空太跟美咲之间已经恢复一如往常的气氛。两人持续玩着电动,直到被打工回来的七海责骂会吵到邻居为止。 目送心不甘情不愿回房间去的美咲,又被七海碎碎念了一顿之后,空太小心翼翼避免影响已经在睡觉的猫咪们,窝在床铺的角落。 闭上眼睛,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许多事情在脑海里回放。 与七海争吵的那个早上。 宣示自己要考其他大学的仁那冷漠的表情。 毫不知情而笑闹着的美咲。 而仁与美咲到明年就不在了。往年毕业典礼都在三月上旬,距离现在还剩下七个月。时间还早。但是,时间一天天确实地逼近。 在这段期间,能做多少事呢?能够跟七海好好相处吗?仁跟美咲又会变成怎样呢?真白应该能够成功成为漫画家;龙之介则可能跟现在一样。那么,自己呢? 一旦开始思考这些,每个疑问都找不出答案,结果时间就这么流逝。 空太放弃睡觉,但也不想关在房间里,于是来到樱花庄深夜的走廊上。这里闷热又安静。明明不是防盗地板,但老旧的木板地面仍然吱嘎作响。 空太发现饭厅开着灯,便往那边走过去。 待在饭厅里的是千寻。看到她一个人喝开了的样子,空太瞬间放松下来。 看着明信片的千寻拾起头来。 「现在是小孩子该睡的时间了。」 「现在是大人也该睡的时间了。」 时间已经过了深夜两点。 「那是信吗?」 千寻没有回答,把明信片撕破丢到垃圾桶里去。 「这样好吗?」 「就算去参加同学会,也只是听那群像猪肉原料的家伙们自吹自擂或大吐苦水而已。」 「干脆直接说猪就好了……是这样吗?」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了。」 十几年后的自己在做些什么呢?有点难以想象。况且,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大人呢?连这个都有疑问。 「而且有我不想见到的人。」 千寻咕噜咕噜地灌着啤酒。 「以前的男朋友吗?」 原本只是开玩笑,但千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啤酒一饮而尽。 「然后呢?神田有什么事?不是想要我安慰你吗?」 「……我今天不想吐槽了。」 「你居然想上(注:与吐槽日文音同)老师?真是下流啊!」 「其实老师的存在就是种鼓励呢。会让人觉得随随便便也能活得下去。」 「反正说到神田,一定不离青山、三鹰,还有上井草吧?」 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的千寻背影,虽然仍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但她所说的话全都正中下怀,空太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你这种个性很吃亏啊。完全被别人的事影响,被耍得团团转,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搞到晚上也睡不着。你是不是笨蛋啊?」 回到座位上,千寻打开了啤酒。不能浪费喷出来的泡沫,于是她马上把嘴凑了上去。 「老师,你是跟我有仇吗?欺负我让你觉得很快乐吗?」 「还好啊。」 那可真是蛮横不讲理的回答。空太刚刚真是莫名其妙被痛骂了一顿。 「啊,对了对了,这个拿给真白。」 千寻把放在桌上的信封推了出来。对方递出来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收下!这就是空太的坏习惯。 那是个红蓝镶边的信封。来自国外的信件,以英文写着住址与姓名。空太觉得第一次拿在手上的国际邮件很稀奇,于是自然地翻过来看。 上头有寄信人的姓名。 大概读做亚岱尔•爱因兹渥司吧。 「这是男人的名字吧?」 空太忍不住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千寻。 「不要露出那种恐怖的表情。少年的嫉妒心会被看穿喔。」 「我、我又没有……」 这个人到底跟真白是什么关系呢?外表是……?年龄是……?是做什么的呢……?还有,信里面又写了什么内容呢?实在很令人在意。 「哎啊,真是凑巧。」 还以为是什么事,空太一看,发现真白出现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今天也在画连载漫画的草稿吧?即使离开书桌,集中力也没中断,而且带着有些紧张的气氛,说不定是因为草稿进行得不太顺利。 真白瞥了空太与千寻一眼,然后打开厨房的柜子,开始在里头东翻西找。找到杯面后,用双手慎重地捧着走到空太面前。 「帮我。」 空太没有抱怨就帮真白准备杯面。在三分钟的等待期间,把千寻交待给他的信拿给真白。 真白看来完全没有犹豫,面无表情地撕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空太还是用余光瞄了一下。因为是用英文书写,所以也没办法知道内容写些什么。 从面无表情的真白脸上也看不出个端倪。 等她读完之前的沉默令人呼吸困难。结果,空太终究没有等到最后就发问。 「这个人是谁?」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特别的人。」 这么一句话就让空太的心脏用力跳动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变为揪心的痛楚,控制着空太的灵魂。 其他的烦恼被突然来袭的海啸吞没,沉入海底。不管是七海的事、仁的事、美咲的事,全部都被淹没。 脑中完全被真白占据,甚至连用开玩笑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从容都没了。空太为了寻求救赎,继续问道: 「特别指的是……」 他已经快不行了。 真白抬起头来凝视着空太。 「喜欢的人。」 脑中响起干涩的声音、冰裂开的声音。视线突然变得雪白而模糊,连自己正看着哪里都不知道。 特别的人。 喜欢的人。 这些字眼所代表的涵义只有一个。 最重要的情感正逐渐应声崩解。也许那就是空太自己本身,但现在的空太已经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掌握了。 「这样啊……这样啊……」 空太摇晃着站起身来,扶着桌子支撑身体。有股看不见的力量正用力地揪着心脏,胃被重重地践踏着,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因内心丧失方向感而变得胡里胡涂的脑袋里,空太不断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不是的,跟自己没关系。不是的,自己并没有那么想。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但是无论怎么辩解,空太的心情完全没有好转,反而被持续逼到绝境。 「空太?」 真白疑惑的声音让空太回过神来。 「我困了,要先去睡了。晚安。」 空太很快地说完,便离开了饭厅。 他立刻逃回房间,用力地关上门后靠在门上。空太无法抵抗这股袭击而来的倦怠感,像是瘫软般坐在地上。接着一动也不动,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伸直的双脚。 第二卷 第三章 现在只有现在 所以才叫做现在 1 朝阳升起。天气预报是接连三天的大好天气,今天也会是热到恼人的一天吧。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的二十日,但秋天的气息似乎还很遥远。 熬夜到天亮的空太,正想拿完成的企划书参加甄选而坐在计算机前面。 在网站的页面上填入必须数据,从头到尾确认了好几次。就只剩按下ENTER键了。 自从得到龙之介的建议之后,企划书的内容就急速进化。 靠着美咲帮忙制作的图像数据,以及与仁商量过后整理的关键词令人留下深刻印象,跟刚开始只有文字的企划书已经大不相同,的确有个样子了。 刚才又给龙之介看过,没有像之前那样被指出缺点。 能做的事都做了,空太有种办到了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趁着还有信心的时候参加「来做游戏吧」。 「来做游戏吧」企划书 TRAIN·TRAIN(暂定) ~新感觉电车转乘益智游戏~ 掌上型游乐器用下载贩售内容 参赛者NO.780411神田空太 ■游戏流程、 1.决定标准 2.从起点站出发 游戏开始!! 起点站电车会自动发车 以每站几秒钟的速度快速通过 3.接近转乘站! 一接近可以转乘的车站 画面左下方就会开启视窗 ·显示出可以转乘的电车 ·知道各转乘电车的发车时间 玩家依据资讯选择路线 ·选择的时间只有几秒钟!(速度依据难易度有所变化) 4.重复「3」的转乘选项 每当接近可以转乘的车站时,选择不需等车的转乘路线,能够获得分数! 如果连续就能够获得追加分数!! ·不过,请注意也有转乘时需话费时间的车站! 5.抵达终点站华丽地转乘电车吧! ■游戏模式介绍 单人游戏 ○任务模式 从起点站触发,只要达到标准并抵达重点即过关 过关后进入下一个任务,是最简单的模式 ○TRAIN·TRAIN模式 抵达终点站时,会立刻显示下一个规定标准及目的地 只要未达到标准,就能一直享受转乘益智游戏 多人游戏 ○专用连线对战模式(最多可4个人一起玩) 将掌上型游乐器靠近,朋友间就能欢乐对战 ○远距离通信对战模式(最多可8个人一起玩) 透过无线网路基地台,可以跟远距离的人进行对战 ○追击犯人模式 一个玩家担任犯人,其他玩家合力追缉 ■企划概要 以实际电车路线做为活动范围的新感觉益智游戏 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或以固定的票价抵达终点站 新宿—御茶之水—神田\ /\ 原宿———代代木\ 起点站\\ 16:00\涩谷—————————秋叶原 终点站16:20 ☆规定票价:160元!! 抵达时间与话费票价会随路线而有所不同! 不断转乘每站只需话费几秒钟的电车,必须达到规定票价并朝终点站迈进!! ■概念→趣味点是? 时间刚刚好、 费用刚刚好、 电车也转乘得刚刚好的爽快感! ■对象 ·想轻松玩游戏来打发时间的玩家 ·一部分的铁道迷 目标是成为让人一有时间就忍不住想玩的游戏 ■好处 ○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好处? ·透过游戏清楚地了解平常不会搭乘的全国路线 ·发现转乘以及续乘的技巧 ·掌握乘车时间及票价,去哪里都会觉得很轻松 ○就娱乐性而言? ·能获得转乘时毫不浪费时间及票价,控制得刚刚好的快感! ·突破不可能的标准当下所产生的成就感令人十分爽快!! ○会不会很困难? ·即使没有电车相关知识,也能以益智游戏的方式来搭配路线进行游戏! 依据报名格式填入数据,不到五分钟就准备完成,只差按个键就完成手续了。 握着鼠标的手因为流汗变得湿黏黏。空太正处于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兴奋当中。 身体会这么老实地产生自然反应,这还是第一次。即使来到樱花庄之后,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再数十秒就按下ENTER吧。 深呼吸之后,在心中开始倒数。 十、九、八……才数到七的瞬间,希望就跳到桌上来了。空太因受到惊吓,手指不小心按下了ENTER键。 画面切换,出现「输入完成。感谢您的使用。」的文字。 希望一脸骄傲的神情坐在桌子上。 「你喔……」 而且居然还是希望。黑猫,真是不吉利啊…… 反正说了也于事无补,空太关闭窗口,带着放弃的心情关掉计算机。书面审查的结果,最快也要一个礼拜后才会知道吧。 会有一段时间没事做。 空太倾斜着椅子。伸了个懒腰。 办到了。至少办到了。 他忍不住发出不成言语的嘶吼。 吓了一跳的猫咪们,一起对他送上抗议的视线。 现在才不会只因为这样情绪就平静下来。空太抱起躺在书桌上的希望,正想睡觉的希望一脸觉得麻烦的样子,但是空太很想把自己感受到的幸福分享出去。 空太说着「好乖好乖」摸摸希望的头,但希望还是在他怀里暴跳起来,逃了出去。 空太放弃与不带劲的猫咪分享喜悦,斜坐着椅子望着天花板。看着老旧的天花板纹路,脑袋也逐渐放空。 缓缓闭上眼睛。 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无法做;心情是兴奋的,但同时伴随着倦怠与无力感。这么说来,真白刚完成原稿后的那几天,也都一直在发呆,说不定就是陷在这样的情绪里面。 空太不经意地想起真白,使得空荡的脑袋里,瞬间全染上了真白的颜色。 寄给真白的信。特别的人、喜欢的人。 几乎看不出对人感兴趣的真白,隔天就写了回信,还跟七海说想把信寄出去的这一幕,正好被空太看到了。 出门到邮局去的背影看来很开心,相反地,空太却觉得快要窒息了。 如果不问仔细一点是搞不清楚事实的。每天早上在读书会上遇到真白时,空太总是想鼓起勇气,但是一想到有可能得到最糟的回答,终究过了一个礼拜还是无法开口提问。害怕会有超乎想象的痛苦,所以内心变得胆小。 将目光从这样的现实移开,空太埋首于企划书的制作。因为一有空就会想些有的没的,所以他这几天完全专注在这上面。 但是,现在企划书已经完成,空太也没了可以躲起来的地方。 真白的事正逐渐从脚边蔓延,支配着空太。 还有其他担心的事——仁要考其他大学,美咲又会如何呢?还有,跟七海起口角的事也还没解决。 而七海每天没日没夜地打工、照顾真白,最近又专注在训练班的期中发表,比以前更加无懈可击了。 把这些令人担心的事想了一圈,空太又想起了真白。 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空太。」 吓了一跳而失去平衡的空太,连同倾斜的椅子整个往后倒下。忍着痛睁开眼睛,发现上下颠倒的真白正站在那里。 空太慌慌张张地起身。 同时想起了重要的约定。今天是八月二十日,刊载真白出道作品的杂志发售了。还记得她说过想一起去书店。 「读书会结束后,我们就去书店吧。」 奇怪的是真白摇了摇头,也没打算走进房里来。 「七海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真白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走廊尽头……玄关的方向。 有谁在那边吧。 空太只从房间探出头,发现穿着便服的七海在玄关那里。 她倚靠着鞋柜,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对劲,感觉不到平时的机灵利落。 空太定出走廊跑向七海,真白也在后头跟上。 「青山?」 空太出声叫了七海,她缓缓地抬起头。茫然的眼神,潮红的脸颊,却一副很冷似地抱着自己的身体。 「你……」 「没……关系。我没事。」 喉咙发出来的声音跟平常不同,完全没了往常的朝气。 「明明就有事吧。」 空太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手心传来七海热呼呼的体温。 发烧了,而且烧得挺严重…… 「我都说我没事了。」 七海有气无力地甩开空太的手,只是稍微动一下就痛苦地不断咳嗽。空太轻抚着她的背。 「神田同学……性骚扰……」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算了……我要去打工……读书会抱歉了……因为今天很早就要出门……」 思考断断续续,正是脑子已经被烧昏的证明。 「读书会无所谓。而且,你这样根本无法打工。别去了。」 「突然请假……会给对方添麻烦的……」 「没有战力的人即使在也只会添麻烦吧!」 空太严苛地这么说了。这根本就不是能够出门的状态。况且,到不到得了打工的地方都很令人怀疑。 「可是……」 仿佛不撑着身体就会马上倒下去。 「反正你今天休息就是了。明天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 明天——八月二十一日有训练班的期中发表会。 「话是……没错……」 「总之你今天就先回房间去睡觉,为明天的事做好准备。打工那边的电话号码呢?我来跟他们联络。」 「不用了……我自己来……」 七海呼出的气都热呼呼的,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如此,七海还是拿起装设在玄关的电话话筒。 一个个按下电话号码。 对了,七海从上个月起手机就被断话了。 赚来的打工费都用来偿还积欠的一般宿舍住宿费。所以手机还是不能用。七海曾说过没有手机总还是会有办法,不过空太实在无法相信…… 「我是青山。您辛苦了……是的,很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还有发烧……是的……是的。麻烦您了……是的,真的很抱歉。谢谢……」 七海边咳嗽边将话筒放回去。她在这里用尽了力气,就这样瘫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太不由分说就将七海背在背上。 脖子上感受到七海吐出的炙热气息,不安随之排山倒海而来。不能输给这股压力,空太用力张开腿跨上楼梯,把七海送回房间去。 一直到被安顿到床上为止,七海完全任其摆布。 「我去拿药过来。」 七海抓住正要离开房间的空太手腕,她所碰触到的部位立刻冒汗。七海的热度融进空太体内,化作不安侵蚀着他的全身。 「怎么了?还想要其他什么东西吗?」 「我明天……要去……」 七海像梦呓般喃喃说着。 「一定要去……」 说不定她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抓着空太手腕的手没了力气,就这么把手放开,失去意识地睡着了。 感觉很痛苦的呼吸,诉说着明天的绝望。空太压抑着想捂住耳朵的冲动离开了房间。 接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从宿舍飞奔而出,去拜托医生出诊。 町田医院是商店街附近的医院,空太以前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常被母亲带到这里来。 医院由一位看不出有比十年前老的老爷爷医生执业。空太小时候就认识他了,所以即使空太一脸惊慌地冲进来,医生仍然和颜悦色地听他说明。 甚至答应在上午及下午的看诊时间中间的空档,会到樱花庄去看看。 一个小时过后,老爷爷医生帮七海看诊完毕,便去找在房里等待的空太。 诊断出是过劳导致免疫力降低的夏季感冒。虽然没有向医生说明得很详细,但七海勉强自己的事倒是被一眼看穿。不管因为年轻而恢复得有多快,医生说至少都得静养个三、四天才行。 当然明天的外出更是免谈了。 最后老爷爷医生再次叮咛空太不要让她太勉强自己了,给了退烧药及维他命剂的处方之后就回医院去了。 千寻因为工作的关系,一早就到学校去了;仁也从昨天就没回来。空太先跟中午过后才从房间出来的美咲说明七海的病情。 等到傍晚仁回来之后,空太集合所有的人到自己的房里。总共是空太、仁、美咲以及真白四个人。 空太首先向仁说明七海的状况。 「虽然觉得她迟早会累倒,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 早知道……空太想这么说出口,却又吞了回去。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况且空太隐约有这样的预感却什么也办不到。 「问题在于明天……」 美咲瘪着嘴,双手交叉在胸前思考着。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明天有期中发表会。连皮肤都能感觉到这几天紧绷的气氛,在二楼甚至连七海练习的声音都听得到。 「她还说着梦话,说明天要去。」 这跟打工请假截然不同;跟平常上课也不一样。明天是一年一度特别的日子,要展现截至目前为止上课的成果。七海正是为了这个努力到现在。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她去吧。」 仁一脸严肃的表情。 「嗯,我刚刚也看了一下。小七海看来非常痛苦,明天虽然不是绝对不行,但现在看起来实在是没办法。」 「如果她还是坚持要去,那我们就得阻止她。」 「说的也是。」 虽然感到焦急,但空太也只能同意仁的意见。要是有个万一就后悔莫及了。考虑七海的状况,应该要让她放弃这一次的发表会。 话题结束之后,仁站起身来。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真白突然开口。 「是我的话就会去。」 空太与美咲的视线转向真白;正要离开房间的仁停住了脚步。 「是我的话就会去。」 「椎名,可是……」 「如果七海想去,就让她去吧。」 感到很伤脑筋的空太以眼神向仁求救。仁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耸了耸肩。 「让七海去吧,拜托。」 明明是请求别人的语气,但眼眸却诉说着如果不行,自己就会带她去。 「拜托你。」 真白低下头致意。 「她这么说耶,该怎么办呢?空太?」 「我当然也想顺着青山让她去做想做的事啊。可是……」 空太忘不了抓着自己手腕的七海手的热度。那个声音、那种决心,多希望七海至今的努力有所回报。 「空太,拜托。七海每天都……努力到很晚。」 「这我当然也知道,可是……」 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阻止。 「拜托。」 「如果常识是障碍,那么答案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对着烦恼的空太这么说的是仁。他一脸已经死心的表情,正诉说着一个结论。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 问题人物的巢穴——超乎常识的樱花庄。 真白凝视着空太。空太内心开始动摇。要让她去吗?还是要阻止她?哪一个才是为七海好?思考这种事也没有意义。因为做决定的不是空太,而是七海。 「我知道了。如果青山要去,就不阻止她了。」 七海是不会自己放弃的吧。虽然明知这点,但空太还是只能这么说了。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大家一起来帮小七海吧~~!」 美咲自己喊着「喔~~」附和自己。 「空太,谢谢。」 「没什么……明天我陪着她去好了。她那个样子实在很危险。」 「那么,交通方面就交给我啰~~」 「啊,说的也是,搭出租车可能比较好。那就拜托学姐的财力了。」 「就当作搭乘宇宙飞船,尽管来吧!」 美咲满意地微笑着。虽然看来像在盘算着什么,不过都到这种地步了,至少不会再做什么不利于七海的事吧?空太决定不再深究。 「剩下的就是千寻。正常来说,她应该会反对吧。」 仁推了推眼镜。 「虽然不觉得她是正常的大人,不过大概……」 「嗯,那边就交给我吧。」 「拜托你了。」 虽然不是绝对,但空太对千寻实在很没辄,只能交给人生经验丰富的仁了。就这里面的成员来看,仁也很清楚那是自己的任务。 「我呢?」 真白这么嘀咕着。 「椎名的工作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实在不想再增加麻烦。 「我也想做点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真白看起来有些落寞的感觉。 「那么,真白就跟空太一起陪七海去吧。」 「等一下,仁学长!」 「交通交给美咲,千寻就交给我。没有问题吧?」 「嗯!」 美咲用力地点点头。 「什么啊,还以为没有人在,你们是在这里计划什么坏主意吗?」 到房间采出头来的,是刚从学校回来的千寻。大概是因为已经用手机告诉她七海感冒的事,所以才会比预定时间还早回来。 「那么,铃音在叫我了,我先走啰。」 仁迅速地起身离开房间。 「我要去弄构图了!」 接着,美咲如此说着飞奔出去。 真白正想趁乱离开,千寻从背后出声叫住她。 「真白,这个寄到我们的信箱来了。」 千寻拿出一个偏大的信封,有相当的厚度。表面上印着少女漫画杂志的LOGO。 「大概是样书吧?」 真白被千寻催促着,不发一语地伸出手来。撕开胶带,从里面拿出一本杂志。 没有开心的情绪,也没有笑容,真白没有表情地翻阅着杂志。在杂志中间部分发现自己的漫画后,只确认了扉页就立刻阖上。 然后把样书递给空太。 「这样就好了吗?」 「内容我已经知道了。」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不是应该更高兴一点……之类的吗?」 「我非常高兴。」 「完全看不出来……总之,恭喜你出道了。」 「嗯,谢谢。」 果然完全看不出真白有感到开心。说不定是因为在意七海的事。 空太盯着拿在手上的杂志封面,左边角落有一小部分介绍了真白的短篇漫画,漫画名称下方写着「椎名真白」。 寻找刊登页面的手在颤抖。因为已经知道大概的位置,所以很快就翻到了扉页。 真的刊登在上头了——空太脑中想着这种里所当然的事,一页页读下去。之前虽然已经看过,但一旦成为杂志的形式,就像是不同的东西,总觉得很有真实感。 「真的能成为漫画家呢。」 首先在空太心中萌芽的,是单纯带着惊讶的认同感。 空太将样书还给真白,真白将它抱在怀里,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留下来的千寻,眼神像盯着猎物的蛇般看着空太。 「然后呢?你们该不会在想什么蠢事吧?」 懒鬼教师意外地非常敏锐。 「并没有。能不能请老师赶快离开我的房间然后把门带上?我也拥有应该受到尊重的个人隐私!」 「你没有那种东西。」 千寻说着令人感到害怕的话,跟着离开了房间。 空太自己把还开着的门关上。 松了口气。 但是真正的试炼现在才正要开始。 虽然知道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想祈祷。 希望明天七海的病情能够好转。 2 隔天早上,空太的期望落空,七海的状况并没有好转。 带着肿胀的眼皮来到一楼的七海,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换好衣服,肩上背着去训练班时会带着的大包包。 看到这个样子,千寻当然上前阻止。 「青山,回房间去。」 「为什么……」 七海的声音在喉咙里分岔,沙哑得很感害。声音的状况比昨天还糟,连鼻音都出来了,想瞒混过去都没有办法。 「因为你已经烧到判断力降低,连原因都搞不清楚了。」 对于千寻毫不客气的言论,七海也完全不畏怯,只是顽固地看着前方。大概是身体知道只要一低头就完了。 本人应该最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如果没事当然也想好好休息。但是,今天非去不可。为了展现平时努力的成果。 「够了,回房间去睡觉。」 「我不要。」 「你个人的意见不重要。」 千寻正要抓住七海的手。 仁抢先一步从背后伸手架住千寻,把她举起来。 「等一下,三鹰!你在干什么!」 「空太,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空太拿起包包,带着七海走向玄关,以行动代替回答。 「虽然你大概不愿意,不过我要送你过去。」 七海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点了一下头。 「你们昨天聚集在神田的房间,就是为了这个吧!」 千寻不停用力踩着腾空的双脚。 「等、等一下,三鹰!你干嘛趁乱摸我胸部!」 「那当然是因为刚好它就在那里。」 「不要把胸部讲得好像山(注:英国登山家马洛里(GeeHerbertLeighMallory)在被问及为何想攀登珠穆期玛峰时回答「因为它就在那里(Becauseit’sthere……)。」成为至今常被引用的名言)一样!」 空太听着背后传来千寻的叫声,带着七海走出樱花庄。 一部白色的休旅车开到前面的马路上。那是一部亮晶晶的新车。 「学弟!上车!」 驾驶座上坐着美咲。 「啊?学姐,你在干什么?」 交通方式确实是交给美咲了。 但是,不是应该帮忙准备出租车吗? 为什么会是美咲握着方向盘。 空太还没理解状况就跟七海两人坐进后座;无声无息地跟上来的真白则狡猾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关上车门,美咲便发动车子。甩开仁的千寻从后面追上来,但马上被拉开距离,转个弯就不见踪影了。 「那个学姐,你有驾照吗?」 「我拿到啦。」 「什么时候?」 「嗯~~一瞬间就拿到了。」 「请好好说明!」 空太开始对这部车的安全感到担忧。驾驶起来姑且算很稳定,而且也在限速内。看来是依照卫星导航开往目的地,但毕竟握着方向盘的是外星人美咲,无论如何就是甩不掉不安。 「嗯~~啊~~就是那个时候。学弟跟小真白冷战,像被甩了般情绪低落的悲伤六月。」 会被冠上悲伤六月这种奇怪的标题实在令人遗憾,不过那时确实没有多余的精神,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人。 就算没发现美咲开始上驾训班,那也是无可奈何。 「那这部车是?租来的?」 「买的。」 「多少钱?」 「加上有的没的,现金一次付清好像是三百万……又好像不是?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手续都是仁帮我办的。」 「这样吗?这样就够了。」 日本法律规定年满十八岁就能考一般驾照。美咲确实是在六月度过第十八次的生日。 七海大概是身体不舒服,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说不定是在节省体力。 说不定是休息想让身体好一些。 空太这么想着,自然而然闭上了嘴。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七海比较好。 车子开到国道上,便更加顺畅地往前进。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车子开进了市区内杂居大楼区,美咲突然左顾右盼了起来。 「该不会迷路了吧。」 「才不是~~就在这附近~~」 卫星导航正显示「在目的地的附近」。 「青山,好像到了喔。」 七海缓缓地张开眼睛。 应该多少睡了一下,她一脸刚睡醒茫然的表情。即使如此,眼眸深处仍然闪着充满意志的光芒。那是热衷于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上会有的眼神,她的内心并没有屈服。 「这里就好了吗?」 「……嗯。剩下的,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七海打开门下车。脚步不稳,完全看不出没问题的样子。但是接下来的也无法帮她了,因为要面临期中发表会的是七海而不是空太。 所以,就在车上目送她离开。 空太没出声叫她好好加油,因为说不出口。可以的话,根本不希望她加油;希望她多为身体着想赶快休息。 七海在人行道上走了约十公尺后,走进一栋五楼建筑的大楼里。 「上课的录音室原来在这种地方啊~~」 到处都看得到的大楼林立的景色。旁边就是便利商店,楼上似乎是一般住宅。 「车子就停到对面的停车场啰。」 美咲打了方向灯,再度移动车子。 熟练地停进以时计费的停车场里。 熄火的车子里变得更安静了。 「大概要多久?」 坐在副驾驶座的真白这么问道。这是她坐上车子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说过一般课程是三个小时,不知道今天如何?有可能提早,也有可能延后我也不晓得。」 「这样啊。」 就这样待在车子里三个小时很累人,沉默令人窒息。话虽如此,也没什么心情说些蠢话来炒热气氛。 「椎名,要去书店吗?」 「不用。」 「你不想看杂志在书店里展示出来的样子吗?」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因为未来还会不断遇到发售日。」 空太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如果是真白,确实应该做得到。一旦获得连载机会,每个月都会有发售日。真白确实有资格如此宣言。 不会因为害怕失败的可能而先打预防针,总是说到做到。真白真正厉害的就是这一点。 「这样啊。」 「嗯。」 但是,今天的真白看来跟平常不太一样。明明是那么坚定、不会有任何动摇,今天却窝在副驾驶座里显得渺小。 「空太。」 「什么事?」 「都是我害的吧。」 「嗯?」 「七海一定累了吧。」 「不是那样。」 虽然毫无根据,但是空太就是如此断言。 选择来到不习惯的樱花庄,并且负责照顾真白,还日夜忙着打工与训练班课程的是七海自己。七海一定不会认为这是真白的错,再加上刚好有许多事情重叠在一起,她一定也很清楚只不过是运气不好,在这个时间点把身体搞坏了而已。 「我要向她道歉。」 「别这样,她一定会生气的。」 即使真白是真的感到罪恶,但听在七海耳里,大概只会认为那是在同情她罢了。况且也不想再看到因为彼此想法不同而有人受到伤害,总之道歉只是徒然。 在这之后,在车上的三人,谁也没说话。 在车子里等了两个小时左右,三三两两的人从训练班走了出来,全部大概有三十个人。最后七海走了出来。 发现七海的空太立刻下车,打算上前去接她过来,但是在前面一点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七海正在跟别人说话。不,应该是被看来与她同年纪的女孩说了什么。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一看就知道她正受到责备。空太看到七海不断地道歉,觉得受不了而跑上前去。 「青山,回家吧。」 正和七海说话的女孩子,很不高兴地转过头来。七海的表情则更加阴沉了。 「什么啊,你是七海的男朋友吗?」 那是很有特色的甜腻声音。长睫毛,像娃娃一样的小脸蛋。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她光是站着就能让周围的气氛感觉热闹起来。不过,她所表现出来的却像矛一般尖锐,毫无可爱可言。 「我只是来接青山而已,不是她的男朋友。」 「你还真有派头呢。」 女孩对着七海说出这句话。 「不好意思,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不可以下次再说呢?青山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这个我知道,不过不是什么事都能有下次的,不是吗?」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桃子……」 「什么嘛,明明就是七海不对,为什么算了!」 摇晃着扎成两边的头发,这个叫做桃子的女孩就这么跑走了。 「神田同学,对不起……」 「算了,我们回去吧。」 空太搀扶着七海回到车上。 让她坐上后座,空太自己也坐上车。 「那么,回家了?!」 虽然美咲表现得很开朗,但是发动的车子里,还是被沉重的寂静所笼罩。 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的七海,状况看来明显恶化。也许退烧药的药效已经过了,又开始发烧了。 也可能只是七海放松下来,不再掩饰身体的不适。 急促的呼吸声扰乱着耳朵。她有时蜷曲着背,激烈地咳嗽。 发烧使得七海的身体不舒服、喉咙疼痛、鼻塞得痛苦。但是,空太完全知道,七海的表情会这么沉重,并不是因为这些症状恶化;而是因为期中发表会的结果令人失望…… 空太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美咲集中精神开车;真白直视着前方;而空太只能看着窗外的景色,在内心祈祷赶快回到樱花庄。 这时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七海。 车子开在笔直延伸的国道上,她那快消失般微弱的声音以关西腔说了: 「对不起。」 「到樱花庄之前你就睡吧。」 空太觉得还是不要正面回答比较好。在这种时候,不管再怎么思考,想到的一定都不会是什么好答案。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即使如此,七海还是继续说着。已经管不了是不是东京腔了,每当她发出沙哑的声音,就让人觉得揪心。她平常的声音清澄而坚定,现在这些最重要的部分都没了,让七海失去自信,看起来根本不像平常的她,变得非常虚弱。 「没关系,现在先别说这些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人家……给大家添了麻烦……」 「都说无所谓了。」 「神田同学也说过……说人家太逞强、太乱来……叫人家不要这么固执……」 七海现在这样感情用事,不管对她说什么都没用,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自己揽了一堆事在身上结果根本就做不好。你们还特地带人家过来……人家却什么也办不到」 「青山……」 「身体动不了,声音也出不来……还被老师骂连身体管理都做不好……人家完全无话可说……给训练班的其他人还有桃子添了麻烦……人家真是糟糕,简直烂透了……」 七海完全被无法发挥实力的悔恨给击溃,平常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今天就只有今天,而今天结束了,只留下未完成的遗憾。 「所有的准备都只为了今天……结果功亏一篑,失去任何意义人家不是为了这种结果才一直努力到现在的真的不是这样还以为自己能做得更好……本来这么以为……真是笨蛋……人家真是个笨蛋……」 看着一味责怪自己的七海实在令人难受。光是在旁边听她说这些话,就觉得这些话跟悔恨的心情,不断在身上划出伤痕。 七海就是这样伤害自己,不懂其他原谅自己的方法…… 那样实在太悲哀了,真不希望她说努力也没有意义这种话。 「没关系啦,青山,你根本就不用在意我说的话。」 「怎么可能没关系!不要这样……不要讲这种话……尽管笑人家是个笨女人呗……不然人家……不就太悲惨了……」 「不准这么说,也不准这么想。如果你是笨蛋,那全世界的人都是笨蛋了。什么嘛,开什么玩笑!」 「神田同学……」 空太很清楚七海严以待人,对自己更是严苛。在校成绩优秀,深得老师的信赖,还靠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及训练班的学费……空太从没见过这么独立的同学。青山七海无疑是个能干的优等生。 但是空太现在觉得,这些说不定都只是自己误会了。 七海不管做什么都很得要领,大部分都能做到超越平均水平,这些一定都是负担。七海能够做得这么好,说不定正是平时如此鞭策自己,并且持续努力得到的成果。 随便做做就能做得很好的人少之又少。 一切都是因为尽全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想让其他人挑剔,七海只能扮演坚强的自己。 之前仁曾经说过,他对七海的印象与空太对她的印象不同,一定就是指这回事吧。 不顾父母反对离开大阪的七海,到目前为止的一年半里,持续奋战不懈。她只是表面虚张声势,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努力因为一旦承认自己在逞强,就会无法继续努力下去了。因为只要允许自己松懈一次,以后就有可能允许自己第二次。所以七海只能不依靠任何人,继续固执下去,为的是不让自己心中的胆小鬼觉醒过来…… 但是这样的逞强当然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今天七海就输得完全无话可说。 「青山一直很努力。这点我们都很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这么说,人家……就……因为……人家一直……希望有人这么对人家说……」 七海的眼睛滴下斗大的泪滴。 接着她还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已经不成语句。她呜咽着不断擦拭着眼泪。 空太只是凝视前方,不看她哭泣的脸。车子还在移动着,美咲与真白也不发一语。 想忍住眼泪的七海,将炙热的手叠在空太的手背上。空太一开始感到惊讶,但身体很奇妙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把手翻过来,包覆七海的手紧紧握住。抱着为她加油的心情,还有像是轻抚她的背安慰着不要紧的情感,希望能将「你一直都很努力」这句话传达给她…… 七海像个孩子般语塞,有些犹豫地反握回去。她空着的另一只手不断拭着泪…… 直到抵达樱花庄之前,空太只是静静地听着七海拼了命想忍住啜泣的声音。 3 美咲开的车抵达樱花庄时,七海正靠在空太的肩上疲惫地睡着了。空太小心翼翼地避免吵醒她,将她抱进宿舍里二楼的房间。 然后苦苦哀求一脸凶恶等待着的千寻帮她换衣服。 之后空太、仁、美咲以及真白四个人,在饭厅里听千寻说教了将近两个小时,主要都是些抱怨。四人被迫听千寻说着担任樱花庄的老师有多麻烦,中途话题还变成最近联谊的邀约变少了,或是同年级的同学都陆陆续续结婚了之类的,让人想吐槽老师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为了表现出有在反省的样子,还是姑且乖乖地听了。 后来才知道,之前已经由独自留在樱花庄的仁一个人代替空太等人接受了说教,所以只剩下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仁一从千寻的说教获得解放,就立刻直奔粉领族留美小姐的公寓去了。 七海一直到晚上都还没醒来,空太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到她的房间去,而她仍然在熟睡中。真白则一直坐在旁边,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离开。 真白大概也有罪恶感吧。 「椎名,去休息吧。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没关系,我要待在这里。」 「你要是把身体搞坏了,青山会觉得是自己害的。」 「我没事的。」 「……我知道了。那么,青山就拜托你了。她要是醒了就告诉我。」 「嗯。」 隔天早上,空太因为脸上感觉到小光屁股的温度而从睡梦中醒来。 「真是糟糕的早晨。」 他起身走出房间,到厕所洗了脸、整理乱翘的头发,然后跟要饭吃的七只猫咪一起来到了饭厅。 仁正在里面的厨房看着瓦斯炉上一人份大小的砂锅。他穿着跟昨天一样的衣服,看来应该是早上才刚回来。 发现空太的仁,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空太边喂着猫边探头看看煮得咕嘟作响的砂锅。 「那是什么?」 仁打开砂锅的盖子。水蒸气遮蔽了视线,接着感觉很好吃的鲤鱼汤底香味扑鼻而来。 里头是很简单的粥。 「总要让她吃点东西吧?」 仁这么说着往二楼望去,接着关掉瓦斯炉火,将砂锅、汤匙以及放着梅子的小盘子放到木制托盘上递给空太。 「拿去给她吃吧。我要去睡觉了。」 仁打着呵欠走向自己的房间。 空太甚至来不及阻止他。 没有其他可以拜托的对象,饭厅里很遗憾地只剩空太跟猫咪。 空太端起盘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 来到七海的房间,发现门微微开着。应该是真白忘了关上吧? 开着的门缝里传来声音。 「虎次郎啊……你说人家到底该怎么办啊~~」 是七海的声音。 在跟谁讲话呢?七海的手机被停用了,那么就不可能是在讲电话。虎次郎到底是谁啊? 『那种事老子哪知道啊?你自己种下的后果,自己去收拾呗。』 听来对方也是关西人。 只是空太总觉得这也是七海的声音。虽然听来像是男孩子的口气,但混着感冒的鼻音,错不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昨天那个实在太丢脸了……」 『白痴啊你,蠹蛋。积欠住宿费才比较可耻呗?现在还在讲这什么话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空太实在很好奇,便从门缝探头往房里瞧。 「被神田同学看到了难看的哭脸,之后的事就不太记得了。大概连睡脸也被看到了呗?啊~~真是的,人家真是白痴……」 『谁叫你自己这么不小心就露出睡脸,简直就像要别人来侵犯你咩。』 七海身穿睡衣坐在床上。没看到她说话的对象,只有真白趴在她的脚边睡觉。 「你、你在说什么啊!」 『别再说些钓人胃口的话,赶快扑倒就是了咩。』 与七海面对面的是老虎形状的抱枕。 「那就是虎次郎啊……」 空太一如往常忍不住吐了槽。 「咦?谁、谁在那边啊!」 「啊~~呃~~青山,你醒了吗?」 「我是已经醒了……」 「我是神田,我打开门啰?」 「嗯、嗯……请进。」 空太留意着不要发出声音,移动到床边。 七海把半张脸埋进老虎抱枕,以疑问的眼神看着空太。 「……刚刚的你都听到了吗?」 「没想到抱枕还有聊天的功能。」 七海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抱枕,耳朵跟脖子都红透了。 然后只将目光望向空太。 「不准告诉任何人喔?」 空太被迫答应。 他老实地点点头,再说,虎次郎现在可也瞪着自己。不过,照这情况看来,七海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吧? 空太想转移话题,于是把端来的盘子递过去。 「能吃东西吗?」 看起来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嗯。其实……我肚子饿了。」 这也难怪了,昨天跟前天几乎都没吃东西。 「这是神田同学做的?」 「不,是仁学长做的。」 「三鹰学长呢?」 「做完这个以后就推给我,然后去睡觉了。」 空太递出装了粥的盘子。但七海只是苦笑着没打算要接受。 「呃、虽然我实在很想吃……」 空太寻着七海的视线,看到七海被真白双手握住的右手。 「她好像整晚都握着我的手。」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七海小声地说着便低下了头。说不定她也莫名感到高兴。 「虽然完全搞不清楚椎名在想什么,不过她好像很担心你的事,还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认为。」 「而且,最了解青山的也是椎名。」 「什么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椎名那么说,我可能就会阻止你吧。」 「你是指我去训练班的事?」 「嗯,都发烧成那样了还用说?不过,椎名说如果是自己绝对会想去,所以想带你去。还向我跟仁学长、美咲学姐低头拜托了呢。因为她很清楚你有多努力吧……」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才改变心意,决定尊重你自己的意思了。」 「那我要好好感谢她了。虽然发表会糟透了,不过还是庆幸有去参加。如果只是躺在这里休息,我一定会后悔到死。」 「这样啊。」 「嗯椎名同学真的好感害。坚强到令人讨厌的地步,而且还比我更努力……」 可以感觉出七海很不甘心地咬着牙。因为她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努力完全无法跟真白相提并论。 「她每天画漫画到很晚……即使告诉她该睡觉了她也听不进去……」 「我照顾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她一集中注意力就会无视我的存在。」 「不断重复修改、重画,从背影就能看出进行得不顺利,就算这样,椎名同学也不会中途放弃。」 「是啊。」 「有时早上去她房间叫她起床时,发现她还在画耶!还一脸『彻底画好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实在让人惊讶。在认识椎名同学以前,我一直以为有才能的人是不用努力的,还误以为那就是天才。」 「我也是啊。」 「要怎么样才追得上她的才能呢?」 答不出来的空太只能保持沉默。不过这倒也好,七海大概并不希望得到答案,而是想着总有一天要自己完成。 「我大概是太急了……本来就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变得跟椎名同学一样。」 七海空着的手轻抚着真白的头发,像猫一般喉咙发出声音的真白便松开手。七海凝视着睽违几个小时终于获得解放的右手,那表情就像所有不好的东西都被赶走了般豁然开朗。 「要是让她这么担心,我反而会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呢。」 面对七海的喃喃自语,空太总觉得松了口气。因为一直到昨天为止,他都不觉得七海属于樱花庄,而现在的七海已经像是一起生活的同伴了。 七海接下空太再度递出的盘子。 接着说了声「我开动了」,使用汤匙把粥送进嘴里。 张着嘴的七海以斜眼看着空太。 「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抱、抱歉。」 空太慌张地将视线转开。 「看房间也不行。」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看着趴在七海脚边的真白。 「也不准看椎名同学的睡脸。」 简直就是四面楚歌。果然,不管再怎么虚弱,七海就是七海。这样比较好,她像这样握着主导权的感觉刚刚好。 「意思是叫我出去吗?」 「我没那样说,不过如果可以跟我保持一点距离,我会很高兴的。」 「真是伤人啊……」 空太离开床铺,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 「因为……我还没洗澡」 「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粥很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仁学长的料理是很棒的。有食欲应该就不要紧了。多吃点。」 七海视线向上瞪着空太。 「吃太多会胖吧。」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七海还是默默地吃着粥。看来肚子真的饿了。 不到十分钟,砂锅就见底了。七海吃着饭后的药,空太则将盘子放在书桌上。 这时背后传来七海的声音。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啊?」 「我昨天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上井草学姐帮忙开车,还让三鹰学长挡下老师……神田同学也是……那个,大家明明那么担心我,我却固执地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结果,却搞成这个样子……」 「我是不知道美咲学姐跟仁学长怎么想,但我并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才做那些事或说那些话的。昨天也是一样。」 「……意思是你不原谅我吗?」 七海露出失去信心的眼神,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是。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打一开始就不在意这些……」 「我不太懂。」 「我觉得如果什么事都能自己一个人轻松解决实在很帅,而且搞不好也是种成长的方法。 不过,每个人总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事,有的人很闲、有的人很忙,只要认同这一点,找出让整个樱花庄变得更好的方式,事情就能顺利地进行了不是吗?」 「……」 七海不发一语,只是直直地看着空太。 「既然大家都在一起,需要的时候就拜托别人吧。不然我会觉得很寂寞的。」 「嗯。」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神田同学。」 「干嘛?」 「说这种话不觉得不好意思吗?我光听都觉得丢脸得想死了呢。」 「这句话给我藏在心底就好了!」 空太转开变得通红的脸,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拼命想冷静下来。对着空太这样的背影,七海突然开口。 「谢谢。」 空太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发现七海温顺地微微低着头。因为这画面太罕见了,空太忍不住看得出神。 「我是说谢谢你。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喔、喔。」 「什么啦?」 「青山你以前是这样的吗?」 「真是的……说这种话的神田同学最讨厌了。」 七海噘着嘴半开玩笑地闹起别扭。该说是空太老实吗?或者是因为七海显露出像女孩子的一面,让空太忍不住心跳加速。 「啊、呃,嗯……没问题的啦!」 空太想压抑住内心动摇而出声大喊,结果却吵醒了真白。 原本闭着的眼睛大约张开了两成,看着周围的状况。 「咦,七海?」 「早安,椎名同学。」 「你已经不要紧了吗?」 「嗯……虽然还有点发烧,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这样啊,那就好。」 「多亏椎名同学了。」 接着,七海又转头看着空太,眼神似乎有话要说。 「我有事想跟神田同学商量。」 「嗯?」 七海以斜眼看了真白。光是这样,空太就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有关于『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抱歉,老实说我无法继续下去了……九月开始就是第二学期,学校、打工、训练班……再加上其他打工,实在是忙不过来。」 「我知道了,就由我来做。今天的樱花庄会议来交接吧。」 「嗯……」 已经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也没办法。才刚说要接手,空太就想到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 是关于那封信的事,至今还悬在心上。 今后跟真白的接触越多,就会持续被挥之不去的郁闷玩弄于股掌之间。 「啊,呃,要我做是无所谓啦,只是有一点点问题……」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马上就会解决了。」 「啥?」 虽然七海瞇起一只眼睛使了个眼色,但空太完全搞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七海不理会这样的空太,转而面向真白。 「那个,椎名同学。」 「什么事?」 「有关之前那个从英国写信来的人」 「亚岱尔吗?」 「嗯,那位亚岱尔先生,跟椎名同学是什么关系?」 「等一下!」 空太虽然想插嘴,但已经阻止不了这个话题。 「亚岱尔是绘画老师啊。」 七海又继续问道: 「他今年几岁?」 「七十岁。」 「啊?」 空太口中发出呆愣的声音。 七海则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她大概之前就知道了吧? 「听到了吧。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为、为什么要对我说啊?」 「谁知道呢?为什么呢?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我都说了,没有谁欠谁什么……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 空太一边和七海对话,一边以眼角余光看着真白,真白则一副觉得不可思议地看着空太。 「只要每天在读书会上遇到,多少都感觉得出你的样子怪怪的吧?对照那段时期,就只想得到这个原因啰。」 「你是侦探啊!」 「就你的反应看来应该是猜对啰。」 「不,不对!不是那样!」 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么说根本就等于承认了,空太拼了命地解释。 「我可什么都没说喔?」 空太完全被耍得团团转。虽然总觉得很不甘心,不过这也表示七海复活了,所以现在这样也好。 「椎名,什么事都没有喔。」 「我什么话都没说啊。」 「喔、喔。说得也是,那就好。嗯,那就好。」 真白歪着头。 「神田同学好像很在意信的事喔。」 「啊~~你在说什么啊,青山!」 「空太也想收到信吗?」 「才没有!」 「有什么关系呢?就请她写给你吧。」 七海的眼中闪着坏心眼的光芒。 「我知道了。下次就写给你。」 「喔、喔……」 总觉得莫名地累了起来。看来真白完全没有理解话中真正的意思,虽然现在这样也好,但想到以后的事就无法率直地感到开心。 真白当然不可能知道空太的心情,像想睡觉的猫咪一样打了哈欠。 「椎名同学,我已经没事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真白凝视着七海。 「什、什么事?」 「叫我真白。」 「咦?」 「我希望七海叫我的名字。」 「虽然你本来就是这样,不过还真是突然啊……」 难怪七海会感到不知所措,因为真白毫无预警就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嗯,我知道了,真白。反正你也是一开始就直呼我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得寸进尺,真白就靠在七海的床上准备睡觉。 七海的指责当然立刻飙过来。 「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这一天,在空太所召集的樱花庄会议上正式决定「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交接,新的负责人是神间空太。其他轮班也考虑到七海的状况,调整成改善负担的新体制。 ——「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由青山七海交接给神田空太,其他的值班请参照值班表。总觉得我的负担变重了,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书记‧神田空太 ——如果老是逃避现实,可是无法从梦里醒过来喔!追加•终究还是响应了会议纪录的女仆 ——神田同学,值班就拜托你了,很多事我成到很抱歉。有件事忘了说,所以就写在这里。 要是敢对真白乱来,我绝对饶不了你!追加•青山七海 4 七海的身体状况一天天恢复,到了两天后的二十四日,她下午就出门去冰淇淋店打工了。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不过仁说依她的个性应该不会才刚倒下又犯同样的错误,所以空太就相信七海说的「没问题」,送她出门去了。 接着,一转眼来到了二十六日,暑假也只剩下一个礼拜。要是被问到有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实际上还挺犹豫不知该回答哪一个。 虽然参加企划甄试的事算是最大的成果,但结果还没到可以告诉别人的地步。 话说回来,之前被美咲约去吃章鱼烧,然后坐上车的结果,居然花了八个小时被带到大阪去;或是被约去吃拉面,结果从羽田飞到了新千岁机场。 「神田,你现在在哪里?啊?札幌?那晚上就吃螃蟹了,全靠你了。」 打电话来的千寻这么说了。所以那天是当天来回,在当地拉面吃到饱,螃蟹更是满载而归。如果说出这些例子,大概会让人退避三舍,还是得当心一点。那次明明是第一次踏上北海道,但实际上停留在札幌的时间大概只有一个小时而己,真是一趟奢侈的旅行。 昨天又被美咲约了要吃什锦拉面。空太心想这下一定会被带到长崎,所以很慎重地拒绝了。反倒是自从生病后便减少打工的七海被当成了献给美咲的活祭品。只是不知为何,当她回来时却是把气出在空太身上。 空太想要更普通的回忆。像是去海边、去爬山、跟女朋友窸窸窣窣……这种才叫健全的夏日活动。 不过因为在樱花庄里大家住在一起,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经常规划活动,但总觉得哪里稍嫌不足。 晚餐前,空太趴在饭厅桌上。真白坐在旁边,在素描本上画着草稿。对了,昨天漫画杂志的编辑来到了樱花庄。 好像是来讨论,顺便看看真白的工作环境。 因为真白经常提到她的名字,所以知道她名叫绫乃,不过对于她的样貌、声音以及姓氏都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全名是饭田绫乃,是个很适合沉稳笑容的成熟女性。年龄是二十六岁——这可是仁光明正大问到的。身高165公分,三围是非常棒的88、59、85。仁不知何时已经问到了手机号码,实在令人惊讶。 「仁学长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 「应该可以说满脑子都是男女赤裸裸互相拥抱的事吧?」 天生的土邦主看来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允许。真不知道他哪天会被捕,实在令人感到不安。 真白杂志连载的草稿进行状况不甚理想,似乎停滞不前。主要的障碍还是在于缺乏具感情的剧情。应该是被她自己的个性牵累了,她所画出的故事跟人物总是平淡朴实。 不过在与绫乃讨论之后,好像是找到了出口。在空太旁边以铅笔在素描本上作画的真白看来生气勃勃,流畅地画着线条,并一页页地翻着。 仁在厨房准备晚餐,靠着吧台的美咲不知正在跟他说些什么。 樱花庄一如往常的景象。空太并不讨厌这种无意义的时间。 千寻一早就到学校去,预定之后直接去参加联谊,说是会很晚回来。 七海刚从家庭餐厅打工回来,现在在房间里。 「仁学长,今天的晚餐吃什么?」 「我只是处理些剩菜,所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对话当中,七海走进了饭厅。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叫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喔!」 平常即使在宿舍里也衣着整齐的七海,现在穿着运动服,甚至戴着眼镜。 所有人的视线与疑问,还有惊讶全集中在七海身上。她正式地低下头。 「虽然已经过了一阵子,不过真是给大家添许多麻烦了。」 抬起头来的七海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不住游移。 「神田同学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为什么只说我!」 「原来青山同学平常是戴隐形眼镜啊。」 从厨房走出来的仁正准备若无其事地把手搭在七海肩上,但已经事先察觉的七海以不着痕迹的动作避开了。 「小七海真是一板一眼呢~~不过,我也喜欢戴眼镜的小七海喔~~」 这次则是美咲扑向她的胸前,躲避不及而被抓到的七海被扑倒在地。 「学姐!请、请不要这样!热死人了!」 「同样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嘛~~」 美咲毫不在意地把脸埋进七海胸前。 「不、不行!男孩子也在看啊!」 「接下来的要到房里继续?还是到浴室?」 「请你有点分寸!」 好不容易挣脱美咲的七海已是气喘吁吁。相较之下,美咲则依然活蹦乱跳。真不愧是靠宇宙的能量活动的外星人,身体的构造就是不一样。 「正好机会难得,今天就来办欢迎会吧。」 仁想到了好点子,看着在场所有人。 说来七海的欢迎会确实还一直延若着。 「啊,我赞成~~太棒了,真不愧是仁!真是好主意!既然都这样决定了,那就那个吧!我已经准备好某样东西了!正引颈期盼小七海的复活!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就等这一天!」 美咲刚说完,就以一如往常无视周围的亢奋情绪直冲二楼。天花板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很快又回到一楼。 再次出现的美咲背着圣诞老公公的袋子,把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在餐桌上。 出现的是一座色彩缤纷的泳衣小山,至少有三十件左右。 「召开欢迎小七海的游泳大会啰~~!」 「学姐,你在说什么?」 「你们仔细想想嘛!我们整个暑假都没去海边也没去游泳池耶?像这种干巴巴的暑假怎么能叫暑假!没错吧?就是说啊~~!就是说啊~~!」 「啊,是啊……你说的对。」 七海目瞪口呆地全身僵硬。仁翻着泳衣,不为所动地任意说着哪一件适合谁之类的话。当然,真白没有任何反应。 「要举办游泳大会是无所谓,可是现在已经六点了喔?应该没有游泳池还在营业的吧。」 已经复活的七海冷静地吐槽。 「学校有啊。」 「喂!你该不会打算现在偷偷潜入学校吧?」 「好了,好了,学弟跟小七海都赶快准备吧!」 「偷偷潜入学校绝对不行!我不认同违反校规的事!」 七海干脆地拒绝。 「就是说啊!」 空太也紧咬不放。 「汪洋大海正在呼唤着我!学弟也想看吧!像是我穿泳衣的样子或是小七海穿泳衣的样子!还有小真白穿泳衣的样子!」 这确实是还满想看的。 「神田同学,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七海手指着空太发动攻击。 「不要搞错战斗对象了!这样会被美咲学姐牵着鼻子走喔!」 七海听了惊觉而回过神来。 「就、就是说啊!学校的泳池不行!」 这时,仁也跳下来支持美咲。 「没问题的,联络学校获得同意就好了。只要透过千寻,应该就会准许吧。」 「咦?真的吗?」 「只要说出个理由,再乱来的事她都还能接受。」 「可、可是……请、请等一下!我没有泳衣。」 「选件自己喜欢的就好了啊?这件如何?」 美咲开心地拿起比基尼,打算放在七海身上。 「不、不可能的!我没办法穿这么露的!」 「这一件可能比较适合小七海!」 美咲拿出一件剪裁更加危险的泳衣。 「这、这边这件就可以了!」 七海大概想自己选想穿的泳衣,结果选了两截式的泳衣,轻易就答应了要去泳池的事。 「咦~~那么朴素的泳衣不够性感啦,小七海!难得要让学弟看,当然要选更火辣的!要是不让他把视线紧盯着你不放可是会后悔莫及的喔~~」 「神田同学跟三鹰学长请出去!这、这样我就会好好挑选。」 七海完全被美咲说服了。 「小真白也是,赶快选,赶快选。来来来!」 看不出真白到底有没有兴趣,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泳衣,紧接着说出骇人的话。 「空太,帮我挑吧。」 「椎名你想要我死吗!」 选泳衣这种事实在太令人害羞了,做得到才有鬼。 「那么,三十分钟后在玄关集合。」 仁挥着手走出了饭厅。对着他的背影,美咲似乎有话想说。 美咲大概是希望仁帮她挑选泳衣吧。 空太想摆脱混乱的情绪,面往仁后头追去。 他在房前叫住了仁。 「仁学长。」 「嗯?」 「你说可以得到进泳池的许可是骗人的吧?如果是老师陪同一般学生或许还有可能,但是这里是樱花庄。」 「你居然会知道。」 「托你的福,我也已经完全融入这里了。可是,这样青山会生气的喔。因为那家伙一板一眼的,我觉得这种事一定行不通。」 「没办法啊?如果不那么说,她就不会来吧。随意一点会比较轻松。」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请自己负起责任喔。」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共犯吧?」 空太正觉得糟糕时已经太迟了。 「拜托你啦,伙伴。」 一边后悔说了不该说的话,空太一边努力回想去年买的泳裤到底收到哪里去了。 远超过仁所指定的三十分钟,大约过了一个钟头,空太、仁、真白、美咲以及七海五人穿着制服在玄关集合。迟到的原因似乎是女孩们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穿着制服是因为七海坚持的缘故——就算是暑假,到学校去就该穿制服。虽然根本不知道有这项规定,但是一翻开学生手册,校规里确实这么写着。 到达学校时已经超过七点半,太阳下山、天也黑了。即使如此,白天的炎热丝毫没有缓和下来,现在依然相当闷热。想赶快跳进泳池的美咲,在路上已经蠢蠢欲动。 穿过关闭的后门进入学校。 「真的已经获得许可了吗?」 七海以怀疑的眼神看过来。 「空太已经联络过,获得同意了。」 「是啊,那当然。」 仁完全打算把空太拖下水。 「那就好。」 游泳池在体育馆的倒边,必须经过校舍才能到那里去。入口当然上了锁,空太便先爬过围墙从里面打开门。 首先冲进来的美咲在泳池边奔跑着脱掉制服,露出鲜红的比基尼之后,不由分说便第一个叫跳下水。空太也是如此,所有人都把泳衣穿在制服里面。 「上井草学姐!至少先做个暖身运动吧!」 七海站在跳水台前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这时美咲缓缓地靠了过来。 「青山,你最好离那边远一点。」 空太的忠告还没说完,美咲就朝穿着制服的七海喷水。脸部直接受到攻击的七海,抓起旁边的浮板,像掷回旋镖般朝美咲丢去。 浮板被美咲空手夺白刃地接下来了。 「你还太嫩了,小七海!想击中我,你还早了十年~~!」 「请不要忘了你现在说的话。」 七海将手伸向制服钉子,这时视线与空太对上,结果她什么也没说就逃往更衣室去了。 「我的存在真的这么不应该吗?这样啊……」 相较之下,真白毫不在意地解开钳子。不过与空太眼神对上之后,手就停住了。她思考了一下子,便跟着七海逃到更衣室去了。 仁还穿着制服,在泳池畔放着从樱花庄带来的卡式炉,开始准备火锅。 不知道为什么,樱花庄的欢迎会照惯例都是吃火锅。似乎是有这样的传统。 空太知道美咲正在泳池里瞄准自己,便迅速地脱掉上衣跟裤子,他可不想穿着衣服被弄得湿答答的。 但美咲已经从泳池里泼水过来。空太拿出卷成圈状的水管,在泳池边应战。 「吃我这一记,外星人!地球绝不会交给你!」 「什么!看我用浮板拦截!」 美咲丢出的浮板,正好击中空太的额头。空太当场蹲了下来。 就在这时,七海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她穿着蓝、白各半的比基尼,下半身有两层,特征是里头还有条小短裤。 七海用手遮住肚脐一带,站在稍远处。 「怎、怎么……样?」 「……」 「算了!你还是不要说好了!」 七海将手掌向着空太,别过头去。 「我觉得很好看,很适合你。」 「真、真的吗?」 「嗯、嗯。」 「不、不过,不是像上井草学姐那么大胆的……不对,穿这样已经是人家的极限了。人家是第一次穿成这样,还怕如果穿起来很怪要怎么办咧……」 「不,真的很适合……话说你的关西腔跑出来了喔?」 虽然空太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多亏七海整个人动摇到一个不行,所以反而很神奇地冷静了下来。 「这样吗……那就好。」 七海放心地松了口气。 「不过,觉得有点意外。」 「嗯?」 「没想到神田同学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咦?不,那个……很奇怪吗?」 空太想靠近点说话时,七海就跟着退开,始终保持同样的距离。 「……为什么要逃跑?」 「不、不可以太靠近看。」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公尺。 「就我而言,隔着这个微妙的距离说话才会觉得不好意思。」 「那、那你要答应我!」 「答应什么?」 七海看着正浮在游泳池中央的美咲。 「不可以做比较,绝对不可以喔?」 「知道了啦。」 「还有,就是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结果空太虽然走到七海的身旁,但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你、你也说点话吧。」 「你这么说我也……」 穿着泳衣站在身旁的七海,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地飘移着视线。 「那个……真的适合我吗?」 「喔、嗯。」 空太这么说着,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有被拉扯的感觉。 原来是稍晚才从更衣室走出来的真白。 她直盯着空太的跟睛。 真白的泳衣是白底橘格纹的比基尼。跟美咲与七海不同的是,她的下半身连着同样花色的小衬裙。 比起泳衣的设计,更压倒性引人注目的是她雪白的肌肤。即使在微光下,她的皮肤依然明显地相当白皙。 她不发一语,只是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眸,神秘地看着空太。 「椎名,你都准备好了啊?」 「嗯。」 真白在空太眼前转圈。 「有没有哪里很怪……」 「不、不……没有。」 对真白突如其来的举动,空太胆怯了起来。她给人的感觉跟平常不同,不单是因为泳衣的关系,或许是少了画漫画时的集中力,现在的真白看来就跟一般到游泳池玩的女高中生没两样。 她看来很开心似的,表情也很开朗。 这种平凡的感觉抓住了空太的心。总觉得再继续看着就会丧失理性,于是空太慌张地将目光别开。没想到真白却绕到转开脸的空太面前。 「干、干嘛啊?」 「……」 她只是沉默地直盯着空太。 「有事就说啊。」 真白一点一点地逼近过来。 「笨、笨蛋,不要靠太近!」 空太仰着身体想要闪开。真白挺出上半身,胸前的双峰碰到了空太。空太这时感觉到一股摇头晃脑的弹力,差点要发出惨叫声。好不容易将惨叫吞了回去,假装打嗝地蒙混过去,然后再度保持距离。但是,危机尚未解除。 「你干、干嘛啦!在耍我吗!」 这次她看似不满地用双手抓住空太的手。 「你明明就称赞七海了。」 「咦?」 「……空太是笨蛋。」 说完便低着头。这说不定是真白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态度。 「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骂我是笨蛋,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的,就算没常识也该有限度。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虽然泳衣看起来很适合……」 这时空太觉得抬起头来的真白眼神,仿佛表示要自己再说一次。 「很适合你。是的。这样可以了吗?」 空太觉得丢脸到现在就想立刻逃出去。他看着七海以寻求协助,但七海正以冷漠的眼神看着空太。看来她实在不可能成为救世主。 在泳池边说着这些话的空太,已经把最应该要注意的人抛诸脑后。七海也是如此,而真白本来就没有警戒心。 所以当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然后立刻被推下泳池时,空太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真是的!难得来到游泳池,怎么可以不游泳呢!这是游泳池的常识!」 「学姐没资格说常识这种话!」 首先将头探出水面的空太向美咲抱怨着。他们三人刚刚一起被推下水了。 「咦、喂!椎名?」 七海已经探出头来,却不见真白的踪影。 想都不用想,那个椎名真白当然不可能会游泳。空太立刻从水中将真白打捞起来。 他扶着真白的双手,让她站起来。 空太的视线突然被真白的胸部吸引。形状优美的双峰,在水面上露出北半球。 「椎名,你的泳衣掉了!」 真白以缓慢的动作往下看。 「……」 大约过了两秒的沉默,抬起头来的真白紧咬嘴唇,像在忍耐什么似地全身颤抖。 「不要看。」 她这么说着,以双手指住空太的眼睛。 视野突然被遮住的空太理所当然地慌张了起来。 「笨、笨蛋!要遮就遮自己的胸部!」 「啊~~真是的,到底在干什么啊?神田同学!」 后面传来七海的声音。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不要乱动!真白也是,我现在帮你穿好。」 「嗯。」 「神田同学,如果你从指缝偷看就戳瞎你的眼睛。」 「我没偷看!眼睛也闭得好好的!」 「真的吗?」 「赶快把泳衣穿好!」 「其实已经穿好了。」 「那就快把手放开!」 听到这句话,真白便将手放开了。 空太小心谨慎地张开眼睛。眼前用双手遮住胸部的真白正瘪着嘴气呼呼的。 「这是意外。」 「男孩子真是下流啊。」 七海代替她责备空太。 「如果我真要看,也是看美咲学姐啊!」 刚这么说完,美咲就从水中袭击而来。她打算脱掉空太的泳裤。空太拼了命挣扎,好不容易才逃脱。 「学姐想对我做什么!」 「说到游泳大会,当然就是要走光啦!没有走光!就没有人生!」 「要说走光,刚刚椎名已经做过啦!」 空太偷瞄了真白一眼,发现她看来好像心情不好。也许是刚刚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 「空太喜欢美咲啊?」 「不要说那种会让人误解的话。」 「也会看我吗?」 「有啊,一直在看。」 空太开始赌气,直盯着真白看。 结果,真白把水往他脸上泼了过来。 「看得太超过就不行。」 「那我到底要怎么做啊!」 这时火锅已经煮好,刚好救了空太一命,所有人都爬上池畔。而空太始终感受到真白不满的视线。 在火锅旁边果然会热。虽然不断冒汗,但是只要等一下跳进池子里就好了。一开始觉得这样做很没常识的七海,回过神来也成了锅奉行(注:吃火锅时喜欢自顾自地帮忙加菜、调配佐料或分配食物的人),碎碎念着多吃点菜、火太大了,或者叫真白不可以挑食。 像这样五个人一起吃,火锅很快就见底了,只剩下最后的杂烩粥。正当大家在等着粥煮好时,从围墙外头照进了手电筒的光。 「你们在那边做什么!」 「啊、糟了!」 最早反应的是仁。所有人的目光朝向拿着手电筒的警卫。美咲立刻站起来收拾东西;空太也在脑海中确认逃跑的步骤。警卫所在的地方是泳池入口的另一侧,这样就逃得掉了。 「咦?可是,三鹰学长说已经取得许可了。」 只有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七海这么说了。 「哈哈,学校怎么可能会同意那种事。因为如果不那样说,就没机会拜见青山同学穿泳衣的样子啦。」 爽朗地揭开谎言的仁,关掉炉子的火,大叫「快逃跑」便跑了出去。 跑在前面的美咲从入口飞奔出去。追在后面的仁,把自己的毛巾披在美咲肩上。 「快跑!」 空太捡起东西后,呼唤呆站着的七海,并且抓起真白的手跑了起来。 「杂烩粥呢?」 「那种东西带着跑会烫伤的!」 「我很想吃耶。」 「啊~真是搞什么啊!我还以为三鹰学长是比较正经一点的人!」 跑到前面的七海开始大骂。 空太等人离开泳池跑向校舍。警卫的反应也相当快,已经绕到后面来了。问题在于真白,她跑得实在太慢了。因为几乎是空太拖着她跑,所以这倒也理所当然。 「你也多少自己跑一下!」 「为什么?」 「我才希望有人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搞不懂!」 这样下去会被追上。转头看着大家的仁以眼神示意: 「躲到仓库的缝隙里。」 大家遵从仁的指示,争先恐后地躲进像夹层的水泥墙之间,依序是美咲、仁、七海、空太,接着是真白。 「美咲!再往里面进去一点!别挤我!」 「没办法啦!胸部跟屁股都碰到了。」 先躲进去的仁跟美咲争执着,但空太已经没有闲工夫去注意那边了。就像仁跟美咲紧紧贴合一样,空太也被真白及七海夹成了三明治。 虽然是令人高兴的意外,但在身体完全动弹不得的状态下,这简直就是地狱。 「神、神田同学,你靠太近了。不要一直贴过来。」 「你跟我说这也没用,不要推了,椎名!」 「被发现也没关系吗?」 「你说这话我能理解,可是你、你碰到我的背了!」 透过泳衣感觉到令人幸福的双峰,滑嫩的肌肤也摩蹭着。 「安静点,脚步声过来了。」 手电筒的光靠近脚边,五人屏住呼吸,等待警卫通过。现场飘荡着奇特的紧张感。接着,脚步声过去,可以感觉到警卫很快地走远了。 「走了吗?」 「好像是。」 众人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七海发出了紧绷的声音。 「神、神田同学。」 「干、干嘛啊?」 「我总觉得有东西顶到我的肚子……这、这是?」 「有什么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要我不准有反应才不合理吧?我是男孩子!请原谅正处于思春期的人吧!」 「喂!安静点。警卫回来了。」 「可、可是,那、那个……这、这个……」 七海一副马上就要发出尖叫的气势。 「等一下你再揍我好了。所以,请冷静一点,青山小姐。」 「我、我、我很冷静。神、神田同学也赶快平静下来。」 「那是不可能的。我无能为力……应该说,我也很辛苦啊!」 「需要帮忙吗?」 真白在后面低声耳语。 「还说帮忙……你想做什么啊!」 「做空太希望我做的事。」 空太忍不住做了有的没的邪恶的妄想。 「没什么希望我做的事吗?」 「算我拜托你,不要再刺激我的血压了!」 「神田同学,安静一点!」 空太慌张地闭上嘴,听得见七海与真白的呼吸声。她们的心跳传达到自己的胸口与背部,而自己的心跳也一次比一次更清楚。 大约一分钟的沉默仿佛是永远。警卫自言自语「真奇怪」,一边走回泳池的方向。 「好,似乎已经走了。趁现在赶快离开吧。」 五人一个接一个沉默地从墙壁间脱身。 「真是好惨……」 「那是我的台词!因、因为,那个是、神田同学的……那、那个……」 七海已经语无伦次到令人同情的地步。 「虽然很可惜,不过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空太跟七海对仁所说的话点点头。美咲虽然还一副玩不过瘾的样子,但被仁催促着换上衣服后,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衣服要在哪里换?」 折返回泳池的更衣室太危险了。而这里是校舍里面,上了锁的仓库也进不去。 「女孩子们到仓库后面,我跟空太在这里就行了。」 「在、在外面吗?」 「这么暗看不清楚的。」 「不是这个问题!」 「如果你想穿着泳衣直接回宿舍,我倒也不会阻止你。」 仁坏心眼地说着这种话。 「呜。」 七海发出呻吟,正准备走向仓库后面,中途又转过头来直盯着空太一再叮咛: 「绝、绝对不可以看喔?」 「你把我当什么啦?」 「嗯,大概是发情的雄性动物吧。毕竟到刚刚为止……啊,现在也还是吗?」 七海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仁学长不要再火上加油了!你看青山都快哭了不是吗?」 「我才没哭。」 「我是说快哭了。」 无视于周围的气氛,真白拉了空太的手臂。 「空太,内裤呢?」 「你果然忘了带来吗?」 因为大家是穿着泳衣离开樱花庄的,所以空太预料到会有这种事,还好也一起带过来了。 他从包包里掏出毛巾跟内裤递给真白,但不知为何却被七海瞪了。 「好了、好了,赶快换衣服吧。要是警卫又过来就麻烦了。」 仁这么催促着,七海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消失在仓库后面。 「你要是偷看,我会把你修理到丧失记忆喔。」 「我知道啦。」 趁着女孩子们到仓库后面去的时候,空太也迅速地换了衣服。 率先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是美咲。接着,真白也走了出来,只是她的头发湿漉漉的,现在还滴着水。 空太把毛巾放在走过来的真白头上,使劲地帮她擦干,就跟帮猫洗完澡擦干时没两样。 「你也自己处理一下嘛。」 「就、就是说啊,真白实在太不设防了。」 最后走出来的七海,一脸闹脾气的模样。 姿势也有些不自然,压着裙摆、脚还有些内八,故意踩着很难走路的步伐。 「青山,你那个奇怪的走路姿势是怎样?」 「哪、哪有,明明就很普通啊?」 她的音调明显地提高了。 这时,一阵仿佛要攀上校舍墙壁的强风吹来。 「哇!」 七海死命压住裙子的前面跟后面。 「你还好吧?」 「那、那当然。」 「大概是因为穿着泳衣来,所以青山同学也忘了带内裤吧。」 仁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这么说了。 「才、才不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那就不要把泳衣脱掉就好了。」 「我本来也这么想,可是衣服下面穿着湿的泳衣感觉很不舒服……不、才没有!我才没有忘了带!」 「小七海,没有内裤!就没有人生!」 「被亏了喔,青山。」 「要你管!」 这时手电筒的灯光一闪而过,绕完校舍一周的警卫又回来了。 「啊,糟了。」 「赶快逃~~!」 美咲又第一个冲了出去,仁紧贴在她背后。 「不、不行!绝对不行!如果在这种状态下跑的话……」 「不逃跑会更惨的!」 空太拉住七海的手,但七海仍然在意着裙子的事,一动也不动。 「你不会想在没穿内裤的状态下被说教吧!」 「那、那当然!我巴不得赶快穿上内裤!不对,不要一直喊着没穿内裤、没穿内裤的!」 七海终于跑了起来。空太抓住呆立着的真白的手,追着七海的背影。 「不、不行!神田同学,前面!你跑前面!」 「这么暗看不到的啦。」 「这是感觉的问题!」 七海看起来真的快哭出来了,空太无奈只好追过七海。话虽如此,也不能抛下担心裙子而无法好好跑的七海不管。 「椎名,你先跑。」 他抓住真白的手想让她走在前面。没想到真白却一副很在意衣摆的样子摇摇头。 「空太好色。」 「连你也在瞎起哄些什么啊!」 「不可以回头。」 「好、好。」 无可奈何之下,三人只好以空太在前,接着是真白、七海的顺序奔跑着。 众人穿过运动场跑向正门,这大概是美咲嗅出了后门现在警备森严,而她的预测也漂亮地命中,正门旁现在没有警卫。 穿过美咲与仁打开的缝隙,空太、真白以及七海三人也成功地逃出来。即使是警卫也应该不会追到校外来吧。 不过还是必须继续往前逃离一段距离比较安全。 三人立刻追上了放慢速度的美咲与仁。 「空太,我累了。」 「自己跑!」 「就是说啊,真白应该多靠自己处理自己的事。」 「七海也忘了带内裤啊。」 「什么!」 「啊~~你们别吵了!」 「总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呢,空太。」 仁一脸幸福的表情嘲弄着空太。 「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五人逃到位于学校与樱花庄之间的儿童公园停了下来. 「真是令人兴高采烈、心蹦蹦跳的大冒险呢!就是这样才难以罢手啊!」 「请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用手压着裙子的七海这么说道。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的事喔。总觉得开始了解了,把小七海没穿内裤冲刺的故事流传到后世就是我的使命~~」 「请现在马上忘了这件事!神田同学和三鹰学长也不要窃笑!」 空太听了收敛起窃笑,仁则笑得更贼了。 「有够糟……如果这种事被别人知道,我也活不下去了……」 「只不过是没穿内裤冲刺,不用太在意。」 「不要乱取奇怪的名字!」 「我觉得就像空太所说的,只要继续待在樱花庄,这种事就会继续不断发生。」 七海装作没听到这些话,自顾自地往前走,看来是连话都不想说了。不过她似乎是立刻发现现在是上坡,便转过头快速地折返回来。 「神田同学跟三鹰学长走前面!」 「好、好。」 仁大步往前走,空太则跟在旁边。 后面以美咲为中心,三个女孩不知道正在聊些什么。 仁仰望天空,空太也跟着看着星星。 无尽遥远的光亮。 即使伸出手也碰触不到。 正因如此,所以美丽的星空有时才会这么触动人心吧。 「我们能走到哪里呢?」 仁喃喃说道。 「我们哪里都走得到。」 「口气还真大啊。」 「我觉得只要待在樱花庄里就是这样。」 仁把手放在空太的头上。 「是啊。」 「那个~~你们在聊什么?」 插进空太与仁之间的美咲,用了全身重量揽住两人的手。 「正在聊明天要做些什么。」 「啊~~如果是这样~~」 在返回樱花庄的路上,美咲发表着立案的暑假清仓计划。虽然显然跟特卖无关,不过并没有人吐槽。 像是环游世界一周,这种事多半是不可能,但即使是痴心妄想的梦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无聊、太勉强或是不可能办到之类扫兴的话。因为大家都觉得如果能一起做到就太好了。 听美咲说着这些事,就像沉浸在梦境一般。 只是这个梦在抵达樱花庄的同时也随之化为泡沫。 「神田同学,好像有你的信。」 打开信箱的七海将信件递给空太。空太鲜少收到邮件,立刻发觉应该是「来做游戏吧」的结果通知。 他以颤抖的手接了过来,急急忙忙踏上玄关,打开了饭厅的电灯。 撕开信封打开来看。 里头是一张折成三折的纸,空太以为是落选通知。身体自然反应吱嘎作响,带着有些放弃的心情,随意地拆开了信。 ——教我恋爱 横式信纸的正中央,只有这么一行字。 空太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说可能的线索只有一个。之前真白曾说过要写信给他,就是这个。 空太感到全身无力,但也不觉得生气。 这时七海晚了一些走了过来。 「神田同学。」 「什么事?」 「还有一封。」 信封上写着主办「来做游戏吧」的游戏公司名称。薄薄的纸突然变得沉重。 这次空太则是很慎重地打开来。 ——神田空太先生您好,谨敬祝您身体健康。感谢您参加本次敝公司所主办的游戏企划甄试活动「来做游戏吧」。敝公司已拜见您参赛的书面资科,希望您能够在发表会议上,针对个人的企划内容进行更详细的说明。因此,要劳烦您在百忙之中抽空于以下的时间,前来指定的地点。谨启。 会议的日期是八月三十一日星期二,下午一点开始。公司地图、交通方式,以及会议当日现场将会准备电脑及软体等事宜,都简洁地写在上头。 空太从头到尾又读过一次。错不了,已经通过第一次审查了。 原来感受不到的真实感,突然从全身窜涌上来。思考跟理性全都不存在,空太只是本能地发出呐喊。 「太棒了~~!」 就在旁边的七海吓了一跳,发出微小的惊呼声。美咲与仁则非常感兴趣地探头看着信。 「喔~~学弟办到了耶!」 「多亏学姐帮忙。」 他与美咲紧紧地握住手。 「为了表示祝贺,小七海说要啾一下!」 「才、才不要!」 「是脸颊喔?」 「这不是亲哪里的问题!」 「被甩了呢,空太。」 「就是说啊……」 「为、为什么要那么沮丧啊!」 「因为你实在回答得太干脆了,才会觉得原来你这么讨厌我……」 「不是啦。我没有讨厌你,只是、那个……」 「没关系啦。仔细想想,我邀请你来樱花庄住,就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甚至还让你留下了没穿内裤冲刺这种人生污点。」 「真是的,赶快忘了这件事!啊、这么说来,我还没……」 七海仓皇地从饭厅消失了。看来是回房间穿内裤了吧。 话说回来,真白也不在。 「椎名呢?」 「不知道?应该是回房间去了吧?」 「这样啊……」 突然间觉得开心好像少了一半。 也许是在内心的某处,擅自认为真白也会替自己感到高兴吧。 他再次确认了真白写的信。 写在上面的只有一行字。 ——教我恋爱 现在的空太实在无法仔细思考,究竟该怎么解读这句话。 第二卷 第四章 来放个超大烟火吧 1 身体好沉重。因为昨晚被美咲以庆祝通过书面审查为由弄得晕头转向,中途多亏仁的解救,好不容易才免于通宵。不过空太上床时已经接近天亮时分。 以附近小学生出门做收音机体操的音乐为催眠曲,空太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意识又苏醒过来是因为身体感觉到重量。真的很重。肚子受到压迫,胸口快喘不过气来。这一定就是发表企划的沉重压力,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今天已经是二十七日,准备时间只剩下四天,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话说回来,不知道发表企划到底该做些什么。 这些全都是未知的世界,不过总觉得不会有问题。毕竟已经通过书面审查了,应该可以对自己的创意抱着自信。审查的人也说了希望能知道更详细的内容,而且这还是空太的处女作。 说不定自己有这个才能;说不定就是这样。搞不好企划会突然被采用,然后开始制作成游戏,也有可能就这样大卖。 所以,根本不需要感到有压力。 即使打从心底这么觉得,身体却完全没有变得比较轻松。 相反地,沉重的感觉越来越真实。又是猫咪的杰作吧?空太内心这么想着,脑中灰霭不明的部分逐渐放晴,自觉已经逐渐醒过来了。这时除了重量以外,皮肤还感觉到温度以及弹力。 肚子上沉甸甸的重量,碰触到的部位有着湿湿的热度。这全都是些具体的束西,到底是谁说这是发表会议所造成的压力…… 空太打算揭开重量的真面目,缓缓地睁开眼。 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俯看着空太。这个人穿着睡衣,跨坐在空太的肚子上。拿着画笔的手,正朝向空太的额头,只差一点笔尖就要碰到了。 「这是梦吗?」 「早安。」 「告诉我这是梦!」 「这是梦。」 「如果是梦就快点醒过来!」 真白弹了一下空太的额头,清脆的声音响遍整个房间。过了一秒,空太开始感觉到灼热的疼痛。 「我做了什么该被你打的事吗?啊?是哪里不对了!」 「面对现实。」 「我已经面对了!一醒来就被202号室的椎名真白跨坐在身上,真是悽惨得很!话说回来,你在做什么啊!为什么?怎么回事?你这笔又是做什么用的?」 「正想涂鸦。」 「为什么啊!」 令人无法理解也该有个限度。 「都是空太害的,让我陷入这种情绪……」 真白手抚着胸口,把视线别开。眼角微微下垂,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 「从昨天开始,这里就感觉怪怪的。」 是因为游泳池吧?这么说来,那时一下子叫空太看,一下子又叫空太不要看,真白的样子的确有些怪怪的。 「怎么样怪怪的?」 「一想到空太的事……」 「咦!我?」 「嗯,空太。」 「然、然后呢?一想到我的事?」 「就觉得心情非常烦躁。」 「居然当着我的面讲这种话!」 就因为这样,所以一早就拿个画笔来想要在人家脸上涂鸦吗?就道理上是说得通,但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她抒发烦躁的方式也太奇怪了。 「比平常还要让人摸不着头绪!就像糖醋排骨里的凤梨一样让人莫名其妙!我说,你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大概是不满情绪还未获得纾解,真白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抬起身体。这时要是乱动可能会引起意外事件,所以空太就乖乖地等真白移开。 站起身的真白由高处看着空太。 「坐着。」 「好、好。」 空太盘腿坐着。 「正坐。」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真白的眉毛抽动了一下。总觉得她的表情比平常更严厉……不,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不,好像真的有比较严厉…… 「你不知道吗?」 真白一副闹别扭的口气。 「你肚子饿了?」 结果真白鼓起了脸颊。看来她应该正在生气。 真白从空太桌上拿起企划书递给空太。 「这怎么了吗?」 「没有告诉我。」 正坐着的真白,率直的眼神凝视着空太。 「我都不知道。」 「是……这样吗?」 空太回溯记忆,发现确实没有让真白看过企划书的印象。从来没告诉她进度的状况,也没找她商量。 只有之前曾说要参加企划甄选而已。不,那算不算是告诉她可能还有待商榷。毕竟那只是空太自己在说话而已,不能保证真白有听进去。 这时空太终于明白了,但他歪着头,还是想不出来真白不高兴的原因。 真白指着企划书的图。 「美咲的画。」 「我拜托她帮我画的。」 「没有告诉我。」 「因为美咲学姐对电玩比较了解,椎名你又似乎忙着画草稿,所以就觉得如果拜托你可能会给你添麻烦。」 「我不觉得空太是麻烦。」 「这、这样啊。」 「嗯。」 真白依然噘着嘴生气。她生气的样子还是很可爱,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想画吗?」 真白明确地点点头。 「我就是绘画。」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我就是绘画。 真白拥有可以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的才能,真的很厉害。这正表示真白很了解自己。 ——那你呢? 如果被这么问了,空太会怎么回答呢?没有答案。因为他没有那么确切的才能。但真白有,而且空太说不定还践踏了这项才能。 就算把自己和绘画划上等号也绝非言过其实。所以她才会因为空太没找自己商量而生气——空太自己是这么解释的。 「空太。」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都会听你说,尽管说出来吧。」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错,不过现在似乎只能听真白说了。内心这么想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空太,却听到真白说出出乎意料的话。 「我在生气吗?」 「不要问我!」 「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你今天乱七八糟的言行举止又提升一个等级了!」 不愧是椎名真白,无法以常识推测。 「教我该说什么。」 「……说『我最讨厌你了』不就好了吗?」 空太已经自暴自弃了。 「空太。」 「什么事?」 「我最讨厌你了。」 真白这么说着,噘起嘴瞪着空太。 实在不妙。这有效,相当有效。当然效果并不是令人感到害怕,一点都不可怕。实在是可爱到只要直视她,就会忍不住想窃笑。 「不要嘻皮笑脸的。」 「对不起。」 空太努力恢复正经的表情。 「看着我。」 「别说这种不可能的事!」 一看她就会笑出来。 真白越来越不满。 「下次要让我画。」 「喔、喔。」 「答应我。」 她伸出小指。空太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 「我原谅你。」 「那真是谢谢你。」 「教我恋爱。」 真白完全不管刚刚的对话,使得空太慌张地开始咳嗽,但他还是试着重整心情。 「那是生活在河川或池子里的淡水鱼,当中观赏用的锦鲤,依照身上的花纹不同价格也不同,有的听说还要几十万、几百万(注:鲤鱼与恋爱日文音同)。」 真白一脸认真地在素描本上做笔记。 「不要做笔记!你是想知道鱼的事吗!」 「明明是空太说的。」 确实是自己突然开始说起奇奇怪怪的话…… 「害我小鹿乱撞。」 「不要这么平静地说这种话。」 「害我感到揪心。」 「这样的重责大任我承担不起。」 「加油。」 「你也多少燃烧点斗志吧!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突然问恋爱啊?」 「绫乃说的。」 「她下次什么时候会过来?到时我可以念她几句吗?每次因为绫乃小姐的建议而受害的都是我耶?」 「要描绘真实的恋爱心境,最好的方法就是谈恋爱。」 「是这样吗?」 「她说任谁都能在人生中描绘出一个恋爱的故事。」 「真亏那位编辑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么令人害臊的话。」 「她有满脸通红了啊。」 「那大概是因为你实在太没反应了,所以她才回过神来了吧。」 说不定编辑同样是被害者。所以,要对她抱怨的事就暂时先保留吧。 「这次截稿日是什么时候?」 「三十一日有个要决定新连载的会议。」 与空太的企划会议是同一天。 「现在要开始画草稿吗?」 「我已经先画了三回的份量。」 她将放在旁边的一叠纸,「砰!」一声放在空太面前。空太一页页翻着,发现真的已经完成了。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是很棒的画。 内容是以住在分租房子里的六名艺术大学学生为中心的笑闹群像剧(注:将各个角色的片段拼凑起来,成为一篇完整的故事)。男女共住在一个屋檐下,烦恼着恋爱与将来,彼此的友情也更加深厚。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说啊……」 「什么?」 「我总觉得这有些似曾相识?」 「绫乃说可以尝试以樱花庄为题材。」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虽然设定上做了不少变化,但从登场人物的背景,还是感受得到美咲跟仁的影子。 几年后的未来,如果樱花庄的大家毕了业,升学进水明艺术大学就读,也许等待着大家的,就像真白所画的漫画那样的生活——如果空太不知道仁要考别的学校,大概就会这么想吧。但现在却觉得那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未来,因此有些无奈。 看到登场人物栩栩如生的样子,胸口忍不住一阵刺痛。真白应该是感到困惑,凝视着空太的脸。 「很无趣吗?」 「不,很有意思。」 空太斩断留恋不捨的感情抬起头来。 漫画整体给人喜剧的感觉,容易阅读、节奏明快,是现在流行的类型。不过,如果考虑到刊载的杂志,也许恋爱要素太单薄了点。现在看起来带有比较浓厚的青春连续剧的味道。 正因如此,绫乃也感觉到必须加强恋爱剧情,才会说出任谁都能在人生中描绘出恋爱故事这种话吧。结果却让真白说出了令人想都想不到的事。 「就是这样,教我恋爱吧。」 「不可能的!我还要准备企划发表!」 距离那天已经剩没多少时间了。 「没问题的。」 「什么东西没问题?」 「我来帮你。」 「不用了,不麻烦你。」 「一大早就在吵些什么?」 为了让猫能自由进出,保持敞开的房门缝隙间,七海探出头来。她戴着眼镜,穿着运动服,最近在樱花庄里都是这副打扮。 「真白,不可以穿得这么少就跑到男生的房间里来。」 七海鲁莽地走进房间。 「为什么?」 「那是、那个……因为男生都是好色的生物……」 声音变小的七海看着空太。 「不要把我当男性代表!」 「来吧,真白要换个衣服才行。」 「不要。空太还没教我恋爱是什么。」 七海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不是,事情不是那样的!」 「那样是指哪样啊?我并没有认为是指男女之间在床上做的事……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而已……」 「谁在跟你说这么露骨的事了!」 「反、反正!真白应该要更珍惜自己,不可以毫无戒心就跑进男孩子的房间里,这样太危险了。」 「青山小姐,可不可以不要在我的面前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再说,神田同学不是还要准备企划发表吗?现在不能打扰你。」 「我没有打扰他。」 七海以确认的眼神转过头来。 「不,那个、并没有特别……打扰到我啦。」 「没有特别?」 「是没有打扰到我。」 「……那就好。」 七海还是一脸怀疑。 「还有……」 「嗯?」 七海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地别开脸。 「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再告诉我。」 「还来得及准备。」 「为什么是真白回答啊!」 「还来得及的。」 「没错~~没错~~要跟学弟一起玩的就是我喔~~」 美咲踢倒房门飞奔进来。 「学姐请不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我觉得布丁是喝的饮料喔!」 「你先掌握一下话题好不好!那根本就是胖子的歪理嘛!好、好,发表企划的事我只要去找赤坂这个值得依靠的伙伴商量就没问题了。还来得及!请不用担心,所以全部都出去吧!」 空太强行把还想抱怨的真白、七海以及美咲三人赶出房间。 他摆好被踢倒的房门,终于夺回了个人隐私权。 今天如果不开始正式进行企划发表的准备就糟了。但空太根本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开了电脑坐在桌前敲打起键盘。 ——赤坂,你现在方便吗? ——龙之介大人现在正在认真考察「左右均可开的冰箱门,如果两边同时拉开会怎样?」因此实在是非常抱歉,无法回复空太大人的讯息。 回信的是女仆。 ——那家伙也会为了那种事烦恼啊…… ——讨厌啦,空太大人。只是玩笑,开玩笑而已。这是女仆的玩笑。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美式笑话。这电子女仆有时真令人搞不懂。 ——那么,女仆也可以啦。 毕竟曾经仔细说明过企划书的写法,一定也能好好地指导企划发表吧。 ——对于话中有「那么」、「也可以」等表示谁都可以做的空太大人,我应该用什么惩罚方式来干掉您呢(笑) ——你明明都已经决定了! ——哎啊,我真是鲁莽,不小心就说出真心话了。 看来在不知不觉中空太已经被女仆列入黑名单了。 ——请问我做了什么事? ——人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一边伤害别人一边生存下去的东西。 ——我连这点都不知道,真是深深感到抱歉。 要是被传送病毒报复就麻烦了,还是趁早道歉。 ——空太大人,您总是很开心地与龙之介大人聊天不是吗?那时候龙之介大人的笑容,实在是太美好了……对我却从来没露出那样的表情。啊~~好不甘心!我绝对不会把龙之介大人让给您的! ——呃,就在您宣战之后,我实在是感到诚惶诚恐。可以容我跟您商量事情了吗? ——怎么啦?神田。这么必恭必敬真是恶心啊。 这时口气突然完全转变。看来是主人大驾光临了。 ——可不可以不要在这最糟糕的时机点交接?会让我空虚而死的。 ——有什么事? ——发表企划啦,企划会议! ——书面审查通过了啊? ——托你的福。 ——如果接受了我的建议还落选.我就要丢下病毒炸弹。 ——请不要这样。 主人跟女仆都一个样。 ——不过,企划发表啊…… ——如果可以,请你给我意见,老师。 ——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 ——喔,是什么? ——要穿西装,就这样。 ——只有这样吗! ——对于不擅长与别人交谈的我,你还能期待什么? ——呃,虽然确实是这样…… ——凡事都得靠经验。你可以找樱花庄的人来当练习对象。而且幸运的是,这里都是些很有个性的人。 ——你可靠的建议令我感动肺腑。 ——就这样。 龙之介的图示显示离线状态。 如此一来,只能拜托从刚才开始就刺痛着背部的视线主人了。 空太转过头去,门缝出现六只眼睛……不,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增加为八只眼睛。看来是仁也过来会合了。空太走近房门,门从外面被打了开来。 「你要怎么办,神田同学?」 「需要帮忙吗?」 「刚才说了傲慢自大的话,真是对不起。拜托各位了。」 空太深深地一鞠躬。 「学弟,你实在太弱了~~从现在起揭开修行篇了!」 「你就努力往上爬吧?」 就这样,空太在决战日前的几天内,以樱花庄的成员们为练习对象,开始拟订提报企划的对策。 2 发表的练习决定利用每天晚餐的时间进行。觉得很有趣的千寻也会参加,所以担任倾听任务的共有五个人。 搬动饭厅的桌子当作会场。真白、美咲、仁、七海、千寻依序坐成一列,在前面放了一张拉出来的白板,贴上列印出的企划书,逐页补充内容说明。 实际做了才知道有难度。空太不懂得分配时间,第一次在限制的十五分钟内只花了五分钟就说明完毕。接着进行的笫二次练习,则是花了二十分钟还无法收尾。重复了第三次、第四次之后,比较能够抓住时间的感觉了,但报告的精准度则十分粗糙。 虽然应该已经相当了解企划内容了,但说起话来总是断断续续,内容也杂乱无章。不断发出「呃~~」或「啊~~」的自己真是没出息。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练习之后,千寻这么说道: 「要说明得让人清楚话中的起承转合。」 「神田同学面对我们太紧张了。」 「总觉得不像平常的学弟,一点都不有趣~~」 「你用敬语说明,就让人觉得很无聊。」 被七海、美咲还有仁这么指出缺点。至于真白,则早就受不了空太无聊的提报,中途就睡着了。 第一天的练习惨败。没想到会是这么悽惨的状况,这使得空太开始感到焦急。 隔天空太趁着晚上的练习之前,早上起床就开始准备小抄。为了像千寻所说的,把起承转合弄得更容易懂而开始整理重点。也视重要性调整企划书内容顺序,重新思考在哪个部份该说哪些话。 空太觉得仁的意见正中要害。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如果不用平常的口气说话,就无法直接传达出想法、无法顺利表现气势与情绪,而令人感到焦躁。说是这么说,总不能不用敬语,所以只能重复练习来习惯敬语。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紧张。面对认识的人都会觉得紧张,那根本什么都不用说了。关于这点,七海给了建议。 「只要一直练习到就算紧张也能说出话来就好了。」 也就是说,想要学会不紧张的方法实在困难,所以就让身体记住内容,即使紧张也能说得出话。 空太忍不住赞同这个建议。 「还有,如果从头到尾都用同一种样子说话,会显得单调而令人厌烦。如果加入拍子的强弱也许会好一点吧?」 七海顺便这么说了。事实上真白也真的把报告当催眠曲睡着了。空太回想自己会打瞌睡的课,确实以平板的课程居多。 空太想要在报告企划当天以前,把这些全部融会贯通。这是最起码的底限。 正当他喃喃念着小抄的内容一边准备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而且没有事先敲门。 空太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去,发现穿着睡衣的真白就站在那里。她仿佛把这里当自己房间般走了进来,靠在正在床上练习的空太背后坐着,不发一语地用铅笔在自己带来的素描本上作画。每当她以轻快的节奏画出线条,就会传来感觉清爽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在设计新的角色。 她对于空太充满疑问的视线完全没有反应。 「呃~~那个,椎名小姐。」 即使出声叫她,过了好一会她也没有从素描本上把头抬起来。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做自己的事。 过了五分钟,真白突然反应过来。 「什么事?」 「呃~~是什么事来着?啊,对了对了,请问我的个人隐私呢?」 擅自走进房里来,又擅自赖着不走,跟她说话也不搭理……这让空太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存在意义。 「没有。」 「这样啊?没有啊……我就知道。」 「有。」 「那我问你,这里是哪里?你在做什么?」 「空太的房间。设计角色。」 「你有自己的房间吧。平常不都是在自己房里工作?」 「从今天起要在这里做。」 「好,为什么?」 「那是……」 咬着笔杆,真白陷入了沉思。 「不可以回问我『为什么?』喔。」 空太活用被磨练出来的经验先发制人。 结果正想开口说话的真白闭上了嘴。 「还真被我说中了啊!」 「不是。」 「喔。那就让我再问你一次,理由是什么?」 因为判断正确,空太忍不住愉快地挑衅了起来,却没想到这将扯出无法预料的事…… 「如果在这里做的话……」 「如果在这里做的话?」 「总觉得就能了解恋爱了。」 「咦?」 总觉得就能了解恋爱了——她是这么说的吗?这就是为什么要在空太的房间里工作的理由……为什么会是空太的房间呢……为什么?为什么?这该不会是…… 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有该做的事,不能因为别的事而分心。好不容易通过了书面审查,应该尽全力在企划发表土。 「……不能在这里吗?」 「啊,不……那个……」 「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空太无法正面看她,便把脸转开。 「要是被青山发现的话,她会生气吧。」 「那我要待在这里。」 真白斩钉截铁地说着。 「咦?」 「……空太动不动就提七海。」 「什么跟什么啊?」 「不管。」 真白背对着空太,再次集中注意力在角色设计上。她描绘线条的声音,多了刚才所没有的锐利。 「你要在我房间里也无所谓啦。」 只要在画画,真白都非常安静。把她当成大型玩偶就行了,也不至于影响企划发表的准备吧——空太决定随她去。 虽说如此,心里在意的女孩子就在身边,还要无视于她的存在,思春期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真白自己大概没发现吧?她偶尔会发出诱人的叹息。虽然不知道是因为设计得不顺利或是其他原因,但要用来吸引空太的意识已经有足够的破坏力。 托真白的福,空太每隔一段时间总忍不住观察她。 真白基本上都在床上,有时双手环抱膝盖、屈膝坐着;有时则背靠着墙壁将双脚往前伸直;严重的时候还会趴在床上踢着两只脚啪嗒作响。唯一不变的是手始终没停过,还有经常与空太视线对上。有时是空太先看着她,她察觉到而抬头看他;反过来的情况也以相同的频率发生。 「为什么要盯着我?」 「我才没看你。」 「骗人,明明就在看。」 「你才是一直在看我吧?」 「我没在看。」 「别扯谎了!」 「我没在看。」 「我也没在看。」 「…………」 「干、干嘛不讲话?」 「真不像个男人。」 「少找碴了!」 就在重复这样的争吵之中,天也黑了。 打工结束回来的七海,从外头出声喊了「有甜甜圈可以吃」。因为空太的房门开着,七海的视线立刻朝向床上的真白。 「要我说几次才会懂啊……」 「七海,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不对!真是的,真白为什么要穿着睡衣在男生的房间里啊?」 「因为空太没帮我拿出要换的衣服。」 「是我的错吗!」 「神田同学也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真是下流。」 「谁在想那种事了啦!」 「真的吗?」 「那当然。证据就是她从上午就在这里了,到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喔!」 「喔~~你们一直在一起啊?」 七海的声音瞬间变得冷漠。 「咦、咦?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也不能再继续粗心大意下去了。」 七海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空太没听清楚。 「嗯?」 「总之!真白跟我回二楼去!」 七海不由分说地拉起真白的手。 「啊、喂!」 「今天也要练习企划报告吧?神田同学也赶快做准备!」 「喔、喔。」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要夹带私人恩怨!」 隔天,以及隔天的隔天,真白都一声不响地闯进空太的房间,也没特别的事,只是靠在准备企划报告的空太背后,做着自己的工作。然后不断重复每晚被打工结束回来的七海斥责,然后被带回二楼的模式。 空大对这种情况感到有趣,晚上则继续以樱花庄的成员为对象做练习。白天思考前一天练习的缺失,准备新的报告原稿,并且一个人练习到天黑。 太阳升起又落下。 就这样,决定命运的八月三十一日——空太发表的日子,也是有可能决定真白新连载的暑假最后一天到来了。 3 决战当天早上,空太从醒来的瞬间开始,体内便有不踏实的感觉。从通过书面审查以来,一步步逼近的真正紧张终于来临。 即使已经醒来,空太并没有打算起床,也不理睬想要饭吃而不断过来磨蹭的猫咪。 他维持仰躺的姿势,把报告内容从头到尾再想一遍,中途只要稍有失误就从头来过。就这样重复了七次。 没问题的,能做的都做了。准备已经妥当。 即使这么激励着自己,不安还是使得下腹感到刺痛。 过了十点以后,空太终于走出房间。 他到饭厅里喂猫,七只猫天真无邪地狼吞虎咽着。他茫然地望着猫,自己也咬起了吐司。 樱花庄里非常安静,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仁在演剧学部四年级的麻美学姐家过夜;七海已经出门打工去了;千寻大概去学校了吧?至于美咲会那么安静,表示她还在睡觉。 真白应该还在桌子底下睡觉。她为了修改准备在决定新连载会议上提出的草稿,昨晚弄到很晚。 大家各自活在不同的当下——空太意识到了这件事。而这实在令人感激,因为如果大家太顾虑他,反而会对他造成压力。 空太抛下猫,自己回到房间。 他开始悠哉地准备出门。 挂在窗帘钢轨上的西装,是跟仁借来的。好像是赛车女郎铃音约他到某餐厅时送的礼物。虽然尺寸有点大,不过现在也不是抱怨的时候。 手臂穿过硬领子的衬衫,把扣子扣到最上面。接着穿上西装裤、打上领带之后,神经也跟着紧绷了起来。虽然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要庆祝七五三(注:日本庆祝儿童7岁、5岁及3岁的节庆)的小孩,不过这也没办法。三天前试穿的时候,已经让樱花庄的众人大爆笑了。 把外套拿在手上带着,如果现在就全副武装应该会飙汗吧。 看看手机的时间,该是出门的时候了。 确认不知改了几次的小抄已经放进包包,将包包背在肩上。空太深呼吸之后走向玄关。 蹲下来绑皮鞋的鞋带时,手已经开始颤抖。绑好之后,他拍打自己的脸颊站起身来。 「空太。」 这时走下楼的真白叫住了空太。 她穿着之前空太曾帮她选搭过的T恤跟细肩带洋装,睡得乱翘的头发大概也是自己整理的,今天打扮得很整齐。 她把某个东西按在回过头来的空太胸前。 空太伸手接下的手指与她的手指互相碰触。 张开紧握的手心,发现原来是祈求合格的护身符。这护身符来自距离这里大约三十分钟路程的神社,常看到想考上水明艺术大学的学生过来买。 「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去买的。」 「你拜托青山的吗?」 「为什么是七海?」 真白有些不满地抬头看着空太。 「咦?因为你……莫非你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查了一下再问人,走了很多路。」 这么说来,昨天真白跑来房间时已经是傍晚了。本以为她是在自己的房里画草稿,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啊,真抱歉,我什么也没准备。今天明明是决定真白的新漫画能不能连载的日子。」 「我没问题的。」 空太还没回话之前,右手就被真白的双手握住。她像祈祷般闭上眼睛,就这样定住不动好一会。 最后终于「嗯」的一声,点头之后把手放开。 「虽然完全搞不懂你在『嗯』什么,但也无所谓啦……总之,这个谢啦。」 无法直视真白,空太的视线移往鞋柜。 「那么,我该走了。」 「慢走。」 真白目送着空太快步走出玄关。他紧紧握住收下的护身符,将情感灌注进去之后,收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从车站搭电车大约一个小时抵达新宿。在新宿转搭地铁,朝主办「来做游戏吧」的游戏公司大楼前进。 在转搭的电车中,空太不坐到零星的空位上,而是一直站在门边。大概是从下腹部积到大腿上方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完全不想坐下。 电车每前进一站,这样的紧张便伴随着心跳逐渐扩大,现在已经沉甸甸地占据了空太的整个身体。 这使得空太无法忽视,也无法忘记,当然更没理由接受这种情况。 车内广播下一站的站名,正是空太的目的地。仿佛捆住身体的绳索被拉紧,空太开始绷紧了神经。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即使如此,电车还是很准时地在车站停车。 车门打开,空太被挤进穿西装的人群里,缓慢地踏出脚步走到月台。 在黄色的车站资讯牌前确认出口,公司的名字就标记在上面。 他无意识地往箭头指示方向走出去。 爬上一楼通过剪票口,接着又是楼梯。 走过第三座楼梯后就到了外面,眼前坐落着三十层楼以上的大楼。那是贴上玻璃的美丽建筑物,正闪闪发亮着。因为不知道地点,本来还有点不知所措,但看来是不用担心了。大楼的中央有醒目的公司LOGO,那就是空太的目的地。 一楼相当宽敞、视野很好,从外面也能看得很清楚。自动门前站了两个警卫;地上铺了白色的磁砖;里头有三位穿着白色制服的漂亮柜台小姐,面带笑容地接待着客人。 一楼前半部摆着时尚的桌椅,现在也有穿着西装的职员正在那里讨论事情。 最里面则是电梯,前方是类似剪票口的门。看来是插卡之后才能通行的安全装置。 从未感受过的冲击向空太袭来。 ——糟了,完全进入敌营了。 没有同伴、完全孤立无援而且格格不入。空太自觉到这一点,心情越来越无法平静,肚子的状况变得更糟糕了。 警卫一脸困惑地看着伫立在自动门边的空太。空太开始慌张,把西装外套穿上,然后带着挑战的心情,踏进了大楼。 空调的凉爽空气迎接着空太。不过汗水不但没被抑制住,反而滴落了下来。这岂止是来错了地方,空太甚至现在就想立刻掉头逃出去。 他还以为会被警卫拦下来,结果并没有。 才刚松了口气,这次又跟柜台小姐视线对上。对方送上微笑,空太不知目光该往哪摆,走到了柜台前方。要询问三人当中的谁比较好呢? 「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吗?」 中间的小姐微笑着问道。 「呃、呃……我……我是来参加『来做游戏吧』发表会议的。」 丢脸到想死了算了。旁边的两位柜台小姐也微微笑着。空太一身不习惯的打扮加上逞强的样子,全都被看穿了。 「那么,可以请您在这里写上大名吗?」 对方递上明信片大小的纸及原子笔。空太额头上已是汗水淋漓,在姓名栏上写下名字。已经写惯的名字,却像蚯蚓爬行般歪斜扭曲。公司名称空白,预约的对象名字也只能空白。空太只写上了姓名,柜台小姐就把纸收回去。 「那么,神田先生,请将这个挂在脖子上。」 空太拿到附有挂绳的访客证。似乎只要知道访客的名字就行了。 「负责的人员马上就会过来,请您在那边稍候一会。」 柜台小姐将手朝向背后设计时尚的桌子。 隔壁的小姐则熟练地以内线联络某人——应该是负责的人员。 空太照她所说将访客证挂在脖子上,然后依指示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他伸直了背,装乖巧地坐着,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他提醒自己不要四处乱看,因为越看会越觉得自己来到不该来的地方,肚子的状况就会变得更糟。 电梯表示抵达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 脚步声逐渐接近。 空太抬起头来,发现穿着裤装套装的女性正看着自己。 「您是神田空太先生吧?」 她的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脸上带着淡妆,给人干净清爽的感觉。 「啊,是的。」 「那么,我来为您带路。这边请。」 从行为举止到说话方式都很俐落。 空太起身跟着她走。 走过电梯前像车站剪票口的出人口。空太刚才已经看别人做过,依样插进访客证便顺利地通过了。 对方帮忙压着电梯门,让空太先走进电梯。 楼层总共有三十六层,对方按下二十五楼的按钮。 没有声音也没有晃动,电梯没多久就响起了表示抵达的铃声。 「请。」 对方让空太先走出电梯。刚踏出第一步的瞬间,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脚底是像地毯的触感,可以直接踩进去吗? 女性员工毫不在意地往前走,让空太免于把鞋子脱掉的糗态。 他被带进挂着七号牌子的会议室里,里面已经有两位穿着西装的访客。他们挂着与空太一样的访客证,同样是书面审查的合格者。 年纪较大的男性员工叫了其中一人的名字,然后把他带到别处。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接下来就要进行企划报告了。 「请在这边等待。」 空太被带到会议室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斜前方是另一位正在沉思的企划挑战者。 女性员工就站在会议室的入口,以便有什么状况可以马上应对。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包含空太在内三个人的呼吸声。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之后,原本坐在空太斜前方的另一位挑战者,也被年长的男性员工带走了。 先进去的人怎么样了呢?之后就没有再回到这个房间里来。 不,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应该集中精神在自己的报告上。 闭上眼睛,却什么也没有浮现。一直准备到昨天的东西,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不妙,身体跟着情绪起了反应。肚子痛、胃痛,好想逃出去。 「呃、那个,不好意思。」 「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想去洗手间……」 「我带您去。」 虽然对方投以温柔的微笑,但空太的紧张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缓和的。 总觉得连视野都比平常窄。身体变得飘飘然,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来到的洗手间刚打扫过,整个亮晶晶的。空太没有在这样的敌营脱裤子的勇气,于是直接坐在马桶上。 原本就知道会紧张,怎么可能不紧张?早预料自己会做得乱七八糟,结果比想像中更搞不清楚状况十倍以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 空太紧握着口袋里的护身符。 不能这么没出息地结束。 他站起身随意冲了水。 洗洗手、漱个口,整理好乱掉的头发跟领带,接着走了出去。 回到会议室后,穿着跟死神一样一身黑的年长男员工进来了。他是带走之前两个人的那个职员。 「神田先生,时间差不多了,如果您已经准备好,是否可以开始了?」 「麻烦您了。」 好,可以好好说话了,声音也没有变调。 走出会议室。 在长廊上笔直地往前走。 走到最里面,看到写着董事会议室的门。 男性员工敲了敲门。 「我把神田先生带过来了。」 「请进。」 里面传出不甚清楚的声音。 「那么,麻烦您了。」 转过头来的男性员工只说了这句话便把门打开。 只有空太一人走到里面,门在背后关上。 这间有着夸张名称的房间,有刚才那间会议室的两倍大,大约是两间教室的大小,属于深长型,正面有个大荧幕,旁边架设有操作用的笔电。是要站在那边报告吗? 评审共有五位并排坐成一横列,其中四人穿着西装。空太对坐在中间的人有印象,他是这个公司的总裁。在电玩展或E3娱乐展上,总会看到他站到台上展示次世代硬体的战略及商品竞争力。 至于其他人空太就不认识了。不,空太认识坐在最右边的人。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便服,而且上半身只穿了一件T恤,非常休闲。他是初期「来做游戏吧」开发益智游戏的人,名叫藤泽和希,是水明艺术大学出身、现在也持续制作畅销商品的游戏开发者。 「神田先生,请开始吧。」 左边的男性这么说了。就空太看来,这个人的年纪应该跟父亲差不多。以前从没有被这样的人用敬语说话的经验,所以空太迟疑了一下。 「咦?」 「请开始吧。」 这完全跟自己至今所生活的世界不同。 「啊、是、是的。」 空太走到前面。由于站上高了一阶的位置,视野突然变开阔了。 五名评审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三人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另外两个人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那么,请容我说明企划的内容。」 虽然在极度的紧张状态下,空太发出的第一声并没有出错。虽然讲得有些太快,但其他的还不算太糟,声音也很清楚。 多亏七海的建议,现在就算再紧张好歹都还能说出话来。 空太首先仔细地说明企划的概念。接着解说游戏整体的规模、分析对象族群。他适切地调整语调与说话的速度,一边继续进行。 在说明好处的部分,为了能站在玩家们的立场,空太比手画脚地进行企划书的补充说明。 刚开始的五分钟,在极度的紧张之下算是表现得不错了。 开始变得比较从容的空太,在进入游戏内容细节说明之前,确认了一下刚刚都没注意的评审表情。 他一一与评审们对上视线。评审们看来心情不是很好,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总之反应很糟。其中一人还盯着书面资料一动也不动。 在胸口逐渐萌芽的自信,一瞬间通通化为虚幻的泡影消失不见,支撑空太的那股信心轻易地崩坏了。 全部一片空白。 眼前以及脑中什么都不见了。 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该说什么,已经没了主意。总之先翻页吧。先敷衍过去,不,应该要拉回原来的轨道。就算回归原来的轨道,也改变不了这个糟糕的状况。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好?脑中响起警铃,红灯闪烁着。 空太陷入这样的状况,已经无法确定之后自己说了些什么。 读完企划书最后一页的瞬间,倒还有一些印象,自己完整地将小抄的内容念出来了。这是练习的成果。即使脑袋不清楚,身体也能记住要说的话。 至于提问的部分,空太被评审提出了三个问题。 一个来自总裁;两个来自藤泽和希。 空太已经不太记得被问了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什么。 「时间到了。那么,神田先生的报告到此为止。」 空太连忙点头行礼。 照这情况看来,大概没办法期望会有好结果吧。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评审结果应该会在几天后以书面告知,总之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赶快离开这个房间、逃出这个公司,想脱下西装、解开领带,想恢复平常的自己——空太如此渴望着。 「神田先生。」 这时说话的是总裁。 「首先,感谢您参加『来做游戏吧』的企划甄选。」 「不,我才应该要道谢。今天实在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特意指教。」 总裁以眼神示意并点了头。 「实在非常遗憾,您与本次的甄选无缘,希望您能理解。」 「…………」 刚才他说了什么? 「啊……这样啊?」 空太觉得这个擅自开口说话的人仿佛不是自己。 他再度点头行礼,说了声「我告退了」,便走出董事会议室。带空太到这里来的男性员工带着他搭电梯到一楼,然后再度通过像车站剪票口的出人口,将访客证还给柜台。男性员工深深地鞠躬行礼,空太于是走出大楼。 他快步走下地铁站的楼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现在的自己,所以想逃到某个地方。 没想到是当场告知结果,空太完全没有这样的准备。本来以为结束了就好,还想称赞自己至少完成了…… 再说,那是什么态度啊?被大人以敬语交谈的恶心感觉,而且连总裁都对自己非常客气。这就是工作吗?就是所谓的社会人士吗? 龙之介曾经说过必须摆脱掉高中生的感觉,空太深刻体会到那句话真实的意义。那完全是与学校不同的世界。 因为通过了书面审查就开始感到自满,还误以为对方会更热衷地聆听自己的企划。 之前自认对方会觉得有兴趣,却完全没做如何让对方感到有兴趣的准备。 不甘心与受不了的情绪,像海啸般涌上来。无法抵抗也无法逃脱的空太,轻易被吞噬了。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4 当空太抵达艺大前站时,已经六点多了。 夏天的这个时间天还很亮。拖着失魂落魄的脚步,空太走下月台、走出剪票口,摇摇晃晃地走进红砖商店街。 半路上,鱼贩大叔大笑着这么说了: 「喔,这不是神田家的小伙子吗!怎么穿成这样啊!」 空太无法做出回应。 走到肉贩的前面,被大婶这么开着玩笑: 「哎啊,这不是空太吗?真讨厌,居然认不出你了。要是大婶再年轻个二十岁啊~~」 即使如此,空太也没有吐槽的余力。 另外还有其他人向空太打了招呼,但他都只是几乎毫无意识地举个手虚应故事。 平常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却花了三十分钟以上才回到樱花庄。 空太沉默地打开门,手扶在玄关门上就没办法动了,也没有心情说「我回来了」。虽然有义务向大家报告结果,毕竟大家每天都陪了自己好几个小时,只是这么遗憾的结果,大家会想听吗?那大概只会让大家莫名地担心自己而已。 该如何解释才好? 空太没走进玄关,而是绕到后院坐在走廊上,望着即将西下刺眼的太阳。 身体被染红了,是遍体麟伤所流的血。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被抨击得体无完肤。 还不够,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觉。 太阳已经完全西下。 不过即使没能传达出去,今天的空太已经尽全力了。没有保留,也事先仔细地做了准备。他对于自己的创意有信心,但还是不行。这就是结果,而结果就代表一切。 「……呜。」 空太按着额头向前倾。 鼻子深处一阵酸楚,眼球变得灼热。 不想流下这么难看的眼泪。 所以拼了命忍住。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却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步。一点胜算也没有,就连「只差一点了」,或是「下次应该没问题」之类安慰自己的话也完全想不出来。 「空太。」 「…………」 是真白的声音。不可能听错的。 空太无法抬起脸来。 「空太?」 「我回来了……」 对于一脸困惑的真白,空太说出这句话已是竭尽心力了。 「欢迎你回来。」 真白沿着走廊靠了过来。空太感觉到她的气息,很快地设下防线。 「连载如何了?」 「已经决定了。从十一月号开始。」 「这样啊?恭喜你了。」 「嗯,谢谢。」 不愧是真白,总能稳稳地掌握结果。 她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也努力发展自己的才能。 究竟自己与真白哪里不同呢?这种事随便想都想得到。真白拥有才能,一直处于接受别人批评或称赞的立场。她经过不断的受伤,又不断地再站起来,才有现在的真白。 持续力——永不放弃的毅力,还有不输给痛楚的坚强。就所有方面而言,空太都比不上真白。当然,实力也是如此。 「那就要开始画了。」 「嗯。要一边画第一话的原稿,一边画下一回的草稿。」 「会变得很忙吧?」 「……嗯。」 空太企划评审的结果,就连真白也能猜到吧。 真白正要在空太的旁边坐下。 「不要待在这里,赶快去画吧。」 「可是……」 「椎名。」 「什么事?」 「这边可不是前方喔。」 真白的动作停住了。 「说的也是。」 说着转身离去。既然触碰不到,就希望她干脆走到遥不可及的地方。既然不被允许并肩站在一起,就希望她能到自己已经不抱希望的高峰,希望她能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被留下来的空太,静静地向护身符道歉。现在如果真白在身边,自己就会感到痛苦。即使真白并没有那个意思,但她的存在却依然责怪着自己。被她的眼神注视着,就会有被否定的感觉,因为自己没有更早开始努力。这让空太想逃,觉得自己好像会开始变得讨厌真白。 啊,对了。就是这个吧? 空太觉得原本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仁之前所说的,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空太终于了解这种痛苦有多深了。虽然多少能理解了,却又无法将痛苦从自己的感情中放逐。 好远,实在是太远了。对现在的空太而言,真白就像星空一般的存在。她在伸手也碰不到的地方,虽然看得到,但中间却隔着太遥远的距离。光是想到这样的路程,心都要气馁了。 被迫知道这种事情确实会让人疯掉,说不定会开始讨厌原本喜欢的东西。因为不想变成那样,所以空太保持了距离。 仁会为了美咲的事烦恼是理所当然的。连仁都难以处理的感情,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不可能有答案——空太就这样被混乱的情绪操控,用双手捂着脸。 这时空太身旁有另一个人影靠近。 「你可以哭,没关系的。」 站在旁边的人正是七海。 空太逞强地抬起脸来。 「我又不是你,所以不会哭的。」 「什、什么啊!人家是好意……真是对不起你啊。我那时候居然哭了……」 「抱歉,骗你的啦。谢谢你。」 「这种话要先说嘛!真是的……」 「青山。」 「什么事?」 「认真起来真是挺不妙的。」 「嗯,是啊。」 「后悔啦、不甘心的情绪,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掉。」 这次的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全都是自己不好。没有任何保留地全力冲刺,然后粉碎得一塌糊涂。 「不过,我喜欢生活有目标的人,喜欢拼命努力的人……」 空太忍不着看着坐在旁边的七海侧脸。 「你、你在看什么啊?」 「……没有,只是觉得还好有青山在。」 「你、你在说什么啊……」 低着头的七海缩起身子。 「不是啦!我没有其他奇怪的意思……我刚说了什么?」 「唉~~我想你这点最好改过来。」 「我是说这个……呃……我是想说,总觉得多亏了青山,所以心情变得轻松一点了。」 「是、是,我知道了。」 「干嘛一副把我当笨蛋的态度!」 「啊,看得出来吗?」 「真是的……亏我还这么感谢你。」 空太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如果是在真白面前,就没办法像这样笑了。因为她的存在会变成一种压力。 关于这一点,七海就不一样了。虽然搞不太清楚,但是总觉得她跟自己比较接近。 「你这种说法,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噘着嘴的七海,强势地看着空太。 「不然要怎么说才行啊!」 「这种事要自己想。」 「这么说也是啦……」 「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总觉得心情变好了。」 「什么跟什么啊?」 想到企划发表失败的事就觉得不舒服,所以想消除今天的记忆。不过,想要忘记的方法只有一个,这是空太之前从真白身上学来的。要抹去懊悔,终究只有继续不断努力。 在不久的将来,如果自己能够有所成长,这个痛楚一定也会结痂,然后脱落。 体认到这一点之后,空太发觉在苦闷的心中,有一丝快乐正在萌芽。 一直以来都看不见自己要挑战的山有多高。藉由向大人说出自己想法的经验,明白了自己的目标在更远处。 虽然还没看到全貌,但也窥见了挑战对手的强大,而这股强大将成为空太的原动力。 「糟了……真的觉得好像开始快乐起来了。」 「神田同学原来是被虐狂啊?」 「这也比被人说很普通要令人开心呢。」 「呜哇,已经露出本性了。真不愧是住在樱花庄的人。」 「现在青山也是其中一份子喔。」 「呜、说的也是……」 空太看着天空,下定决心下次要再往前跨一步。 七海一直看着走廊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那边吗? 「她好像一直很在意的样子。」 「咦?」 「真白。」 空太听了转头过去,看见真白正在屋子外的角落偷看这边。她发觉被空太发现了,就把身体缩了进去,然后战战兢兢地只露出眼睛来。 七海向她招手。 「已经没关系了吧?」 七海小声地这么问了。空太则回了一声「嗯」。完全被七海看穿了,真是瞒不过她。 「话说回来,你刚才都看到了吗?」 「你在说什么?」 七海故意装傻。看这样子,刚才空太与真白的对话应该都被七海听到了。 真白小跑步过来。 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所以空太先开了口。 「这次失败了。下次我会更努力的。」 「嗯。」 真白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没有其他话语,但现在这么一句就够了。空太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即使真白在面前也不觉得痛苦。 「好了吗?」 七海这么问了。空太跟真白都已沉默代替回答。 「那么,接下来是我。」 七海说了开场白后直率地看着真白,态度轻松地宣告: 「我不会输给真白的。」 真白看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恢复成平常的面无表情。接着清楚地说: 「我讨厌输给别人。」 空太完全会错意话中的意思。 「喔,我也是。」 「……不是那个意思啦。」 「咦?」 「没事!」 「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在生气!」 「明明就在生气!」 「痛扁你喔!」 「真是乱七八糟啊你!」 「空太是笨蛋。」 「椎名才没资格说我!」 「喔~~学弟,你回来啦~~!」 穿着日式短挂的美咲跑了过来,双手满满都是快抱不住的烟火。 「什么啊,空太已经回来了吗?」 仁也从房间窗户探出头来。 不管时间场合的美咲开始把验货发给每个人,也准备好点燃的蜡烛跟水桶。 「说到夏天当然就是放烟火了!没放烟火就不能算是夏天!因此,现在要开始举行烟火大会囉~~!」 美咲这么说着,迅速地点燃冲天炮,火团接二连三冲向天空。 仁也从房间走了出来,打开袋子开始点火。 「嗯,算了。」 本想说些什么的七海也只说了这句话,便开始放起烟火,还教理所当然没放过烟火的真白该怎么做。 「烟火不可以对着人。」 「那空太呢?」 「我也是人啊!」 空太也加入战局,点燃大量的烟火。美丽的烟火散落,将黑夜点缀得五颜六色。火花一消失就立刻点燃新的烟火,大家快乐地嬉笑着,而空太的心也完全放晴了。 千寻在走廊上喝着啤酒。猫咪们警戒着探出头来。 「那么,接着是这个!」 美咲从短挂里拿出哈密瓜大小的球体。表面像瓦楞纸,外面有一条导火线。 空太对这有印象——真正的冲天烟火。 趁着所有人僵住的瞬间,美咲将球体放进不知何时摆放在院子里的大筒子,接着点火。 「等一下,学姊!」 空太的声音晚了一步。 球体立刻从筒子里冲向高空,发出「咻咻」充满情趣的声音。随着声音消失,晴朗无云的夏季夜空中绽放出一大朵花。 仁苦笑着;七海则看得目瞪口呆。美咲欢呼「好球」;千寻嘴里的啤酒喷了出来。而真白只是面无表情,被烟火的光照亮着。 从正下方看烟火的感觉很新鲜,有种好像快被压垮的魄力。振动与声音冲击而来,全身都感受到了烟火。 空太将照亮夜空的大朵花深深烙印在心里,作为这个夏天的回忆。仁、美咲、七海、真白以及千寻,应该同样记忆深刻。 像这样布满天空的烟火,终于也融进了夜里消失不见。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天空又恢复了宁静。 这是千寻的大叫声响彻了樱花庄。 「你们全都给我在那边排好!」 八月三十一日。 本日樱花庄会议记录如下。 ——放了烟火,很漂亮。书记·椎名真白 ——往后如果要举办「大会」,需获得千石千寻的许可!你们潜入游泳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追加·千石千寻 第二卷 后记 当这本书陈列在书店时,我正好迎接已经不想继续数下去、在这世上最可怕的三十二岁生日。至于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国中毕业、进入高中,从自己开始穿立领制服的那一天起至今,已经过了十六个年头了。 虽然自己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完全无法想象年过三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不过到了现在,反而无法相信自己曾经有过十几岁的时光。唉,真是…… 祈祷当时的自己看到现在的自己不会觉得失望才好。 先撇开这个不谈,将已经老化的脑袋返老还童而创作出来的《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第二集,不知道各位读者们时候喜欢?如果各位还喜欢,是我的荣幸。如果不喜欢……我决定先不去想了。 标题的「樱花庄」,只是因为中意它听起来顺耳又有亲切感才取的名称。但由于这不是太罕见的名字,所以我上网随意搜寻了一下,发现它似乎实际存在于日本全国各地许多地方。但我其实并没有以哪里的樱花庄作为题材…… 说不定各位身边就存在着樱花庄。 不过要是问我那又怎样,就是这样而已。 谨容我藉由这个机会致意。 非常感谢写信给我的读者们,真不知该如何向各位道谢才好。我会珍惜每一封信,并以此激励自己,自己与空白的原稿奋战。 另外,承蒙设计师T做出企划书的图,在此致上谢意。还要感谢这次也提供了可爱插图的沟口ケージ老师,以及荒木责编。 那么,期待夏天能再与各位见面。 鸭志田一 第三卷 序 如果有通往大人的道路,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是笔直的吗?还是曲折的呢? 或者其实是坡道? 希望至少不是不断延伸的阶梯。 现在知道的只有两件事。 一个是自己正站在这条道路上。 然后另一个是,这大概是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总觉得在这个秋天所发生的事,让我了解了这些。 第三卷 第一章 秋季的暴风雨来临 1 「心这种东西真是麻烦啊……」 九月一日的早晨,没有被猫打扰而自己醒来的神田空太,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樱花庄101号室。这已经是第几次在这里迎接早晨了呢?空太搬到校园里问题人物的巢穴樱花庄,已经超过一年。身心都已经完全习惯在这个房间醒来,现在甚至还有仿佛身在老家一样的安心感。 但是,今早醒来时的状况有些不一样。困到眼睛连一半都张不开,只有脑袋异常地清醒,总觉得体内存在着微轻的紧张感。 「真的很麻烦……」 真要说的话,激烈痛楚或是被压迫般呼吸困难,这些都能够正面迎击,反而比较好处理。 「好。」 空太仿佛要转换心情般,边发出声音边起身,盘腿坐在床上。 觉得不舒服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空太还在意着昨天企划甄试的结果。 与樱花庄的大家一起放烟火,想要赶走所有的不愉快,但看来似乎不是一个晚上就能轻易忘掉。 自己想要靠成功的记忆覆盖失败的记忆。想着非得赶快继续进行的情绪莫可奈何地刺痛着身体。 明明很清楚焦急也没有用…… 「这不太妙。今天开始就要上课了……话说回来,现在几点了?」 空太忍住呵欠,看了枕头边的时钟。 时钟的针指着四点半。 「根本还是半夜嘛。」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虽然想睡个回笼觉,但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挥之不去,应该是无法轻易地逃到梦的世界去了。 「唉……」 空太叹了气又用力地吸了口气,结果发现房里的空气混着一种不常闻到的味道。虽然不是陌生的味道,但对空太而言并不是那么平常的东西。 「这个是……」 大概是颜料或涂料的独特味道。 为什么这种味道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呢? 空太感到不可思议地环视微暗的房内,侧面的墙壁散发出异样的存在感。到昨天为止一如往常的单调朴素壁纸,现在则是一整面都被画上了画。 最引人注意的中央部分,是一只以一双后脚站立着的猫型巨大机器人,而在它周围的则是无数看似敌人的猫型巨大怪兽。构图及用色梦幻可爱,却有种杀气腾腾的氛围,令人很感兴趣。这是秋季新节目的宣传广告牌吗? 「这是什么啊?」 可以的话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不过空太很清楚,在这个樱花庄里,住着能够像呼吸一样自然地做出这种程度恶作剧的外星人。如果要问梦与现实哪边的机率比较高,很遗憾地只能说是现实。 空太正想着要如何处理墙上的涂鸦时,为了捡来的七只猫而半开着的房门,突然由外侧以惊人的气势被打了开来。 「早安~~学弟~~」 今天也带着高昂的情绪来到房里的,正是以201号室为据点的外星人上井草美咲。她那丝毫感受不到罪恶感、像太阳般的笑容令人感到刺眼。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准备要去上学了,只见她穿着制眼,肩上背着书包。 一早起来就要面对美咲这号人物,实在是对身体不太好。 「我讨厌这种醒来的方式,所以请让我重来一遍。」 空太趴倒在床上,以枕头蒙住头。 「已经天亮了喔!学弟!要去学校了!」 「四点半还算是晚上!」 「超过三点就是早上了!」 美咲使劲地扯着枕头。 「三点根本还是昨天啦!」 「从今天开始就是第二学期了,为什么学弟这么没精神啊!为什么想跟枕头交往啊!把我的学弟还来~~!」 美咲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主张并抢下枕头,空太的防御力也因此一口气往下掉。 「来吧,学弟,让我们更加亢奋吧!去学校咯!」 「学校都还没开始营业呢!」 空太边这么说着边起身,因为响应了美咲,使得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面对双手叉腰的美咲,就看到她背后一整面墙上的涂鸭。空太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等一下请仔细把这个清干净喔。」 「这可是『银河猫喵波隆』耶!」 「我连一咪咪都不想知道!」 「这是从我幼儿园大班开始就一直珍藏到现在的长篇动画角色,中间的是主角机器人『喵波隆』喔!是为了保护地球免于宇宙侵略者喵咕噜星人为害的决战兵器,原本是打倒二十年前最早来到地球的喵咕噜星人后,研究并培养其体细胞,后来时空扭曲而完成的地球科学与宇宙侵略者的融合机器人。顺带一提,全长是三百三十三公尺,跟东京铁塔一样喔!很好记吧!」 大概是为了比较尺寸,美咲还在喵波隆的旁边仔细地画上了东京铁塔。老实说,这根本就不重要…… 「我今天原本预定要稍微严肃又慵懒地度过这一天的!全都被学姐搞砸了!请把我青春的忧郁还来!」 刚醒来时的倦怠感因为美咲的登场而被彻底粉碎,已经不知到哪去了。看来在樱花庄,就连沉浸在感伤里都不被允许。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关于喵波隆的开发背后,其实是挑战严苛的试炼,以及献上热情、生命与灵魂的男性们的热血连续剧!」 「是的,这我当然很清楚。我很清楚就凭我是绝对阻止不了美咲学姐的……」 美咲已经完全没在听空太说话了。 「喵波隆的开发完全就是一连串的试炼!开发中因为意外而失去伙伴,因为日程的耽误而被削减了经费,理论已经完成了却因为无法启动等失败不断,导致现场士气低落!终于,有几名开发者放弃完成工作,决定离开工厂。在这时候,现场监工『猫又』说话了:『你们几个离开这里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工作?啊,无所谓。我并没有要挽留你们的意思。只是啊,既然要咬牙做些什么事,要不要跟我一起做能够名垂青史的工作?这样才对得起已经死了的那些家伙们啊……』猫又的一番话,再度唤回现场的活力!」 「果真像是男人之间的热血连续剧啊!根本就充满了昭和年代的味道!」 「如果要全部说明完毕,大概需要花五个小时左右喔~~怎么样?」 「虽然我稍微有点兴趣了,不过还是务必容我婉拒!」 「那么,就继续喵波隆的话题咯。银河猫喵波隆的概念,就是以冷硬派以及又冷又硬为卖点喔。」 「这个话题也不用继续!而且概念根本就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啊!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啊?我是被卷入什么状况里了啊……拜托,谁来告诉我!然后,救救我!」 这殷切的愿望没能传达给任何人。 「要成为喵波隆的驾驶,需要有特别的资格,只有跌入过人生最谷底的人才能搭乘。」 「这是什么设定啊!」 「为了让动力的消极反应达到临界点,就必须有很心酸的人生经验啊!所以,在第一话最开头,主角猫介十年的恋情修成正果,要与女主角猫子幸福地结婚。但是结婚当日,第二喵咕噜星人打破二十年来的沉默现身,再度侵略地球,太危险了!猫介的哥哥猫吉就在眼前被喵咕噜星人杀害,猫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燃起熊熊的复仇之心,为打倒喵咕噜星人而站出来!」 「那个~~顺便请问一下,这个话题大概会持续几个小时?」 「大概花个三天就能讲完了。」 美咲那似乎很开心的表情,现在看来令人害怕。 「请马上停止!不然我会明明四点半就起床,上学却还是迟到的!」 「可是!喵咕噜星人是拥有超越人类肉垫的存在,别说是人类用肉身抵挡了,就连坐上战斗机都没有胜算喔。」 「什么是超越人类的肉垫?人类本来就没有肉垫吧?」 「猫介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这里可是第一话最精采的地方喔!猫介爱情长跑了十年,终于定到婚姻这个阶段时,没想到他竟然向猫子提出离婚!只为了体验人生的最谷底!『我绝对饶不了肉垫。抱歉。我不求你能了解。你就恨我吧。再会了。』他这么说完后,便从猫子的眼前消失了!之后,他伞也不撑,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并躲在巷子里啜泣!」 「猫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起伏啊!哪里冷硬派以及又冷又硬了啊?还再会了咧,这种话连用古代语的人都不会这样讲!」 「然后,成为喵波隆驾驶员的猫介!」 「——就致力于与喵咕噜星人的战斗之中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好,结束!」 「学弟,真是太没劲了~~看我的情绪低落让你很开心吗!」 「完全看不出来有低落的样子啊?这些梗请去对仁学长说吧。请他帮忙写剧本,然后制作成动画不就好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嗯?咦?」 这会儿美咲的情绪真的变得低落。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轻轻地在空太旁边坐下。 「……可是仁都不回来。」 看来是完全踩到地雷了。 「都在外面过夜……」 抱着膝盖的美咲缩成一团。 「啊、不,那是那个……对不起。」 「现在正与其他的女人在一起……」 美咲对心仪的青梅竹马三鹰仁,内心抱着从她暴风雨般的个性难以想象的纯真感情。 因为实在看不下去,空太的视线逃往墙上的画作。得赶快想其他的话题,再这样下去,美咲的情绪会越来越低迷。 「学姐,那个!那个是什么!」 他指着墙上的一点。左边画着一个驼背、嘴里吐着烟、体格大一号的壮硕喵咕噜星人。竖立的毛就像豪猪一样。 「喔~~真不愧是学弟!着眼点就是不一样!那是六人大干部的其中一名『猫背艾因』!」 结果,美咲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顺便一提,六人大干部的其他人分别是『猫眼兹拜』、『猫口铎莱』、『猫舌菲亚』、『猫饭芬夫』以及『女子格斗(注:Catfight)猫吉』。」 「里面有一个人的名字感觉没有一致性。那不是猫介去世的大哥名字吗?」 空太对特意记得名字的自己感到怨恨。不过如果美咲能因此恢复精神,这根本不算什么。 「这就是爆点!其实猫吉还活着而且背叛了他们!」 「咦?为什么?」 「其实猫吉一直单恋猫子!猫介向猫子提出离婚害她哭泣,猫吉的怒气就爆发了!」 人际关系没必要地复杂。猫介为了替猫吉报仇而决心一战,没想到这样的决定却促使猫吉成为敌人。而且,原因还是女人……感觉不该是一大清早就过来认真解释的故事。 「回到前面的故事,第三话就早早登场的大干部『猫背艾因』的战斗力十分惊人,人类有六成会灭亡喔!」 「那根本就完全没保护到人类嘛!」 「而且,猫介在坐上喵波隆之前就被瓦砾堆给压死了!」 「他不是主角吗!」 「地球的命运将会如何!」 「干脆直接灭亡算了。」 「但是,还是存在着希望的曙光。体验过人生最谷底的不只一个!在幸福的顶端被提出离婚的猫子,决定要成为喵波隆的驾驶了!」 「猫子根本就不只是在人生的最谷底吧……新婚没多久就被提出离婚,而前夫又死了,根本就是身心俱疲的状态,这样当驾驶没问题吗?应该正意志消沉吧?」 「学弟,女人是很坚强的!而且,猫子原本是航空自卫队的战斗机组员,身为驾驶的判断能力也很出众又超强!猫介根本完全比不上!」 「这样的话,一开始就让她坐上去不就好了!把猫介还来!」 「你真是不懂啊~~学弟。就是猫介的死才让猫子跌入修罗之道的深渊,并且使她变成燃烧着复仇心的女人。女人的怨恨是很可怕的喔!会死缠烂打喔!是不干不脆的喔!是很麻烦的喔!他们刚开始交往大概一年的时候,猫介劈腿了一个年轻的女孩,猫子可是去甩那女孩子耳光,而不是掌掴猫介的那种女生喔!」 「可怕!猫子真是太可怕了,这样的家伙当主角好吗?会有收视率吗?不会对小孩子的心理造成阴影吗?」 「猫子每回都是以恶鬼般的表情把喵咕噜星人撕碎后丢出去,周而复始,偶尔则是会使出眼镜蛇缠身固定(注:摔角招式之一)!」 「猫子真强啊~~真是厉害~~」 要配合美咲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脑浆会溶掉。 「虽然很唐突!」 美咲将手指向空太。 「我有话要先跟学弟说好!」 「还真是有够唐突!」 指着空太的手指往旁边移动,停在时钟的方向。 「那个钟已经停了喔。」 「啊?」 空太听了再次确认了一下放在枕头边的钟。秒针真的一动也不动。 「哇!现在到底几点了?」 他慌张地抓了手机,注视着液晶画面。电子显示已经八点了。 已经是不赶快准备上学就惨了的时间。难怪觉得就算房间里没开灯也很亮。 「时钟的电池没电还挑得真是时候啊……」 「那你就错了,学弟!」 「什么错了?」 「时钟的电池是我帮你保管了!」 美咲高高地举起3号电池。 「请不要这么费工夫地恶作剧!」 空太这么叫着,抛下美咲冲出房间。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了。 从这里到学校的距离徒步大约是十分钟,平常是八点二十分走出宿舍。虽然现在开始赶快准备的话还是来得及,不过那是指只有空太一个人的情况。 空太有个非照顾不可的对象,那就是住在樱花庄202号室的椎名真白。叫醒她要花五分钟;整理好睡翘的头发要五分钟;让她换衣服要五分钟;莫名其妙的对话要花五分钟;让她吃早餐要花十五分钟;叫醒又睡着的她要花十分钟;再度进行无法理解的对话需要五分钟。包含其他不确定的因素,从现在开始准备绝对来不及。 空太想着避免迟到的方法,在走廊上奔跑,却被从后面跟上来的美咲轻松地追过。 「我出门咯~~!」 美咲精神饱满地冲出玄关。空太没有目送她离开,而是直接跑进厕所洗脸。没想到这时他的脚踩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因此吓了一跳,瞬间停止了动作。 他战战兢兢地确认厕所的地板,发现有东西掉在地上。那是女性睡衣的上衣及裤子。蕾丝短衬衣,跟衬衣成套的纯白内裤皱成一团,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空太并不是觉得害羞或慌张,他只是仰首长叹。 空太很清楚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因为睡衣跟内裤都是昨天他为真白准备的……有看过的印象是理所当然。 「脱成这样到处乱丢。」 又不能置之不理,于是空太捡起睡衣,收拾短衬衣。 「我是老妈子吗?」 最后,他伸手去捡皱成一团的内裤。 在这瞬间,因为意料之外的情况而让他的心跳加速。 拿在手上的布料,竟然有些热热的。 还残留着人的体温。 「等一下、这个?」 是刚脱下来没多久的新鲜内裤。 空太的手心开始莫名地冒出汗来。 「居然乱丢这种东西!」 不赶快处理掉内裤的话就不妙了。 「这种时候要是被谁看到了……」 人生就会彻底完结。 这时空太背后有个绝望的脚步声靠近。 「要是被看到了会怎么样?」 空太笔直地挺着背脊,只把头转过去。 站在厕所前的,是这个夏天搬到203室的同班同学青山七海,她已经穿好制服,做好要出门的准备。不愧是优等生,看来完全不需要担心迟到。 七海看着空太的手边。空太手上拿着整套的睡衣、衬衣以及皱成一团的内裤。 「我有话想先说在前头,你愿意听吗?」 「应该是『最后的遗言』吧?」 七海不知为何笑咪咪的,也许是心情很好吧? 「不、不是啦!是值班的工作!」 「客观看起来并不像是这样喔?」 七海的笑容令人害怕,眼睛并没在笑。 「不、不然的话,客观看起来像什么?」 「变态。」 七海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从蛹变成蝴蝶?」 「是从人类变[]渣。」 等待着空太的是轻蔑的眼神。 「真的不是那样!是椎名脱了以后就乱扔!」 「喔~~还把享受体温的事归咎到真白身上啊。」 空太慌张地把睡衣跟内衣裤丢进洗衣机里。 现在可不是听七海教训的时候了。空太想起自己得赶快准备去学校才行。 「话说回来,椎名呢?」 仿佛响应着空太的声音,浴室的门打开了。 「叫我吗?」 从浴室冒出来的热气流进厕所,让镜子起了雾。空太反射性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蒸气中站着全[]的真白。纤细结实的好身材,以及雪般白皙的肌肤,照亮了空太的视野。 真白看着空太;空太也看着真白。彼此都眨了两次眼睛。 空太既没发出叫声,也不惊慌失措,只是不发一语地由外侧「啪」一声关上浴室的门。 「好。」 「刚刚那一段到底哪里『好』了!」 双手叉在腰上的七海往上瞪着空太。 「如果以为我每次都会因为令人心惊胆颤的意外而陷入恐慌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应该不是边流着鼻血时该讲的台词吧!」 「咦、不会吧?」 擦拭起雾的镜子,空太照了照自己的脸。没想到真的流鼻血了,他慌张地拿起卫生纸塞住鼻孔。 空太身后的浴室门被稍微打开了。透过镜子一看,真白仿佛由巢穴窥探着外面状况的小动物一般,从缝隙间露出了脸。 「空太是内衣贼?」 「才不是!」 「偷窥?」 「那只是单纯的意外!」 「你想看吗?」 「如果你要让我看的话!」 空太已经自暴自弃,干脆回答出真心话。 「不要一豁出去就开始承认!」 结果被七海骂了。真白则是一副陷入思考的表情。 「真白也不要认真思考了!」 「如果空太无论如何都想看的话……」 「好~~那么,我无论如何都想看!」 「不要得寸进尺!真白赶快换衣服!」 空太被七海掐住脖子带离开厕所。 「椎名,动作快一点喔!」 空太这么叮咛之后便关上门。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听七海说教了。但是,七海只是小小地叹了口气。看来她感到厌烦了;已经放弃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被破口大骂要来得好些。 「我要出门了。」 「算我拜托你,至少也骂我一下吧!」 「神田同学,你最好重新检视一下自己的发言。虽然大概已经太迟了。」 七海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你别放弃我。」 「反正也已经没时间了,所以就先算了。从今天起我还有委员会的朝会要参加呢。」 「嗯?委员会?」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 「哇~~你真是揽了个麻烦的东西啊。」 空太就读的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简称水高的文化祭因为与大学共同举办,所以规模远不同于一般普通高中而非常有名。每年十一月三日的文化节开始,会持续举行一周,并且与红砖商店街合作,与其说是学校活动,热闹高潮的程度倒比较像是商店街的祭典,当然也是这个区域最盛大的活动。 因此,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工作涉及多方面,虽然是一份很值得做的工作,但任务的繁重也是众所皆知。 「青山你没问题吗?」 如果只有课业跟委员会的话还用不着担心,但是七海还要打工赚取生活费,而且为了实现梦想还在声优训练班上课,负担沉重,就身体而言应该是相当辛苦的。 因为七海有过硬撑而倒下的前科,所以空太有些担心。 「没问题的。」 「青山的没问题实在是不太能信任。」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无话可说……如果真的忙不过来,呃……我会拜托神田同学……」 气势低落的七海声音变得微弱,飘荡着不安的眼眸,仿佛在察言观色般往上看着空太。 「不行吗?」 「不、不会啦,当然可以。」 在这样的七海面前,空太总是会变得不太对劲。也许是因为她平时给人强烈沉稳可靠的印象,所以被她拜托更是令人加倍感到开心。 「你这么说的话,我真的会来拜托你喔?」 「喔,好啊。」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我知道了,你赶快出门吧,别迟到了。」 「神田同学才是吧。学校见了。」 七海轻轻挥了挥手,踏着愉快的脚步出门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看到你们真让人一早就感到恶心啊。」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管理人室走出来的,是在樱花庄里一起生活的美术老师千石千寻。顶着稍浓的妆,穿着带有年轻气息、设计华丽的套装,整个人精神抖擞。是因为今天是第二学期的第一天呢?还是因为晚上有联谊活动呢?不过,不管理由是什么,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对学生不应该说感到恶心这种话吧。」 「神田,如果你第一天上课就迟到,我会让你的心灵受到无法抹灭的创伤的,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该怎么说呢?老师实在是太厉害了。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让我感到很尊敬。」 「你的生活态度不佳,我的评价可是会跟着往下掉的。这你明白吧?」 虽然她是这样的人,在学校中却被认为是可靠的老师。这世间真是错得离谱。 「把真白跟赤坂也带来学校。」 「干嘛顺势又给我加上难题啊!椎名就算了,赤坂是不可能的!」 住在空太隔壁10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具有极度茧居族的体质,已经五个月以上没到学校去了。甚至连在樱花庄里也见不到他的人影,有时会陷入赤坂龙之介这号人物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错觉。 「你真是冷淡啊。应该要好好珍惜朋友。」 「老师才应该要好好珍惜学生!」 「才不要~~又没有任何好处。」 千寻说了这些实在骇人听闻的话之后,就迅速地出门去学校了。 被留下来的空太,对着在走廊底端的102号室房门叫唤着: 「喂~~赤坂~~今天开始就是第二学期咯~~」 想当然,并没有任何回应。 空太心想至少用简讯告知他一下,于是回房里拿了手机。 ——今天开始就是第二学期咯。 结果,对方以异常的速度回复过来.这恐怕是自动邮件回信程序的AI女仆吧。 ——现在龙之介大人正在专心地检验收音机体操第二当中,大猩猩般的动作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因此,虽然是空太大人特意的来信,但我无法转达给龙之介大人。特此致歉,盼能获得您的理解。想替他盖章的女仆敬上 就如同空太所预料的,回信的并不是龙之介。龙之介到底想做什么?不,这个应该是那个吧。应该是女仆的玩笑话吧。大概是这样。就当作是这样吧。 空太立刻放弃龙之介,转而回到厕所前。他这次则是出声叫唤真白。因为已经过了有点久的时间,她应该已经换好衣服了。 「椎名?衣服穿好了吗?」 「空太。」 「还没的话就动作快一点。会迟到的。」 「把要换上的衣服拿过来。」 「现在才说这个吗!这几分钟你都在做什么!」 「光溜溜地站着。」 正想往二楼走去的空太听到背后传来这样的话,差点没跌倒。 他从真白房间的地板上捡起制服上衣、皮带、裙子及袜子,还有粉红色的内衣裤,为了慎重起见还拿了条浴巾,走回厕所。 接着从门缝递给真白。 「制服?」 不知为何,真白用疑问句回应。 「我姑且还是说明一下,今天开始是第二学期了喔。」 「……第二学期?」 总觉得她好像是在说一个陌生的词汇。 「你知道第二学期吗?」 「至少名字有听过。」 「喔。」 「我没吃过。」 「如果真的吃了就会搞坏肚子啦!」 「这样吗?」 「够了,赶快穿制服!要是迟到了,心灵就会被迫受到无法抹灭的创伤啊!」 空太这么说着催促真白,然后回到自己房里换好衣服,拿起书包再走到二楼。接着在之前暑假期间休息了一阵子的真白书包里装了东西,又立刻跑到一楼。 为什么会一早就像接受惩罚游戏般来回奔波呢?刚起床的时候,明明还那么有气无力……现在完全变回平常的状态了。 空太回到一楼时,换上制服的真白走出厕所。只是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袜子也只穿了一边,制服上衣的下摆有一半邋遢地露在外面。 「啊~~真是的~~你衣服也穿好一点!」 「是空太说要动作快的。」 「给我完全弄好再出来!」 他拿出浴巾擦拭真白的头发,因为没有时间了,所以放弃吹风机。接着拿起放在厕所篮子里的袜子,蹲在真白面前要让她穿上。 「来吧,把脚抬起来。」 真白抬起已经穿了袜子的右脚。 「你在耍我吗!」 「我没有。」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请谁来给我个头痛特效药!」 这次真白抬起了左脚。空太在白皙纤细、滑嫩富光泽的脚上套上袜子。上衣则让真白自己整理好之后,准备完毕……才刚这么想,他突然在放着袜子的篮子里,发现一件被遗忘的东西。 粉红色的内裤。 「喂……」 真白正想先走出厕所。 「空太,会迟到喔。」 「在那之前,先穿上内裤!」 「迟到也没关系吗?」 「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不愿回想的往事,在空太的脑海中苏醒过来。 那应该是四月时发生的事。当时曾经发生过真白忘了穿内裤就去上学的大事件。那天空太满脑子只想着内裤,凄惨得很,所以绝不想再碰到那样的事了。 他把内裤递给真白。 「明明是空太说要快一点的。」 「那也不能把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省略掉!」 真白对于空太令人感激的指正毫无感谢之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前微微弯腰,就在空太的眼前把双脚穿过内裤。 对于这自然的动作,空太忘了把目光别开。 真白一边拉起内裤,一边挺起上身,然后以微翘臀部的姿势把手伸进裙子的两侧,把粉红色的布料往上拉到重要部位。接着她的手就在裙子里这个对空太而言是未知的空间蠕动了起来,之后便一副弄好了的样子,调整裙摆并将双手抽出来。 「你、你、你!你!你!」 「模仿海狗真是不像(注:日文中「你」的第一音节音似海狗的叫声)。」 「我才没在模仿!你等我出去以后再穿!害我吓一大跳,真是的!」 「空太突然变得很奇怪。」 「要是看到很多东西怎么办!」 真白看了一下裙摆。 「你看到了吗?」 「虽然没看到,但是你也该多少小心一点!」 先不说看到或没看到,光是把手伸进裙子里东摸西摸的画面本身,就足以引发想象力,实在是不妙。 「你也该有些自觉吧?」 今天起是第二学期,马上就要开始学校生活了,这样根本就不知道真白会做出什么好事。 「没问题的。」 「完全无法信任。」 「空太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不要一开始就要靠我!真希望你多少怀疑我一下!」 不理会拼了命的空太,真白大概是对于对话腻了吧?只见她把头转到旁边去。 「空太。」 「干嘛啦!」 「快迟到了。」 「被你这样说,还真是令人火大!」 空太想起已经没时间了,于是牵着真白的手往玄关奔跑出去。 现在已经超过八点三十分。 全力冲刺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不过真白脚程之慢,空太已经在暑假时见识过了。而且还不只是慢,要是空太不拖着她,她根本连跑都不跑。如果牵着手相亲相爱地一起上学,一定会在校园里传开。 「这样的话,就只能使出绝招了。」 空太将视线朝向放在玄关旁的脚踏车。那好像是几年前的毕业生不要了就丢在那里的东西,就像画里妈妈骑的脚踏车,老旧且生锈得厉害。不过,在这种时候只要能动就好了。 他把两人的书包放进篮子里,跨上坐垫。 「椎名,后面,快点快点!」 真白一声不响地侧坐上去。 「抓紧点,可别掉下去了。」 真白双手环抱住空太。从空太的腰部到背上,覆盖上了体温。真白明明长得很纤细,但身体却很柔软。可能也跟刚洗完澡有关,她的身体温暖且传来舒服的香味。 「不要黏得那么紧!会害我手晃动发生意外的!」 「空太老是说些任性的话。」 「真想找个可以信赖的机关来审判哪一方说的话比较正确啊!」 为了不要意识到背后的触感,空太在踩踏板的脚上使劲地施力。 开始前进的脚踏车,下了樱花庄前的缓坡后逐渐加速。 风吹过微微出汗的肌肤,令人感觉舒服。虽然湿度还很高,但九月初的空气已经带有秋天的气息,苍白的天空也遍布让人感受到接下来凉爽季节的薄云,连绵至远方。 这让空太莫名理解暑假已经结束。同时对长假的依恋不舍,也与天空的云一样渐渐消失。 比起去年刚放完暑假时感到倦怠、觉得麻烦或者想要时光机等,心境上完全不同。是挑战企划甄试让自己有所改变吗?还是与真白的相遇让自己改变了?实在搞不懂。虽然不懂,但是现在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正渴望着前进。 心里无可救药地刺痛、焦急,想要向前奔跑。 所以,第二学期已经开始的这个事实,让空太觉得很舒服。踩着脚踏车的实感,也不可思议地带来了充实的感觉。 早晨感受到像在漩涡之中的焦躁,在这一瞬间也成了空太的原动力。 「那个,椎名。」 「空太马上就不守信用了。」 空太曾经答应过她两人独处的时候要叫她真白。 「那个,真白。」 空太还是有些紧张。 「什么事?」 「连载要好好加油喔。」 「嗯。」 空太觉得真白环抱自己的手多用了点力。不,也许只是错觉吧。 「空太也是。」 「嗯?」 「我会为你加油的。」 对于真白出乎意料的发言,空太什么也没办法回答。 身体中心温暖了起来,即使想要忍耐,脸部表情还是不禁窃喜。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鼓励支持着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 他踩着踏板的脚卯足全力。这次清楚地感觉到,真白为了不被甩落,把身子靠得更近了。 自己总是因为真白而动心。一开始,是对她虚无飘渺的印象感到心动;很快地,又对她生活破绽百出的程度感到愕然;当意识到的时候,则是因为她专心努力的样子而感到焦急,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开始想要做些什么事了。 对真白不经意的动作或行为感到小鹿乱撞,已经是家常便饭。不久之前,他还因此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会觉得这样的时光是快乐的。 首先得把程序学好,当然也要继续进行企划的立案,下次想试做个能玩的东西。并不是因为盘算着有利于提报之类的,只是纯粹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已经在空太心中萌芽。 经过儿童公园的时候,真白把头靠在空太背上。空太因为不祥的预感而回过头去,果然跟料想的一样,真白闭着双眼,每次规律地呼吸时,肩膀就会微微地上下起伏。 「不准睡!」 「我没在睡。」 「那就好,真的不能睡喔?」 两侧的景色流泄而过。 「你跟七海在聊些什么?」 真白仍旧闭着眼睛问道。 「你们在浴室的前面好像在讲什么。」 「嗯?喔,那个啊……文化祭啦、执行委员啦,这一类的话题。」 「只有这样?」 「是啊,怎么了吗?」 「那就好。」 「不,我可一点都不好。」 「因为空太跟七海感情很好。」 「我觉得并没有特别好啊。」 「不用辩解了。」 「我没有在辩解!那么,换我问你,为什么你突然要早上洗澡?」 这是真白自从四月来到樱花庄以来,第一次在早上洗澡。 「因为头发沾上了颜料的味道。」 「你还真是喜欢一大早就画画啊。」 「我以前就想尝试壁画了。」 咦?刚刚真白说了什么? 壁画。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等一下!」 因为红灯亮了,空太紧急剎车。真白则基于惯性法则,整个体重压了上来。 「鼻子被压烂了。」 「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壁画是指我房间那个吗?」 「是啊。」 「原来你也是共犯!」 「因为空太也没说什么。」 「睡着了当然不会说话吧!」 「一般都会醒来。」 「你没有资格说一般这种字眼!」 如果是平常一定会醒来。不过,昨晚刚经历了企划甄试这个生平第一次的体验,似乎是累积了远比自觉到的还要多的疲累。如果准备期间也包含在内,空太几乎一整个礼拜都持续在紧绷的状态,那条紧绷的线一旦断了,会睡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猫背艾因画得很好。」 「那个豪猪是你干的好事啊?」 「他很强。」 「请问他是怎么个强法啊?」 空太已经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会发射东西。」 「从哪里?发射什么?」 「精神创伤。」 「真想看看他是怎么发射出来的!」 「他是来打倒喵波隆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起劲?你是美咲学姐世界的粉丝吗?」 「我喜欢美咲。有趣又可爱。」 「我也觉得她不是坏人。只不过,非常会给人找麻烦而已!」 就这样,空太边跟真白进行莫名其妙的对话,边等待着绿灯亮起。一位骑着脚踏车、年约三十岁的男警察过来停在旁边。 由于眼神对上了,双方便轻轻点头致意。 「啊,您好。」 「你好,早安。」 对方爽朗地回打招呼。在这个城镇,与邻居的往来也是很重要的。 绿灯还没亮。 警察发现坐在后面的真白,正要开口说话时,空太抢先一步向他攀谈。 「都已经九月了,却还这么热呢。」 「嗯?啊,是啊。」 绿灯终于亮了。 「那么,我们要去学校,先走了。」 空太规矩地点头致意后,一脸装作不知情地踩起踏板。 「好的,请小心喔……啊、站住!还是给我等一下!两人共乘太危险了!」 「可恶,没办法瞒混过关吗!」 收起笑容的警察,站着踩踏板追了上来。 「请放过我们吧!」 「法律在任何人面前都必须是平等的。」 「我觉得现在这个状况不适合说这么夸张的话!」 空太觉得多说无益,双脚使尽全力加速。 「站住,不准逃跑!少年!」 「如果我迟到了你要负责吗!」 「那不是警察的工作。」 「那么很遗憾,我们是无法相互体谅的!」 空太继续加速。 「空太。」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真白的声音仍然一如往常地平淡。 「我现在正在忙!」 「是很紧急的事。」 「长话短说!」 「有个奇怪的人追上来了。」 「我早就知道了啦!」 「要报警吗?」 「那就是警察!」 警察对逃跑的空太紧追不放。 「站住!停下来!那个一早就跟女朋友卿卿我我地一起上学的少年赶快停下来!」 「她不是女朋友!」 「不然是什么!」 「空太是饲主。」 真白多嘴这么说了。 「你也该把那个认知给我改过来了!」 「那是什么让人羡慕的关系啊!是在讽刺高中时期念男校、度过了人生灰色时期的我吗!饶不了你!绝对不会让你逃走的,少年!」 警察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呐喊。 「这是哪门子的燃烧斗志啊!请不要夹带私人恩怨!」 「别以为逃得了!别看我这样,我学生时代可是以野外活动社的幽灵社员出了名的俊材,每天忙碌于联谊的男人!」 「不管哪一段都不属于强敌的经历嘛!」 反观空太中学时曾经踢足球锻炼身体,虽然载着真白多少有些妨碍,但自觉不会输。或者应该说,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绝对不能被抓到。 警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给我站住!就算你逃走,我也已经知道你们是樱花庄的学生了!别以为逃得了!」 「什么!樱花庄也被警察贴标签了吗!我们又不是犯人!」 「已经是预备军了!」 「请不要说得那么果断!」 謷察的叫声逐渐远去。 「等、等一下!等等……拜托你……」 追兵的速度确实变慢。空太分析这正是决胜负的关键点,绞尽最后的力气再加速。大腿的肌肉开始发出哀号,[]酸堆积,脚逐渐快动不了了。即使如此,空太仍然不在意地踩着踏板。 「我……已经不生气了……快停……下来……」 最后只传来这样窝囊的话,空太完全甩开了警察。 终于抵达学校的空太,无视于同学们针刺般的视线,骑进了停车场。与空太同样第一天就差点迟到的学生太多了。 看样子,与真白共乘脚踏车上学的事,大概今天就会传遍全校,传闻一定会遭到渲染,并且被大量捏造出自己完全没印象的夏季酸甜回忆吧。 不过,今天没闲工夫在意这个了。 因为跟警察打成平手,已经完全耗尽能量,空太像瘫倒般从脚踏车上下来,坐在水泥阶梯上。伸直的脚感觉快爆炸了,没办法马上站起来。 他重复着激烈的呼吸,将氧气送进体内。 「你……先去……教室吧……」 「嗯。」 真白虽然给了肯定的答复,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没事的……」 「嗯。」 真白还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你在等我吗?」 真白缓缓地摇头。 「室内鞋柜在哪边?」 「说得也是……你就是这样的家伙。等一下,再一下下我就能复活了……」 调整紊乱的呼吸,空太终于站起身来。 正要与真白一起走向校舍方向时,一部圆润平滑的轻型汽车在铁栅栏外侧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上下来一名熟悉的人物——住在樱花庄103号室的三年级生三鹰仁。 仁挥手目送车子,直到看不见为止。接着轻松地越过铁栅栏,进入学校。 仁抬起头,注意到三公尺远处的空太与真白,边忍着呵欠边走过来。 「两位是卿卿我我地骑脚踏车通学吗?真是叫人羡慕啊。」 「还被警察追,根本就是心惊胆跳呢。」 走到眼前的仁左脸上,有像是被抓过的伤。 「那是怎么回事?」 「嗯?喔……被纪子发狠弄的。」 仁用自己的手指,做出在脸上抓过的样子。看到这个动作,空太忍不住皱了眉头;真白则是感到很稀奇似地直盯着仁的伤。 「人类是做了什么事才会有这样的遭遇?」 「真希望说梦话时叫错名字可以被判无效啊。」 仁说着走向校舍。空太则带着真白追了上去。 「不痛吗?」 「痛到不行。」 但是,仁却笑了。 「纪子不肯告诉我是叫了谁的名字,在车上也是不开囗跟我说话。我想大概是麻美啦、加奈啦、芽衣子啦、铃音啦,或者是留美的其中一个吧……不过我完全不记得呢~~然后,就是睡得正舒服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一记。」 「我想应该是美咲学姐的名字吧。」 「……」 仁瞬间语塞,但立刻又以开玩笑的语调一边说着一边耸耸肩。 「哎啊,空太也越来越难对付啦。」 「在伤痕消失之前都没办法在外面过夜了吧。」 要是被纪子以外的情人问到原因,应该没办法回答。 「我正在专心地摸索任谁都不会质疑的完美理由,你有没有好点子?」 「请你就老老实实地在樱花庄过夜吧。」 「算了,那倒也好。」 本以为会被随便敷衍过去,没想到仁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反正马上就会没办法在外头过夜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啊……美咲那家伙还没说吗?」 一牵扯上美咲,就更让人不能大意了。 「等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阴谋吗?」 「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都会有吧!请告诉我!」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来到了鞋柜。宣布第二学期开始的铃声响起,周围的学生们杀气腾腾地冲进教室。仁也说了声「动作快一点」之后,就自己先走了。 只有真白还是以一如往常的速度换上室内鞋。 「你动作也稍微快一点!我要先走了喔?」 要是迟到的话,千寻就会让自己心灵受到无法抹灭的创伤。况且,普通科教室是在右边,美术科教室在左边,无论如何都得在这里跟真白分开。 「空太。」 真白抓住正要跑向教室的空太袖口。 「教室在哪边?」 「啊?」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教室在哪边?」 真白以跟刚才一样的语调重复着。 「到底要怎样歌颂夏天才能忘掉教室在哪啊!」 对于空太的呐喊,真白微微歪着头。 「这该不会要从校园介绍从头开始吧……」 「嗯。」 「还嗯咧!」 就这样,伴随着空太深深的叹息,第二学期开始了。 2 暑假过后,睽违四十天的教室里,充满了长假后特有静不下来的吵杂骚动。 同学们竞相聊着夏天的回忆。虽然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抱怨第二学期到来,但口中都夹杂着兴高采烈的情绪,看来并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真的讨厌学校。「真是麻烦」或者「感觉倦怠」,已经成了再见面时打招呼的话语。 就像这样切换着现实的情绪。升上高二,对于暑假的应对方法也已经上手了。 不知是因为思春期,还是季节的缘故,传到空太耳中的话题有一半以上都是男女关系。 像是回家乡参加同学会,与之前就喜欢的女孩子再见面;成功交换了电子邮件信箱;回家路上开心地踢了电线杆然后骨折;结果昨天传的简讯没有得到回复,骨折真是亏大了;还有谁又说了些好话,所以刚刚对方回复了之类的话题,吵吵闹闹的兴奋不已。 其他还有像是某班的谁跟谁好像开始交往了,这个夏天好像进阶到大人的阶段之类的谣言也是满天飞。关于这一类的传言,樱花庄最容易成为第一箭靶。 「喂,你知道吗?青山同学为了追求神田,好像自己跳进了樱花庄的样子耶?」 其实根本就没有追求空太。 「不对不对,我听可靠的消息指出,是神田说『跟我来吧』,然后就硬逼青山搬进去。」 任意搬动行李的是美咲。到底哪一段是可靠的消息来源了? 「而且啊~~听说两个人住同一间房间喔~~啊~~七海真是大胆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那样? 「这个是极机密的情报喔,听说她肚子里好像已经有小孩了。」 被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极机密……况且,根本就不可能有小孩。 「怎、怎么可能会有啊!」 首先受不了的七海发出了咆哮。 「哎啊啊~~不过,你倒是不否认行为本身咯~~」 同学也不是省油的灯。 「才、才没有!房间也是分开的!不要做没礼貌的想象!你们在想什么啊,真是的!」 虽然本人想要严正地澄清,不过满脸通红一点魄力也没有。 「神田同学也不要默不吭声,好好说明一下!」 「哇啊~~真是莫名飞来横祸……」 像这样你来我往,只会让同学更高兴而已。 之后,七海应付着一直以来很要好的……高个子短发的垒球社社员本庄弥生,以及小个子鲍伯头的高崎茧这两人的各种质问攻击。她们两人大概是从刚才七海害羞的态度判断,认为这是可以触碰的话题吧。 除了七海以外,还有其他樱花庄的谣言,像是半夜潜入学校游泳池裸泳啦、想利用烟火把学校给炸了之类,许多被加油添醋的传闻。 因此,不论是对空太或对七海而言,都是无法松懈的一天。 「就这样,我的第一天非常凄惨。」 七海在饭厅里吃晚餐时,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对樱花庄的成员们利落地说明。 「今后请遵守规定,注意过着符合高中生清爽端正的生活吧。有异议吗?」 夕阳西下,时间是晚上七点。 餐桌旁共坐着六个人。顺时针依序是千寻、美咲、仁、空太、真白以及七海。餐桌上摆着盐烤秋刀鱼、炖煮茄子、冷茶碗蒸、白饭以及味噌汤。这些全都是仁一个人做的。 「你们有在听吗?」 七海发出低沉威吓的声音。 「是是。」 仁随便地回答着。 「『是』只要说一次就好!」 「是~~」 这次是美咲。 「『是』不要拉长音!」 空太看着七海,边觉得她真是拼命,边将盐烤秋刀鱼送进嘴里。 旁边的真白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正致力于在茶碗蒸中挖出银杏。她将被挖出来的银杏放在调羹上,像是要空太吃下去一样移到他眼前。 空太觉得要念她也麻烦,所以就默默地吃掉,银杏特有的味道在口中散开。真白也没特别在意,就用同一个调羹依然故我地吃着茶碗蒸。 「椎名,青山的话要听喔。」 「为什么?」 「青山不是说要过着清爽端正的生活吗?也包含你在内喔。」 「神田同学也是。」 一时大意的空太,被七海杀个措手不及。 「咦!为什么?」 真是太意外了。 「空太也要回答。」 真白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七海则似乎越来越不高兴了。反正固执也没用,虽然不甘愿,空太还是回答了。 「喔。」 「『是』就说『是』!」 千寻津津有味地喝着罐装啤酒,嘴边浮现笑容,看着像这样孤军奋斗的七海。不管怎么想,现在七海所做的事应该都是千寻的工作,好歹监督樱花庄里的问题人物,并且使他们改过向善,都是千寻被赋予的职务。 「有青山在真是帮了我大忙。」 对于千寻的真心话,七海深深地叹了口气。 「和平或者温柔之类的东西,是不是掉到哪里去了……」 七海喃喃地自言自语。 「如果我捡到了,会跟青山你联络的。」 「谢谢……我会不期待地等着的。」 看来搬到樱花庄来的第一个上课日,七海的内心就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创伤。这么说来,去年的空太也一样。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被流放到樱花庄来,过了暑假到学校去时,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原来真的有所谓「看不见的墙」这种东西。 「总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七海以期待着什么的眼神看着空太,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的空太,总之先递出了煮茄子。 「……你要吃这个吗?」 「……」 无言的七海伸出筷子,夹走了一块茄子,看似不满地咀嚼着。看来应该是弄错了选项,茶碗蒸会比较好吗? 趁着空太不注意的时候,美咲抢走了剩下的一块。 「啊~~学姐,你在干什么!」 美咲吃得一副很美味的样子。 「只给小七海实在太奸诈了~~人可是生而平等的!」 「真要说的话,也请把我算进平等的同伙里面!而且,外星人不可能讲平等的!」 「我相信学弟的爱是无偿的!」 「仅限于今天,我不想当好人了。」 「不过就一两块配菜而已,你真是吵死人了。」 「老师才不会了解我的心情!」 「神田,如果没有配菜,吃米不就好了。」 「不要以玛丽安东尼皇后的口气说话(注:法国最后-位皇后。传言她曾说过「(人民)如果没有面包,吃蛋糕不就好了。」惟并没有任何历史证据证明她说过这样的话)!」 照她所说,空太打算以白饭填饱肚子,便拿着碗站起身来。几乎在同一时间,通知有访客的门铃响了。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正好站起来的空太身上。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嘛。」 就算想反抗也没有胜算,空太便老实地去应门了。 他随便踩着拖鞋,打开了玄关的门。 一打开门,视野突然一片光亮,他因此感到刺眼而眯起了眼睛。 眼前站了一位少女,在月光下金色的长发闪闪发亮;大大的眼睛,是会让人联想到盛夏海洋的湛蓝;柔软的脸颊向上扬起,温柔地微笑着。 「晚安,很抱歉这么突然造访。」 光是与她对话、四目相交,空太就满脸通红,心跳加速。 她那合身的衬衫胸前丰满,腰身又紧紧地收了起来。下半身是格子花纹的百褶裙,看起来像是哪里的制服,给人文雅清纯的印象。 「那个~~」 她的年纪应该稍长。如果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个超级美少女。而且不管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极东岛国出身的人。 面对出乎意料的访客,空太的思考完全停摆。 「该不会是被我的美貌给迷住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和空太的紧张,女孩恶作剧般地笑了。 她说着标准的日语。 「IotspeakEnglish!!」 不过,空太反射性如此说完,接着忍不住把门关上。 「呼~~真是危险,真是危险。」 他擦拭着根本没流汗的额头。 但是,门立刻又从外面被打开。 微微往上看着空太的金发美少女,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我对于日语还颇有自信的……应该能通吧?」 「很抱歉。我对英语会话很没自信,所以动摇了一下。」 「真是有趣的人啊。」 美少女手遮着嘴高雅地微笑着。不管是说话或动作,都非常有礼貌。 「你的赞美是我的荣幸。」 「其实我并没有在赞美你。」 「其实我知道你是在耍我。」 「……」 「……」 莫名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先不说这些,可以帮我叫真白吗?」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 虽然她看起来不像坏人,不过还是有确认的必要。 「真是不好意思。我叫丽塔•爱因兹渥司。」 这个名字,以前似乎有听过。 「是椎名的前室友?」 「是的,就是那个丽塔。」 她的笑容像花一般绽开。 爱因兹渥司跟真白的绘画老师同姓。是偶然吗? 正犹豫要不要问的时候,真白走到玄关来了。 「空太,怎么了?」 真白一看到丽塔,睁大了眼睛。 「丽塔。」 「真白!」 被呼唤名字的瞬间,平常几乎看不出情绪的真白,表情明显变开朗了。 真白光着脚跑向丽塔,并扑到她怀里。两人的手环住彼此的背,仿佛在感受彼此的存在般紧紧拥住对方。 真白把脸埋在丽塔肩上,非常安心似地闭上眼睛。就像是不接近任何人的野猫,只会向自己的亲兄弟姐妹撒娇一样——空太这么觉得。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丽塔身体往后与真白分开。 「嗯,丽塔也是。」 美咲、仁以及七海,也都因为好奇而从饭厅跑出来。 「哇~~好像洋娃娃。」 美咲首先说出对丽塔的感想。 「真是美人。她是谁啊?」 仁紧接着这么说道。 七海则是不发一语,看看丽塔,再看看空太,接着将目光移向真白。 过了一会,连千寻也一手拿着啤酒罐来到玄关。 「我说是谁啊?神田……哎啊,这不是丽塔吗?」 「好久不见了。千寻姐看来也很有精神的样子。」 大概是认识的人吧?空太以视线向千寻提出疑问。不过千寻并没有回答,只说了啤酒没了,便又窝回饭厅去了。 不过既然千寻是真白的表姐,应该也见过丽塔吧?空太擅自做了这样的解释。 「可是,丽塔,怎么了吗?」 对于真白的疑问,丽塔的眼中充满力量。空太并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却因为丽塔所发出些微的紧张感而全身紧绷。 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般如果远从英国来访,应该会事先联络。丽塔是为了什么而来?真白似乎连丽塔要来的事都不知道;千寻也是。 「灰姑娘的魔法有效时间已经到了。」 真白一副搞不懂的样子歪着头。 「换比较日式的说法,就是我从月亮来迎接竹取公主了。」 这些话足够空太想象出一个答案了。总觉得已经知道丽塔的目的,于是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背后感觉得到仁与七海的情绪骚动。 还没理解的只有真白。 「你在说什么?」 丽塔叹了口气,以下定决心的眼神看着真白。 「现在请马上跟我一起回英国吧。」 「现在马上?」 发出惊呼的是空太。七海也喃喃地问「为什么」。 丽塔瞥了空太一眼,又对不发一语的真白继续说下去: 「因为杂志上刊载出你的作品,所以为了成为漫画家而来日本的事,已经被你的父母亲知道了。」 这次空太则是完全说不出话来。虽然并不是没有料想到,但是当成为事实被摆在眼前时,总觉得全身被看不见的压力所压迫,仿佛听得见刺耳的吱嘎声。 「真白果然是遭父母反对吗?」 七海以复杂的表情向空太耳语问道。空太好不容易才能点头回应。 「我不回去。」 「我也猜到真白会这么说。」 「……」 「但是,请再重新考虑。请思考一下你的指尖蕴含了多大的可能性。即使是跨越百年、两百年……数百年的时空而名留人类历史的名画,说不定真白都画得出来喔?因为你的指尖所创造出来的世界,正是这么特别且具有价值。」 名垂青史的名画。说得太夸张了。虽然空太想这么说,但从口中发出的,却只是任谁都无法辨识的呻吟而已。 现场不是能够以笑来带过的气氛,因为丽塔毫不犹豫地将历史这样沉重的字眼说出口了。 而真白也不否认这一点,一脸理所当然地听着。 面无表情地盯着丽塔的真白,感觉好遥远。在场的每个人可能都这么觉得,所以没有任何人开口插话。 真白不发一语,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从头到尾都没将目光从丽塔身上移开;而这点丽塔也一样。 「请回想一下。请想起那些看到真白展示在美术馆里的画,受到极深感动而落泪的人们。他们正等待着真白回来,他们正期盼着真白下次的作品。请响应他们的心情。」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这不是什么那种话,这是非常重要的事。」 「丽塔是支持我成为漫画家的。」 真白说着将视线从丽塔身上移开,看来很不安似的…… 「那是……」 丽塔也低下头,像是要掩饰什么般眼神动摇。 「那是真白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有支持过。」 「丽塔……」 「我没办法再继续看着真白把时间跟才能浪费在漫画这种东西上面了。拜托你,请跟我一起回英国吧。」 丽塔恳求般抓住真白的手。 「我不回去。」 真白静静地拨开丽塔的手。 「真白的双亲马上就会来到日本。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无视真白的意愿,完成离开日本学校的手续,然后进行英国学校复学的准备,并且把你强制带回英国喔?所以在那之前,请你再重新考虑。请以自己的意愿做决定,跟我一起回英国。」 「丽塔自己回去吧。」 「在真白答应要回去之前,我不会回去!」 「回去。」 本以为真白在忍耐着,没想到她却伸出双手,想把丽塔推出玄关。身体被推着的丽塔-脸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言,真白的行为都是出乎意料。 即使应该不是太大的力气,不过丽塔虽没一屁股跌在地上,却仍然失去平衡被推出玄关外。 「真白!」 无视丽塔悲痛的叫唤,真白砰一声关上门,然后上锁。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请等一下!请听我说!真白……」 丽塔两次、三次地敲着门,只是徒然发出喀哒喀达的声音。 真白不发一语地走上二楼。 「喂,椎名!」 虽然空太追到楼梯中间,但真白没能听到他的声音。二楼传来用力关上门的声音。 「这该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不用理会丽塔那个女孩子。」 「青山真是冷淡啊。」 「神田同学是站在那个女孩那边啊。」 「这并不是敌方或我方的问题。」 空太走下楼梯,回到玄关前面,感觉丽塔的气息远去。 「因为我很清楚,被亲近的人否定自己目标的心情。」 边这么说着边垂下视线的七海,很快又抬起头,逞强地微笑着。七海以声优为志向的事,遭到父亲的反对。虽然她平常从没露出在意的样子,但并不是毫无感觉。 真白应该也是这样吧。从至今的真白看来,实在难以想象,因为不论被谁反对,或者被怎么看待,她似乎都不在意,以自己的规则完成自己决定的事。所以一直以为真白不会动摇,不会犹豫……因为不论被谁说了什么,不论被谁怎么看待,真白从来不会迷失自己的目标。 说不定那只是因为没有人能进入她的心里而已。 但是能够对真白产生影响的人,其实是存在的。只不过那是那名叫丽塔‧爱因兹渥司的少女,而不是空太…… 「我去看看真白的状况。」 七海爬上楼梯。空太正想追上去时,被仁抓住了肩膀。 「如果你有所犹豫就别去。」 「……」 空太语塞。 「如果是以这种不够彻底的心情去叫她的话,她会以为空太你也反对她画漫画喔。这对真白来说,不是现在最应该避免的事吗?」 空太踏出去的脚动不了,正是承认仁所说的话最好的证据。所以他最后决定这个情况还是交给七海吧。 「表情太阴沉了喔,学弟!小真白不是说了她不回去吗?」 即使美咲这么说了,空太的心情还是一样灰暗。 他确实因为听了丽塔的话而感到恐惧,而现在还无法应付这样的心情。因为虽然听说过真白是天才,但自己从没以作品会名垂青史这样的次元来看过她。 经过漫长的岁月,空太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即使又经过了数百年,真白自己的作品还能被人欣赏,并且带给他们感动与共鸣,那会是怎样的一件事?完全无法想象、无法言语,连感觉也跟不上。虽然完全搞不懂,但总觉得这比任何事都要厉害,因此才感到犹豫。 「你可不要又想些有的没的,把事情越弄越复杂喔?虽然我不是青山同学,不过也想问空太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喔。」 美咲朝天花板高举拳头。 「我并没有……」 「那个女孩,是要来夺走公主的邪恶魔女。没错吧?」 想都不用想就已经有结论了。没错,结论已经出来了。 但是,即使知道这点,却也太迟了。空太内心开始烦恼了起来,真白真的不用回到艺术的世界去吗…… 3 大概是因为一肚子烦恼的事,空太完全没了食欲。他不再添饭,收拾碗盘后就迅速窝回房间去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研读程序,一边查阅函数,一边做新的练习题。不断重复编写原始码后执行,出现错误就重新检视,但是结果却连一题也没解开。 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中途开始便只是写原始码,明明知道会失败还是执行而已。 看了时钟,已经接近十二点。 再不赶快睡觉,明天会受不了。 睡前他准备到饭厅去喝水。当他走出房间时,自然而然地走到玄关前停下脚步。 结果,丽塔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住的地方吗?她吃饭了吗?她有带钱吗?在不熟悉的异国不会被卷入纠纷吧?虽然日语说得很溜,但毕竟跟在英国时情况不同。再说……拥有那样引人注意的外貌,说不定还会被男人搭讪。 一旦开始这么相心,消极的思考就停不下来。 「啊~~可恶!」 空太踩着拖鞋,冲出玄关。谁叫自己开始感到担心了——他这么告诉自己。但是,其实自己很明白并不是这么回事。会去寻找丽塔,只是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想问她的事。 空太完全不知道丽塔会去什么地方。总之,先到车站去看看吧。 才这么想着走出门口,空太就感觉到旁边有人的气息。背靠在石墙上蹲坐着的正是丽塔。 虽然被冲出来的空太吓了一跳,但她还是以湿润的眼眸向上看着空太。 「太慢了……真的是太慢了……彻底迟到了。我被蚊子咬了……」 她一边在白皙的脚上抓痒,一边以闹别扭的眼神往上望。 「说什么迟到……我跟你有约吗?」 「美丽的女性有难时,男孩子就该挺身出来帮忙。」 这样的发言听来出奇地完全不觉得在挖苦人,大概是因为事实确实如此吧。 空太一边道着歉,一边向丽塔伸出双手。他抓住丽塔伸出来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那么,丽塔小姐,你今天住宿的地方是?」 「没有。」 「晚饭呢?」 「还没吃。」 仿佛要证明这点,丽塔的肚子发出了可爱的惨叫声。 「刚才的是那个……肚子饿了所发出的讯号。」 她感到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在日本也是这样,所以你不用说明了。」 「如果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我叫神田空太。」 「你几岁?」 「十六岁。跟椎名同年级。」 「那我们同年咯。看你长得这么可爱,我还以为年纪比我小。」 「其实是丽塔小姐比较成熟,所以我还以为你年纪比较大。」 外国人的年龄实在不容易由外表判断出来。 「叫我丽塔就好了,空太。」 意思是指自己也会直呼空太的名字吧。 「还有就是请不要用敬语。」 看来她自己倒是没有不用敬语的打算。 丽塔自然地微笑了。空太觉得她真是个很适合笑容的人。 「总、总之先里面请吧。」 空太催促着丽塔进入屋里。 空太带丽塔进到樱花庄后,先让她在饭厅吃了一顿迟来的晚餐。她一句话也没说就全部吃光了,不知道是肚子真的很饿,还是仁的料理做得太美味了?不过大概两者都是吧。而且她还添了三碗白饭,究竟丽塔的身体里哪来这样的食欲,实在是个谜。 吃完饭后先让她去洗澡,趁这空档,空太为了准备丽塔的床而到处奔走。本来应该是让她住真白的房间就好了,不过发生了那样的事,恐怕会让彼此感觉尴尬而觉得不舒服吧。 七海似乎已经睡了,没有响应。 探了探久违的美咲房间,里头堆满了机材与原画用纸的小山,完全没有能让人横躺的空间。正下方的空太房间被压垮也只是迟早的事。 「要让小丽塔过夜的话当然是Wele!」 即使如此,美咲还是这么说着,接着就在原画用纸上做出床铺,因此被空太郑重地拒绝了。要是被丽塔认为日本是个奇怪的国家就惨了。况且就日本人来看,美咲也是外星级的规模而且是个怪人。 托付最后的希望,空太来到千寻所在的管理人室。 「捡回宠物的人要自己负起照顾的责任。我可不是你妈妈。」 「说的也是~~」 空太就像这样被拒绝了。 只剩下外宿帝王仁的房间,以及打不开房门的龙之介的房间。但是这两个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理由不用说也很明白。 空太回到自己的房间,首先换掉床单,把散落在地的杂志堆好,整理出最基本的美观。 洗完澡的丽塔走了进来。 不知为什么,她只围着浴巾,一身危险的打扮,染上粉红色的肩膀非常性感。 「为什么没穿衣服!」 「因为我没有换穿的衣服,可以把空太的衣服借给我吗?」 「啊?为什么会没有?」 「因为我没带来。」 「为什么!」 「因为原本预定马上就要回去了,而且我想如果是两三天的话,跟真白借就好了。」 这么说来,好像没看到她带了像行李的东西。 「几乎是空手来到日本吗?你胆子真是太大了!」 丽塔抱住自己的身体转过头去。 「请不要一直看,我会不好意思的。」 「抱、抱歉!」 空太慌张地将视线移开,伸手拿了挂在窗帘钢轨上的洗涤衣物。虽然犹豫着不知道擅自借人好不好,不过借出男性衣物也怪怪的,于是空太就把真白的睡衣及内裤递给丽塔。 「这是空太的吗?」 「是的话我就是变态了。那是椎名的。」 空太走到外面去让她换衣服。 「这么说的话……空太是真白的男朋友吗?」 丽塔隔着门问道。 「不是啦。」 「这么说的话……是单恋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女孩子,按捺不住爆发出来的欲望,终于青春大爆走咯?」 「既然你以前是她的室友,就应该知道她没有生活能力吧。」 「原来如此,空太是日本『负责照顾真白』的人啊。」 「咦!那种文化在英国也有吗?」 「因为这样,没有人想跟真白住同间寝室。还有,你可以进来了喔?」 空太进入房间后,换好衣服的丽塔坐在床边。明明是已经看惯的睡衣,丽塔穿起来有些紧,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同的衣服。扣子好像也没办法完全扣起来,最上面两颗扣子敞开,可以看见美妙的事业线。虽然比起只有一条浴巾要好多了,但是她穿睡衣的样子也具有超群的破坏力。 「这里是空太的房间吗?」 「是、是啊。因为没有其他空房间,所以就这里将就着点吧。」 「我是第一次进男孩子的房间,所以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我可是紧张了起来!」 丽塔兴致盎然地环视室内。她一定在想着「猫咪还真多。」「墙上有奇怪的画。」或是「这个人没问题吧?」这一类的事。 尤其是观察墙上绘画的眼神十分锐利。 「这大概有一半是真白画的吧?」 「这种事你一看就知道啊?」 「因为真白从六岁开始就一起在我爷爷的画室里。」 看来爱因兹渥司的姓氏果然不是偶然而已。 「丽塔也是会画画的人吧?」 原本只是打算随声附和,丽塔却明显地把脸别开。 「现在已经不再画了……我已经放弃了绘画……」 一瞬间,空太仿佛看见她背上满是伤痕。为了拭去这层不安,空太问道: 「为什么?」 结果丽塔以像在跳舞般的脚步转过来。 「女孩子总是有秘密的,所以不告诉你。」 她将食指抵在嘴唇上,浮现出像是快满溢出来的笑容。 打破沙锅问到底也很失礼,所以空太决定今天就先睡吧。到了明天,说不定会有可以问的机会。 「你可以睡这张床,床单我已经换过了。」 现在七只猫都聚集在这里,一副要巩固地盘似地赖着不走。看来它们没有要把地方让出来的意思,只好请丽塔忍耐了。 「那么,我去饭厅睡了。」 空太正要走出去时,丽塔从背后叫住他。 「把房间主人空太赶出去,自己一个人使用床铺,这种事我办不到。会被以为英国人不知礼数的。」 「我的思考并没有到那样的国家规模,放心吧。」 「反正,就请空太也在这里睡。」 「那个……我身为雄性的机能都还很正常……这样好吗?」 「空太是大野狼吗?」 丽塔以毫无紧张感的表情问道。 「应该说可以的话倒是想当当看……」 人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像仁那样呢?要怎么做才能跨越那条线?空太到现在还无法想象。 「我无所谓的,所以请一起睡吧。」 「咦!一起?」 「当然是指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意思……空太希望跟我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吗?」 「不、不,没有的事!」 看着脸红的空太,丽塔觉得很有趣地笑了。看来空太是被调侃了。 「请以理性来抑制欲望。你可不能突然就变成大野狼喔?」 「总觉得这样像被处极刑似的,我还是去饭厅睡好了。」 那样做绝对对彼此都好。 「如果空太要去饭厅睡,那我也要一起去。」 相对于外表的柔弱,她的内心似乎很顽固。这个部分倒是跟真白很像。 空太知道没办法说服她,只好妥协。 他把坐垫当枕头,躺在地上睡了起来,以行动代替自己的回答。 「我睡地上,空太睡床上……」 「现在还要起来太麻烦了。」 丽塔低声呻吟,并且往下望着。空太看到丰满的双峰另一边,是丽塔有些困惑的眼神。这幅景象已经超越眼福,而是毒害眼睛了。 空太翻身侧卧,背对着丽塔。 「空太是好人,而且好像是个有些害羞的人。」 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空太已经不再响应她。 他拉了长长垂下的电灯开关绳关灯。 丽塔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空太不予理会。 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一只猫经过。就这毛的感觉,应该是花猫木灵吧。 「哇、讨厌……请不要这样……好痒……」 看来是丽塔也遭受到猫的攻击。 虽然试着睡觉却睡不着,意识还清醒着。大概是因为旁边有女孩子在,所以觉得紧张吧。 虽然这点也有关系,但空太很清楚不只是这样而已。 丽塔的那番话刺痛着空太的胸口。 ——名垂青史的名画。 丽塔说真白可能连那样的东西都画得出来。 在黑暗中,空太仰卧看着天花板。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听得见丽塔的呼吸声。她大概还醒着吧。 「你不是有话想问我吗?」 丽塔主动开口问了。 「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看来她已经完全看穿空太的心情了。 「椎名真的那么厉害吗?」 「……」 「因为我不太懂艺术。」 「……」 「咦?睡着了吗!也太快了吧?」 「请你稍微想一下。」 「想什么?」 「我被问及有关真白实力时的心情。」 丽塔像是铃声般清亮的声音,节奏与声调明明跟刚才没两样,但空太的肌肤却感受到房内的空气紧绷了起来。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空太瞬间顿悟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而且,也觉得说不定这样已经伤害到丽塔了。毫无自觉地……知道的只有这些。 「对不起。」 「不知道原因就道歉可是违反规则喔?」 「这我也道歉。」 丽塔轻轻地笑了。 「就只有今天特别原谅你。」 「……谢谢。」 「还有,就只有今天特别告诉你。」 「不用了,我不会再问了。」 「不……我现在觉得空太应该要知道比较好。」 那是什么意思呢?虽然很在意,但空太没有插嘴。 「真白是压倒性的。」 「那是指……」 还没有实感的空太不经意地反问,接着立刻就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后悔。 「几乎到令人希望她消失的地步……」 即使在这时候,丽塔的口气还是没变。这反而让空太的心萎缩了起来,将他推入看不见出口的迷宫,因为空太完全不知道丽塔是想着什么才将这样的话说出口的…… 空太甚至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开玩笑,或者是该屏住呼吸才好,所以只能闭嘴。 「空太也请小心。」 「小心什么?」 「待在真白身边会垮掉的。就像我一样……」 「……这样啊。」 光是这样含糊地回答,空太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总觉得丽塔的心底有一片昏暗。在她内心深处延绵不绝、郁郁苍苍的森林,是别人无法随意踏入的地方,一旦迷路误闯,不知下场会如何。丽塔的话中,就带有让人如此感觉的魄力。 「不过,请放心吧。因为我一定会把真白带回去的……一定……」 之后,空太与丽塔都没再说话,只是在不成眠的夜里试着入睡。 隔天早上,空太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而醒来。本以为是猫,结果却不是这样。 从床上掉下来的丽塔扑在空太身上。 她那肉感的存在感,具有能与美咲匹敌的战斗力,要让空太混乱已是绰绰有余。老实说这种充实感,真白根本无从比较。 「丽塔,快起来!我的野性已经快从笼子里冲出来了!」 「嗯~~什么事啊……真是吵死人了。」 她完全睡昏头了。 大概是误把空太当成附有闹钟功能、会说话的抱枕还是什么的,她一副想把电源关掉似地敲着空太的头,眼睛完全没有张开。 空太努力地想从被丽塔压住的状态中脱身。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神田同学?已经超过八点了喔,你还好吧?你醒了吗?」 是七海的声音。 「没、没事啦!我已经醒了!」 「真是的~~我都说吵死人了吧。」 丽塔突然抬起脸来,依然是半梦半醒地与房门对话。 「不、不,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神田同学才是!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声音啊!」 房门被七海打开了。 七海的身后站着已经穿好制服的真白。大概是七海把她叫醒,然后让她换上的吧。 映入两人视野的,是正在纠缠格斗中的空太与丽塔。 「早安。」 空太投以爽朗的招呼,但七海却以全身都会为之冻结的冰冷视线响应。 「姑且不论你让她过夜,这件事情也就算了。但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你们感情就变得这么好了啊?」 「不,不是那样的!真要审判的话,就要怪丽塔的睡相太差了!」 虽然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但空太还是推开丽塔的脸,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喔~~感情已经好到可以直呼名字了啊?」 空太心想糟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空太是站在丽塔那边的吗?」 真白直视空太。 总觉得她这样的一句话刺痛了自己的胸口。 「没错。」 空太正想说「不是这样的」,却被抱住自己手臂的丽塔抢先一步。 他的左手因为两座巨峰而呈现幸福的三明治状态。 「咿!」 空太发出变调的声音。 「什么!」 「哼。」 七海与真白明显地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因为他昨晚对我很温柔。」 「不要说会惹人误会的话!」 「神田同学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七海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我只是每次都会遭遇到不幸的意外而已!」 「明明就很开心的样子……」 真白看了看丽塔的胸部、臀部以及大腿一带,并且噘着嘴。 「丽塔,放开空太。」 「为什么?」 「放开就是了。」 丽塔的身子靠得更近了。 「如果真白答应要跟我回英国,那我就可以放开喔?」 真白听了再度将视线移到空太身上。 「空太是敌人。」 「都说不是那样了!」 「我们可是共度一晚的关系了,那样说太过分了。」 「你在说什么!」 「空太也觉得真白活跃于艺术圈会比较好吧?」 「不,那个……」 空太以余光确认,总觉得真白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不过,她只是双眸微微动摇了一下而已,说不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时,丽塔继续落井下石。 「事实上你确实在犹豫吧?」 「我说,那个是……」 因为被点明内心的本意,空太忍不住噤口。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住在空太的房间,直到真白回英国为止。」 「咦?不用跟我商量吗!」 空太原本只打算让她住一个晚上而已。 「我知道了。那就算了。」 真白这么说完,逃也似地离开房门前。 「啊,等一下,真白!」 七海追了上去。 这时反倒是美咲与仁露出脸来。 「恭喜你,学弟!已经加入成人的行列了呢!祝福你咯!」 「我今天终于可以洗刷击坠王之名了。以后就交给你啦,空太。」 两人说完想说的话,就立刻出门上学去了。 接着连千寻都走了过来。 「神田,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你真的是有点烦人。」 「老师,那跟现在这个状况没有关系吧!」 当然,千寻没有继续争论下去,也是很快地往玄关走去。 就算空太想追上去,却因为被丽塔紧紧地搂住手臂而动不了。 这时真白回来了,胸前还抱着枕头。 她大剌剌地走进空太房间,把带来的枕头摆在床上。 「你在干什么?」 「从今天起要homestay。」 「你选的地方也太近了吧!而且你明明不用枕头的!」 空太将枕头推了回去。 「你都让丽塔过夜了。」 「状况完全不一样吧?」 「我不介意喔。可以像以前一样在睡前聊天,我可是非常乐意。」 「我都说了这是我的房间!请还给我决定权!」 之后七海也走了进来。她的背后藏着什么东西,不,并没有被挡住,那是她爱用的抱枕虎次郎。 「那么,我也……」 「拜托至少青山要维持是正常人!真的算我求你了!」 「当、当然是开玩笑的。只是开玩笑喔。是开玩笑的喔。想也知道是开玩笑的。」 「不用连讲四遍!」 「反、反正,关于要不要让丽塔小姐在樱花庄过夜,要在樱花庄会议上讨论!」 「空太会赞成吧?」 丽塔把身子靠了过来。 「空太是笨蛋。」 真白挥着枕头,扔向空太。空太觉得危险,所以瞬间护住丽塔,但这就不行了。 才正觉得真白仿佛忍耐着什么般握着拳头,接着她便抓起七海的手,一语不发地准备离开房间。 「啊,等一下,不要拉啦!」 七海的声音很快地远去。 空太对着已离开的暴风雨叹气;紧搂着空太手臂的丽塔看来也松了口气。 一大早这状况是怎么回事…… 「那个,丽塔小姐,你也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这其中也包含了我对你的诸多感谢与歉意,就让我用身体来偿还吧。」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对自己的身材非常有自信,所以就请以一色色兑换一万日币好了。」 「请不要定出好像真实存在的奇怪通用货币!汇率也太真实了!话说回来,你不用再硬撑了!你的脚都在发抖了,一定很勉强自己吧?」 空太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实在没办法长时间忍受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理性都快跑到远方去旅行了。 「被发现了吗?虽然很常受到追求,不过我从来没有真的试过,所以很不习惯跟男孩子贴得很近。」 丽塔如此解释着,终于放开空太的手。 头好痛。不是物理性的,是精神面……不,总觉得物理性也开始痛了起来。 「唉~~」 空太无力地垂着头。 这时,正面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这里是正值繁殖期的动物园吗?」 门口有人的脚。 那是已经见惯的制服长裤,这么说来是男孩子。仁早就出门了,而且刚刚尖细的声音很明显不是仁的。 那是已经睽违几个月的声音。 空太战战兢兢地扬起视线。纤瘦的脚、纤细的身体、白皙的肌肤,以及年幼的长相。站在眼前的,是位头发长及背部、外貌中性的少年。 「你、你、你!你!你!」 「你是说螯虾(注:日文中「螯虾」跟「你」的头两个音节相同)吗?」 「才不是!因、因为你……这是立体影像吗?」 「可以的话希望它早点实际运用。」 「生化义体?」 「要是有那个东西,女仆完成就指日可待了。」 「那么,你是真的赤坂?」 空太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春假之前,已经睽违了五个月。即使如此,龙之介的态度就跟每天见面的熟人没两样。 「神田动作也快一点。要迟到了喔。」 说完立刻往走廊另一头消失了踪影,看来是打算去学校的样子。 「我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想把你拖出来,不要这么干脆就自己跑出来了!」 龙之介的登场总结了所有莫名其妙的事。对此,空太一肚子无法理解的情绪,打从内心深处呐喊了出来。 九月二日 这一天,樱花庄成员利用学校的午休时间,超紧急地召开了会议。争议纠纷无法在午休时间内解决,会议硬是持续到第五堂课。会议纪录如下。 ——四人赞成,三人反对。因此决定暂时让丽塔•爱因兹渥司住在樱花庄里。各位,我们好好相处吧。书记•神田空太 ——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空太是笨蛋。追加•椎名真白 ——神田同学是大色狼!追加•青山七海 ——原来空太大人喜欢比较大的啊?真令人瞧不起。追加•女仆 ——各位,我们大家好好相处吧。应该说给我好好相处!书记•神田空太 第三卷 第二章 来思考关于和平吧 1 人要怎么做才能好好相处呢? 所谓的和平是什么东西? 肚子叫个不停的第四堂课,空太一边茫然地望着遍布在秋季天空的云朵,一边想着这个人类永远的课题。 在黑板的前方,教现代国文的级任老师白山小春,正以甜甜的语调,演奏着连正在哭泣的小孩都会睡着的催眠曲。已经放弃抵抗而直接趴下的学生有五人;以手肘支撑着、假装在做笔记却在睡觉的学生则更多。这已经是教室崩坏状态了。第二学期开始一周后,教室里的气氛已经完全切换为日常模式。 第一学期也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只有一点除外…… 粉笔画过黑板的声音,从外表及声音感觉不出小春写起字来很有气势。后面的坐位传来睡觉的呼吸声,似乎睡得很舒服。还听得到外面的球场有上体育课的学生呐喊声,以及裁判的哨声。不知为何,轻快地敲着计算机键盘的声音也混杂在其中。 从刚才开始,小春就开始偷瞄声音的来源。包含空太在内,大部分醒着的学生都因为教室里飘荡着异样的紧张感而全身僵硬。现在才后悔早知道就干脆睡觉也已经太迟了,小春爆发只是迟早的问题。 但空太所害怕的,是另外一个炸弹爆炸。 他斜眼确认了一下坐在隔壁座位的七海。她伸直背脊认真地做笔记,应该已经查觉到空太的目光,但她并没有要将视线从黑板上移开的样子。 她显然是故意无视空太,乍看之下会以为她只是集中精神在课堂上,但是不能在这种地方被骗了,真正心情不好的人是不会表现出来的。现在七海的状态很明显就是这样,周围的空气紧绷,散发出一股所有碰触到她的东西都会受伤的气势。这有一半的原因出在空太身上,另一半则在敲键盘的学生身上。 自从丽塔来到这里之后的一个星期内,七海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今天早上空太在饭厅里要找她讲话时也是这样。 「早安,青山。」 「早安。」 「那个啊……」 「如果你想要找人愉快地聊天,请去找丽塔小姐。」 她笑容满面地这样响应,不容许有寒暄以外的任何交谈。就算是青春期的女儿跟父亲之间的对话,应该都比这多一些。 空太好像大概知道七海生气的原因,又不是很清楚的样子,就是这种模糊的感觉。她应该是对于空太赞成丽塔住进樱花庄感到不高兴吧?但是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到这种程度,空太至今仍摸不着头绪。 即使如此,七海还算好,问题真正严重的是真白的态度。可能是因为homestay被驳回而感到非常不高兴,所以彻底地抵制空太。 当空太去叫她起床的时候,就会被这么有个性地打招呼—— 「椎名,天亮了,起床了。」 「空太是笨蛋。」 去叫她吃饭的时候,就会被这么创新地响应—— 「椎名,吃饭了~~」 「空太是笨蛋。」 如果这么提醒她,就会很深切地感受到她的谢意—— 「椎名,你的电话响了。」 「空太是笨蛋。」 看来她似乎是想在世界上推广「空太是笨蛋」的运动。 甚至当不经意地与她四目相交时,她就会发出「唔——」的低吟声,像野生动物般威吓着,要赶走侵入地盘的敌人。 这每件事,都像小刺扎进空太的胸口。被自己所在意的女孩子以这样露骨的厌恶态度对待,实在很难受,就各方面来说都很令人绝望。 而把空太逼入这种绝境的罪魁祸首丽塔,则是以笑容攻势赖在空太房间不走,享受寄住在樱花庄的生活,原本就认识的千寻不用说,就连跟仁及美咲也都打成一片,感情和睦地相处。 每天早上,仁会这么打招呼来取代道早安: 「丽塔小姐今天依然这么可爱。」 被这么说的丽塔则会以笑容回应: 「是的,常有人这么说。」 而他们今天早上也欢乐地进行这样的对话—— 「下次要不要跟我约会?」 「非常抱歉。我的约会预约已经满到十年后了。」 「那么,十年后就全部由我预约。」 「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求婚呢。」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那么,如果十年后我们彼此都还单身的话,我会考虑的。」 而她与每天都到空太房里打电动的美咲,则是在玩电动的过程当中感情自然而然地变好了。丽塔跟真白一样是刚接触电玩、没有握过控制器,但因为手指灵活且学习快速,不管哪种电玩都立刻就上手。 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对美咲的言行举止不为所动的个性。对于绰号「小丽塔」没有抱怨,面对美咲乱来的行为也都一笑置之。 「现在要召开『人生中至少想说一次的台词接龙大会』~~」 「等一下,学姐,现在不是在打电动吗!还打赌输的人明天要负责采买工作!」 「那么,由我先开始咯。『把世界分一半给你!』的『u』,接着换小丽塔。」 「换我吗?这样啊?『司机先生,请追前面的车』的『i』,接着换空太。」 「我、我?『i』、『i』……『好消息跟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的『ne』,换美咲学姐!」 在这同时,当然也还继续进行着格斗游戏。 「『梦话等睡着了再说吧』的『e』,换小丽塔。」 「『呃~~我就是刚才承蒙介绍的丽塔•爱因兹渥司』的『su』,换空太。」 「『在支票上随便写下你想要的金额吧』的『i』,换学姐!」 「『够了,明天起你不用再来了』的『te』,小丽塔。」 「『……到这里为止,课本上也都有写』的『su』,换空太了。」 「话说回来,刚刚的那两个也太惨了吧!」 以上是昨晚发生的事,丽塔已经完全跟大家打成一片了。 另外,基于不工作的人就没饭吃的原则,丽塔率先接受了打扫、洗衣以及采买的工作,而且每一项都圆满地达成任务。 「空太一脸惊吓的表情呢。」 「我以为你是从没做过打扫之类工作的人。」 「我以前可是真白的室友喔?」 洗衣时一边这么解释,莫名地有说服力。因为真白完全没有生活能力,所以只能由跟她在一起的人想办法去做了。 要说丽塔有什么问题,那就是睡相极差。因为在同一间房间太危险了,所以空太从第二天起就在半夜里偷溜到饭厅去睡,而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丽塔似乎都会从床上掉下来,早上醒来时,总会带着一脸无法释然的表情走出房间。 接着在饭厅发现空太,便会微笑着说: 「空太的睡相真差呢。」 空太每次看到这样的表情,总会感到惊愕茫然,还会忘记她是要来带走真白的邪恶魔女这件事。而且,她明明说一定要把真白带回英国,这一整个星期却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丽塔跟空太一样,被真白彻底地闪避,却也不见她在意的样子,每天露出从容的笑容,几乎让人怀疑她真的打算把真白带回去。 昨天,空太等得不耐烦了,甚至还这么问丽塔: 「呃,虽然这不是我该插嘴的事,不过你不用说服真白吗?」 结果,丽塔十分简洁地回答: 「现在的真白,不管跟她讲什么都没有用。要是随便打草惊蛇,搞不好她会更加防备而封闭起来。现在等待就是最上策。」 对于这确切的分析,空太叹了口气。因为自己已经执行过许多要让真白息怒的作战,这种事真希望丽塔先说清楚。 三天前,进行年轮蛋糕作战失败;隔天的顶级波萝面包作战也惨败,只是让空太的钱包变瘦而已。而且,这样款待她之后,还被如此衷心地感谢: 「空太是笨蛋。」 「是哪一种笨蛋啊!」 真是令人忍不住想哭。 空太与真白之间一直是这样的状况,关系完全没有修复,甚至觉得更恶化了。今天早上,真白的房门上贴着写了「谢绝空太」的纸,更是让人心灵受挫。虽然空太最后还是不容分说地把它撕下来,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然后进入她的房间。 完全没有攻略的头绪,甚至开始怀疑可能会永远这样下去。 所以,空太叹气了。 「唉……」 究竟人要怎么做才能够好好相处呢? 和平真是困难的东西。 当空太在课堂上这么深刻地体认到时,传来「啪」一声东西断裂的声音。往前一看,小春将断掉的红色粉笔压在黑板上,因愤怒而颤抖着。 转过头来的小春眉间皱成一团,仿佛全世界就要开始爆发战争了。 「赤坂同学~~」 小春假装心情很好地用猫咪般的声音呼唤着的,正是坐在空太斜后方,也就是在七海正后方的娃娃脸同学。 转头看到龙之介正一脸认真地面对着笔电的屏幕。别说是回答了,就连反应都没有。 「喂~~赤坂~~」 空太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龙之介敲打着键盘。 空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他心想不知道会是谁,在桌子底下打开了手机,发现是龙之介传来的简讯。 ——我现在很忙。 「用说的!」 接着空太再度收到简讯。 ——你很吵喔,神田。 「都叫你用说的了!」 空太终于与龙之介视线对上了。 「小春老师在叫你。」 「我极力避免跟女人说话。你帮我转达说我准许她发言。」 「你自己说!」 「我听到了喔。」 小春像少女般鼓起脸颊。龙之介毫不在意地继续敲着键盘。 「赤坂同学,我的课很无聊吗?」 「我不这么觉得。」 「哎呀?是这样吗?」 小春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不过,那也只是短暂的春天而已。 「只是没兴趣罢了。对你没兴趣,对你的课也没兴趣。」 小春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皱纹。如果施加更多压力,恐怕会影响到小春的婚期。 「不用觉得悲观。因为我对于存在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物都没有兴趣。」 「那么,这样的赤坂同学从刚才开始就热衷地在做些什么?」 龙之介「喀哒喀哒」地敲着键盘。 空太的手机又震动了。 ——就算说明了你也听不懂,只是浪费时间而已。闭嘴,母狗(笑)。你就这样告诉她吧。 「说得出口才有鬼咧!」 「哼,哼,算了。两个人联合起来把我当笨蛋。我要去跟千寻告状。」 小春闹起了别扭。看来所谓的人生,似乎并不会因为变成大人就事事顺心。那么,又为了什么要成为大人呢? 「我并没有把你当笨蛋!请不要把我们视为一伙。」 空太呐喊着,简讯又传来了。 ——我们是朋友吧? 「少来这一套!」 「等一下,神田同学,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在这不论是哪位同学都无法插嘴的空隙,插话的是坐在隔壁的七海。她以非常生气的眼神看着空太。不,是瞪着空太。 「老师受伤很深,总之就是想找个人一起下地狱。」 不知为什么,小春狠狠地看着空太。 「今天要集中火力攻击神田同学。首先请你站起来朗读课文。」 「为什么是我~~」 「樱花庄的连带责任。」 空太瞥了七海一眼,她以眼神示意如果把她拖下水就要宰了他。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站起来朗读课本。 因为龙之介的关系,七海越来越不高兴。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能够和好吗? 话虽如此,空太还是要想办法使邦交正常化。就算被周围的人觉得是在找麻烦也无所谓,再这样下去,空太会胃穿孔的。 终于朗读完坐回座位上的空太,接着又被小春叫起来说明某个场景的主角心境。在这之后,他又是被叫起来朗读,又是被叫到黑板上写东西,被迫优先学习了。 在这期间,龙之介都非常安静。本以为他好歹在反省吧,转过头去一看,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龙之介一副已经忘了刚才那场争吵的表情,操作着智能型手机。才感觉他比较安静了,原来只是因为在操作触控面板,所以没发出声音而已。 就算对这样的龙之介感到生气,空太依然迅速地完成小春各种不合理的要求。最后,大概是小春的气消了吧?过了约一二十分钟后,她终于放了空太,允许他坐回椅子上。空太好一阵子还持续警戒着小春的视线,不过看来她已经没再抱怨了。 空太确认安全之后,再度窥探七海的模样。她认真地听着课,完全无视于空太的视线。 空太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靠近七海的桌子,在笔记本的边边写下文字让七海看见。 ——今晚想吃什么? 七海瞥了空太一眼。 ——去找那位丰满的食客小姐商量如何? 话中完全带刺,一开头就充满敌意。不过,既然没有视而不见,好歹也算是个开始。接着就要看空太的交涉技术了,虽然他不记得曾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技术…… ——我并没有比较喜欢大的喔? 因为出现胸部的话题,空太忍不住看了一下七海的胸前,觉得七海的也并不小。察觉到空太视线的七海,把橡皮擦丢了过来。 「痛!」 空太把直击额头的橡皮擦,从地上捡起来还给七海。 ——变态。 ——是从蛹变成蝴蝶? ——是从人渣变成普通的渣渣。 第二学期才一开始就从人类毕业了。交涉失败了吗?不,如果放弃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总、总之,我们说话吧。 ——你想说话的人应该是真白吧。 就某种含意刺中核心,空太的自动铅笔停了下来。 ——你究竟想躲真白到什么时候? ——是她躲着我。 ——你是认真的吗? ——大穊吧。 ——那你就自己去问吧。 ——问什么? 七海把手拿开,空太看到笔记上文字的瞬间,拿着自动铅笔的指尖颤抖了起来。 ——问她是不是要回英国去。 空太仿佛要敷衍过去般,写字的手飘移着。 ——她都说她不回去了。 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文字,扭曲得很厉害。 ——你明明就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不相信谁?是真白吗?还是真白所说的话?或者是接受了这番话的自己心中的感情? 这些全都一个个堆叠上去,形成巨大的不安。虽然真白对丽塔说不回去,但是随着时间流逝,空太对那声音的记忆模糊淡去,对于她是不是真的这么说过变得没有自信,这倒也是事实。 ——她不在也无所谓吗? 不可能无所谓空太内心立刻有所反应,却没有将它化为文字的自信。自动铅笔的笔尖在笔记上丝毫没有移动。 空太已经察觉到自己不希望真白回去英国的心情。但是,另一方面又存在着一种认为真白应该要回到艺术世界的情绪,他无法判断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对于现在的空太而言,这两者都是真的。 ——说不定就是今天喔? ——什么? ——真白的父母来接她的日子。 一阵揪心的痛,言语在内心刻划下看不见的伤。 不知道真白的父母亲是怎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不过,空太多少知道大人与小孩是不同的。暑假最后一天「来做游戏吧」企画报告时,他就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活在只知道学校这个狭小的社会里,已经深刻到感到痛楚的地步…… 如果真白的父母真的要把她带回去,说不定会是相当容易的事。就像丽塔所说的,只要办好学校的手续,让真白在日本无处可去就行了。不管是水高也好,樱花庄也好,真白能待的地方就会轻易消失。要说自己的生活是建筑在非常脆弱的柱子上,空太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所以,空太自己的内心就能真实地想象,真白回到英国之后的将来。 要认知危机的状况,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七海所写的文字揪着空太的胸口。他仿佛要将痛苦一吐为快般,以自动铅笔写下了文字。 ——净是说些很有道理的话,实在是很伤人。 他的眼角余光映照出七海吃惊的样子。 ——我说得太过分了,抱歉。 一切就如同七海所说的。不过,就算已经知道真白说不定会回去,但空太既不是可以说出「那也没办法」就干脆放弃的大人,也不是可以耍任性闹别扭的小孩。 心情始终飘在空中,完全定不下来。即使现在不希望真白回去,也许过些时候就会像丽塔所说,认为她应该继续活跃于艺术的世界。再过些时候,她的父母会过来接她……对于真白会离开的这件事,空太内心害怕了起来。 这两、三天他一直是这样,就像坏掉的罗盘一样,想法飘移不定。 ——彼此好好加油吧。 七海自始至终一直看着事情的发展。这样就能了解原来她也感到不安,同样对于真白可能会离开的现状找不出答案。所以,不得不努力。现在一定要面对一直以来不去正视的问题,即使是逞强也好;为了继续前进,即使是对七海的虚张声势也无所谓。 ——我会试着跟椎名谈一谈的。 空太在笔记的角落这么写着。 ——随你的意。 对于七海的回答,空太微微笑了。 小春正在说着想要男朋友啦、想结婚之类完全与课程无关的牢骚。不管是千寻还是小春,这个学校的老师是怎么回事?同时,现场再度传出敲键盘的声音。喀哒喀哒……喀哒喀哒……接着这声音又突然停住,然后传来翻弄书包的杂音。那是从空太的斜后方……也就是七海正后方的座位传出来的,实在是令人在意得不得了。 空太的视线自然而然往那个方向移动,正想开口抱怨。 七海也跟着转过头去。 两人的目光放在住在樱花庄10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身上。他在桌上打开便当盒,里面是一片红色西红柿四颗,其他什么也没有。看来是打算拿西红柿当配菜来配西红柿的样子。龙之介抓起一颗西红柿,完全不在意还在上课,便毫不犹豫地大口吃了起来。里面的黏液与汁液一起喷了出来,描绘出优美的放射线条,直接击中七海的额头。 空太第一次听到理性断了线的声音,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但空太真的听到了。七海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使得空太将想对龙之介抱怨的话,从喉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七海用面纸冷静地擦掉脸上的黏液。 「这一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拼命忍耐,但我已经到达极限了……」 这个声音低沉冷漠得无法想象是七海的声音。 「管你是不是很久没来上课什么的,这些根本就无关……」 龙之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或者该说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七海是在对自己讲话,心无旁骛地吃着西红柿。 「你也该有点分寸吧……」 龙之介向第二颗西红柿伸出手去。 「我是在对你说话,赤坂同学!」 全班的视线集中到教室的一角空太、七海以及龙之介三个人所在被诅咒的三角地带。 「现在在上课,不要窃窃私语,绑马尾的。这样会给老师跟同学造成困扰。看吧,他们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便当里只有西红柿的人没资格讲这种话!」 不,这种情况下,应该要先指摘在课堂中光明正大地吃起西红柿这件事吧。因为被七海抢先一步,空太瞬间冷静了下来。 「西红柿是高营养价值的优秀食材。吃西红柿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不想被牵扯进去,但空太不介入的话大概没办法处理。包含小春老师在内,全班的期待都集中落在空太身上。 「青山所要说的并不是关于西红柿的知识……」 「我当然知道啊。西红柿含丰富的茄红素,甚至还有『西红柿红了,医生的脸就绿了』这么一句谚语。」 「现在是在谈营养的话题吗!而且,你还真的知道啊?」 「神田同学闭嘴!」 「……是的,对不起。」 背后的小春小声地口出恶言:「你好弱。」不过现在还是先忍耐。 「重点整理好再说,绑马尾的。」 「不要在课堂上吃东西。」 「这是在补充体力,目的是为了摄取营养以及避免因为空腹而导致机能低落。」 「那等午休再做。」 「忍耐对身体不好。」 「而且,为什么每天的便当都只有西红柿啊!」 虽然空太也注意到了,但没想到这点还被特别指出来…… 「因为每天考虑菜单是没有效率的。为了确保工作时间能更长,我固定了食物的内容。因为不花时间思考要吃什么所得到的时间,意外地不容小觑,每天所能做的事,确实地增加了一、两件。西红柿的话不但省去料理的时间,甚至还可以缩短生活所花费的时间,可以在工作同时以单手食用。再加上食物内容固定,也使生活更有规律,具有提高注意力的功效。这也推荐给忙碌于学校、训练班、打工以及委员会之间的绑马尾的。你想学起来也没问题。」 大概就连七海也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多明确的理由吧?她接着想说的话始终接不上来。 「反、反正,课堂上要好好听课。喀哒喀哒的吵死人了。」 「会在意这种程度的杂音,只有没注意听课的人。就我的认知,对于原本就没有心的人所做的妨碍行为并不构成妨碍。况且,我来学校的目的是升上三年级,还有就是毕业。满足这两点的必要条件,就是必须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出席率,以及期末考及格。因此,我并没有理由听课。说明到此为止。」 原本应该在生气的七海,中途开始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这也难怪,比起生气,疑问更是压倒性地膨胀起来,会对于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感到一头雾水。 但是,七海可没软弱到这样就退让了。 「恣意做自己的事,也要考虑到会带给周遭不良的影响。这分明就是困扰。」 「我倒是认为中断上课而对我抱怨连连的绑马尾的,整体看来比较令人困扰吧?神田也这么觉得。」 「不要在这个节骨眼把我牵连进去!」 七海利落地站起身来,已经濒临大爆发了。 「要去厕所吗?」 龙之介又多嘴了。 「要揍你!」 「哇~~!等一下,青山!不能使用暴力!」 空太反射性站起来,介入七海与龙之介之间,企图制止她。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女人,总是立刻就被脑的电力活动给愚弄而缺乏冷静。没想到会这样将自己认为的正义硬加诸别人身上。要是误以为自己的规则就是世界的规则,那还真是给人找麻烦。你可不是世界的中心喔,绑马尾的。我才是世界的中心。」 「不要再火上加油了!」 「白山老师,请把桌上的辞典借我。」 「不能使用钝器,青山!冷静点!还有小春老师也不要真的借给她!」 小春大概是站在七海这边的吧?看她立刻把国语辞典递了出去。 「我会洗干净再还给您的。」 「你想让辞典沾上什么东西啊!」 这时宣布课堂结束的钟声响起。 「好~~那么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青山同学,辞典给你当做暴力事件的证据,所以不用还给我了。」 小春就此打住并且走出教室。 留下来的同学们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同时,龙之介已经吃完了西红柿,便当盒里只剩下四个绿色的蒂。龙之介将便当盒放回书包里,接着站了起来。 「赤坂,不准应战喔?」 「暴力无法解决任何事。我要去厕所。」 龙之介向右转,大步走远。空太与七海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神田同学。」 「什么事?」 「拜托你让我揍一拳。」 「暴力无法解决任何事喔。」 「历史却不是这么说的。」 「不、不,让我们好好谈谈吧!请听听我对历史不同的看法!」 在这之后,空太耗费整个午休时间,只为了平息七海的怒气。但是,空太热心地说服她只是浪费口舌,第五堂的英文课堂上,修改女仆计算机程序的龙之介与七海之间,再度爆发战争。 「赤坂同学,你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了!」 「没有生存目标的年轻人聚集的场所。」 「你刚刚可是与全国的高中生为敌了喔。」 空太再度深刻地体会到,和平真的是件困难的事。 2 放学后,空太完成打扫中庭的值日工作后,就前往美术科教室去接立刻就会迷路的真白。 「唉。」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好累,以后不能在课堂上安心地睡觉了。七海与龙之介之间的战争,明天以后还会继续下去。中规中矩从不脱序的七海,以及比美咲、真白更我行我素的龙之介,两人根本就是格格不入,可以预料这场战争会打很久。 通往和平的道路无限遥远。 空太来到美术科教室,从门口往里面窥探,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大概是下午的实习课还没回来吧。 空太拿了真白的书包后,走出教室。 窗外夕阳西下,西边的天空微微染上红色,空气也像秋天般变得轻爽。 空太与穿着运动服的一群人在楼梯前擦身而过。因为在当中发现了去年的同班同学,所以得知他们是田径队。三年级生引退后,人数少了很多。对学弟妹做出指示的二年级生,表情还很生硬,看来不太可靠。但是,想要壮大从三年级接手下来的社团那种强烈的心情以及责任感,从他们的侧脸可以明显感受得到。 距离三年级生毕业还有半年的时间,继续从事社团活动的他们,因为三年级生引退而先体验到了离别,从他们的表情看来,大概也已经接受了。 空太直到看不见田径队一群人之后,再度走向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所在的位置,是在长长走廊那头的另一栋楼。一楼是社办;二楼是音乐科练习教室;三楼则是美术科学生使用的美术教室。 空太爬上三楼,独特的臭味扑鼻而来,可以感觉到眼前的教室有人的气息。他站在敞开的门前,寻找真白的身影。 教室里有几个见过的学生,所以是真白的班级错不了。 课程已经结束,老师也已经离开。剩下的几名学生,只是边收拾用具边闲聊着。 每个人都放松神经,度过悠闲的时光。 在这当中,只有真白周围的颜色完全不同。她在没有桌椅的挑高教室角落架着画架,以画笔在画布上挥洒。 同学们正热烈地聊着昨天看到的动画网站;开心地谈论着回家路上要顺便去商店街晃晃。 她完全没听进这些声音,让人觉得有道看不见的墙,厚重地覆盖在真白身上。 现在的真白恐怕眼里只看得到画布。 收拾好的学生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教室,当中有想要回头叫唤真白的学生;有刻意不看她的学生;也有瞥了一眼之后便一副觉得不甘心的学生。所有人的共同点,就是没有向真白攀谈。 空太这样从头到尾看着,一阵酸楚从鼻子深处涌了上来。 有时觉得真白一个人真的很坚强。 空太来到这里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教室里只剩下真白。真白没有察觉,也没有意识到。 说不定对真白来说,别人在做些什么,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当她画漫画的时候也是这样。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就会完全断绝来自外界的接触。 空太觉得这样的真白好遥不可及。 他一直凝视着真白,真白却完全没有发现。空太就在隔着画布的正前方,应该会进入她的视野才对。 「……你的眼中到底在看着什么啊?」 总觉得现在自己并不存在于真白的世界里。 虽然凡人会以才能或者天才之类的字眼来解释,但是当这种人就这样呈现在自己眼前,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表达那么简单。 空太完全不了解艺术,却从作画的真白身上,确实感受到别人所没有的魄力。光看就感到背脊发凉,存在着无法轻易介入的氛围。 好不容易特地过来想跟她谈谈,看来完全不行。 空太的声音无法传到现在的真白耳里。 他走出美术教室,背靠着门蹲坐着。走廊的磁砖有些凉意。 只能等真白的专注力中断为止了。不过光是等待,可能连心都会枯萎而无法与她交谈。这一个星期以来就是这样的情形,找借口若即若离,彼此逃避着正题,不想得到答案,因为害怕导出结论。胡闹地斗嘴,也只是为了避免直接面对问题。事到如今,空太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说不定就是今天,真白的父母会过来带她回去…… 空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启电子邮件簿找到「椎名真白」。将指针移向信箱账号,接着按下按钮。 偶然产生的想法,把脑中浮现的话直接输入简讯中。 ——总觉得错过现在就说不出口了,所以决定传简讯。 接着按下传送键。 然后再度操作手机。 ——我也是一片混乱。 之后送出。 ——太突然了吧?竟然要把你带回英国。 空太继续传出简讯。不过没有回信,反正真白还继续集中精神在作画上,所以不会察觉。 ——说到名垂青史的名画,我想了很多。 虽然自己搞不太清楚有没有意义,但也不想再看过一次,然后把它修饰成更漂亮的词句。 ——我对于假设椎名离开这里,作了很真实的想象。 将脑海中冒出来的话语直接打在简讯上,至于体不体面一点都不重要。 ——虽然我正在思考,但还是有些东西找不到答案。 总觉得这么做就能把心里所想的事情,坦率地告诉真白。 ——净是些搞不懂的事。 空太将犹豫及烦恼的事,毫不隐瞒地打成文章。 ——艺术是什么东西? 自己的简讯内容变得很奇怪,空太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都是些搞不懂的事。 笑意变成了苦笑,然后又浮现出接下来的话。 ——我可不是站在丽塔那一边的喔。这点我很清楚。 空太对于这点很有自信。 ——但是,说不定也不是站在椎名这边的。 空太完全老实地写上去。有一瞬间犹豫这封简讯到底该不该寄出去,不过他不喜欢中途改变规则,真是自己对自己没必要地固执。 ——话说回来,我原本是要说什么事?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混沌的脑袋。 ——啊啊,对了,我是有话想对你说才来的。 终于找到路了。 ——如果是漫画我也懂。 没错。这点可以大声地说出来。 ——我一直很期待椎名的漫画,真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 ——嗯,我大概是为了说这个而来的。 空太打算送出最后的简讯而按下传送键,接着直盯着手机画面好一段时间。心中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但是,空太立刻就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而再度打开手机。 ——话说回来,你知道怎么读简讯吗? 如果之后要由空太一封封显示出来让她看的话,那可就是本世纪最羞耻的惩罚游戏了。 空太紧握阖上的手机打了个呵欠。每天早上都在饭厅里醒来,所以最近有些睡眠不足。 他茫然地看着直直伸展出去的脚尖,这时不知什么铃声响起。仔细一听,远方传来钢琴的声音。楼下是音乐科的练习教室。 手中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起来。 是简讯。莫非是美咲从外星球寄来讯息吗?或者是仁要拜托自己买东西?也可能是千寻不讲理的使唤。 空太操作着手机,开启简讯。 但是他想读也没办法读,因为是空白的。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因为开心与紧张而内心产生动摇。 这是来自真白的回信。 空太躲在门后往教室窥探,发现真白正背对外面蹲着。微微看得到的侧脸,被手机的背光照得明亮。她紧闭着嘴唇,一脸严肃地按着按键。 接着,空太的手机又震动了。 ——沙 只写着这样一个字。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空太终于向她开口了。 真白维持蹲着的姿势转过头来。 「『沙』是什么啊?」 「『空太是笨蛋』的『沙』。」 「这句话里面根本就没有『沙』!」 看来真白还没有要再连按四次按键的概念。 「你会读简讯啊?」 「绫乃教我的。」 那是负责照顾真白的漫画杂志编辑的名字。应该相当辛苦吧?不过既然都教了,真希望她也能教教真白该怎么打简讯。 空太起身走到真白身边。 「空太。」 「什么事?」 「用简讯说不定也不错。」 「不过要是收到空白或只有一个字的简讯是还满可怕的。」 「那你教我。」 真白把手机递了出去。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对话,光是这样空太就觉得有些高兴。 「我知道了。」 空太操作着接下的手机,真白便靠过来看着画面。肩膀与肩膀碰触,令人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空太拿着的真白手机震动了,而空太口袋里的手机也表示有简讯。 ——发生紧急事态!全员即刻返回樱花庄! 发讯人是美咲,简讯则是充满了文字符号闪闪发亮。到底是什么事呢? 空太与真白对看了一眼,真白可爱地歪着头。 紧急事态是指什么事?该不会是真白的父母来了……如果真是这样,就算是美咲也应该会传个更正经一点的简讯才对。 「我想要这种的。」 真白指的是美咲寄来的简讯画面。 「那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我想要这种的。」 「好,好,回家路上再教你。」 空太一边教真白如何打简讯,一边与她并肩走出教室。 应该还有其他非说不可的话。虽然不知道能与真白在一起的时间还剩下多少,但是这段时间也在当下这个瞬间确实地流逝。 即使空太如此自觉,却无法做些什么,因此感到非常焦急,不却也更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因为真白就在身边,而且看来似乎满开心的样子。 空太现在是这么想的。 3 因为打工稍晚才回来的七海到齐后,立刻召开樱花庄会议。 「今天召集大家,不为别的!」 紧紧握拳的美咲,站在餐桌的正中央。百褶裙摇晃着,现在也似乎看得到里面。 「上井草学姐,内裤会被看到的!请赶快下来!」 「用不着担心,小七海!因为这是看起来像裙子的短裤!」 难怪好像看得到又看不到。 「神田同学,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青山同学。」 美咲被仁从后面抱住后坐回位子上。被心仪的人抱着,就算是外星人也变得老实了起来。 以千寻、美咲、仁、真白、七海的顺序围成一圈。龙之介一回来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所以以聊天室参与会议。仁准备了笔记本电脑。 会议姑且也邀了丽塔,但她正在进行RPG的头目战,所以非常认真地这么说: 「现在请不要跟我说话。世界的命运正掌握在我的手中。」 所以众人便决定不理会她。电玩游戏原本只是她在空太等人去上学时打发时间才开始玩的,现在看来倒是很快就进行到接近尾声了。 「那么,美咲学姐所说的紧急事态是指什么?」 「各位!我们终于要迎接这个日子的到来了!」 「什么日子?」 「正是召集了樱花庄最强战士的现在!让我们集结友情的力量,实现最棒的表演,统治文化祭咯~~!」 空太与七海搞不懂意思,脸上浮现出疑问。仁敲着键盘,津津有味地喝着餐后咖啡。真白则是在素描簿上画着草稿。 「学姐,请用人类也能听得懂的话说明。」 「那是不行的喔,学弟!你要更用心去感受!」 「感受什么?」 「你不想要由樱花庄里愉快的伙伴们将热情具体化吗!这样学弟还算是人类吗!你体内流着青春的热血吗!」 总之,空太还是用眼神向仁求救。 「她是说要让樱花庄的成员在文化祭上做些什么的意思。」 「喔……」 七海在空太的旁边,也露出了稍微了解的表情。 但是,到底要做什么? 「我跟小真白负责作画!当然,仁负责剧本,Dragon负责编排!小七海配音,因此,学弟是企划!」 最后,美咲还加注说明音效已经拜托皓皓来做了,然后用手猛然指向空太。看着她的指尖,空太忍不住眨了眨眼。七海的反应也几乎相同,而真白则是从素描簿上抬起头来。 「那是说……」 美咲该不会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吧? 由樱花庄的成员一起完成一件作品。 空太再度确认集合在圆桌旁的每个人。 自行制作动画便受到瞩目的美咲实力货真价实;被世界评价为天才画家、成功地以漫画家的身分出道的真白才能无庸置疑;身为程序设计师并参与电玩相关工作的龙之介,其厉害之处只要看过他所制作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女仆就能马上理解。 再加上负责美咲动画剧本的仁,以及以声优为目标的七海,更是看得到相当的可能性。 无论是在影像面或技术面,不管任何有趣的东西似乎都能做到。 光是想象,心中就忍不住雀跃了起来,也就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学弟,干嘛一脸毫无紧张感的表情!」 「抱歉……因为好像很有趣的感觉,表情忍不住就放松了。」 「当作是在文化祭时要发表的东西是无所谓,但我有个疑问。」 七海轻轻地举起手。 「好,小七海!让我们精神饱满地试试看吧!」 「要以樱花庄参加文化祭的话,能获得志愿参加的许可吗?因为我是执行委员所以很清楚,审查可是相当严苛的喔?」 文化祭是学校与当地的一大活动,因此为避免发生意外或问题,每年都被彻底执行。 所有人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全朝向身为老师的千寻。 千寻打开了啤酒罐。 「在这十年当中,从来就没有被许可过。」 这是学校方面理性的判断吧?樱花庄的问题人物,平常就吵闹得天翻地覆的,如果把这些人放进全校学生都感到雀跃的文化祭里,就像是把猛兽野放一般,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这十年来,在樱花庄里的成员一定都会参加文化祭。」 「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七海再度叹了口气,已经知道答案了。 「也就是要打游击战了。」 仁轻松地说着。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有限制。不能够长时间地展示展示开,时间跟场所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乘虚而入了。」 去年是趁着戏剧社跟吹奏乐社节目中间的空档闯进体育馆,与美咲穿着玩偶装演出名为双人相声的搞笑节目。顺便一提,剧本是由仁负责的。 「话说回来,虽然话题一直朝着决定要做的方向进行,但椎名……还有赤坂的意见呢?」 「龙之介说『没问题』的样子。」 仁用聊天室确认。 真白也接着说: 「好像很有趣。」 「那就好。」 「我也赞成要做,但是请获得许可。」 「那就交给青山同学了。身边就有委员还真是不错呢。」 「我不认同不正当的行为!」 「所以我才说都托付在青山同学身上了。」 仁露出坏心眼的笑容。也就是说,其实有没有许可都无所谓,但如果七海无法认同,那就自己去取得许可的意思。 「我会请神田同学帮忙的。」 「咦?为什么要在这里把我牵扯进来?」 「你之前答应过我了吧?」 七海小小声地这么说。确实好像有这么答应过她。 「不过,到底要怎么做?」 「我决定今年要使用剧场咯~~!」 那是大学里最新影像设备一应俱全、像电影院般的设施。 「那边能容纳多少人来着?」 空太之前曾因为见习去过那里。 「大概三百人左右吧。」 这样的话,还比一些电影院大。 「老师,请您稍微阻止一下。」 七海小声地对干寻说。 「才不要呢~~我才不要消耗没有效果的劳力。」 「青山,老师的身体一半是啤酒,另一半则是由联谊所构成。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不要期待她的温柔会比较好……」 「你们要在不给我添麻烦的范围内进行。」 千寻只说了这句话,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接着窝回管理人室去了。真不愧是嫌麻烦的老师。不对,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要当作是放任主义而感到高兴吧。 「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在文化祭上才能呈现的东西吧~~就想做只有樱花庄成员才能做的东西吧~~好想做!好想做~~学弟!」 在文化祭上才能呈现的是指什么东西呢?硬要说的话,是祭典。如果是祭典…… 「那么,这样的东西如何?」 大概是受到美咲的情绪影响,刚刚空太想到的关键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跳上圆桌的美咲,匍匐爬着逐渐逼近过来。 「什么样的东西,什么样的~~!」 「学姐,你脸靠太近了!」 空太靠在椅背上与她保持距离,并以眼角余光确认仁的样子,他果然露出有些不高兴的表情。美咲的态度真是令人困扰。被空太这么说之后,美咲便嘟着嘴,正坐回圆桌中央。 「那个,只要有美咲学姐跟真白在,我觉得就算放着不管也能做出影像很棒的东西。」 「说得也是。」 「而且Dragon也在,所以也能够游戏化~~」 空太深深地点头。 「不过光是那样没有祭典的感觉,而且也不用特意使用剧场了。」 「大画面比较有大魄力,才能大兴奋、大成功啊!」 「不,呃。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就算是大画面,也会变成没有拿着控制器的人只能在旁边看,不觉得这样很可惜吗?」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制作成单纯的影像作品,然后只是用看的,那也很无趣吧?要怎么做?」 「我想只要能做出全体观众都能参加的精彩节目就可以了吧……」 美咲与仁大概是听不太懂,一脸沈闷的表情。 「比方说要怎么做?」 这么提问的是七海。看来她应该是对空太的话感到有些兴趣了吧。 「比方说,观众配合画面一起拍手,角色就会动作。不一定是拍手,像举手、发出声音或者合唱也都可以。总之,就是要同步或者齐唱,有一体感,或是大家合力打倒敌人、让故事继续进行之类的,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做这种东西……」 要将创意的有趣之处用言语来表达,果然还是很困难。空太边寻找适当的表现方式,好不容易说明完了,却没人开口说话。 大概是没把自己所想到的好好表达出来吧?或是点子本身无法让别人觉得有趣呢? 众人持续沉默,让空太越来越没自信,开始觉得讲得很认真的自己真是丢脸。 「就是这个,学弟!」 首先表示赞同的是美咲。她兴奋地站了起来。 「我也觉得很有趣喔,空太。」 「全体一起玩的这点,我也觉得不错。」 跟在仁之后,七海也点点头。 只有真白还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齐唱?」 她歪着头这么说着。 总之先把她摆在一边。 「问题在于做不做得出来。」 「那直接问龙之介就好了。」 仁把笔电放到空太面前。 到目前为止的会议流程,仁都用聊天室传达给龙之介。 空太把手放到键盘上,迅速地提出疑问。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觉得有可能实现吗? ——就常识来思考是不可能的。 龙之介立刻回答。 ——就连赤坂也不行吗? ——别太早下结论,我是说就常识来思考的话。 ——那以非常识来思考的话就办得到? ——答对了。 ——真的吗! ——读取动作的话,可以应用全身动态捕捉技术。发出声音、合唱或者拍手则利用声音辨识就可以了。技术方面都有,剩下的就是看怎么使用而已。 ——不过,全身动态捕捉技术能够同时让那么多人使用吗? ——没有问题。如果只是重现神田的点子,那就绰绰有余了。我有个好主意。 龙之介真是个可靠的男人。太可靠了。 ——技术上办得到是很好啦,不过将全身动态捕捉技术像控制器般使用的东西,应该还没发售吧? ——我听了神田的点子后有了兴趣。我跟电玩公司交涉筹措看看开发机材,你稍微等一下。 ——喔喔,我当然愿意等! 有一段时间龙之介部没有回复。 「现在正在交涉吗?」 七海看着画面,一脸惊讶地问着。 「大概吧。」 「赤坂同学到底是何许人物啊……」 「身为西红柿王国的亲善大使,我们的同班同学。」 「……是啊。为什么我的周围有那么多奇怪的人呢?」 「我也算在内吗?」 「当然。」 「哇!不会吧?」 ——交涉成功了。已经安排好下周要将开发机材送过来。 ——你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要严守机密。条件是当作宣传的一环开发软件,不能拿来贩卖。 ——本来就没打算拿来卖,所以没问题! 空太抬起头时,美咲、仁、七海以及真白全都看着他。 「他说全都办得到。」 美咲听了抱住真白与七海,开心得不得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角色设定等内容的问题了。从头开始做可没什么时间了喔?况且,这里的所有人应该没有办法全都尽全力在文化祭的创作上才对。」 确实正如仁所说。 真白要画漫画连载原稿;龙之介也有身为程序设计师的其他工作。至于美咲,虽说可以自己控制,但她也有创作的动画;七海原本就忙于训练班及打工;仁则要准备考试;空太也正打算集中精神在学习程序上,打算以每个月一次的频率继续参加企划甄选。从现在提出点子开始制作的话,两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 真白拉了拉正在思考的空太袖子。 「嗯?你有什么点子吗?」 真白点点头。 「喵波隆。」 「喔喔,就是这个,小真白!」 美咲首先回应。 「……那个吗?嗯,从小孩到大人都适用,说不定也不错。」 仁像是在回想似地点了点头。不愧是美咲的青梅竹马。 银河猫喵波隆是描写巨大机器人与怪兽的对战,所以与企划内容的契合性高。剧情的部分就可以用连环画剧式的……不,既然有真白在,可以试着制作成有音效与配音的Flash漫画,有节奏地展开;战斗部分就以美咲的3D模型画出具魄力的场面,让观众以同步动作或齐唱操作来参与。 如果有这样的抑扬顿挫,就有自信让它成为有趣的节目。 「喵波隆是什么?」 只有七海一个人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等一下到我的房间来。」 「空太有时还真是大胆啊。」 「咦?为、为什么!你、你想对人家做什么?」 「话先说在前头,我的目的并不是你的身体。」 「不是身体的话,不、不然是哪里咩?」 变回关西腔的七海,带着害羞的眼神望着他。 「某天,美咲学姐跟椎名在我房间的墙壁上,盛大地画了涂鸦。那就是美咲学姐想出来的『银河猫喵波隆』这个伟大的故事角色。」 「什、什么啊,原来是这样……那个墙上的画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那么,空太与龙之介从今天开始就跟我一起讨论。在做成剧本之前,必须决定实际上怎么让别人玩,以及有多少比例夹杂着操作吧?」 「啊,说得也是。」 「在做出详细规格之前,三个男生就得住在一起了。两个月可是马上就到了。」 大概是知道接下来会很辛苦,所以仁露出有些疲累的表情。这时空太突然想起,之前仁曾说过会无法在外面过夜,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相对于这样的仁,空太则是对一切感到雀跃,兴奋得不能自己。 这时丽塔这么说着来到了饭厅。 「拯救世界真是心情非常愉快的一件事呢。」 她一脸完成了什么大事的表情,大概是大作RPG破关了吧。 「丽塔。」 打开冰箱的丽塔,突然被真白叫了名字,于是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因为这一个星期以来,真白完全没有与她接触,所以丽塔会有这样的反应倒也不难理解。 「什么事?真白。」 丽塔很开心地微笑着。 「到我的房间睡。」 空太发出了「咦」的惊呼声,七海则是惊讶地看着真白。美咲像在看网球赛一样,来回看着真白与丽塔。而仁站起身来,到厨房去又倒了一杯咖啡。 「这是什么样的心境变化呢?」 「已经不能在空太的房间了。」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这样不好。」 「没有发生男女关系的危险喔?空太跟仁不同,是很没出息的。」 仁表示肯定地直点头。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不好。」 连真白都说了很过分的话。 「你没有资格肯定!到目前为止,你以为我跟理性进行了多少严苛的对战!给我为牺牲的理性默哀!」 「空太安静点。」 不知为何,空太被心情不好的真白瞪了。 「我好歹有言论的自由吧?」 他向七海征求同意。 「你老实安静一点。」 却像小孩般被念了。 「在真白的房间睡,我也无所谓啊。」 真白的表情看来松了口气。 「不过,我有个条件。」 丽塔的嘴边浮现坏心眼的笑容。 该不会是想说,条件是要真白回英国吧? 「你说。」 接着,丽塔的眼底闪着诡异的光芒,转头看着空太而不是真白。 「为什么看我?」 「这个星期日请陪我。」 「啊?」 「以其他的字眼来表现的话,就是约会的意思。你很开心吧?」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首先有所反应的是七海。 真白也噘着嘴,看来很不满。 「再借我一天有什么关系?还是要我继续住在空太的房间,然后夺走他所有的第一次?」 「你想夺走我的什么东西啊?你这野兽!」 「原来丽塔小姐盯上的是空太。难怪不管我怎么邀请都不愿意跟我约会。」 「事实上就是这样。对不起。」 「不用在意啦。如果是为了让可爱的学弟踏上成人的阶段。」 「你、你在说些什么!」 七海满脸通红。 「你太天真了,小丽塔!不知共度了多少个激情夜晚的我与学弟的关系,如果你以为靠个约会就能拆散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们可是玩通宵的!」 「等一下,神田同学,你跟上井草学姐做了什么啊!」 七海冲过来揪住空太。 「那个,大概全都是在讲电玩吧!冷静点,青山!」 七海一边小声地碎念着把脸撇开。 「来吧,你打算怎么办?抉择的人可是真白喔?」 丽塔的态度越来越挑衅。 空太与真白目光对上。不知道她正在想些什么,只是笔直地盯着空太的眼睛。才正这么想的时候,真白转向丽塔。 「我知道了。」 真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不准把我卖掉!」 「要是跟我约会,我就教你很棒的事。」 丽塔带着引诱般的笑容这么说着,空太脸都红了。手指抵着嘴唇的丽塔莫名地性感。 「你、你打算教什么东西啊!」 「我都说了,是很棒的事。」 丽塔以笑容带过七海所说的话,接着将身体靠向空太,本以为她会搂住空太的手,没想到她却像要接吻似地垫起脚尖,用令人心痒的声音耳语。 「我会让你看到真实的真白。」 这确实是恶魔的耳语,深深地刺进了空太内心深处,无法从这诱惑中逃离。 「放开空太。」 真白拉着丽塔的手。 「不过是要道别而已嘛。」 丽塔应付着真白,并以斜眼看着空太,双眸诡异地笑着。 丽塔所说真正的真白是指什么?空太完全不懂,所以才想知道。像是她在英国生活时的事、身为画家的实力,当中尤其想知道能够用来考虑未来怎么做才是对真白最好的事。自从丽塔来到这里的那天起,空太就一直非常在意。 「就是这样,我好期待星期日的到来。」 丽塔嫣然一笑。 「随便你。」 接着,丽塔正面看着真白与七海。 「如果很在意我跟空太的约会,也可以跟踪我们喔?」 「谁、谁会做那种事啊!」 七海生气地反驳。 「那么,如果你改变心意了就请过来。」 丽塔笑咪咪地说完便走出饭厅,接着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大概是往真白的房间去了吧。 「得把星期日空下来了呢。」 喃喃说着这些不祥的话后起身的仁,侧脸仿佛正拼命地忍住笑,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禁止跟踪!」 仁心不在焉地回答「知道了」,便走出了饭厅。 「学弟,别以为可以甩开我的跟踪!」 「你光明正大地在说些什么啊!」 美咲带着蹦蹦跳跳的脚步,跟着仁之后离开了。 七海也站起身来,并且再次强调: 「我绝不会跟踪的。」 「喔、喔,我相信你喔,青山。」 「嗯、嗯……」 总觉得她的回答很含糊。她把眼神别开,就这样逃也似地往二楼消失了。 现场只剩下真白。 「空太黏丽塔黏得太紧了。」 「是我的错吗!」 「明明就是我的饲主。」 「这是什么理由啊!」 「我要是没有空太的话……」 「没有我的话?」 「就会活不下去。」 「你说的是物理性的吧!」 4 九月第三个星期的星期六——空太跟丽塔约会的前一天。虽然是舒爽的晴朗秋天,空太却一步也没踏出樱花庄,就这样过了一天。 太阳已经下山,窗外看得到辽阔的星空。 空太坐在书桌前,以认真的神情看着计算机屏幕。画面上显示「银河猫喵波隆」的剧情,是仁做好的东西。 等同于导演的空太,工作便是阅读剧情,并且把必要的绘画与声音素材编排出目录。 今天也同时进行故事部分的设计书制作。 空太与仁、龙之介讨论的结果,决定故事部分用画面或含声音效果的自动漫画来表现。利用Flash做编排,剧情由真白负责;战斗部分则利用3D制作;模型制作由美咲负责。 而让空太从早上一直烦恼到现在的,是如何让真白理解剧情部分。 因为每一格的表现都不同,所以必须一边讨论一边制作。 仁说过就某程度上只能画分镜来说明。当然几乎大部分都可以直接交由真白的感觉去做,不过,例如从剧情部分接续到战斗部分的场景,如果不靠两边的合作,就无法做出流畅的画面。 龙之介也说过。就是靠着这样一点一滴的累积,才能做出高完成度的作品。他会这么说,就表示希望大家也这么做。自从开始制作之后,便感觉到全体的高度意识。美咲与龙之介至少能做出贩卖商品的等级,而且恐怕接近一流的等级;而真白大概也无意识地以这样的程度努力着。 仁从开始制作以来,便不再在外头过夜,每天都住在樱花庄里。空太与仁、龙之介确定设计的那天,甚至还做到直接在仁的房里睡着了。前来关心情况的七海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看到空太跟仁两个男生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任谁都会表情僵硬。龙之介之所以不在,是因为他虽然就在隔壁房间,但还是利用聊天室参与会议。空太真希望可以的话,能早点忘了仁的体温。 再怎么烦恼也没用,所以空太开始在从美咲那里拿来的分镜纸上,画起「银河猫喵波隆」开头的场景。 前进一格,又后退一格,橡皮擦屑在书桌上堆积起来,却完全没有进展。为了制作一个合格的镜头,竟然花了三十分钟。依据美咲外星人的直觉,预定镜头数量会超过三百,大约是电视动画一集的份量。以现在的作业速度要花九千分钟,每天花八个小时作业的话就需要二十天。这实在是办不到。 「空太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做什么?」 空太的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使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空太转过头去一看,发现刚洗完澡的丽塔就站在那边。她穿着向真白借来的睡衣,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弯着腰朝书桌窥探,香皂及洗发精的香味刺激着空太的鼻子。 「该怎么说呢?空太……或者该说是樱花庄的各位,委婉来说,都是天然的怪人耶?」 「这哪里委婉了?」 「整体来说。你们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当然很清楚——不论是真白搞不好就要回英国的事,或者是大家对此束手无策的事。 「我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不过不是应该要更有效地利用这段有限的时间吗?」 「反正不管我怎么挣扎,情况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现在这样就够了。」 真白也对于这一次的制作乐在其中。她每天都会到空太的房间看企划的进展;完成了设计图画,就会到美咲那里去,也会晃到其他地方去征询意见。 「如果这就是日式制作回忆的方法,我倒是无所谓。」 「我们并没有这种打算。」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非常艺术的画啊。」 丽塔看着分镜纸。 「如何?我唯一有自信的就是这一张了。」 「空太请不要再画画了。」 丽塔的眼神相当认真。 「咦!为什么?」 「这是亵渎。」 「意思是说我的绘画能力无药可救了?」 「你这是想象着完成图所画出来的吗?」 「没有,只是随便画画。」 「况且眼前明明就有范本,请好好看仔细。绘画的第一步就是要观察喔?」 丽塔指着房里的壁纸。美咲与真白所画的「银河猫喵波隆」还留在上头,除非是空太把它清掉,不然大概是不会消失了…… 「请借我一下。」 丽塔将手从空太的肩后伸了过来,从他手中抢走铅笔。她的体温从空太背后席卷而上,这份重量感令人难以承受。出乎意料的战斗力,这就是来自国外的实力吗? 「等一下,丽塔小姐?」 「请认真地听我说。」 空太挨骂了。 他为了忘掉七情六欲而将视线集中在丽塔手上,立刻就不再意识到丽塔身为女孩的这部分。总觉得丽塔握住铅笔的方式跟真白很像,带着一种拥有卓越技术特有的氛围。 每当线条滑动,纸上仿佛随即诞生出生命般,空太无法将目光从笔尖栘开。丽塔接二连三地画出滑顺柔和的线条,这些线条组合成一幅画的形状。不到一分钟,丽塔就在分镜纸上画出了与美咲所画的喵波隆一模一样的画。 「画得好棒啊。」 空太的背部突然感觉到丽塔的心跳加速。丽塔像是被雷击中般身体颤抖,随即放下铅笔,离开了空太。 「怎么了?」 「没、没事……」 空太无法得知背对着自己的丽塔,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这句话的。因为再度看着空太的丽塔脸上,已经是平常的温柔笑容。 照着丽塔所说,空太先是仔细观察墙上的喵波隆,接着闭上眼睛,在脑中想象完成图。 当他感觉到已经看到形状的时候便睁开双眼,将影像重叠在纸上,这样就觉得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画线条了。 空太重复画着第二格、第三格之后,逐渐有了进步。 「说不定我是天才。」 「空太有时候会说些无趣的笑话呢。」 总觉得丽塔突然变得冷漠。 「擅长绘画的人才不会了解我的心情呢!」 空太将完成的分镜,用向美咲借来的扫描仪扫入,贴在才做到一半的设计书上。这么一来,剧情部分的设计书就完成了。 空太将设计书的档案以邮件寄出,以便让龙之介看。之后打开聊天软体,碰巧龙之介也在线上。 ——赤坂,你看一下我刚刚用邮件寄给你的设计书。 ——收到了。稍候一下。 因为是很短的内容,所以应该随便看一下就了解了。果然,龙之介马上有了响应。 ——做得很好,接着就继续跟负责作业者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吧。沟通能力也是开发者被要求的技能之一。如果是大规模计划的导演或制作人,手下可能就有上百名的工作人员。 ——话说回来,我从以前就有个疑问。 ——什么事? ——导演与制作人哪里不一样? ——又到了让您久等的女仆讲座时间了。 看来龙之介是对于自己要说明感到麻烦了。 ——总觉得很久没见到女仆了呢。 ——见不到面的时候更能培养两个人的爱情。 ——你在说什么? ——请不要在意失言的部分!因为人家是女仆嘛! 如果追究失言的事不知道会怎么样。虽然有点兴趣,但因为不想成为病毒攻击的目标,所以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那个,就烦请你多多指导了。 ——看来空太大人也稍微理解自己有多少份量了。 总觉得自己在女仆心中的排名逐渐往下掉。这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首先是非常粗略的说明,请把导演(以下简称D)当做是开发现场的指挥者,把制作人(以下简称P)当作开发整体的营运与运用的立场。 ——哪里不一样呢? ——所谓的开发现场的指挥者,是依自己的意思向开发工作人员下指示,不断讨论并实际制作游戏的人物。因为具有设计权限,所以是影响游戏好不好玩的重要工作。 ——原来如此。 ——虽然企划工作的角色印象比较强烈,但是因为必须与美术、程序设计师、负责音效的成员以及除错者进行研商,所以虽然不需要很深入的专业知识,但最好是对所有的分野都具备某种程度的知识。另外,因为制作游戏是团队作业,所以最重要的是同仁之间的友好关系,也因此擅长沟通的人物较适任。总是马上惹女孩子不高兴的空太大人,说不定并不适任呢。(爆笑) ——我的评价这么像女性的敌人吗? ——但也并不表示只要是和谐型的就可以了。 ——这是当作没看到吗? ——因为会影响游戏的有趣程度,所以也需要有强烈的意志与个性,必须是个即使与成员有意见冲突也不采取折衷方案,完全贯彻自己想法的人。我认为D应该必须是整个计划的支柱,不然的话,就会做出虎头蛇尾的游戏。不断重复折衷方案就会诞生大烂作。 如果就各方面都一直选择折衷意见,当然会做出毫无个性的东西吧。 ——我想我能够理解。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D只要任性妄为就可以了。就算意见分歧,有时是靠热情;有时是靠讲道理,都必须要让对方能够接受。如果对方的意见是正确的,也必须要有能够直率地承认,并且反应在设计上的度量。这样不断累积与成员间的信赖关系,到开发的最后阶段就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才不想听这种家伙讲的话~」要是被这么认为就完了。因此,虽然不太容易遇到这种人,不过兼顾任性与协调性是最好的。 ——也就是说这是理想的D。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P呢? ——是以从现场退后一步的形式,由外侧领导日程或制作费管理、雇用必要人员等,让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人物。对外有时也需要做些业务或宣传的工作。虽然依据公司的组织会有些不同,但如果说D是开发游戏的负责人,P就是担任商业性成败的负责人。也就是说,游戏是否有趣是对D的评价,而游戏是否畅销就是对P的评价了。 ——什么样的人比较适合? ——能够多元、客观地看待事物,具备能体察时代潮流感受力的人,应该比较能胜任吧。 ——有这种人吗? ——在几亿的人口里应该至少会有一个人吧。 ——机率好低! ——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会不会大卖总是要卖了才会知道。 ——嗯~~ ——但是,其中的确存在着事前就确信某样商品会畅销的人。拥有这种感觉的不仅限于P。比方说,曾经听说某个演员在参加甄选的时候,有时会确信自己绝对会被选上。然后,当这个感觉发动的时候,这个角色甄选就一定会合格。 ——Senseofsuccess! ——请不要开玩笑。 女仆相当严厉。明明自己倒是很常开玩笑…… ——不过,也有人兼任P跟D的吧? ——是的,确实存在。老实说,不知道是人各有不同,或者该说是电玩公司不尽相同,对于P跟D并没有划分的规则。有进行统筹营运的D,也有会对开发现场提出意见的P。实际上并没有办法只依头衔就清楚判断。 ——果然是这样。 ——因此,如果想知道这个人如何,最好还是阅读他的专访报导。实际上也有从来就没接触过开发现场,却一副像是自己制作一样出现在杂志上的P。所以这个部分请放聪明点。 ——知道了~~ ——很好。以上是女仆的讲座。 「空太在跟谁聊天啊?」 从中途就探头看着画面的丽塔皱着眉头。 「女仆。」 在被不合理地臭骂之前,空太就向丽塔说明了女仆的事。她原本是隔壁龙之介所制作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现在则展现出连聊天或会议纪录都能应对的万能。 「隔壁的房间是指那个遭遇率极低的罕见女孩子吧?」 「他是男的!而且你连奇怪的表现方法都学起来了啊!」 这就是电玩的力量吗? 「说什么她是男孩子,就算扯这种谎我也不会上当的。」 「他的名宇叫龙之介,是个不折不扣的男生!」 「……真的吗?」 丽塔还是不相信。 「你要不要今天去浴室确认一下?」 「可以吗?」 明明只是开玩笑,丽塔看来却有些高兴。 ——神田,有工作了。来我房门口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空太依照指示定到走廊,隔壁房门口放了一台像冰箱的东西,当然不见龙之介人影。真是莫名其妙。不过,龙之介不可能会做没意义的事。空太吆喝着把冰箱抬起来,并搬回自己房间去。 空太坐在计算机前,向龙之介提出疑问。 ——我不记得有拜托你弄台冰箱吧? ——那是电玩的开发机材。把它放到计算机的旁边去。 空太照他所说移动机材的位置。 「空太的行为就算保守来说,还是非常可疑喔?」 这是一定的吧?因为他就是照着龙之介所提出的指示行动。 谨慎地移动冰箱,设置在计算机旁边。 「虽然是完全无所谓,不过还真大呢!」 就连过去觉得最大的硬件也比不上,大概有十倍以上。它的侧面确实有电视游乐器的LOGO。 无视于空太的惊讶,龙之介继续不断地输入设定方法。插上电源线、接上LAN,再将镜头与麦克风用USB连接上去。 几分钟之后终于完成。 空太打开开发机材的电源,电视上出现电视游乐器的启动屏幕。与市售的东西不同的是,没有多余的装饰,非常简洁。还有就是颜色上有些微的不同。 接着空太又被指示将开发软件安装上去。从龙之介房里的樱花庄服务器下载必要档案,置入空太的计算机里。最后,下载龙之介组好的「银河猫喵波隆」程序文件夹。 ——只要点一下执行文件夹就能启动了。 空太照着说明操作,计算机画面上有字母在跑,应该是档案正在传送。 丽塔首先发现了电视画面切换了,空太也跟着将视线转向电视。 在单调的灰色多边型地板上,出现了美咲做的喵波隆3D模型。 「喔喔,出现了!」 ——现在就惊讶还太早。 ——你看得到吗!还是听得到?是窃听吗!还是偷拍! ——很容易想象得到单纯的神田反应。 ——是这样吗? ——站在镜头前面,出现「认证」的文字就输入完成了。 空太将连接着开发机材USB的镜头放在电视前,接着稍微站远一点之后,屏幕上就显示出文字,约三秒钟之后出现了「认证」。 但是,空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因为离开计算机一段距离,所以看不到接下来的指示。于是他只好先离开电视前面,并开始敲起键盘。 ——太不方便了,你到我房间来! ——严正拒绝。 ——站在镜头前面,就看不到计算机画面了啦! ——去找人帮忙。房间没有其他人在吗? ——丽塔在。 ——那个一直假笑的食客女吗? 空太觉得龙之介的表现有些不协调,于是看着丽塔。她对空太的视线报以微笑,看起来非常自然,感觉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没有假笑吧? ——神田的眼睛是瞎了吗?你真是不了解女人啊。 虽然自己确实跟仁不同,完全不了解女性,但没想到会被龙之介这么说。 总之,他再度移动到镜头前面。 「丽塔,不好意思,帮我看一下赤坂的指示。」 丽塔答应之后便看着画面。 「他说『两手举起来做万岁的动作,眼睛就会射出光线』。」 空太听了举起双手。 接着摆出姿势的喵波隆从眼睛发射出青白色的光束。 「喔喔,真的是太厉害了!」 「『维持这个状态继续拍手,光束就会变粗』。」 空太依照指示拍手。 「空太好像猴子玩具喔。啊,这是我的感想。」 「真希望你把这感想就这样带到坟墓里去!」 随着拍手的间距越短,光束就变得越来越粗大。接着,由于做得太过火,喵波隆的脸爆炸了。似乎是过热了。 声音辨识也已经安装完成,当发出『喵波隆!』的叫声时,喵波隆就会换装成扑杀肉垫模式;叫着『加油!』时,就会面对画面挥手。 战斗的基础程序已经构筑完毕,真令人期待完成的那一刻。 「真厉害呢。精度也很高,没想到会是这么棒的东西。」 空太玩过一轮后便离开镜头前。 他请丽塔让开,然后向龙之介报告能够确实动作。 ——就刚起步而言进行得很顺利。 龙之介留下似乎很满足的话语后就注销了。 空太举起两手伸展身体,丽塔的存在进入视野当中。 「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吗?」 「关于明天的约会,有事要跟你商量。」 「真的要约会啊?」 「你以为是在开玩笑吗?我可是一直期待着……太过分了。」 丽塔带着收着下巴向上看的视线,故意装出怯生生的样子。这样已具备足以让空太动摇的破坏力。 「啊,不、不是啦。并不是忘了或想忘记,而是就凭我,真的可以跟丽塔那、那个、约会吗……的意思啦!」 「不用解释得那么拼命啦。我明白空太的想法。」 丽塔似乎感到很有趣般笑了。空太总觉得自己完全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那么,明天要怎么办?我什么都还没想……」 「请放心吧。因为是我提出的邀约,所以已经仔细想好约会计划。」 「这样啊。」 「是的。我干劲十足地思考过了,敬请期待吧。」 丽塔说着,开始打量起空太的房间。一一确认过洗涤衣物后擅自打开衣橱,「嗯~」地喃喃自语并开始挑选空太的衣服。 「话先说在前头,被允许随便打开别人房间衣橱的,只有在电玩里面喔。」 虽然如果是国外的电玩,也有可能当场被射杀…… 「如果穿了跟要去的地方不相称的服装,我们彼此可都是会丢脸的。」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可以的话希望你现在就告诉我!」 「这是秘密。」 丽塔用手指抵着嘴唇,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这个动作像一幅画。接着,丽塔说着「这个就合格了」,挑选出白底简单线条的衬衫,以及沉稳的深蓝色牛仔裤。 「明天请穿这个。不然的话,我没办法保证空太的安全。」 「你到底打算带我去哪里!」 「慎重起见。先试穿看看吧。」 丽塔伸手过来,企图要脱掉空太的运动裤。 「太危险了,手快放开!会有东西掉出来啦!」 「我已经看惯雕像,所以免疫了。」 「我没有被看的免疫啦!」 空太轻易就被逼到床的角落。 「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死心。」 「在这种情况下,是要叫我对什么死心啊!」 「好了好了,请赶快脱下来。」 丽塔一点一点地拉扯着空太的裤子,眼看内裤也快要一起被脱掉了。 「哇~不要再拉了!会跑出来!真的会跑出来啦!」 「我不会把感想说出来的,所以请放心。」 「要是真的说出来了,我的精神会崩毁!」 「空太,现在有空吗?」 这时,不巧真白走了进来。 「你在做什么?」 「看起来像在做什么?」 「像是正要被侵犯。」 「我的身体还是清清白白的!」 丽塔干脆地放开空太的裤子。 真白看来像是在威吓丽塔。她这么明显地对其他人表现出情绪,实在很罕见。或者该说丽塔这是第一次吧。 「怎么了,椎名?」 「猫介与猫子的设计。」 真白递出来的素描簿上,画着剧情用的设计图,有正面、侧面、背面的三面图。 跟平常真白画的少女漫画相比,是以较低年龄层为对象的设计。她变化的切割方式实在很厉害,考虑到是大人小孩都可以玩的活动表演,确实地表现出绝佳的平衡。 「美咲学姐怎么说?」 「她抱了我。她说『是爱啊!』之类的。」 「那就很完美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我觉得可以了。」 空太无意间抬起头,与丽塔视线对上。空太以为她想看,便把素描簿递过去。 「我没有兴趣。」 丽塔绷着脸,并把脸别开。 这时候,手机的震动声打了岔。 「空太,手机在响了。」 「嗯?喔喔,帮我拿过来。」 真白将手伸向桌上的手机,接着啪一声打开,确认通话键后按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将手机贴近耳朵,然后开始通话。 「是的。」 因为真白的态度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空太都忘了要吐槽。 「我是椎名真白……跟空太……住在一起。嗯……饲主……」 「你在对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说些什么啊!」 真白看着空太。 「是空太要我接电话的。」 「我是要你拿给我(注:日文中拿电话与接电话说法相同)!」 「日文真是困难啊。」 「还比不上你就是了!」 接着,真白将手机交给空太。 「说是要跟空太讲电话。」 空太不情愿地接手。 「喂。」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大音量,令空太忍不住把手机拿离开耳朵。早就已经预料到,对方果然是妹妹优子。 「我还以为耳膜会破掉呢。」 『正想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才打电话过来的!我要求你诚实说明!』 「这说来话长……」 『意思是说你正在细细品尝酸甜的充满回忆充满梦想的同居生活,根本说也说不尽吗?而且还是饲主……饲主……已经远远超过想象的范围了!』 优子的背后传来父亲的胡言乱语。『什么?同居?』『而且还是饲主!』『可恶的空太!』『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抛下我这个当父亲的,朝自己的欲望勇往直前啊!』『不,不是的,孩子的妈!』『我只爱孩子的妈一个人啊,菜刀快收起来!』空太希望没继承到父亲的遗传因子。不过现在空太没办法管,所以决定不予理会。如果母亲替天行道了,明天的报纸就会登出来,这样就能确认结果了。 「你听好,优子。不是同居。因为不是恋人也不是女朋友。」 『你是饲主嘛!所以是宠物咯!』 「不要把话题带到那个方向去。真的不是那样。」 『那么,是只有肉体关系吗?』 「……优子,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当、当然知道啊!我有上过只让女生听的课啦。人家也已经是大人的身体了!』 「不,你这么大剌剌地告诉我这些情报,身为哥哥实在很困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要开心啊!』 「你想把我变成恋妹控吗……」 『是啊!』 「不要用尽全力地肯定!」 『哼!!』 「你太孩子气了,也该停止这种行为了吧?你明年就是高中生了喔?哥哥我可真担心。」 『烦、烦死了!果然因为是亲生妹妹所以不行吗?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就可以?』 「比起没有血缘关系(注:日文中没有血缘的亲属关系称为「义理」),还是人情比较好吧。不过妹妹就伦理上是不行的。」 『完全否定了我的存在!看来今天只能泪湿枕头了!反正,我反对哥哥同居就是了!』 「不,就叫你听我说了……」 「喀嚓」一声,中途电话就挂断了。 「为什么我的周围有这么多不听别人说话的人啊……」 「刚刚是谁?」 真白一脸认真地看着空太。 「空太随随便便就出手了。」 「你在讲什么啊!那是我妹妹优子,亲生的妹妹!住在福冈,偶尔会打电话过来。」 「连妹妹都出手,空太真是欲望无穷啊……」 「不要真的嫌恶地倒退好几步!」 空太的抗议声没有进到丽塔的耳里,她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困了就快去睡吧。这样对皮肤不好喔。」 「说得也是。而且明天还是快乐的约会呢。」 丽塔嘴边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走出房间。紧闭着嘴唇的真白直盯着她的背影。 「椎名也回房间去,该睡了。」 「……」 「椎名?」 「明天要……」 「嗯?」 「小心点。」 「要小心什么啊!」 「不要让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 「怎么能夺定啊!放心吧,我还没弱到那种程度。」 「也不可以夺走别人的。」 「放心吧,我可是很没出息的。」 自己说着便感到空虚了起来。 「那我就放心了。」 「好啦,椎名也赶快回房间去睡吧。」 「嗯,晚安。」 在门口回头的真白轻轻挥了挥手。空太觉得有些难为情,背对着挥手示意要她赶快离开。 明明还有其他该担心的事。总觉得真白似乎还搞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 真白离开房间后,空太感觉胸口像是开了个大洞。明天还会再见面,但如果真白回英国去了,那就再也无法实现了。胸口的大洞,也会变得更大吧。 不是背对也不是面对,空太将手伸向桌上的分镜。 「这不是打算用来制造回忆的。」 空太这么告诉自己,又开始继续进行作业。 5 隔天的星期日过了中午,空太便与过来房间迎接他的丽塔一起走出樱花庄。 从艺大前站搭乘坐惯的区间电车,摇摇晃晃地抵达新宿。接着转搭红色的地下铁,来到的居然是属于大人的街道——银座。 走下月台的瞬间,就有种仿佛来错地方的气氛,使身体僵硬了起来。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年龄层较高,几乎没有高中生。丽塔毫无畏惧的感觉,走在当中阔步前进。幸好空太不是要去便利商店买东西的打扮,丽塔还特地指定服装,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丽塔穿着来到樱花庄时唯一一件自己的衣服——利落地展现身体曲线的整洁简朴衬衫,下半身则是高腰百褶裙。毫无不协调感地融入街景的姿态,仿佛就是好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出来购物的感觉。总之,空太就是帮忙提行李的佣人吧。 「那、那个,丽塔大小姐?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目的地了吧?」 从大街上一路直走进来之后,空太出声叫了走在前面的丽塔。 丽塔摇晃着闪闪发亮的金发转过头来。 「再忍耐一下,闭上嘴跟上来就是了。」 丽塔故意用大小姐的语气。并感到有趣地笑了。她的目光瞬间移到空太后方,空太并没有漏看。他反射性转过头去,以正面、右边、左边的顺序移动视线。再度仔细确认了,但是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走出樱花庄之后一直感觉到视线。虽然绷紧神经探寻是不是被跟踪,但到现在都还没抓到尾巴。 该不会根本就没被跟踪吧。 不,那是不可能的。仁与美咲绝对会因为觉得好玩而跟过来。七海要上训练班的课所以应该不会,不过已经快下午三点……不能否定下课后与其他人会合的可能性。剩下的就是真白,完全无法预料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有谁在吗?」 空太试着询问丽塔。 「不知道耶。」 她以笑容敷衍过去,再度跨步走向目的地,不过立刻又像想起什么事般停住。 「既然是约会,请你至少走在我的身边。不然,我就要搂你的手咯?」 丽塔以如此平稳的口气威胁,空太于是慌张地追上去。 虽然如此,但当空太一走到丽塔身边时,丽塔就凑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使他的右半身瞬间紧绷。 「可、可不可以放手啊?」 「我从刚才就感觉到男性的视线,所以这是预防害虫的特别措施。只要强调『我有男朋友喔!』就不会有人动什么歪脑筋了。」 不知道是不是地域的关系,空太倒是没看到像会过来搭讪的轻浮男子…… 「还是如果被卷入纠纷,空太就会来救我?」 由下往上窥探空太的丽塔,一脸胜利的得意表情。因为她很清楚,只要这么说,空太就不得不答应了。 空太以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掩着脸。总之,不先背个圆周率的话,理性就会败给丽塔胸前的丰满、体温以及质感,那么难保空太不会引起纠纷。 「你好像对我完全没戒心,这样好吗?」 空太实在有些窝囊,声音还有一些变调了。 相较之下,丽塔倒是完全游刃有余的样子。之前她还说不习惯跟男孩子紧贴在一起,所以脚还直发抖…… 「那空太会对我做什么?」 「咦?」 「看吧,什么都不会不是吗?空太对我没兴趣这件事,我可是清楚得很。」 「没、没那回事喔?」 「明明有跟我在同一个房间过夜的权利,却每晚都逃到饭厅去的,不知道是谁呢?」 「那、那是……」 「我觉得一般要是有女孩子睡在隔壁,健全的男孩子就会想做点色情的恶作剧。这实在让我感觉心情很复杂。我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也、也会有因为对方太有魅力了,以至于无法出手的状况啊?」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真的!」 「所以现在心脏也在蹦蹦跳呢。」 「就、就是说啊!」 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得连自己也感觉得出来。 「既然这样,那么你没侵犯我的事,我就原谅你了。」 「可以侵犯吗?」 「当然。」 「咦!」 「当然不行。」 空太被丽塔搂住手臂走了好一会,正面出现一栋格外引人注目的建筑物。结合几个四角建筑,壁面闪烁着厚重的光泽,散发出豪华与典雅的气息。光看就知道这里不是空太该来的地方。 然而丽塔却在大楼前面停下了脚步。 「我还在想目的地该不会是……」 「就是这里。」 空太再度掩面。 到底有几层楼呢?由正下方仰望就让人脖子痛。 「那个……这里是……」 「饭店。」 而且还是老字号的一流饭店。 「果然是这样。」 所谓饭店是什么呢?饭店是住宿的地方。由约会与饭店组合而成的答案就是…… 「因为是跟空太第一次的约会……想要在不会被其他人打扰的安静地方……」 丽塔害羞地低着头。 「不、不,等等!嗯,等一下绝对会比较好!」 但是丽塔却使劲地猛拉空太过去。 「稍微等一下!真的等一下!你真的打算夺走我的第一次吗!」 「我会温柔点的。」 「台词相反了吧!况且你有这种经验吗?」 「没有。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我有先做过功课,所以没问题的。」 「你那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请不要在饭店前面抵抗,让女孩子蒙羞。」 丽塔以往上看的眼神这么说着,空太的反骨精神一瞬间被粉碎。他的身体逐渐无力,被力气不大的丽塔拖了进去。 空太努力让自己重新振作精神。没错,只是走进去而已。只是进入饭店,什么事都不做就好了。之前跟真白在宾馆里过夜时,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丽塔以大剌剌的脚步走进饭店,男性侍者深深地鞠躬致意。真不愧是老字号饭店,员工教育做得很彻底。被这么有礼貌地对待,反而觉得身体痒了起来。 丽塔疾步走进正门,脚步往电梯方向移动。 「不需要订房登记之类的吗?」 「我已经先说过了。我是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两人搭上电梯,在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空太没注意到丽塔正注视着大门口。 抵达二楼时,响起一阵音色沉稳的铃声。 一步出走廊,空太的手就被丽塔用力拉住。 「这边,快一点。」 即使脚不听使唤,空太还是跟着追上丽塔。 「怎、怎么回事啊?」 「反正请安静地跟上来!」 在走廊尽头转弯后,丽塔立刻停住脚步。 「呜喔!」 因为太过突然,空太便往丽塔的背冲了上去,鼻子撞上她的后脑杓,立刻感到一阵剧痛,眼角淌起泪水。 「要停下来先讲一声!」 「嘘,请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正想问为什么的空太,在发出声音之前就被丽塔以两手捣住嘴。丽塔就这么将自己的体重压了上去,把空太推往走廊墙壁。 空太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相互碰触的胸前传来丽塔的心跳。察觉到这一点的空太,内心更加动摇了起来。眼前就是丽塔美丽的脸庞,每次眨眼,纤长的睫毛便诱惑着自己;微张的粉唇鲜艳欲滴,想碰触的欲望油然而生。 空太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结果丽塔又生气地要他安静点。 丽塔一直注意着转角的走廊那头,现在也闭着眼睛仔细倾听那个方向。 空太好奇那边有什么东西,也将注意力转向走廊。 有脚步声。一个,不,有两个吧?听来都很轻盈,应该是女孩子。脚步声逐渐接近。 就快到了。 正想着「到了」的瞬间,转角真的冲出两个人。 视线对上。 「啊!你们!」 「咿?」 「啊……」 三个人同时出现惊讶的反应。 现身的是真白与七海。 「你们喔……」 事到如今七海还想从刚走过来的走廊折返回去。 「不准逃!」 「这、这并不是那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面对空太追问的眼神,戴着眼镜、连帽子都戴上的七海别开视线。 「是巧合喔,空太。」 表情丝毫没变地这么说着的人是真白。 「哪有这种被设计好的巧合啊!别说蠢话了!」 「笨蛋。」 「那是什么意思?」 「……」 「椎名?」 「笨蛋。」 「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回来,另外两个人在哪?」 空太从走廊转角处露出脸警戒周围。没看到仁与美咲的影子,但是,他们绝对就在附近。 七海保持沉默;真白也面无表情地反抗着。 「老实招了吧?」 「算了,有什么关系呢?」 丽塔介入空太与真白之间。 「难得在这种地方巧遇,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来?」 「不、不,不用了。」 看来七海也不想再继续丢脸了吧。 「还问要不要一起来,丽塔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这里是饭店;男女比例是一比三。 「当然就是空太正在想的事啊?」 「不,那是不行的!」 「你、你在想些什么啊?神田同学!」 「那么,就让我们四个人好好期待吧。」 「所以到底要做什么?」 「就是前面展示大厅所举办的『现代美术展』。」 空太与七海内心的动摇,因为丽塔的这句话立刻冷却下来。 「你以为是什么?」 明明很清楚还这么问,之后丽塔便先往走廊走去。 付了高中生的鉴赏费一千六百圆,空太、真白、丽塔与七海四个人便走进举办期间限定的现代美术展会场。 感觉脚步往下沉,原来是因为地毯,实在令人平静不下来。就算被说不用脱鞋子还是会想脱,因为是日本人的关系吧?或者单纯只是贫穷个性使然?总觉得以上两者皆是。 丽塔在前面缓缓前进。宽广的大厅由伸缩围栏分隔开来,等间隔展示着以华丽外框装饰的绘画。 挑高的天花板,走动时也几乎没有脚步声。仿佛图书馆般的安静,加上豪华排场的高度紧张感让人窒息。 其他一幅幅仔细鉴赏的客人全都是成人,有蓄胡具威严的老人家、穿着和服的女性,还有穿西装的男性。不知道是不是场所跟气氛的关系,大家看起来都像是知性的有钱人。 他们的步伐仿佛小溪流般缓慢,甚至让人觉得就连时间的流逝也跟着变慢了。无法产生共鸣的空太,拼命压抑住想要超越其他客人的心情,竭尽全力试图缓慢地行走。 他想赶快抵达出口。才这么想,就走到了解开伸缩围栏的宽广大厅。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兴致盎然地欣赏着绘画。 因为视野一下子变广的关系,使得不舒服的感觉更加严重了。失去隐身的处所,便在意起周围客人的视线,让人忍不住想说「我马上就离开,请饶了我吧。」 在这当中,丽塔的态度始终落落大方,两手背在身后,或远或近仔细看了每一幅画。毕竟一直学习绘画,所以大概对于这种地方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空太却连该怎么欣赏绘画都不知道。 「有点紧张呢。」 对空太这么耳语的人是七海。 「青山你真是厉害啊。我可是一直都超紧张的呢。」 「抱歉。我刚刚是虚张声势。」 七海诚惶诚恐地畏缩了起来。同样是不习惯的伙伴,只能相依为命、互相帮忙了。 好奇真白又是怎么样,空太回头一看,发现她正盯着一幅画。与丽塔一样融入周围的空气,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空太站在旁边看着画,七海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老实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真白会停在这幅画前面。那是被雪覆盖的老街街景画,地点大概是欧洲的某处吧。虽然画得很棒,但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空太感觉自己果然缺乏理解艺术的资质。他与七海对看,七海仿佛同意空太的意见般,露出苦笑摇了摇头。 这时丽塔走了过来。 「空太,还有七海小姐。有东西想让你们看,请往这边。」 丽塔在耳边窃窃私语后便走了,空太与七海跟在她身后,而真白依然站在画前动也不动。 跟随着丽塔,空太与七海被带往大厅中央——本次美术展主题绘画的展示区域。 这里展示着一大幅画——想象的海洋的画。与真实的海洋略有不同,让人觉得那是实际有生命的东西。 这幅画一开始并没有带来什么感觉,但是看了一会之后,传来了风的味道;海浪声搔着耳朵;身体感觉到海洋的声音。 脚边逐渐失去感觉,全身仿佛麻痹似地无法动弹。空太心里才正这么想着,就被海洋给吞噬了。 受到粗鲁的欢迎之后,紧接而来的是温柔的拥抱。平稳的海浪仿佛搔着全身肌肤般轻抚着,终于渗透到体内,浮现在胸口一带。 像是被直接触摸神经似的,一阵快感窜过全身,感觉到全身的毛细孔都张开了。 不可思议的是,身体并没有流汗。 空太无意识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注意到画底下画家的名字。 刚开始映入眼帘时,空太并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上面写着认识的名字。 椎名真白。 是非常熟悉的名字。 「这是真白的……」 被带进梦中的七海,以茫然的眼神看着画。 「这是来到日本之前……真白最后画的作品。」 不管是丽塔或是七海的声音,空太听来都觉得好遥远。 意识与感觉都受到真白绘画的囚禁,而这令人感觉很舒适。 技术上非常优秀,或者艺术上相当卓越,这些东西空太完全不懂。但是,这幅画所释放出的压倒性存在,确实地抓住了空太内心深处。 以前曾经在网络上看过真白的画,那时也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情感。 现在则不是那么回事,情感想从体内爆发出来,想要冲到绘画的世界里去。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不自觉说出口的感想,确切地表现出空太的心情。 丽塔拉着他的手让开,让后来过来的客人欣赏。 情感无法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 「这个,全都是真白吗?」 发着呆的空太意识,因为七海的声音终于醒了过来。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玻璃柜。啊啊,对了,因为刚刚被丽塔拉走了。柜子里放着的是外国的报纸或杂志的评论报导。 照片上有年幼的真白。在画前跟她握手的,是两年前还任职英国首相的人物,旁边则站着好莱坞的知名导演。其他还有有名的足球选手及演员,好几位名人都以兴奋的笑容看着真白,这些尽收照片当中。 再次从较远的地方看着真白的画。对于其他画只是经过的客人,都在真白的画前停下脚步,就像蝴蝶群聚在有甜美花蜜的花朵上。真是不可思议的光景。 有点年纪的女性直盯着真白的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她的心被完全夺走了吧?空太心里这么想着。刚刚自己也是如此。女性发出不成言语的感叹,眼角开始浮出泪水,但并没有动手拭去眼泪,大概是没察觉吧。 至今从未接触过的情感,现在也还存在自己体内。空太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东西,唯一想得到的词句,就是丽塔之前说过的…… 「这就是所谓的压倒性吗?」 「有稍微了解真白的事了吗?」 丽塔的目光落在正欣赏着对面墙上展示画作的真白背影。而当中所蕴含的情感,被厚重的门所遮蔽,因此空太无从辨别。 「如果这只是稍微,我实在没有全部都能了解的自信……」 空太说出实在的真心话。七海则咬着嘴唇。 「我相信真白只有在艺术的世界才能够绽放空前的光芒。所以,你们两位能不能也帮我跟她说『希望她回英国』?」 「会说这种话的人,为什么要教椎名怎么使用计算机?」 空太提出问题来取代回答,说不定只是想岔开话题。 「丽塔应该也知道那是为了画漫画吧?」 「那么我反问你,如果是空太,会不教她吗?」 丽塔直率地看着空太的眼睛。 「如果是我……应该会教吧。」 空太仿佛把话硬挤出来似地这么回答。 「是因为想为努力要当漫画家的真白加油吗?还是因为敌不过真白的坚持?或者是因为别有用心?」 面对丽塔调侃的开朗语气,空太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正潜入更深层的地方。 「因为会觉得受不了。」 「……」 丽塔的吐息夹杂着些微的紧张;七海则是难受地低着头。 「因为在自己想前进的道路前方,有像椎名这样的人……」 他抵抗着侵蚀内心的感情,不让声音变调,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答对了一半。」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现在才要把她带回去?椎名以漫画家为目标,这对丽塔而言不是比较有利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这-点,所以才说你只答对了-半。不过比起-直在真白身边而知道-切,那样还比较好。所以,请协助我,为了能将真白带回英国去。」 「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真白并不想这样。」 先如此回答的是七海。 「如果真白回英国去,对七海小姐而言不是比较有利吗?」 「什么意思?」 「我可以说出来吗?」 丽塔瞥了空太一眼。 「……」 七海那看着丽塔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了。 「你很清楚嘛。」 「别开玩笑了……我没有那样想过。」 「那么,对于今天看到的东西感觉如何?」 「那是……该由真白自己决定的事。」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喔?而且你刚才说的,不就像是表明已经察觉自己的心情了吗?」 「……我都说不是了。」 七海背对着丽塔,接着逃也似地往真白的方向走去。 「真可惜,我被甩了。不过就算只有空太,如果你愿意协助我,我会很开心的喔?」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怎么可能说服得了真白?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因为我觉得如果是空太说的话,真白就会听进去。」 「别开玩笑了。」 空太不想被看到窝囊的表情,深深地低着头。 不可能让她感受到;至今也从未让她感受到过,而且未来也不可能吧?空太现在深刻地这么觉得;看了真白的画之后便如此确信。 空太无法理解艺术的美,也不知道真白的画有多大的价值。不过,名垂青史的名画这句话,已经在空太心中产生了现实感。 正因如此,所以更加觉得不了解真白了。 拥有独一无二的才能,已经获得极高的评价,为什么不朝着这条路走呢?真白到底在追求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痛苦折腾着继续画漫画呢?明明没必要这么做。 真白拥有所谓绘画的世界,只有自己的世界……已经拥有能够断言就是自己的东西……空太或其他人想要的东西。 如果自己也有像真白一样的才能,会毫不犹豫地朝那条路迈进吧。 空太惊觉心中这个萌芽的想法而抬起头来。丽塔已经不在眼前,她正在看其他的画——说不定这是最起码的救赎。 「……是这么回事吗?」 犹疑动摇的情绪聚合为一,心中莫名地沉稳——空太客观地看着这样的自己。 ——真白应该回归艺术的世界。 这就是空太归纳出来的答案。 第三卷 第三章 因为真的喜欢才真的讨厌 1 「真糟啊。」 空太在顶楼打开便当,旁边传来无精打采的声音。 和煦的阳光,风也不冷,是秋高气爽的气候。九月到了第四周,也没了湿湿黏黏的夏季残影,这几天接连都是舒适的天气。 因为早晚有些凉意,所以也常看到已经早早换上冬季制服的学生。集合在顶楼的樱花庄成员里,真白与七海两个人就穿着长袖的衣服。 「真糟是指西红柿吗?」 龙之介大口咬着整颗西红柿,并卷动着笔电画面。 「西红柿很好吃,完全跟难吃(注:日文中「难吃」与「糟糕」音同)扯不上边。别侮辱它,它可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信赖的存在。」 看他一脸认真地这么说着,老实说只觉得令人困扰。 「你对于西红柿的完全信任,真让我觉得超可怕的。」 「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糟了?」 仁一屁股坐在远足用的塑料薄垫上,正要从美咲手上接过便当。仁每天的便当都是美咲做的。那么自然的互动,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交往已久的恋人。七海忍不住想歪头疑惑的心情,空太非常能够理解。 一周开始的星期一。每周这一天的午休,樱花庄成员都会进行为文化祭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进度会议。 之所以会在学校召开,是因为回到樱花庄里,龙之介就会窝在房里足不出户。 空太、真白、七海、美咲、仁以及龙之介六个人围坐成圆圈。 「糟糕的是这个。」 龙之介把笔电画面朝向圆的中心,其他五个人便探头看去。 画面上显示出制作期程。 龙之介以程序设计师的观点做出了实际的计划,在企划、计划方案、绘图、程序、脚本、声音等六个区块个别写了满满的作业项目。 因为是从九月八日开始做,所以制作期程大约是两个月。将这两个月切割为三个阶段来构成期程表。 第一个阶段是从九月八日起的两周内,是以技术面检视作为目标的「试作」期。情节构成与角色设计也在这段期间进行。 第二阶段是「正式制作」,预定约一个月。量产绘画与声音的素材当然不用说,也以将游戏制作成可以玩的状态为目标。「正式制作」期间的最后一天——十月二十日的日程栏里写着「所有设计搭载完成」。 最后的第三阶段是进行难易度平衡或除错的「调整」期。 现在是顺利完成第一阶段、进入第二阶段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 「不是照着进度进行吗?」 七海的表情写着「到底哪里糟糕了?」 「严格说来,是剧情部分的绘画素材晚了两天。」 「我会加油的。」 真白将煎蛋卷送进嘴里并这么说着。 「现在也正以惊人的速度与水平制作素材。再这样下去,由一个人负担很不实际。因为原本就不是个人能够负担的镜头数量,我提议增加人手,或是减少镜头量。累积岌岌可危、不一定可以完成的数量是危险的。这次的制作如果在文化祭结束后才完成就没有意义。」 「我不要减少数量。」 真白反驳龙之介。 「但是……」 真白抢在之前继续说道: 「想把喵波隆做好。」 「……」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因为大家从真白的话里,感觉到「搞不好这是最后一次」的意思。 空太忍不住将眼神别开,接着与七海的目光对上,并紧紧闭着双唇。 「看来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呢!我来帮小真白咯~~!」 早早吃完便当的美咲,边瞄准空太的配菜边这么说着。 「上井草学姐还有制作模型的作业,没有那个余力。这礼拜还有动作拍摄,影音特效也非做好不可。」 「那么,就增加人手吧!拉有趣的伙伴来加入吧!」 把筷子伸过来的美咲,从空太的便当盒里夺走炸鸡块,很满足似地一口塞进嘴里吃掉,空太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增加人手也不容易吧。」 「我觉得校内没有人想跟樱花庄扯上关系。」 七海露出苦笑。 「优秀的人才都被抢走了吧。」 志愿参加文化祭的并不只有樱花庄,再加上班级的节目准备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人力不足的事时有所闻。 到文化祭当天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校内已经充满祭典前静不下来的气氛。 所以,很快就有情侣诞生了。水高的学生们流传着交往中的男女要交换不同颜色校徽这种令人害羞的文化,即使消息不是很灵通的人,光看领口也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有男女朋友了。 空太的班上也有两个因为一起准备文化祭而开始交往的人。往年的情侣都是到文化祭当天就分手,教室一角就会弥漫着混沌的气氛。希望不会变成那样。 「况且,有能够配合椎名实力的人吗?」 「这正是最大的问题。」 对于空太说的话,仁深深地点头,就连美咲也开始烦恼地呻吟。真白所完成的素材水平之高,就连外行人的空太也很清楚。 没有人能想出好对策,这时真白开口了。 「有啊。」 「咦?」 「你有什么头绪吗?」 七海这么问道。 「嗯。」 真是令人意外。是美术科的同班同学吗? 「是谁?」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真白身上,她把名字说了出口。 「丽塔。」 「啊啊,原来如此……」 还有这个方法啊。如果是丽塔,确实手边并不忙,实力也是可以保证的。之前空太曾经看过丽塔画分镜,她不愧是从小跟真白在同一个画室学画的人,不论是描绘线条的方法,或者手指的运用,都与外行人完全不同。 只是,还有问题。 「她之前说过已经不画画了喔?」 那么会画画的人不画了,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吧?而且很轻易就想象得到,这原因与真白有很大的关系。 「丽塔不可能不画的。」 「可是她本人这么说了……」 「她没办法不画的。」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因为丽塔喜欢画。」 真白以这么简单的言语说明理由,就没办法反驳她了。 「看来她似乎是真的有实力。」 龙之介从屏幕上抬起头来,再度把笔电的画面转向大家。 画面上显示的是免付费的百科全书,项目栏里写着「丽塔•爱因兹渥司」。 看来似乎是将原来的英文网页,用软件翻成日文,虽然有点不容易阅读,但要掌握内容已是绰绰有余。 上面介绍她在美术比赛的得奖经历,还有艺廊展示着她的作品。 看着网页的空太,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这已经是职业级了吧?」 「空太,你没在开玩笑吧?」 空太觉得真白正以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们那时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 「什么意思?」 真白清澄的目光看着空太与七海。空太因为不知道原因,与七海面面相觑。 「美术展上有丽塔的画。」 「咦?」 「不会吧!」 空太与七海同时感到惊讶。 「你们两个人当时在看什么东西?」 真白话中的意思仿佛是不看丽塔的画,还有其他值得看的画吗?不过现在实在想不起来,记忆里只有真白的画。 丽塔自己也完全没提到自己的画。不过,说不定她正想说这件事。 虽然记得真白的画,却不记得是不是看到丽塔的画了,而空太也不记得有关其他画的事。这两者之间有多大的差距,显而易见。 「反正,没有其他可以帮忙的人也是事实,只能先拜托她看看了。不行的话,就减少镜头数量。这样可以吧?」 对于仁的提议,大家都沉默地接受。 「我也会先思考削减剧本的方案,反正上课也很无聊。」 七海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在那之前仁又转换了话题。 「还有其他要讨论的事吗?」 「啊,有一件关于志愿参加许可的事。」 七海很规矩地举了手。 「喔喔,真不愧是小七海!已经获得许可了啊?」 「不是,是要我们提出企划书说明内容,说是如果觉得内容没问题的话,就会许可。」 「意思是要向执行委员提报吗?」 从刚刚开始七海就一直看着空太,开始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对文化祭执行委员、水高学生会以及大学学生会提报,三个一起办。」 「咦!」 没想到会附加两个学生会。 「真是太好了,空太。终于有统筹的象样工作了。」 仁在眼镜底下的那双眼睛笑着,完全就是大爆笑。 「时间是明天放学后,地点在水高学生会办公室。」 「明、明天?那准备时间呢?」 「企划书已经写好了啊!好事不宜迟啊,学弟!」 「我现在说的是心理准备的时间!」 「放轻松去做吧。如果提报失败,不过就是手法都被知道,了不起剧场关门而已。要是变成那样,虽然要找到上映地点会变得很困难,不过不用在意。完全不用在意喔。」 「请不要给我压力!」 看来只能将下午的上课时间,全部花费在准备提报上了。七海一定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吧……大概。 每件事都太匆忙了,没有闲工夫慢慢思考。总之,现在要最快完成的,就是明天报告的准备,还有就是请求丽塔协助。 盖上空了的便当盒,校内广播正好开始播放。 『以下同学请尽速至教职员室报到。』 是广播社女学生的声音。 『三年级的三鹰仁同学,高津老师有事找你。重复一次……』 同样的内容广播了两次。 恢复宁静之后,仁站起身来。 空太抬起头,仁则以眼神示意什么都不准说。高津老师负责指导志愿填写,所谓的有事一定是有关报考外校的事。 「你们两个人太奸诈了!只用眼神就能沟通,人家也要参一脚~~!」 这一幕被敏锐的美咲察觉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叫去啊!」 美咲提出了直率的疑问。 「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也不能置之不理吧。我去去就来。」 仁以轻松的态度这么说着,便离开了顶楼。 「学弟,保持沉默是没有用的喔!」 美咲的脸逼近过来。 「你乡下的母亲正在为你哭泣喔!」 空太被抓住衣领用力地摇晃,刚吃下肚的便当都快吐出来了。 「我、我不知道啊!」 「总觉得仁最近怪怪的~~!」 「绝对比不上美咲学姐怪!」 美咲继续用力地摇晃空太。 「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外星人的直觉相当敏锐。 「请、快住手……真的快吐出来了!」 「前阵子去银座的时候也是。」 「……你刚刚说银座?」 空太好不容易摆脱了美咲。 「你果然跟踪我们吗!」 「那当然啊!」 被如此爽快地承认也实在令人困扰,对于没有罪恶感的对象要如何抱怨才好…… 空太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在旁边的龙之介阖上笔电站起身,并且多嘴说了一句: 「说到高津,是负责指导志愿填写的老师吧。」 美咲对此产生反应,冲了出去,企图追上仁。 「啊、等一下,学姐!」 美咲没听见制止的声音。不会有事吧?虽然不知道仁跟高津老师要谈什么,但是只要一听就会知道是有关报考外校的事。 空太拿出手机,传了简讯给仁。 美咲学姐追过去了。 接着他立刻收到回信。 ——我知道。 不愧是青梅竹马,对美咲的行动模式了如指掌。 自行决定解散的龙之介,不发一语地走回校舍。 这时预备铃响起。 「椎名,你下午是实习课吧?动作快一点。」 「知道了。」 到最后都还在吃便当的真白,一边喝着利乐包红茶离开了顶楼。 现场只剩下空太与七海。 空太还想继续午休,于是坐在长椅上。七海面向另一边,在空太旁边坐了下来。 「神田同学也知道三鹰学长报考外校的事啊?」 「咦?为什么青山你会知道?」 「大概是在暑假的第一天吧,我因为积欠一般宿舍的住宿费而被叫到学校来……那时正好在教职员室看到三鹰学长与高津老师在谈话。」 「……喔喔,那一天啊。」 就是七海后来遇到陪着真白补考的空太,接着被邀到樱花庄住的那天。 「上井草学姐……果然还不知道吧。」 「仁学长说要自己告诉她。」 「这种事真是令人讨厌呢。」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告诉美咲学姐吧。」 「是这样没错……但还是不喜欢。」 空太没有回答。 好一阵子空太望着自己的脚趾头,七海则看着天空。在顶楼的学生纷纷回到校舍,差不多是上课钟要响起的时间了。 七海看着手机显示的时间。 「咦?青山,你的手机复活了啊?」 原本应该因为积欠电话费而被停话了。 「虽然我觉得没有也无所谓,但是上井草学姐擅自帮我缴费了……所以咯……」 空太可以理解七海苦笑的原因。 「那个人真的是很乱来啊。」 这时空太跟七海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但两人也没有要走回教室的意思,因为主要问题还没解决。 「你觉得丽塔小姐的事没问题吗?」 「不知道。」 空太觉得七海也正想着同样的事,所以就算突然来了这样一个问题,空太也不感到惊讶。 ——现在已经不再画画了……已经放弃绘画…… 丽塔来到樱花庄的那个晚上,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种话的呢? 至少知道她并不是抱着因为完成了什么东西而感到畅快的心情不再作画的,也知道她不是因为想放弃而不再继续……而且也隐约理解她不得不放弃的理由跟真白有关。 「我想要相信朝着自己想走的道路前进,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果青山你拥有跟演技无关的莫大才能,你会怎么做?比方像椎名那样的。」 七海把脸转过来。 「你该不会想帮丽塔吧?」 「不管我说什么,椎名都无动于衷。」 「我不是在问那种事。」 「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我也不想说出口。」 如果说出口,就像是承认了内心的感情,所以感到害怕。说不定还有逆转的机会,但是一旦说出口就好像会把这个机会完全抹煞掉…… 「是这样没错……但是有些事是希望对方能说出口的。」 「说得也是。青山你说的没错。」 绝口不提只不过是敷衍自己跟他人的行为。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空太还是没办法说出自己内心所想的事。 这时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空太跟在七海之后,也从长椅上站起来。 再次看了远方的天空,想要找寻某些东西。但是映入视野的只有灰暗厚重的乌云,就像沉睡在空太心中的不安,正一点一滴地逼近过来。 接着仿佛是想别开视线一般,空太逃往校舍去了。 2 在这天回家的路上,空太、真白、七海与龙之介四个人很罕见地走在一起。 「好像会下雨呢。」 七海看着天空说道。 白天明明还是晴朗的天气,现在天空却布满了灰色的云,因此天色有点昏暗,感觉稍微冷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样,四人的对话也不热络。 来到通往樱花庄的缓坡道,在稍前方发现了丽塔的背影,大概是到商店街采买之后正要回家吧。只见她穿着围裙,双手提着塑料袋。 「丽塔!」 空太出声叫唤,丽塔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他小跑步追了上去,接下较大的塑料袋。袋子里塞满了蔬菜跟水果,手臂感觉变得沉重。 「今天的菜单是?」 「今天想挑战仁教我的马铃薯炖肉。」 丽塔笑容满面地回答。 五个人继续往前走。走在前面的丽塔很得意似地跟真白聊着仁教的食谱;走在后面的空太,不知为何望着丽塔的背影。 虽然那天丽塔向空太与七海提出协助的要求,但在那之后她就没再提起要说服真白的事。 后来仍一如往常,笑着轻松带过仁的邀约,几乎每天都跟美咲进行电玩对战,有时也担任照顾真白的工作,看来就像是对寄住在樱花庄的生活乐在其中。 不知道丽塔的心里在想什么,空太与七海都感到烦闷不舒服。空太现在也只是与同样望着丽塔背影的七海对看,然后互相歪着头感到不解。 终于,五个人抵达樱花庄。 为了叫住走在最前面的丽塔,真白突然提起文化祭的事。 「我有事要拜托丽塔。」 将手伸向门扉的丽塔缓缓地转过头来。 「是要我带你回英国吗?」 「不是。」 「那真是太可惜了。那么,是什么事?」 「希望你帮忙喵波隆。」 丽塔歪着头。 「你知道我们正在为文化祭准备作品吧?」 空太补充说明。 「因为人手不足。」 「所以要我帮忙吗?」 「就算现在开始找人手,也没有手边不忙的人。况且大概也没有人能配合椎名的水平……椎名说如果是丽塔就没问题。」 「……」 丽塔瞬间露出思考的表情。看到这样的反应,空太心里也觉得这搞不好可行。 「我也拜托你。」 七海也开囗了;龙之介则是沉默地等待答案。 「如果是这件事,我拒绝。就凭我是配不上真白的。」 丽塔依旧一脸笑容,清楚地说道。接着转过身打算开门。 「没那回事。」 「……」 「丽塔很擅长画画。」 「请不要这样,我已经不画了。我已经决定再也不画了。」 「为什么?」 「……!」 丽塔紧咬着牙,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随着牙齿磨擦的刺耳声音,现场出现一股冻结的紧张感。 丽塔缓缓地转过头来,脸上已经不见充满阳光般温柔的笑容,体温与脸上的表情,如同波浪退去消逝。 「丽塔明明很擅长画画的。」 「……玩笑了。」 「丽塔?」 听到丽塔毫无感情的声音,背脊不禁一阵发凉……一开始甚至不觉得那是她发出的声音。 「……请不要开玩笑了。」 站在眼前的丽塔表情判若两人,已不见总是闪耀着的美丽优雅光芒,只剩下退到冰点以下的感情。 「真白没资格说这种话。」 她的口气也带着冷漠,彻底地平静。 「只有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声音完全不带感情,这更扰乱着空太的心。完全不知道在丽塔情感的终点,究竟会有什么东西等待着。 「为什么……」 真白仿佛央求般将手伸向丽塔,她对于丽塔的骤变也感到困惑。 丽塔面对真白内心的动摇,只瞥了一眼便不当一回事。 「你以为是谁害的?」 丽塔的嘴角微微地笑了,就像一朵美丽的花被捏烂般的表情。 因寒颤而憋住气,无法顺畅地呼吸。 「你以为是谁害我放弃画画的?」 每当耳膜捕捉到丽塔的声音,本能就感到害怕。 「全不都是真白害的吗?」 丽塔空洞的眼神贯穿真白,使得她只能伫立不动。 「……为什么?」 真白仿佛小孩寻找母亲般,就像遗忘了其他字汇一样,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被真白害得放弃作画的不是只有我喔?」 「……为什么?」 「你真的都不知道耶。不过这才是我们所憧憬、想追也追不上,而且比谁都还要可恨的椎名真白。」 真白无言地不断眨着眼。空气以丽塔为中心冻结了。 「你还记得跟我还有真白一起在爷爷的画室里学画的孩子们吗?」 「记得。」 「你有察觉到那些孩子们每个月都一个接一个地从画室消失了吗?」 「……」 「什么时候谁不见了,你记得吗?」 「我」 「真白大概连名字或脸都不记得吧?」 「……」 真白的沉默肯定了丽塔说的话。 「眼里只有自己的画,真白真是什么都不了解呢。」 「为什么?」 这句话重复了第几次? 「我不是说了是真白害的吗?因为认识真白,所以开始讨厌最喜欢的绘画,比什么都还要憎恨,连画布、画架还有画笔都不想再看到。」 丽塔睁大的双眸里,映着缩小的真白。真白的眼里充满了不安。 最好不要再听下去了,这也是为了真白好。但是,空太却没办法阻止丽塔。他就像是被定住似地身体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爷爷画室里的孩子们,跟在绘画教室里天真无邪的小孩是不一样的。他们是为了学习专业的绘昼,以成为名画家为目地才从英国各地、世界各国远道而来的孩子。」 一开始真白与丽塔也是这样吧。 「每个人都拥有很棒的表现力。虽说是孩子,却都已经是艺术家了。但是,在只聚集天才的画室里,就连天才也变成一般人……因为是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绘画比自己更棒的对手……画室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知道会有竞争对手,所以每年都有好几个因为受不了而立刻放弃的人。因为本来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结果却不是那样,呈现在小孩子眼前的现实,是非常残酷的。不过,只要是在才能的世界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没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们那时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因为真白的存在……」 「我……」 「没错。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变得跟真白一样,我们完全比不上。真白的眼睛根本没看着我们……真白用隐形的刀剁碎了那些只是活着、只是为了绘画而聚集在画室的孩子们。把同辈们以画家为志向的梦想,不痛不痒地跟现在一样面无表情地蹂躏了。看了真白的画就会觉得『啊,我们的世界是不同的。』切身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才能。即使如此,还是相信自己,痛苦地挣扎着,以为自己前进了而抬起头时,只看到真白已经抵达更前面的地方……仿佛只有她长了翅膀一样……」 空太跟七海都吞咽着口水看着丽塔;真白以认真的表情倾听;只有龙之介看着天空,这时天空开始一点一点下起雨来。 「同时期在画室里的孩子,最后只剩下我。明明原本有三十个人……全都被真白没有自觉、毫无感情地赶走。就算每个人都离开了,真白的表情还是都没变,也丝毫不在意……」 「我」 「我无法原谅那样的真白……所以希望你消失,希望你赶快不见,才会帮助你成为漫画家,还教你怎么用计算机,甚至协助你办理到日本来的手续。这一切都是希望你画出无聊的漫画,被批评得一文不值,然后进行得不顺利,等你身心受创时就会知道我们的心情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出道了啊!」 丽塔以充血的眼睛瞪着真白。 「……丽塔,我……」 真白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时反倒是空太插话了。 「既然你这么觉得,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接她啊?」 这是打从心底的疑问。 「我都说这么多了,空太还是不明白吗?」 丽塔的视线贯穿空太。那打从内心发出的情感压力十分强烈,让空太全身感到痛楚。想别开视线却没办法,现在的丽塔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而且自己也认为如果在这里逃避了,就永远无法知道真相。 「如果是空太能原谅吗?从别人身上夺走目标,不管我怎么祈求、怎么努力、怎么渴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却轻易拥有还毫无兴趣地丢弃的人,要我怎么原谅她?请你告诉我。」 「……那就是理由吗?」 空太无意识地握紧拳头。 「真白拥有我所渴望的东西,我当然希望她成为比谁都有名的画家。这样我至少能骄傲地说『我曾经跟那个椎名真白在同一个画室里学画画喔。』不然会连因为真白而不再执笔的自己究竟算什么都搞不清楚了。我想认定自己是真白的一部分,想认定真白的才能当中有自己的存在。这种心情,空太大概没办法理解吧……」 当然不可能理解。因为自己不曾有过认真挑战的梦想被击溃的经验,没有跟真正的才能正面冲突过,所以空太无法对丽塔说出任何话。 丽塔自始至终没有别开视线,对真白正面迎战。她总是一边直视着真白的才能,一边在她的身旁作画。正因如此,丽塔才更憧憬真白的才能。想追上她却追不上,所以才深深地憎恨。但还是没办法彻底恨她,没办法完全放弃她的才能…… 这大概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认同真白的才能吧。 空太只能任凭自己暴露在丽塔那已经不带感情的视线中。 这时打破沉默的,是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龙之介。 「食客女,你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吗?」 在开始变大的雨势中,只有龙之介冷静地从书包里拿出折伞来撑。 「如果说完了就别挡路,让开。」 在门前一动也不动的丽塔,视线更加锐利地射向龙之介。即使让人害怕的眼神就在面前,龙之介的表情也丝毫没变,甚至还「啪」地打了停在手上的蚊子。 「如果听懂我的话就闪开。已经损失了十五分钟珍贵的作业时间。」 「我并不是在跟你说话。」 「那就多注意一点,挡到路了。」 「喂,赤坂。」 空太发出声音制止。 但是,现在已经是两边互不相让的气氛。 「请随你的意,尽管通过不就好了吗?」 「我讨厌女人,可以的话不想接近。」 「真不愧是跟机械是好朋友、足不出户的人啊。」 仿佛想挑起龙之介的神经,丽塔以威吓的语气如此说着。 「你刚刚该不会是在骂人吧?」 「是啊。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脑袋啊?」 「看来你的脑袋病得超乎想象啊。」 「什么意思?」 「虽然很想叫你在提问前多思考一下,不过也只是浪费时间,所以特别告诉你。我相信机械,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密友吧。而且我客观地认知自己是足不出户的人,也就是说,你就像是对着狗骂『你这条狗!』或对着神田骂『没有用!』是一样的道理。」 「请不要把我当笨蛋。」 深黑色的情感在丽塔的双眸打漩,闪着憎恶的光芒。 「看一下状况吧。我没有把你当笨蛋,只是觉得你有够不干不脆的。」 「不,我觉得那就叫做把人家当笨蛋喔,赤坂。」 即使空太插了嘴,龙之介与丽塔也完全不理会他。 丽塔以锐利的目光瞪着龙之介,而龙之介依旧泰然接受。 「这正好是个机会,所以我就说了。我原本就讨厌你,也反对让你住在樱花庄。」 「喂,赤坂,别说了。」 「神田你别插嘴。被迫看着她那无精打采装傻的假笑,你好歹也体谅一下我的感受吧。」 「你以为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笑着……」 「谁知道啊。」 「从懂事以来,我就一直在画画了……」 淋着雨的丽塔瞪着龙之介,明明没有流泪,看起来却像在哭泣。 「不管我画什么,爸妈跟爷爷都会夸奖我。我好开心,为了画得更好而拼命地学习。」 爷爷经营画室,就艺术家族的意义上来说,说不定丽塔跟真白的家庭环境很相似。 「他们总是对我说,我将来会成为很棒的画家。」 仿佛要向龙之介撂话一般,丽塔开始说了起来。 「这样吗?那又怎么样?」 「但是自从真白来了以后,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变了样。刚开始我只觉得她是个会画画的孩子而已……」 「丽塔……」 「原本打算一起画画、互相切磋。但是心里这么想的人只有我,真白完全不这样想,爸妈跟爷爷也是。他们醉心于真白的才能,其他的东西完全失色,而我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龙之介一副感觉很无趣似地换手撑伞。 「画是我的全部,是我自己本身。但是……『算了』……爷爷叫我算了……因为赢不了真白,所以算了。再画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算了!已经被说是不被需要的孩子,我却还是在意着真白,我也知道这样很不干脆……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别再说了,丽塔。」 「我想成为真白才能的一部分,我也知道这样很难看!这种事请不要一一说出来!」 像恶鬼般瞪着龙之介的丽塔哭了,却没流下一滴泪。因为泪水早已干涸,况且这也不是那种能掉眼泪的温柔悲情。空太这时感觉丽塔的心情是绝望,而且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像你这样的人无法了解我的心情吧。对我说能成为厉害的画家,让我做了一场梦,没有用处了又擅自从我的身上夺走梦想!全都是真白害的!因为真白的存在……」 面对丽塔的激情,空太的心完全为之僵硬,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七海也不发一语地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真白带着沉痛的表情僵住不动。 而一脸泰然的只有龙之介。他拿出智能型手机操作着,没有共鸣、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依然是平常的龙之介。他完全我行我素,不被任何人左右,也没受到影响。 「你也说句话吧?」 「我可以说吗?」 「我已经说了可以。」 「那么,为了慎重起见我问你,你刚刚的话中有你自己的意思吗?」 「咦?」 丽塔看来惊慌失措,眼神飘移着。 「我了解你是被周遭所期待,也知道了你为了响应期待而努力,结果却还是追不上对方的事。但是,我觉得你对于自己想怎么做,好像完全没有说明?」 「不要再说了……」 这么说着而试图插话来坦护丽塔的,正是真白。 「你要把我当笨蛋到什么时候……」 丽塔喉咙深处破碎的声音莫名地尖锐,仿佛像是鸟叫声。 「像你那样分析别人到底有什么乐趣!太差劲了!」 丽塔高举起手想要打向龙之介,但就在干钧一发之际,龙之介转身闪开了。 「如果以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我有用,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这个人!」 无法发泄的焦躁,在丽塔的体内爆发。 丽塔推开真白,将手上的塑料袋往龙之介丢去,七海则立刻扶住真白。 「快住手,丽塔!」 空太制止的声音已经来不及了。 袋子里的东西在空中飞散,龙之介往后退开闪避。鸡蛋破碎,面粉散落一地,西红柿悲惨地被摔烂了。 「向西红柿道歉。」 丽塔更加生气,再度对龙之介大吼「你最差劲了!」便冲了出去,折回刚刚走过来的路。她的背影混在雨水之中,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赤坂,追上去吧。」 「然后再被她骂吗?」 「不,不是那样!」 「神田你去追吧。这样比较有效率。只是,伞要带去。」 受莫名冷静的龙之介影响,空太走进樱花庄的玄关,全身已经湿淋淋。 「你这一点实在是不太好喔。」 走进玄关的龙之介停下脚步。 「光说『这一点』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简单地说明一下吧。」 「就是想说什么就说,然后还是不把别人当一回事的『这一点』啦!」 「就神田而言,这是确切的分析。没有问题,神田所说的『这一点』是我所要的结果,所以没有修正的必要。」 龙之介这么说完,便走进房里去了。 「啊、喂!等一下,」 这时旁边有个庞然大物倒了下来。 转身一看,只见真白像是受到惊吓般瘫坐在地上。 「等、等一下,真白?你没事吧?」 七海试图让她站起来,但是她的眼神空洞,无法定焦。 「喂,椎名?」 「我……」 已经先回来的美咲跟仁,好奇是什么事而从饭厅探出头来。走进玄关的七海向他们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怎么了?」 「原来丽塔讨厌我……」 真白仿佛说着梦话般喃喃自语。 「我都不知道。」 完全想不出安慰的话语。 「我没办法理解。」 「没办法理解什么?」 「我没办法理解丽塔说的话。」 这句话让人不由得全身打颤。 这就是身为天才画家的椎名真白。如果不是这样,丽塔大概也不会那么痛苦了吧。就连从小就在同一个画室学画的丽塔,都无法让真白明白,真白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那个……」 「空太知道吗?」 「不是全都知道,但大概能理解……」 虽然从来不曾像丽塔那样被逼到绝境,但在真白的身边看着,就不可能有想与她在对等的条件下一决胜负的想法,因为已经想象得到一较高下的结果了。不过,实际上却又不是如此。从丽塔身上可以知道,那是比想象中更加残酷、辛辣、创痛,更具破坏力的东西。 终于了解那句话的意思了。 ——待在真白的身边就会崩毁。就像我一样…… 崩毁大概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因为已经体认到绝望为何物了。 光是想象,手就颤抖不已,心里也跟着感到害怕。 「告诉我,空太。」 抬起头的真白像是被遗弃的猫咪一般望着空太。雨滴沿着贴在脸颊上的发梢,滴滴答答地落下。 真白大概没办法体会吧。因为即使丽塔表现出那么激烈的情感,她还是不明白。 「椎名有过很羡慕谁的经验吗?」 仁、美咲及七海都仔细地聆听真白说的话…… 「羡慕……」 「像是觉得这个人真好啦、这个人真厉害、想变成那个样子啦,憧憬或目标都可以。」 低着头的真白陷入沉思,表情看来越来越凝重。 「……不知道。」 真白果然还是这么说了。 「这样啊。」 已经无法用言语向她说明了。 空太抓住真白的双手让她站起来,想走进玄关,真白却不肯把手放开。 「我跟美咲开车去找找看。青山同学先去烧开浴室的水吧。」 仁穿上鞋子。 「啊,好的。」 「烧开了就先洗澡吧。万一感冒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全身湿答答的七海跑向厕所。 「椎名也去洗澡吧。我一定会把丽塔带回来的。」 仁与美咲经过空太身边,走到外头。 「小丽塔搜索队出发了~~!」 这时立刻传来小型休旅车的引擎声,车子便出发了。 空太也想跟着走出去,但手依然被真白握住。 「……我也要去。」 「呃,可是……」 「拜托。」 真白一脸湿答答地这么说着,空太虽然内心有所犹豫,却没办法说不。因为如果自己也处于同样的立场,绝对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好吧……」 接着,空太向人在浴室的七海说了一声,便与真白冲出了玄关。 即使来到外头,真白还是没有把手放开。空太于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小跑步地走下樱花庄前的坡道。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这句话没有任何根据,也不知道是什么没问题。是丽塔?真白?还是两个人的关系?或者是未来的事…… 空太想着想着便开始感到不安。 但现在不是向自己的无力低头的时候,因为低着头是找不到丽塔的。 「……嗯。」 真白以听来快要消失的声音回答。 走过儿童公园前面,寻找着丽塔的身影却没找到。再往前分成左右两条岔路,一边通往学校,另一条则是经过商店街后往车站的路。 毕竟没办法放着现在的真白不管、兵分两路去找,所以空太选择往车站的那条路。 因为是奔跑过来,所以呼吸有些急促,真白肩膀上上下下地喘着气。看来很痛苦的样子。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打算停下脚步。 快到商店街的路上,空太在死巷里发现一个蹲着的人影。人影靠着电线杆,一动也不动。 那个脏脏黑黑的身影,看来像是别人,但那确实是丽塔没错。 「空太,你过去。」 「这样好吗?」 「我不知道。」 「……」 「也许又会惹丽塔生气。」 「椎名。」 空太发现手里握着的真白的手颤抖着。 她很害怕吧? 害怕被丽塔讨厌…… 丽塔对真白而言,正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平常完全不在乎旁人眼光的真白,唯一在意的对象……那就是丽塔。从六岁起这十年来,与真白一起作画,面对面的唯一一个朋友。 空太知道那不是自己能够介入的关系。但还是想为她们两个人做些什么…… 「你在这里等。」 「嗯。」 空太放开真白的手,走进巷子里。 地上的积水使得脚步声变大,而下个不停的雨声则掩盖了脚步声。 丽塔被雨淋湿的金发,现在看来像是白色的。 贴在肌肤上的衣服、冷得直发抖的肩膀。不,说不定那是因为在哭泣,虽然她的眼泪明明早已流干…… 即使空太走近了,丽塔也完全没有反应。 为了不让丽塔淋雨,空太撑开了伞。 他并不想看她的表情。因为如果换作是自己,大概也不想被人看到。 「我很羡慕丽塔。」 丽塔没有回应。 「丽塔能让椎名了解,不论是你的话语、心灵,或是你的存在。」 雨声将伞内隔绝成一个小世界,里头只有空太与丽塔。除了空太的声音,只听得到雨声。 「我所知道的椎名,什么都自己决定,完全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声音、意见,一个人自顾自地走向前方没有路的道路。」 丽塔的背影动也不动,说不定她没听到空太说话的声音。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有话想告诉丽塔。 「我曾经隐约地觉得,椎名是孤单一个人,谁也无法进入椎名的世界。」 「……」 「美术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觉得他们虽然很在意椎名,但是都保持着距离……」 「……」 「椎名大概没有要好的朋友吧。我虽然不喜欢那样,却又没办法改变,真是没用……」 「……」 「抱歉……我净是说些很丢脸的事。」 空太这么说着,轻轻地笑了。 「……是啊。」 丽塔终于有了响应,但还是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虽然是我自己说出来的,不过还是很受伤啊……但是,丽塔是不一样的。」 「没那回事。我也是真白背景当中的其中一个人。」 「绝对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这一点我可以拍胸脯保证。」 低着头的丽塔拾起脸来,身子也离开电线杆。即使到现在,丽塔的脸上依然没有泪痕。 「丽塔真是很厉害,光是能跟那个椎名在一起十年就值得称赞了。」 「就算被空太称赞,我也不觉得高兴。」 「一般……中途就会逃跑了吧。」 「……」 「会想把眼睛别开,不去看不想看的东西……即使知道必须面对,还是想保护自己,因为不想受到创伤。」 「……」 「虽然内心深处很清楚……有一些东西,就是非得面对讨厌的事物才能得到……但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办到。」 「……或许是这样。」 「我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像丽塔一样。」 「空太是来安慰我的吗?还是来寻求我的安慰?」 「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了。」 空太苦笑,丽塔也跟着轻轻地笑了。 「这是哪一种笑?」 「……大概……还是假笑吧。」 那是为了压抑崩溃的自己而戴上的面具。事到如今就能够了解,丽塔只能够这么做…… 「虽然从一开始就被那个可爱的男孩子看穿了。」 「你这么说,那家伙可是会生气的喔。」 「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得到了不错的情报。」 「不、不,不可以再吵架了喔?」 「这我很难答应你,因为他最差劲、最糟糕了。」 「虽然赤坂那个样子,但是他没有恶意。你只能认知他就是这样的人种。」 「所以才说是最糟糕的。只有自己待在安全的圈圈里,不觉得这样很狡猾吗?」 「这我也有同感。」 因为龙之介完全不在乎他人的意见,所以跟他吵架,就会莫名其妙地演变成只是单方面受到责骂。 「不过,他说的没错。」 「什么?」 「把一切都归咎于真白,连我也变得不了解自己了。曾几何时,我也忘了自己到底想怎么做了。」 「这样吗……」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的个性真的很糟糕。」 看来她相当怀恨在心。 「空太居然能够跟他当朋友。」 「朋友……这字眼听起来令人怪不好意思的……」 「朋友是很棒的字汇喔。」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该怎么说呢?就算是朋友也会有一两个令人讨厌的地方吧?不然我就没自信当别人的朋友了。」 「……」 丽塔张着嘴巴。 「呃,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我好像讲了很丢脸的事啊!」 「不,那是非常棒的发言!说不定正是这样呢!因为熟悉对方,对方的优点跟缺点就会看得一清二楚吧。能够彼此认同是非常美好的事。」 「嗯,是这样吗?」 「不过,我还是对他的个性感到很火大。」 丽塔露出不满的表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空太觉得很好笑而笑出来,结果就被丽塔白眼了。 「这可不是该笑的时候喔?」 「对不起。不过,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咦?」 「虽然丽塔的笑容很美,不过看你露出别的表情,我会觉得比较放心。」 「想凭这种甜言蜜语追求我,我可是不会上钩的喔?」 「我没有在追求你!」 「那还真是遗憾。我现在正脆弱,只要对我温柔点,说不定我就会爽快地跟你走了耶。」 「会说这种话,表示你根本一点也不脆弱嘛!」 「说得也是。」说着丽塔又笑了。这也是假笑吗? 「那个啊,椎名也一起过来了。」 转过头去,巷子的转角处露出雨伞。盯着看了一会,只见真白露出了半边脸。接着空太向她招了招手。 即使有些犹豫,真白还是小跑步地靠了过来。 中间夹着空太,真白与丽塔面对面。 不过双方都没有开口。 空太也只是保持沉默。 「我讨厌真白。」 突如其来的发言,让空太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住在同一个房间的时候,衣服跟内衣裤总是脱了就乱丢,还把我讨厌的花椰菜放到我的盘子里……」 「……」 「擅自出门就迷路了,房间乱七八糟的也不管,全都丢给我打扫。」 「……对不起。」 畏缩的真白道了歉。 「擅自使用人家的颜料,还有画笔也是……」 「对不起。」 「例子多到不胜枚举。」 「……对不起。」 真白低着头。 「还有,我也讨厌你都不明白地把自己的事告诉我这一点。」 听到这句话,真白紧握着双手。 但是她仍然没有开口,也没办法把头拾起来。 「真白一直以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都不知道丽塔在想些什么。」 「现在呢?」 「不知道。」 真白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会是这样。这才是真白。」 丽塔露出寂寞的眼神。 「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我最讨厌你这一点了。」 真白紧闭着双唇抬起头来。空太在她的双眸中仿佛看到了决心。 「因为,我在丽塔身边画画时是非常开心的。」 真白出乎意料的话,让丽塔睁大了眼睛。 「其他的什么也没想过。」 「……真白。」 「因为只有跟丽塔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丽塔的身体紧绷着,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因为我一直觉得只要有丽塔在就好了……」 「怎么会……」 「不过,原来只有我自己觉得开心。」 「不是那样的……」 丽塔的声音沙哑了,几乎听不清楚。 「我没有察觉,真的很抱歉。」 「不是那样的……」 被感情驱动的丽塔扑向真白的怀里,像纠缠住一般。把脸埋进真白胸前,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在她的脸颊上,确实流下了应该早已干涸的眼泪。 「不是那样的!」 「丽塔?」 「不是只有真白这样想!我也觉得很开心!我能够一直画画直到今天,都是因为跟真白一起画画真的很开心!」 「……真的吗?」 「真的!我想要一直跟真白一起画画!可是,真白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你的眼里……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觉得好害怕……如果真是这样,就觉得好害怕……当我开始觉得该不会只有自己认为我们是朋友,就完全停不下来了……」 真白紧紧地抱住丽塔被淋湿的身体。 「丽塔……谢谢。」 「真白……真白……」 「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你。」 「对不起,真白。我……我……」 「所以拜托丽塔,继续画画吧……」 「我想要画画……想一直画画。把至今跟真白一起做的事情,全都寄托在绘画上面……因为跟真白在一起的时间,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我的画全都是跟真白一起完成的东西……所以根本就不想放弃啊!」 「嗯,我知道。」 「真白……对不起……」 「丽塔就继续画丽塔的画吧。」 接着丽塔不再忍住声音,将累积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不断地哭泣。 空太心想,这两个人是紧紧相连的。即使不靠言语传达,光是在彼此身旁作画,就以胜过任何人的强烈情谊紧系着。那一定是因为彼此都是认真地融入绘画里才萌生出来的情谊,正因为如此,任谁都无法污损。空太直率地认为两人之间是自己无法介入,又非常令人羡慕的关系。 看着互相拥抱的两人,空太眼前浮现一个光景。 那是挑高的白色建筑物,有小孩子正在宽广的画室里头画画。刚开始有三十个人左右,后来一个个慢慢减少。在人数逐渐减少当中,幼小的真白与丽塔并肩坐着画画。终于,画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寂静的空间,没有游戏的玩具,也没有笑声,只有两个人不断地画画。尽管如此,空太心中还是温暖了起来,就因为两人对彼此的感情,温柔地将她们包围起来。 剩下的只有两个人。但是,就因为是两个人所以不寂寞。 空太眼睛跟鼻子一阵热,宛如要掩饰般阖上雨伞。 不过雨势已经变小,接着马上就停了。 「得跟他道歉呢。」 「嗯?」 哭得一脸狼狈的丽塔看着空太。 「要向那个可爱的男孩子道歉才行。」 「说得也是。买个西红柿再回家吧。」 真白与丽塔点点头。 天空露出曙光,从雨云的缝隙问看得到晴朗的天空。 空太先往前跨出脚步,接着转过头去,看到真白与丽塔牵着手跟了上来,便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空太,你的表情很恶耶?」 「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空太本来就这样。」 「不要说更过分的话!」 真白与丽塔笑出声来。空太第一次看到两个人那么自然的笑容,于是又忍不住跟着露出笑容。不过,他拼命忍住了。因为要是她们说出让人悔恨的感想,难得的好心情就泡汤了。 空太不想做出这么浪费的事。 3 回樱花庄的路上,空太用电话联络上仁,请正把车子开到附近的美咲来接三人。 经过短短的三分钟就回到了樱花庄。为了温暖丽塔被雨淋湿而受寒的身体,于是先把她丢进浴室。 在脱衣服之前,丽塔抓住真白的手,把她拉了进去。因为真白刚才好一阵子也站在没有挡雨的地方,所以也是湿答答的。 当要关上浴室门的时候,丽塔问道: 「空太也要一起洗吗?」 「乐意之至!」 空太像居酒屋店员般精神饱满地回答。 「别说蠢话了!」 结果被七海用毛巾挥打了脑袋。 「稍微偷窥一下是没问题的喔?」 丽塔这么说完,就把门给关上。 「可是她本人说可以耶?」 空太姑且又问了七海。 「驳回。」 算了,就算她说可以,自己也没有偷窥的胆…… 空太用七海递过来的毛巾擦拭湿头发,并且回到房间换了衣服,连内裤都湿答答的。 他晾起淋湿的制服,整理洗好晒干的衣服,接着走向真白在二楼的房间。这当然是为了帮正在洗澡的两人准备换穿的衣服。 他在房前再度遇到七海。 「毛巾,谢了。」 「嗯。」 真白的房间整理得一乾二净,打扫的人是丽塔。空太从衣柜里随便找了衣服,当然还有内衣裤。 真白的马上就准备好了,丽塔的衣服也没问题。但当想到内衣裤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空太的手便停住了。内裤还好,上身该怎么办?真白与丽塔的体型差距很大。 「那个啊……」 「什么事?」 「椎名的尺寸应该不合吧?」 空太向七海提出了单纯的疑问。 「我想是吧。」 「那青山你的可不可以借一下?」 「要的话,请去拜托上井草学姐。反正我的尺寸不合!」 「那是……那个,抱歉。」 空太忍不住将视线移向七海的胸部。 「你在对哪里道歉啊!」 七海胀红了脸。搞不清楚她是害羞还是生气。 「那青山可不可以帮我去借?我不想被仁学长给宰了。」 「我正有这个打算!」 空太跟在七海后面,也走出了房间。 回到一楼,空太从七海手上拿到向美咲借来的内衣之后,七海就功成身退。在等待两人出来之前,空太就在房里打发时间。 真白跟丽塔走出浴室时,经过了饭厅。 餐桌正中央摆放着锅子,正滚煮着并冒出看似很美味的蒸气。 「今天的菜单应该不是火锅吧?」 「欢迎会向来就是吃火锅,这是樱花庄的传统。」 仁这么说明。 「谁的欢迎会?」 「当然是大大欢迎小丽塔啊~~!」 美咲毫不客气地拉了拉炮。被纸花与纸卷直接命中的丽塔睁大了眼睛。 「我吗?」 「就算拒绝也会被强制欢迎,所以放弃吧。」 七海自嘲地干笑着。 「不,我非常高兴。谢谢大家。」 丽塔深深地低头行礼。 仁推着她的背,催促她赶快坐下。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准备火锅,只能说真不愧是仁。 之后,空太与仁把窝在房里的龙之介硬拖出房间,再加上刚好从学校回来的千寻,一伙人展开了抢夺肉食与蔬菜的壮烈激战。 虽说丽塔是主宾,但没人对她客气。大家如此造就了快乐的时光。 「啊,学姐,那是我的肉!」 「太天真了,学弟!火锅是没有国界的!吃!要不就是被吃!」 名为美咲的魔物把肉抢得一乾二净。 「呜喔喔!这根本就是单方面被抢食而已!」 「请上井草学姐吃相稍微好看一点……啊、那个我已经盯上了耶!」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小七海!」 「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连七海都说出听起来很危险的话。 「啊、椎名!不要把金针菇放到我的碗里!」 「是礼物。」 「不想吃的话,一开始就不要拿!」 这时真白又把金针菇移过来,俨然已是金针菇处理小组了。 「神田,啤酒还没拿来吗?」 「自己去拿!」 仁一副真没办法的样子,便去帮千寻拿了啤酒过来。 「原来如此,火锅就是战争呢。」 看来好像教了丽塔错误的日本文化了。顺便一提,龙之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断吃着竞争率较低的白菜。 在龙之介的碗里,空太放了好不容易抢来的肉丸子。 「别净是吃草,也吃点肉。」 龙之介沉默地思考了一下,接着把肉丸子塞进嘴里。正觉得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他就将筷子伸进火锅,夹了金针菇放到空太的碗里作为回礼。 「不用道谢了。」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吃金针菇吧!」 最后还煮了乌龙面,吃得一点都不剩,大家也都饱了。所有人都一脸满足的样子。 正当喝着仁所准备的茶时,丽塔利落地站起身,来到坐在正对面的龙之介旁边。 「那个……」 「不要再靠过来了。害我都打冷颤了。」 「你真的很讨厌女孩子呢。」 丽塔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想试着碰触龙之介而伸出手。察觉到危险的龙之介立刻离开座位,躲到空太的身后,并如此发出指令: 「神田,不要再让那个女的靠过来。」 「赤坂,你搞错我的意图了吧。」 「你这么讨厌女孩子,是因为跟女孩子接触就会怎么样吗?」 「废话少说。到底有什么事?」 丽塔的视线这次是对着空太。 「会怎么样?」 近距离会打冷颤,超近距离会起荨麻疹,碰到的话会引发严重的状况——空太虽然知道这些,不过当然不能出卖朋友。 「这就是所谓男人的友情吧。既然你要保持沉默,那就没办法了。」 「够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食客女。」 丽塔越过空太,直勾勾地看着龙之介。空太仿佛是自己被注视一样心跳不已。 「刚才真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能够承认自己的过错是人类的美德。」 龙之介躲在空太身后,大言不惭地说着。 「真是奇怪。我现在想马上取消刚刚的道歉。」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不是,接下来才是主题。」 「动作快一点,我想去洗澡了。」 「那么,要不要边帮你刷背边讲给你听呢?」 「啊,我要。」 仁从旁插话。 「三鹰学长,请你注意一下现在的气氛。」 七海直盯着仁。 「真抱歉呢,青山同学。我明天就会拜托你了,所以别吃醋。」 「谁在跟你说这种事了!」 「那小七海跟我一起洗,我们来尽情地洗鸳鸯浴吧!」 「听、听起来好像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所以请容我拒绝!」 总觉得另外一边的气氛开始热络起来。 「那么,主题到底是什么?」 「文化祭的制作,请让我参加。」 这个发言,让空太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丽塔身上。 坐在旁边的真白,一副感到安心似地松了口气,表情也很柔和。 在这当中,只有千寻专心地灌着啤酒。 「我理解你要说的事了。设计就向神田确认吧。」 「等一下就拿给你。」 「电脑的话,我等一下借你笔电。如果品质太差,我会让你一直重做到我满意为止。」 「你这些话是在跟谁说啊?我对于绘画可是很有自信喔?」 「不用吹嘘了,我只相信结果。」 「那么,如果是好的结果,到时就请你表现出相对应的态度。」 丽塔诡异地微笑着。 她跟龙之介之间好像有股奇怪的紧张感,是多心了吗?不,绝对不是多心。 「这就是所谓下过雨后,地面变得更结实了吧。」 仁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算了,我觉得这样也好啦……」 七海似乎已经放弃了。 「工作小组成员终于全员到齐了!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了!等着吧,文化祭!」 美咲以一如往常的兴奋情绪嘶吼着。 「丽塔变得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真白在空太的身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像这样怜惜某人的表情。 这时,宿舍的电话响了。 「神田,电话,」 千寻边开另一罐啤酒边这么说着。 「为什么是我!」 明明还有其他人在,不知为何总是空太被使唤。 他走到玄关,拿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水高学生宿舍樱花庄。」 『我姓椎名。』 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低沉稳重,是客气的大人说话的方式。 从饭厅传来似乎非常欢乐的声音,空太知道是美咲在喧闹着,而七海想阻止她却失败了。 不过,这时欢乐的气氛瞬间变得遥远。 他刚刚说了什么?椎名……椎名…… 『喂?』 「啊,是的。」 『可以帮我转接千石小姐吗?』 空太颤抖的手按下保留键,接着朝饭厅大喊。 「找老师的电话!」 醉得脸红通通的千寻走了出来。 她以眼神询问是谁打来的,空太却没办法回答。但是,这就是答案了吧。千寻转过头去看了饭厅那一头,大概是在看从这里根本看不到的真白吧? 千寻拿起话筒,按下保留键。 「是的,是我。啊啊,舅舅,好久不见了。现在在成田吗?是的,我过得很好。那当然是随意地……是……」 明知道偷听不好,空太却无法离开。真白与丽塔大概是对于空太一直没回来感到奇怪吧? 她们从饭厅采出头来。 千寻把话筒放了回去。 然后深深吐了口气。 接着她抬起头,看着真白与丽塔的方向说: 「明天就要来这里接人了。」 空太脑中响起沉重的门扉阖上的声音。那是告知结束的声音…… 第三卷 第四章 到你身边还有多少距离? 1 当空太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已经跨过一天了。 ——明天就要来这里接人了。 他泡在澡盆里洗脸,一次又一次……明知无法洗掉过去,已经发生的现实也不可能因此变成梦境。 他无意义地看着浴室的天花板。水滴落在额头上,冰凉又舒服,会让人清醒。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更衣间兼厕所的门打开了。外头已经挂着「男性入浴中」的牌子,所以大概是仁吧。 「空太。」 不过听到的却是女孩子的声音。空太瞬间以为是真白,但并不是。是丽塔。 「怎、怎么了?」 「现在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如果我像刚出生的姿态,你也无所谓的话。」 「我开门咯。」 「请不要这样。」 「那就请维持现在这样听我说。」 丽塔的声音听来有些没精神,感觉得出她的情绪低落。 「我知道了。」 丽塔坐在毛玻璃的前面,背对着空太。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有一位非常会画画的少女。」 空太一动也不动地倾听着。 「她的画能够打动所有看的人的心,诞生出许多的感动。」 不用问也知道。 「所以,她的画周围总是挤满了观赏的客人,人潮络绎不绝。」 这就是真白的故事。 「有人说这个女孩是天才,也有人说这女孩有才能,又有人说这女孩受到艺术的爱戴。人们赞颂着这个女孩,几乎到了让人觉得赞美已经是陈腔滥调的地步。」 空太闭上眼睛,想像着这个情景。 「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幸福。」 接着想起真白面无表情的脸。 「无论什么称赞的话语,都无法让她动心。」 那么,是什么东西驱使着真白呢? 「有一天,她受到朋友的邀约,到了展示自己绘画的美术馆。那一天,也有许多为了看她的画而来的人们。她在有些距离的地方看了好一阵子,原本只是一时兴起……」 这个故事到底会如何发展? 「结果,她注意到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孩子,即使看了她的画也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好奇怪的画!』小男孩这么说完,就跑到美术馆的角落,开始读起一本书,而且非常地专注……男孩子有时一脸认真,有时开怀大笑,露出了许多的表情。感到好奇的她,向这个男孩子问道『你在看什么?』结果男孩子满脸笑容地对她说『就是这个啊。』边把书拿给她看。」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那本书是某个遥远岛国的漫画书。过没多久,她就立刻动身前往那个遥远岛国了……说完了。」 很久之前,空太曾经问过真白为什么要画漫画,她说因为绘画不有趣。那大概就是丽塔所说的故事里所感受到的事吧。叫一个小孩子去理解连空太都不懂的艺术世界,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实际的部分连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那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契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也不清楚。不过,就是想说。」 「这样吗?谢了。」 「要不要顺便帮你刷背?」 「咦!」 「当然是开玩笑的。」 丽塔站起身来,她的影子很快就不见了。空太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离开。 他看着水面,无精打采的脸就映在上头。 空太洗完澡,即使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却一点也不困。这种时候就想跟猫咪们玩到想睡为止,偏偏现在房里一只猫也没有,不知道是到谁的房里去叨扰了。最近常看到猫咪待在七海或美咲的房间里。 空太看着即使关了仍然隐约亮着的日光灯,心里想着为什么会是亮的呢? 要是他不这么做,千寻的声音就会不断在脑海中重播。 ——明天就要来这里接人了。 声意在脑袋里不断重复着,越来越大声。 「啊~~可恶!」 空太用手掩住脸。 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感到焦躁。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完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真白会怎么样?自己又该怎么办?之前什么也做不到,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就能做些什么。 那么,要放弃吗?放弃又是放弃什么……空太脑中一片混乱。 停止思考的空太耳边,手机开始震动。是简讯。 空太想着不知道是谁,边打开来看。 ——空太,你醒着吗? 是真白传来的。 空太以颤抖的手指,按着按键回信。 ——醒着啊。 不过没有立刻得到回覆。因为真白还不习惯操作,所以这也没办法。 ——这样啊。 等了两分钟才传来的回信很短。空太立刻又回了简讯。 ——是啊。 这次会等得跟刚才一样久吧?大概会是这样。不过,这样的时间间隔,对现在的空太来说刚刚好。因为他的心境上并不急着想要答案。 ——我也醒着。 如同空太所预料的,大约过了两分钟,传来了这样的回覆。 ——如果你是睡着的状态就恐怖了! 睡眠中也能打简讯的特技,光是龙之介跟女仆就够了。 ——空太。 ——干嘛? 这次则是等了三分钟。在空太还以为不会再传来的时候,简讯又传过来了。 空太以惯用的手势打开简讯。这一瞬间,拼了命压抑的冲动迸发开来。 ——我想见你。 因为来自真白的简讯里这么写着。 感情在体内暴动。想看真白的脸,想听她的声音,可以的话想抱紧她。 空太从床上一跃而起,理性呼喊着如果现在看到她的脸就糟了。但是,他的心却已经飞奔出去。 空太想走出房间而打开房门。 「啊!」 他维持握着门把的姿势动弹不得,只是张着嘴巴,不停地眨着眼。 视线集中在一个地方。 因为真白怀里抱着枕头,背靠着对面的墙壁坐在地上。 在昏暗的走廊上,只有手机画面的光亮照着真白。柔弱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迷路的孩子般不安。 「你……」 真白终于抬起头。 「今天……」 「嗯?」 「希望你陪我直到我睡着。」 空太屏住气息。 站起身的真白走过来,将枕头抱在胸前低着头,额头轻放在空太肩膀上。 真白意外的动作,让空太的冲动瘫软,因此理性争取到了追赶上的时间。现在不行,要是碰了她一根手指头,就再也放不开她了。 想要带她逃离这里。 不能让周遭卷入自己的任性当中。丽塔教会了自己,人有时在无意间也会伤害到自己最重要的人。 所以,要付诸行动,就要有能够贯彻到最后的觉悟。与其虎头蛇尾,现在更应该忍住并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到最后都能够不放开真白的手…… 现在就算两个人逃了出去,最多只能撑几天,无法逃过一辈子,而空太也没有那样的觉悟。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社会的辽阔,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渺小。 「不要拒绝。」 抬起脸的真白眼神是认真。 空太无法打马虎眼,也没办法开玩笑敷衍过去。为了化解紧张,他无意识地搔搔头,将目光从真白身上移开。 「只有今天喔。要是被知道了,会被青山骂的。」 「那就一起被骂。」 「你会溜走吧。」 说着走进房间,空太收起自己的枕头,把床让给真白。 「空太呢?」 「我睡地板。」 「……知道了。」 真白把枕头放在床上。 今晚隔外安静。 空太躺在地板上,没闭上眼睛,只是盯着天花板。 虽然看不到真白,不过总觉得彼此的意识是相连的。 所以,空太也知道她会对自己说话。 「空太。」 「干嘛?」 「我也伤害过空太吗?」 空太丝毫不觉得惊讶,因为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不过空太并没有因为这样,就能机灵地做出回应。 「……我……」 几乎只是沉默,那就是答案了。 「不要说谎。」 当空太硬是想要回答的时候,真白就这么说了。 「那种事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啊。」 「我回英国会比较好吗?」 空太才刚答应不说谎。 「我觉得……如果是我,会选择回去。」 接着一阵沉默。过了一段不自然的空档,真白又继续问: 「为什么?」 「丽塔之前不是说过吗?她说如果是椎名,一定能画出名垂青史的画作。」 「嗯。」 「我在美术展现场看到了椎名的画。虽然艺术很深奥,我也不太懂,但总觉得椎名是不一样的。那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无法以言语形容,但是身体,或者该说是全身的细胞都起了反应。真白的画就是这么具有压倒性。 「……这样啊。」 「如果拥有那么厉害的才能跟可能性,我想我会选择那条路。不是吗?自己所做的东西能在世上留存几百年耶?那是很棒的事吧。你不觉得那是很棒的事吗?一般都会这么觉得吧?」 「我不清楚。」 「是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别人才会称呼真白为天才。正因为如此,所以凡人才会憧憬真白。正因为如此,所以现在真白才会这么苦恼,对于自己跟别人大大不同烦恼着。 「我不知道几百年以后的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一般还真是困难。」 「椎名……」 「大家都说我不是一般……」 「……」 「一般真的好困难。」 「才没那种事……」 空太的声音嘶哑。 「如果我也是一般就好了。」 「不要说那种话。」 「如果是那样,就能够理解丽塔……就能够理解空太了……」 「别说了!」 「……空太?」 「我觉得,椎名就因为是现在的椎名,所以我才会是现在的我。如果没有你,我只会满脑子想着要离开樱花庄。所以,你不要说那种话。」 「……」 「睡觉吧。」 「……嗯。」 空太翻了个身,当然还是睡不着。他试着入睡,背后感受着真白的气息。 ——明天,你要怎么办? 并且后悔着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2 隔天空太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不见真白的身影。他还确认了桌子底下,但看来真白已经不在房里。 她似乎是在空太睡着的时候回到自己房间去了,空太看了一下202号室,发现她正在放着画漫画用的笔电桌子底下熟睡。 昨天真白到自己房里来是一场梦吗?空太心里这么想着,把真白叫醒,一如往常地整理好她睡乱的头发,帮她准备换穿的衣服,让她吃了早餐之后,在站在玄关抱着花猫木灵的丽塔目送之下前往学校。 美咲似乎很早就到学校去,空太起床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而七海也因为委员会的事,所以已经先出门。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空太看到仁跟千寻也出门了。而龙之介的气息则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 对于樱花庄一如往常地迎接早晨,空太感到有些高兴。 他与真白没有特别说些什么,两个人有气无力地走在熟悉的通学路上。走下从樱花庄沿伸出去的坡道,经过儿童公园前,在商店街的分岔路上左转,没多久两人就抵达校门。 跟昨天之前一样,学生们鱼贯而入通往出入口,参加社团晨练的学生们则是穿着运动服。 不断重复的日常光景,一直以为不会变的景色就在眼前。 与其他学生一样,空太也在鞋柜换上室内鞋。穿旧的室内鞋有明显的污垢,脚后跟被踩到歪斜了。 「椎名,动作快一点喔。」 看了一下迟迟未从鞋柜露出脸的真白,发现她正往前弯腰想捡起脱下的鞋子。她察觉到空太的目光,缓缓地转过头.然后在空太还没纠正她之前,就自己压住了裙摆。 气氛变得尴尬,空太便把视线转开。 「我会比较晚回去喔。」 空太敷衍塘塞似的,滔滔不绝地讲完。 「因为还要说明企划。」 为了文化祭所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提报就是今天。 换上室内鞋的真白走到出入口,停在空太前面。 「我等你。」 「喔、喔,在椎名的教室喔。」 「嗯。」 「先这样。」 「喵波隆要加油。」 「交给我吧。」 空太开玩笑地说着,便与真白分开了。普通科跟美术科的教室是在反方向。 不过空太立刻转回头去。 看着真白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真白跟平常一样,跟昨天也没两样,没发现空太看着自己,所以空太差点就要忘了真白的父亲要来樱花庄接她的事,还有昨天电话响起的事,甚至是真白说希望自己陪着她直到她入睡的事……总觉得一切都是梦。是因为自己这么希望吗? 打开手机,真白昨天传来的简讯明明还留着……现实明明就确实地刻印在这里……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空太不知如何消除胃周边漠然的不安,一个人走向教室。 3 放学后,空太站在学生会室里。 围成n字型的座位上,坐着七名男女,全都向空太投以好奇的眼光。 坐在正前方的三个人,是文化祭执行委员长以及两位副委员长。左右分别坐了两个人,是水高学生会以及大学学生会的会长与副会长。 这完全是敌方的大本营了。不过,空太的心情不可思议地感到很平稳。说完全不紧张是骗人的,但是跟企划甄试的报告相比,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反而是聆听的一方表情比较僵硬。 空太打开向龙之介借来的笔电,连上投影机,企划书的封面便投射在屏幕上。 「神田同学,准备好了吗?」 唯一一个从樱花庄来帮忙的七海这么问了。空太之所以能够不那么紧张,我方伙伴七海的存在也是很大的因素。 整体确认过后,空太向七海点头。 「可以开始了吗?」 七海问所有人。 「请开始吧。」 皮肤白皙的学生会长,推了推黑框眼镜。七海听到这样的回答,便退到墙边,以眼神向空太示意可以开始了。接下来就是空太的工作。 「那么,请让我为大家说明樱花庄所提出,参加文化祭的作品『银河猫喵波隆』。」 空太以连接USB的鼠标点击,企划书便翻开一页。 就在这个时候,学生会室的门被粗鲁地打开了…… 「空太!马上过来!」 冲进来的是仁,他的脸上没了平常的沉着稳重,额头上滴着汗水,呼吸急促,双眼里满是焦急。 「门也不敲一声,你在做什么啊?三鹰!」 学生会长不耐烦地说着。 「仁学长,怎么回事?我现在……」 「老爸来接人了!」 空太心脏噗通地狂跳。 「然后真白她!」 学生会长砰的一声拍打桌子,并站起身来。 「樱花庄不参加这次的文化祭也无所谓吗?」 仁的话与学生会长的声音重叠,重要的部分没听清楚。 「如果不认真做,我们是不会许可的喔。」 面对语带威胁的学生会长,空太的情感也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吵死了!给我闭嘴!」 空太几乎是无意识地大喝一声。 站着的学生会长受到惊吓,看着空太的眼神动摇着。周围一阵哗然,全体感到惊慌失措而表情僵硬。 察觉到这一点的空太,激动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 「不,那个……请安静一下。」 没有人说话,没人想成为空太情绪的箭靶。站起身的学生会长也无言地坐回座位,过了一会才小声地骂出「樱花庄就是这样」,但空太并没有听到。不,是听到了却完全不在意。 他不发一语地转向仁。 「好像是第五堂课的时候,她老爸跟丽塔一起来接她,已经前往机场了。」 空太脑袋里呼喊着,谁来告诉自己是哪里弄错了。 「千寻说的,错不了。」 仁仿佛告诫空太般如此断言,空太眼前一片漆黑,应该看得到的东西变得朦胧昏暗不清,视野逐渐萎缩变窄。 「这种事……骗人的吧……」 空太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来。 昨天不是说要到樱花庄来接人吗?因为早上什么事也没发生,所以空太深信到放学回家之前都还没问题。 「那是骗人的!」 受不了从体内侵蚀爆发出来的痛楚,空太仿佛撞开仁一般,冲出了学生会室。 「啊,神田同学!」 「空太!」 七海跟仁的声音已经传不进空太的耳里。 空太在走廊上全力冲刺,就像野兽一样无意识地咆哮「不是!」 途中正面撞上体育老师,大大地摔了一跤。制服的膝盖部位跟磁砖摩擦而破了洞,重重跌在地板上的双手感到炙热。在还没意识到那是痛觉的时候,空太又站起身继续奔跑。 「站住,神田!」 体育老师的声音立刻消失在背后。 他冲上楼梯,与穿着运动服前往社团活动的学生肩膀互相碰撞,对方叫嚣着「开什么玩笑!」接着又差点撞飞因为准备文化祭而留下来的女学生,并被指责这样很危险。这种事重复了几次,空太终于来到美术科教室。 他粗鲁地打开门冲进教室里。 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大大地吸了口气,从体内深处叫喊: 「你不是说要等我吗!」 仿佛要撕裂开来的感情脉动完全镇静不下来,空太咬着牙又跑了起来。明明知道真自已经不在学校里,却还是追寻着她的影子。 穿过连接校舍的长廊,因为运动不足而迟钝的肌肉发出哀号。即使如此,空太还是在爬楼梯时持续加速,气势惊人地打开别栋美术室的门。 紊乱的呼吸发出刺耳的声音。 原以为没人在的教室里,有个人影。 「椎名!」 因为空太带着期待的声音而转过头来的人是千寻。 「真白不在。」 「为什么不阻止她!」 「对于真白决定的事,我没有插嘴的道理。」 千寻的口气一如往常,明确而果断。 空太对无法回嘴的自己感到懊悔,全身颤抖着。 「那也太快了吧!」 「好像是之前的画参加的大型比赛得奖了。颁奖典礼就在明天,所以没办法。反正这也是个好机会。」 「为什么不阻止她?」 这次空太是静静地重复同样的话。 千寻没有回答,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以眼神诉说刚刚已经说过了。 因为是真白自己决定的事,不是别人该插嘴的问题。 没错,正如千寻所说。 况且,难道自己忘了昨天说过的话了吗? 当时曾说过如果换作是自己,就会选择回去;如果自己拥有真白这样的才能,就会选择在艺术的世界活下去。自己的确这么说过。 真自拥有的才能,就连对艺术完全外行的空太也感到了压倒性的力量,这是从真白的画里所了解到的事。因为光是这样的一幅画,就能如此令人感动……所以空太确信并且理解真白应该存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有可能刻划在人类历史上的才能,不应该就这样被埋没。 于是,就如同空太所希望、如同丽塔所想要、如同所有知道真白绘画的人的愿望,真白自己决定要再度让自己的才能与艺术的世界面对面。 那就应该乐见这样的事,未来也应该要支持真白。 即使空太这么意识着,内心却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快乐,完全高兴不起来。 只觉得痛苦而快要窒息了。 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空太跪了下来。还以为这样会轻松舒服点,却因为口袋里的手机妨碍,而没办法顺利地坐着。 他就像要拭去不快地拿出手机,以颤抖的手指拨着真自的手机号码。 对第一声的铃响感到紧张——收得到讯号。 第二声响起时屏住气息——拨了电话打算说些什么? 在第三响的中途电话接通了。心脏猛烈跳动到甚至感到疼痛的地步。 空太正打算挂断的时候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声音。 『学弟?』 这是美咲的声音。 「为什么?」 空太像梦呓般说着。 『小真白把手机忘在房间里了啦~~!所以……』 空太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美咲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空太的精神状态已经没办法回答了。就连最后剩下的勇气,也在刚才全都消失。 这时候,仁跟七海追了上来。 「空太,追上去吧。」 「追上去是指……」 「机场,成田机场。」 「怎么追……」 「已经叫美咲去开车了。马上就会过来。」 啊啊,所以美咲才会接真白的手机啊。空太明白了这种一点都不重要的事。 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空太无法动弹,身体完全没有动作。 「我……不能去。」 「神田同学,别开玩笑了。」 「提报……要赶快回去才行,如果好好道歉应该没问题。」 空太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依然低着头就要走出美术室时,被七海抓住了肩膀。她的手指、指甲用力地抓着空太,甚至令他感觉疼痛。 「你是说真的吗?」 七海的神情认真。 「当然啊。这是青山好不容易帮我们弄到的机会。」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 「真白呢?真白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是椎名自己决定的,就不是我该插手的事。那家伙当然还是应该活在艺术的世界比较好。」 空太想挥开七海的手却没有办法,七海紧紧抓住肩膀的手不肯放开。 「你知道吗?她要回英国去了耶?」 「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之后再也见不到真白耶!」 空太胸口深处吱嘎作响,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说什么为了真白,那种事根本就不重要!现在神田同学到底想要怎么做!」 七海粗鲁地揪住空太的领子。对于她挑衅的目光,空太感到一阵愤怒。 「我当然是想追上去啊!」 他甩开七海的手。七海的全身颤抖了一下。 「可是,椎名她决定要回英国去了!」 一旦说出口就停不下来。 「明明还说要当漫画家,到底算什么啊!」 空太的感情满溢而出。 「明明还那么拼命的!」 言语不断地流泄出来。 「甚至连载都拿到手了!」 愤怒、焦躁、怒气、悲伤全都乱成一团。 「而且,那到底算什么啊!一句话也没跟我们说!开什么玩笑!」 他只是一味地嘶吼。 「没常识也该有个限度吧!都在一起半年了,到底在开什么玩笑!为什么那么简单就舍弃掉,不管是对当漫画家的事,还是对于我们的事!」 反正真白的感情只有这种程度吧——空太这么想着,感情就越是爆发开来,根本无法接受。「究竟算什么啊!把别人耍得团团转,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有那么多话想对她说,就别磨磨蹭蹭烦恼不停了,赶快追上去吧。」 千寻忍着呵欠。 「就是这样,神田同学。」 空太抬起头,七海跟仁就在眼前。 「既然都在一起半年了,去送个行也是常识吧?」 仁自然地扬起嘴角。 「如果住在樱花庄的我们不去送行,还有谁可以去送行啊?」 这时外头传来车子的喇叭声。 从窗户往下看。 美咲不由分说地把车子切入运动场,停在校舍里。 「学弟!快点!」 美咲把身子伸出车窗外。 「走吧。」 仁只说了这句话便跑了起来。空太及七海也跟在后面。 空太冲下楼梯,在二楼与仁并驾齐驱,到一楼的时候已经超越过他。接着从连接校舍的走廊窗户爬到外面去。 「神田同学,鞋子呢?」 「没关系!」 现在没时间再绕回鞋柜去了。 接着绕到运动场。七海虽然有些犹豫,但也在仁之后,同样只穿着室内鞋就跟上来了。 弯过校舍的转角,看到了美咲的车。 与坐在驾驶座的美咲视线对上。美咲切了方向盘,车子后轮滑动着,车身整个转了过来。 「上井草!又是你!」 一名身材壮硕的老师逼近车子。 无视于他的存在,空太打开车门坐进后座。仁坐在副驾驶座,七海则坐在空太隔壁。关上门的同时,美咲踩下油门火力全开。 车子扬起尘土飞驰而去。 「哇!你们几个,等一下就有你们好看的!」 咳嗽的老师发出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后方。 回过头去发现第三排的坐位上,放了跟圣诞老公公扛着的袋子差不多大的行李,旁边则坐了龙之介。虽然感到意外,但空太倒也没多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被上井草学姐绑架来的。」 龙之介自己慎重地说明着。 周围传来正要放学回家的学生们的哀号,车子穿过校门,来到马路上。 坐在旁边的七海肩膀上上下下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沿着脸颊滴落下来。空太也一样。 「青山。」 「什么事?」 「我醒过来了。」 「这样吗?」 「太感谢你了。」 「赶上了再说吧。」 要是赶不上,搞不好连说的机会都没了。这句话空太没说出口。既然只能选择相信,那么就相信一定会赶上吧。 「也感谢仁学长跟美咲学姐。」 「不管空太决定怎么做,我都打算要去送行。」 「我可是不打算那么轻易就放弃小真白喔~!小丽塔也是,如果以为那么容易就可以回英国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两人说出的理由很有自己的作风。这使得空太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忍不住想对想得太复杂的自己嗤之以鼻。 「到了成田之后,目标是第一航厦的四楼。」 这么说的人是龙之介,他正用笔电查询一些东西。 「那边是国际线的出境大厅。」 「知道了。第一航厦的四楼对吧?」 「如果已经通过安检就完了。那边只有已经办完搭机手续、持有机票的旅客才能进去。」 「在那之前就要找到。」 车子经过高速公路收费站,一口气再加速。 紊乱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车子里只剩下焦急的情绪,心中不断重复着「赶快抵达」。这样的想法让空太自然而然地开口。 「我会好好说的。」 这句话并不是特定对谁说。 「叫她要加油。」 「嗯。」 七海回应空太。 「我想好好地告诉她。」 「一定说得出口的。」 仁看着前方说道。 「要叫她加油,画出很棒的画。」 「嗯。」 「然后一定要名垂青史。」 「小真白一定办得到啦。」 「那样我就会觉得很自豪。」 空太说着,微微地笑了。受到他的影响,七海、仁还有美咲也笑了,就连龙之介都用鼻子「哼」了一下。 既然真白决定了,就支持她吧。既然她拥有吸引人、使人感动的才能,那就到能够活用的地方去学习、发展才是幸福。因为希望有更多人、希望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白所孕育出来的感动,甚至超越世代…… 窗外的景色以相当快的速度流泄而过,美咲的车也一部部超越其他车辆。既然这里是高速公路,周围的车辆时速也有个一百公里吧…… 「美咲学姐,你开太快了!」 时速表显示着一百五十公里,警告声在车内响起。 「不用担心,学弟!」 「哪边不用担心啊!」 「可以很轻松就到一百八十的。」 「这是什么理由啊!我还不想死,也不想被抓,请你减速吧!」 「学弟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紧紧握着方向盘的美咲嘶吼着。 「你突然在说什么?」 「所谓的男人,就算知道会死,有些时候还是非做不可的!」 「咦!我们要死了吗?」 旁边应该以时速一百公里行驶的车辆,一部部被追赶过去。风的声音非比寻常,车体也摇晃得很厉害。真的很可怕。 「三鹰学长,请你阻止上井草学姐吧!」 七海慌张地求助。 「没用的,祷告吧。」 「怎么突然就是最后手段了啊!」 在这之后,车子继续加快速度,以接近极限两百公里的气势飞驰在高速公路上。 下了交流道依然持续冲刺的车辆,没有遇到交通事故,也没被警察抓,终于平安地抵达成田机场。 虽然需要时间来恢复惊险刺激体验过后的疲劳,但是空太一行人并没有这样的余裕。 车子停在机场的正门,空太、七海以及仁三人立刻飞奔出去。 「人家也要去~~!」 「美咲把车停进停车场去!」 仁制止了想要一起跟来的美咲。 「可是!」 「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空太这么大喊之后,进到机场里环顾四周。 目标是第一航厦的四楼。 要搭电梯吗?还是手扶梯?不,楼梯会比较快。空太这么判断之后,边拨开带着大行李的旅客们边奔跑着。 接着声势惊人地冲上楼梯。他感觉肺脏已经快破裂,大腿跟小腿肚更惨,能量已经用尽,开始变得僵硬。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停地奔跑,没办法停下来。 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想说的话要当面告诉真白。如果能够把这些话、这份情感传达给她,即使肺脏毁了也无所谓。 空太喘着气踏上最后的阶梯,终于来到四楼。 国际线的出境大厅。 空太再度停下脚步。 好宽广,人也好多。虽然有不少外国人,但却没有因为这样而使日本人变得醒目,如果用平常找人的方式根本找不到。 有可能来不及的念头在脑中支配着,背脊打了一阵冷颤。 就像是落井下石般,机场突然开始广播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班机。空太冒出不祥的汗水,更觉得呼吸困难。说不定已经太迟了。 如果真白是搭乘这班飞机,就可能已经通过安检了。 「分头去找吧。空太往北厅,我往南,青山同学就待在这附近找,避免错身而过。」 仁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他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忘抬起头来查看四周。 「不用担心,还来得及,会找到的。就算是在涩谷行人任意行走的交叉路口,我也能一下子就找到美咲。」 仁说着自嘲般笑了。 「快去!」 「好!」 在回答的同时,空太已经跑往北厅。虽然因为呼吸急促而感到痛苦,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种事了。 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潮,寻找着真白。还是找不到,虽然看到很像她的人但并不是。到处都找不到。 已经快到北厅的最底边了。 果然还是没看到。 说不定是在南厅。 但手机并没有响起,正是仁与七海都还没找到真白的证据。那么,是已经来不及了吗?已经过了安检了……说不定是搭上了刚才广播的那班飞机。 空太眼前一片黑暗。 不,不能放弃。怎么能放弃呢? 空太正这么想的瞬间,一个背影突然进入视野当中。纤瘦的身形,窈窕的腰身曲线;柔软飘曳的头发;水高的制服。在一大群人潮中,空太眼里唯有那个身影看来格外鲜明,就像是身处在聚光灯底下。 「椎名!」 他出声叫唤,真白便转过头来,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 明明是早上才见过的真白,现在却已经开始觉得怀念。 有太多想说的话了。 什么都没说就回英国,也未免太没常识了。漫画连载打算怎么办?像这样突然不见,全校师生都会感到惊讶的。还有要多关心自己,在男性面前不要太没有防备了。挑食的习惯要改过来……这么重要的时候忘了带手机要怎么办?先买了囤积的年轮蛋糕会帮你寄到英国去的。这些几乎都是在发牢骚。 不过,真的很感谢你。打从心底感谢…… 因为与真白相遇使自己改变了。看到她对漫画真挚的态度,自己也想做些什么。一开始很焦急,也有过不愉快的心情,但现在能够挑战企划甄选、开始学习程式,都是因为与真白相遇。 所以,最后想跟她说…… ——加油。 还有…… ——我会支持你的。 直视着真白的双眸,想以自己的语言、自己的声音……想把这些当作道别的话。 「空太。」 随着已经听惯的声音,空太跑到真白面前。她的脸就在眼前,但空太的脚却没有停下来。 两人的影子重叠。 「!」 真白发出惊呼。这也难怪,因为空太多跨出了一步,紧紧地抱住真白。 「……别走。」 他对抱在怀里的真白这么耳语。 「别走。」 不自觉地不断说出口。 「别走。」 明明不是为了说这种话而来的。 「别走。」 却还是只说出了这句话。 「别走。」 「空太老是只说这句话。」 空太的身体无法随心所欲动作,双臂诉说着不想放开真白。 想说的话明明堆积如山,脑袋却变得一片空白。 「哪里都别去。」 还开始夹杂了鼻音。不管说了什么,自己的话都无法让真白了解,但是受到感情支配的自己,事到如今再也无法伪装。 「哪里都别去。」 明明已经决定要支持她了;明明已经决定要支持真白所选择的路了。空太现在依然觉得那份感情是真实的,但是身体却无法随心所欲。 「别走……」 「……」 真白默默地聆听着。 「留在樱花庄。」 「……嗯。」 真白以微小的声音回应。 「……」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空太还以为是听错了。 「……」 「不会走的。」 但他并没有听错。 「椎名?」 他的手臂慢慢放松。 看着真白的脸。 「你说的是真的吗?」 仿佛在作梦一样,没想到真白会改变心意。 「我说的是真的。」 压抑不住一涌而上的冲动,空太再度抱紧了真白。 「……空太,好难受。」 感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现在仿佛不管说什么,都会令人哭泣。 「好难受。」 「没办法,身体不听使唤。」 放松力气的真白将头靠在空太的肩上。 这时候,突然响起拍手的声音。正想着发生什么事而把目光移向周围,发现白人男性带着笑容拍手。不只这个人,现场每个人都从坐着等候的座位上起身,像是祝福空太与真白般拍着手。大人、小孩、男性、女性,各国的人们都歌颂着喜悦。 看来两人非常受到注目。空太完全没发现,因为眼里只有真白。 空太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把真白放开了。 年轻的外国情侣笑着;白发老夫妇以看着孙子般的温暖眼神看着他们;看起来像业务员的男性,则透过电话不知正在向谁说着空太与真白的事,还说机场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 「呃,那个……惊动大家了……」 空太胀红着脸,不断向周围点头致意。正面、右边、左边,然后后面……当他正这么想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认识的脸。 「找到了人,一般都会先联络吧?」 仁、七海,还有美咲与龙之介都在。 「知道学弟还流着炙热的青春热血,我觉得好高兴啊!今晚要办派对!青春纪念日啊!」 「你、你们从哪时开始就在这里了?」 「不要知道对你比较好。」 这么说着的七海,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别走!』呜呜!」 美咲这么说着抱住了七海。 「呜啊啊啊啊啊啊!那不就几乎是全部了吗!」 「不,我觉得实际上大概是八成左右。」 仁的帮腔一点安慰作用也没有。 「空太。」 真白从身后拉了拉他的手肘。 「喔、喔,什么事?不对……没关系吗?」 「嗯?」 「不回英国也没关系吗?」 「我不回去。」 「这样啊。」 「只是来帮丽塔送行的。」 「咦?」 空太不自觉地出声。七海跟仁也发出「咦?」或「啥?」的呆滞声音;美咲夸张地反应「你说什么!」连龙之介也板着一张脸呻吟。 「你刚刚……说什么?」 是听错了吗?不,真希望是听错了,不然会很伤脑筋,就各方面来说…… 「我不回去。」 「后面那一句!」 「只是来帮丽塔送行的。」 真白依然面无表情地重复着。 「咦!等一下、咦?怎么回事啊!」 「就是真白刚刚说的那么一回事。」 这时从旁边的座位传来这个声音。丽塔利落地站起来,她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由于空太太忘我了导致完全没发现。 「就是她所说的……怎么会……」 空太的脚不明就里地开始颤抖。 「空太,怎么了?」 「不、因为……你突然不见了……一般都会这么以为吧……昨天又来了电话……老师说你父亲要来接人了,所以……」 「那是要来接我的意思。」 丽塔若无其事地说着。 「因为说已经往成田、往机场去了,所以……」 「那是为了来送我。」 空太眼前开始一片黑暗,仿佛是掉入深渊一般。 「那比赛得了奖,所以要回去参加颁奖典礼呢?」 「那也是我。」 「真的吗?」 「真的。」 虚脱的空太就这么当场瘫坐下来,而旁边的七海则是把身体靠在柱子上,嘴里还说着怎么会这样…… 「空太,生病了吗?」 「才不是!」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生病了吧?像是担心真白症之类的?」 丽塔愉快地说着。 「空太,不要靠过来,会传染。」 「开什么玩笑啊!我说你啊,我……还有仁学长,美咲学姐、青山、赤坂也都追上来了耶!因为担心你!」 「为什么?」 「我不管了!真是的,开什么玩笑啊……」 感觉像是松了口气,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感袭向空太。 「要是那么担心真白,干脆在她脖子上绑项圈,再加条链子不就好了吗?」 「就这么做吧?」 「才不要!」 看来短时间内空太是站不起来了。 「算了,既然不回去不是很好吗?」 仁将手搭在空太的肩上,露出异常疲惫的表情。美咲精神饱满地抱住真白;七海则碎碎念地抱怨着。龙之介虽然看来一副不快,倒也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全都是误会一场吗……」 到刚才为止的情绪一瞬间让人觉得丢脸。连续呼喊着别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真想挖个洞钻进去。 「不过,当漫画家的事,真白的父亲不是反对吗?」 「那件事要不要直接跟他说呢?」 丽塔的视线朝向空太的身后。 空太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向右转。 身着沉稳颜色西装的男性,手拿装了咖啡的纸杯站在那里。看来大概四十岁左右吧?结实的体格,带著成熟男性的风格。他的表情僵硬,眉头深锁。 「没想到看到女儿被男人抱着,竟然会这么令人不愉快啊。」 「啊、那、那个是……呃……对不起。」 「你是?」 「我、我叫神田空太,跟椎名住在同一个宿舍。」 「是我的饲主。」 「你给我等一下!」 「喔。」 「您喔什么啊?爸爸。」 「谁是你的爸爸啊?」 「啊、不,对不起。」 即使面对空太难看的应对,真白的父亲也完全不笑。空太被他锐利的眼光射中,只是变得越来越渺小。 「我多少从千寻跟丽塔那里听说了一些事,你们似乎很照顾真白的样子。」 真白的父亲看着樱花庄的成员们。 「我很感谢你们,也很担心女儿是不是能适应日本学校的生活。」 「说的也是……那个,您不是来把椎名带回去的吗?」 空太战战兢兢地提问。 「看来讯息转达似乎有些错误。我应该已经明确地告诉千寻了。」 「您不是希望椎名成为画家吗?」 「老实说,确实是如此没错。」 空太咽了咽口水。 「但是,我至少还知道,所谓的艺术家,不应该是被谁强迫才当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画出来的画,确实不太可能打动别人的心,因为像这样的情绪,出奇地容易在画作中显露出来。 「可是,要是像椎名这么会画画,我觉得任谁都会认为当画家比较好吧。」 「是啊,大家都会这么觉得。我不否认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那么,又为什么?」 「我只教了真白绘画。自己无法完成的梦想,便无意识地托付在自己女儿身上而束缚了她的人生。」 「把梦想寄托……」 在父亲是上班族的一般家庭中成长的空太,还无法完全理解。 「突然在某个时候我察觉到了。在真白的成长过程中,我开始有了罪恶感。同辈的孩子们在外面游玩的时候,真白也一直在画画。其他孩子说着与男孩子约会的事情时,真白也只是一直在作画。」 「可是……」 「幸福的可能性是因人而异的。」 「就算是这样……」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以当上画家为志向。但是,却没有成功。就算这样,我也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幸。我认为所谓的生存方式就是这样。」 「……」 空太无法回话。 「真白说要到日本来的时候,我确实感到很惊讶,也想反对,到现在也还举棋不定。因为真白的才能有那样的价值,而且我知道她的才能能够影响许多人,包含好的方面与坏的方面。」 真白的父亲以温柔的眼神看着丽塔。 「不过,我的确也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因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真白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您知道漫画的事了吗?」 「做父母的可是比孩子想像的还要关心他们。」 空太还是没办法完全了解父母的心情。 「虽然如此,这次丽塔说要把真白带回英国的时候,我还是无法阻止她。自己没能实现的梦想,还是想托付在女儿身上。」 真白的父亲转向丽塔。 「真抱歉啊,丽塔。我这样默不作声地利用了你。」 「您并没有利用我。不管谁阻止我,我都会来日本的。」 「让你当了不讨喜的角色。」 真白的父亲对丽塔低头致意。 「请不要这样,没那回事……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而且,来到日本我也清醒了。」 「这样啊。」 「我要继续画画,不管爷爷说什么或是父母反对。」 真白父亲静静地点头。 「我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为什么爷爷要我『算了』。我一直以来都太依赖真白了,因为没办法自己站起来,所以才会要我『算了』。因为这是个未来只能靠自己的双脚前进的世界。」 真白温柔地握住丽塔的手。 「我有个疑问。」 空太微微地举手,所有人都朝向这边注视着他。 「丽塔知道了哪些事情?你知道椎名的父亲认可她当漫画家的事吗?」 「完全不清楚。我一直以为真白的父亲是除了画家以外绝不会认同的人……况且,真白画漫画的事,我可是拼了命隐瞒。不然,不觉得马上就会被揭穿了吗?」 这么说的丽塔,以目光询问着「真白有办法隐瞒事情吗?」 确实是如此。 「不过,以漫画家的身分出道的事,是我告诉真白父亲的……那个、因为我为了许多事感到烦恼,所以就……」 关于这部分,空太昨天已经一边淋着雨一边听说了。 「不过他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了。」 对于丽塔所说的话,真白的父亲以眼神表示同意。大概是很注意女儿的动向吧? 「简单来说,诸恶的根源就是那个嫌麻烦的老师吧……」 关于真白的父亲认同漫画家的事,千寻应该早就知道了。在这个前提下,还不断说着「是真白选择的就好」这种让人会错意的话,才会到了今天,还引发乱七八糟的误会,让人以为真白真的要回去了…… 「被耍得团团转,真想好好报复一番。」 仁干脆地这么说着。 「罪恶就该给予惩罚。」 龙之介也接着说。 彼此互看的樱花庄成员们点头同意。 「抱歉。」 空太向真白的父亲致意后拿出手机。 接着显示出千寻的电话号码让所有人看到,然后用眼神示意之后拨了电话。 手机立刻显示通话状态。 首先是空太大喊: 「嫁不出去!」 仁接着说: 「超过保存期限了。」 七海也说了: 「请承认自己已经超过三十岁了。」 美咲则是安慰她: 「多亏小千寻,我们才来得及帮小丽塔送行!我爱你!」 最后龙之介做了总结: 「死心吧。」 之后空太结束通话,同时把手机关机。 「这样就好了。」 这时候,广播开始催促往伦敦的乘客通过安检。 真白的父亲提起行李,丽塔也站在他的旁边。 「我想接下来女儿还是会给各位添麻烦。」 空太差点就要把「现在也一直在添麻烦」说出口,赶忙紧闭上嘴。因为真白的父亲表情非常老实认真。 「虽然在日本的知名度还不高,但在绘画的世界里,真白已经是世界知名了,以后说不定会出现不认同真白选择的人。等到她当漫画家的事广为人知,说不定社会或媒体就会不自觉地不容许这件事。到时候,在她身边的你们大概也会被牵扯进去吧。」 「请不用担心。」 丽塔这么说着,露出微笑。 「因为真白住的地方是樱花庄。」 丽塔环视每一个人。 「这样啊……虽然是误会一场,不过以为真白要回英国,你们竟然能够追到这里来。希望你们今后也跟她好好相处。」 「好的。」 空太与七海的回答很沉重。美咲举起双手回答「那当然」。仁点了点头,龙之介则以眼神示意。 「只不过,是以朋友的身分。」 真白父亲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空太。 「啊、是、是的。」 这时再度传来催促着办理搭机手续的广播。 「看来时间差不多了。要画漫画就要好好做喔,真白。」 「嗯。」 真白与父亲相拥,只是轻轻抱了一下便放开。接着她抱住丽塔,这次却是迟迟不肯放开。 「丽塔,多保重。」 「真白也是。」 美咲看准两人放开的时机,扑向丽塔的胸前。空太与丽塔视线对上。 「空太也要来拥抱一下吗?」 「你以为我每次都会上当吗?」 光看表情也知道空太是在调侃自己。因为跟丽塔已经一起度过了之前那段时光,所以依依不舍的感觉更加强烈。 「真是可惜。我刚刚说的是认真的呢。」 「得不到的总是比较好~~」 丽塔微笑着提起了行李。 「等一下,食客女。」 叫住她的人是龙之介。所有人都一脸意外的表情。 「很遗憾,我已经不是食客了。」 「前食客女。」 「我叫丽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啊?」 「这个拿去,前食客女。」 龙之介递出来的,是一张折起来的纸。 丽塔一副困惑的样子收了下来。 「这是什么?」 丽塔把纸摊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 「电子邮件信箱?为什么要给我?」 「以后也想继续联络。」 「咦?」 空太忍不住发出感到惊讶的声音。 「这……莫非是对我……」 丽塔的脸颊微微染上了红晕。 「我需要你。」 「不会吧?」 「是这样吗!」 空太与七海的声音重叠,仁则吹着口哨。 「那么,小丽塔的回应是!」 假装手拿麦克风的美咲向丽塔逼近。丽塔完全没看美咲,从行李当中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了些东西后,就交给龙之介。 「这是什么?」 「是我的电子邮件信箱。平常就算是男孩子问我,我也不会给的喔?」 龙之介斜眼看着自信满满的丽塔,把纸递给了空太。 「为什么拿给我?」 「要负责联系的人是神田。刚才的电子邮件也是神田的。」 「什么?」 完全搞不清楚龙之介到底在说些什么,丽塔也是一脸困惑。 「素材的上传方法,等我把FTP服务器建置好之后再跟你联络。」 「喔……」 丽塔漫不经心地回答。 「是前食客女自己说想参加的,所以要你把喵波隆的素材完整地做到最后。没问题吧?」 就算在空太与七海都哑口无言的状况下,丽塔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 「你说的需要我,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那当然。不然还有其他什么理由?」 「既然机会难得,能不能也把你的电子邮件信箱告诉我?」 丽塔从头到尾都是笑容以对。总觉得笑容好可怕……超可怕的…… 「我的计算机安全防护是无懈可击的,病毒攻击不管用。就算你真的传过来了,女仆也会自动组成系统,将破坏程序寄给发信方。不要动歪脑筋了。」 「我不会寄病毒的。请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样。」 「那为什么想要我的电子邮件?」 「因为就身为异性的立场,我对你有兴趣。」 「不会吧?」 「是这样吗!」 空太与七海的惊呼再度重叠,仁则吹着口哨。 「那么,Dragon的回应是!」 假装手拿麦克风的美咲,这次是向龙之介逼近。 「没用的感情,丢到那边的垃圾桶里去吧。」 「你把别人爱慕的心当成什么了?」 「恋爱不过是脑部的电子活动所带来的一种bug而已。」 「看来需要对你做些惩罚。」 毕竟已经到忍耐的极限,丽塔走到龙之介的面前,就像那天一样举起右手。 「没用的。你的攻击对我不管用。」 龙之介从容地笑了。 在场的所有人,意识全集中在丽塔的右手上。当然,龙之介也是…… 所以才会没发现吧?丽塔的表情像是想到要如何恶作剧的孩子般…… 所以对于丽塔真正的攻击,龙之介才会闪躲不及…… 维持举着右手的姿势,丽塔垫起脚尖,就在空太等人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地亲吻了龙之介的脸颊。 空太呆愣地张着嘴,真白发出了「啊」的一声。七海满脸通红,仁则吹了第三次的口哨。 「小丽塔,干得好~~」 美咲说完,开心地蹦蹦跳跳。真白的父亲则感叹着「最近的年轻人啊……」 丽塔慢慢地离开,接着龙之介立刻像失去支撑的招牌一样,僵硬地往后倒下。 「哇!赤坂!你没事吧?」 空太大叫着跑了过来。他叫了龙之介好几次,但是都没有反应。龙之介完全晕了过去,与女孩子接触之后会怎么样,这就是答案了。 「这是惹我生气的处罚。你多少有在反省了吗?」 丽塔看来心满意足。 「不,赤坂根本就听不到啦!」 「那真是遗憾。那么,请帮我转达『有机会再继续』。」 总之,空太还是先含糊地回答「知道了」。 「那么,真的要跟大家道别了。」 丽塔站在真白的父亲身边,行礼致意后便转过身去。离开的两人,顺利地通过安全检查。在要搭往下的手扶梯之前,丽塔微微转过头来挥了挥手。 「大家再见了!」 「要再来玩喔!」 空太这么大喊;真白则是拼命地挥手回应。 空太等人目不转睛地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丽塔的手为止。 「走了呢。」 七海的声音听来有些落寞。空太也只能「嗯」地简短回答。真白跟仁也一样,没有人开口说话。心中有了空隙,至今丽塔所在的位置开了个洞。众人沉浸在这余韵之中。其中有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外星人。 「好,学弟,这个拿着!」 美咲递出放在车子里的圣诞老公公袋子。打开来看,发现白布及画材一起被塞在里面,相当重。 「这是什么?」 「难得都来送行了,怎么可以不做那个就回家了呢!不赶快准备的话,会来不及喔!」 美咲抓着空太的手,莫名其妙地开始动了起来。真白与七海也在后面跟上,龙之介则由仁背着。 「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好事啊~~!」 美咲说完只是笑着。 下午五点半,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飞机依表定时间移动至跑道。 坐在靠窗侧位置的丽塔•爱因兹渥司,正按照飞航指示系上安全带。 停留在日本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而这也都在今天结束了。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许多情景。打开放了各种感情的抽屉,一件件确认内容之后,丽塔珍惜地将它们收藏在内心深处。 樱花庄是个有趣的地方,未来也一定不会忘记他们的事。 然后,只是单纯地想与他们再见面。 飞机来到跑道的一端,机内广播告知马上就要起飞。 喷射引擎开始转动,飞机激烈摇晃,逐渐加速,窗外的景色流泄而过。就在这个时候,丽塔看见了。 机场大楼见习用的屋顶平台有人影。 六名男女用力地挥着手。 最右边的是高个子的仁,在旁边跳着的是美咲。正中央站了真白与空太,七海则是挥动着双手,而左边是龙之介。虽然看不见龙之介的表情,但丽塔想象他应该是一脸不满的样子,不过还是觉得他活该。 飞机经过机场大楼的侧面时,平台的栅栏上垂下了布幕。 那是横长型的布块。 丽塔看到写在上面的字,鼻子深处一阵酸楚,立刻便热泪盈眶。 ——朋友,展翅高飞吧! 空太等人似乎在喊着什么,丽塔当然听不到,但是他们的心意已经完全传达到了。 继续加速的飞机,终于飞向广阔的天空。 丽塔的眼睛滴下了斗大的泪珠。 滴滴答答不断落下…… 而她却不想拭去眼泪。 「可不能输给他们呢。」 「是的。」 因为这是如此令人开心…… 丽塔搭乘的飞机发出轰隆声远去。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空太用袖子擦去沾在脸上的颜料,眯着眼追寻飞机的航迹。 三张床单大的布幕,大小应该是绰绰有余。 「前食客女坐在窗边坐位的机率很低,恐怕是徒劳无功吧。」 龙之介在意制服上的脏污,白色衬衫沾上了红色及黄色的颜料。 「赤坂同学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七海生气了。不过,额头上沾到颜料的呆样一点都不可怕。 「听听就算了。反正龙之介醒来后也帮忙了。」 仁用手拨掉弹到裤子上的颜料。不过光靠这样是弄不掉的,因为手上也沾到了颜料,裤子上的颜料痕迹反而更加扩大。 大概是对自己的惨状觉得不象话,仁耸了耸肩。 众人整理着画材,眼神不经意互相对上,所有人都是一副凄惨的样子。脸跟手上,还有制服到处都沾了颜料,色彩缤纷。 看着彼此的脸,众人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 虽然想过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不过还好真的做了。在这种时候,总是对美咲的突发奇想跟行动力感到惊艳。 丽塔搭乘的飞机明明已经离开,美咲却还在剩下的一张床单上画着东西。 「美咲学姐也来收拾整理吧。」 「看我精心的作品吧!我觉得垂下的布幕用这个比较好!」 美咲干劲十足地拿起床单,上面写着「常胜」。 「我们又不是常参加高中校际比赛的队伍!还有,请不要浪费床单了!」 「这些全都是从学弟的房间里拿来的,所以没关系啦!」 全身沾满颜料的外星人笑着。 「从今天起就能被『常胜』拥着入眠呢,空太。」 「真是太好了呢,神田同学。」 「你们以为事不关己,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啊!」 就在这样闲聊之间,画材已经收拾完毕。 「那么,难得有这个机会,要不要先吃饱再回去?」 带着行李的仁开始往前跨步走了出去。 「我今天的心情想吃什锦烧~~」 已经变成圣诞老公公状态的美咲跟着走在后面。 「吃是没有问题,但请不要跑到广岛去。」 七海谨慎地叮咛。 「我知道了,小七海!小七海的故乡!就将就点,到大阪去吃啰~~!」 「那也不行!」 如果从现在开始八个小时的旅程实在太累了。不,该不会打算搭飞机立刻往返吧。 龙之介也默默地回到大楼里去。 「椎名,要走咯。」 飞机离开之后,真白一直盯着远方的天空。 「椎名?」 「……」 「你想跟着一起回去吗?」 真白轻轻地摇头。 「走吧。大家都走光了喔。」 空太背对着她开始往前走。 「空太。」 空太听了转过头去,真白漂亮的脸蛋上沾了颜料,站在夕阳照射下的正中央。 「怎么了?」 空太这么问道,真白便把双手叠在胸前。 「这里怪怪的。」 她这么说着,仿佛要逃离空太的视线,把目光别开。 「噗通、噗通的……从刚才就一直这样。」 「刚才?」 真白依然低着头,只有目光向上望。 「空太叫我不要走。」 「啥!那、那个只是!」 「自从被空太紧紧抱住之后。」 「呜啊啊!赶快忘掉那个吧!」 空太全身开始冒汗。虽然不想否定自己的情感,但是事情的发端是一场误会,实在是太丢脸了。 「算我拜托你,赶快忘掉吧!拜托你啦!」 空太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拼了命求她。 但是,真白却回答: 「没办法。」 「请你想个办法吧!」 从今天起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真白才好?竟然把至今隐藏在无意识之下的东西全都暴露出来了。 「还留着。」 真白说着,一边像祈祷般闭上眼睛。 「什、什么东西?」 「空太的声音还留在耳边。」 不能再问下去了。空太想立刻转身冲刺离开。 「还有空太身体的触感。」 「不、不要讲得那么逼真!」 在无法停止动摇的空太面前,真白露出些许不安的表情。平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为所动的双眸,微微地闪烁着。 「我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回事……」 真白不知是否感到不安,放在胸前的双手紧紧握住。 「空太。」 「什、什么事啊?」 「这个……」 低着头的真白脸颊泛红。总觉得那不只是因为夕阳的关系。 「椎、椎名?」 空太明明想说些别的话,却还是只能叫唤她的名字。真白直盯着这样的空太。 因为这样,空太的脑袋距离冷静越来越远。 「……」 瞬间造访的沉默,蕴含了难以忍受的紧张感。空太吞了吞囗水,即使这么做,加速的心跳还是无法平息,事到如今真白也停不下来。 「这个……」 「……椎名?」 「莫非……」 「……」 喉咙已经干渴到发不出声音来了。 真白的薄唇间正要说出接下来的话语,就在这时,冲过跑道的飞机发出轰隆巨响起飞。 真白说了些什么。 「……」 但是没听到声音。从她的嘴形看来,大概是两个字。这句简短的话语,被喷射引擎的声音给掩盖了。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全身发热,眼前一片白茫茫。 因为…… ——恋爱。 真白的嘴唇似乎如此向空太倾诉着…… 第三卷 后记 在不知不觉当中,这本《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第三集,已经成为值得纪念的第十一本书了。至于是哪里值得纪念,就请大家不用在意了。 全都只是因为在第十本的时候漏掉,没拿来当作话题而已…… 这也没办法。就算到了第十本,既不会响起军乐、有人帮忙祝贺,也不会因为达到某种作家层级,而提升了等级。 日子只会很单~~纯地一天天过去而已。 这个世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这样形成的。就这样,岁数不断增加,不知不觉中由年轻人变成大叔,所以现在还年轻的各位也请注意了。 就像从宇宙看不见地表上的国境一样,年轻人与大叔的分界线也是肉眼看不见的,不知不觉间就会跨越过去。这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硬是要做个总结的话,我能够像这样出书、在后记写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多亏各位读者。感谢各位,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下次,第四集大概会在寒冷的季节里发售。 文化祭也要开始了,说不定终于(?)要开始有学园故事的气氛了。也说不定不会有…… 只剩下短暂时光就要毕业的三年级生身上,似乎会发生些什么事。当然,空太与真白的关系也会逐渐变化吧……以上所说的全都只是预定,实际上会变得如何,还是请各位在第四集的时候确认吧。 在这里要感谢溝口ケージ老师,这次还承蒙老师画了海报的图。如果各位在书店等处看到大型的真白,还请好好地欣赏。(注:以上為日本出版情況) 另外,也给荒木责编添了不少麻烦。 那么,相信下集还能与各位再会…… 鸭志田一 第四卷 第一章 樱花庄的文化祭 ——恋爱。 她似乎如此倾诉着…… 1 成田机场的见习屋顶平台上,夕阳照射着面对面的神田空太与椎名真白。 「我是怎么了?」 真白彷佛要压抑住不安似的,紧紧地握着放在胸前的手。这个动作让原本就带着柔嫩纤细氛围的她,变成更加虚无梦幻的存在。 「空太。」 平常总是清楚坚定的声音,现在却显得有些微弱。 「什丶什么事啊?」 「这个……」 低着头的真白脸颊泛红。总觉得那不只是因为夕阳的关系。 「椎丶椎名?」 空太明明想要说些别的,但是在真白那清透的双眸注视下,最后还是只叫了她的名字。 「……」 一瞬间的沉默中,蕴含了难以忍受的紧张感,令空太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但即便如此,加速的心跳还是无法平息,而事到如今真白也停不下来了。 「这个……」 「……椎名。」 「莫非是……」 「……」 空太内心呐喊着「慢着」却发不出声音,反而足真白薄嫩的双唇间发出了简短的声音。 「恋爱。」 听来沉静的声音,当中却带着确信的口气。空太的心跳加速,全身细胞都骚动了起来,感情一瞬间沸腾了。 「我丶我……我……」 「说出来……快说出来……」不知谁在脑中不断重复着。 「……空太?」 「我丶我从以前……所以……那个……」 说出来。把自己的心情坦率地说出来…… 「我……我对椎名!」 「我了解。」 「咦?」 所谓的了解,是指了解什么? 「我很了解空太。」 「椎名……」 真白彷佛全身放松般露出自然的微笑,以怜爱的眼神看着空太。心脏狂乱跳动,一股雀跃的冲动一涌而上。 「我丶我!」 正当空太想说出口的时候,真白以手势制止了他。 「但是,我没办法回应空太的感情。」 「……咦?」 刚刚真白说了什么? 「为丶为什么啊!我丶我们的……那个丶心情不是一样的吗?」 「是啊。」 「那丶那么为什么?」 「为了成为喵波隆的驾驶,必须要有心酸的人生经验。」 「……咦?」 真白究竟说了什么? 「不过,已经没问题了。」 「不丶不,我觉得你的脑袋很有问题。」 「藉由失去最重要的空太,消极电阻器就会顺利地运转。」 「嗯,果然非常有问题!」 「喵咕噜星人就全部由我来打倒吧。」 「被这样告白,我会感到很伤脑筋的!」 「那么,再见了。」 「不丶等等……!」 空太追上真白逐渐远去的背影,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 「咦?」 不知为什么,原本应该是真白的人,就在刚刚一瞬间像变魔术一般,变成了大一届的学姐上井草美笑。 「这丶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不干脆了喔,学弟!你这个软弱的东西!为了地球的未来,你就干脆地被甩掉吧!」 美笑大大地将手挥了过来。 「啊丶等一下啊,学姐!」 「我才不要!」 美笑很有男子气概地回应,同时强烈的一巴掌打了过来,响起「啪」的一声令人感觉舒畅的声音。 「什么跟什么啊~~!」 空太对于太过莫名其妙的发展,边喊着「什么跟什么啊!」边害怕得全身颤抖而回过神来。刚刚明明还在机场的见习用屋顶平台上,现在映入眼中的却是自己那约三坪大小的房间。 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学生宿舍「樱花庄」当中的101号室。墙上豪爽地画着「银河猫喵波隆」的涂鸦,床上则是捡来的七只猫很舒服似地睡着觉。 很显然这是空太的房间。 「……刚才的那些都是梦,而现在的才是现实吗?」 空太觉得有些庆幸又有些可惜,就是这种暧昧的感觉。 「话说回来,我竟然会站着睡觉,看来也不妙了……」 从醒来以后,空太就一直呆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他之所以对这件事并不感到不可思议,是因为为了文化祭而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开发到了最后关头,他忙到已经一整个礼拜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大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虽然才刚从梦的世界回来,总觉得一个不留神又会马上睡着。 「不过,我到底在作什么梦啊……」 虽然最近老想着制作游戏的事,但没想到喵波隆终于还是入侵到梦的世界里来了……还有真白的事也一样,擅自让她在梦境里登场,还让她说那些话。而且,自从真白以前的室友丽塔到日本来要带她回英国的那起骚动以来,就已经觉得够尴尬了……空太想起连声叫喊着「别走」,还在机场里抱住她的事,就觉得脸上彷佛要喷火了。在作了这样的梦之后,更是难以跟真白面对面了。 「学弟,你醒了吗?」 空太揉了揉几乎已经闭上的眼睛。出声叫唤他的,是住在樱花庄201号室的外星人上井草美笑。这么说来,刚刚在梦中还遭美笑毫不留情地掴掌,应该说,现在左边的脸颊还留有火辣辣的真实感觉。 「冒昧地请教一下,美笑学姐,您是怎么叫醒我的?」 「用合乎一般地球人的风俗习惯啊。」 「地球上才没有那种甩耳光把人叫醒的文化!」 「才不是甩耳光!是签名的练习喔!」 虽然美笑经常都是这样,不过她又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签名?」 「来,镜子。」 空太接下精神饱满的美笑递过来的随身小镜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看自己的脸。 「来~~从正面看是这样的感觉,不知您觉得如何?」 不知道美笑为什么是用美容师的口吻,不过总之还是别过问的好,因为在这之前,还有令人更想吐槽的地方。 空太的左脸颊上印了一个红色的手印。当然,美笑的右手也因为颜料而红通通的。 「这叫签名吗?你是横纲吗!还有,不要用斗魂注入(注:接受前日本摔角选手安东尼奥•猪木掴掌而获得斗志及鼓励,此行为被称为斗魂注入,又叫「斗魂掴掌」)这种签法!」 「能够让学弟高兴,真的是太好了。」 「我并没有感到高兴,是被甩了耳光而正在生气!」 「是学弟不好,谁叫你要站着睡觉。」 「无树平原的长颈鹿也是站着睡觉!别瞧不起野生动物!」 「动物园的长颈鹿是以蹲姿弯着头睡觉的喔!」 「那些家伙是因为没有外敌,所以才会这么散漫!它们已经丧失野生的尊严了!」 「我已经知道你们对长颈鹿很熟悉了,稍微安静一点,我会听不到声音的。」 如此出声说话的,是坐在电视前面确认画面的三鹰仁——住在103号室的三年级型男,同时也是美笑的青梅竹马。他的视线完全没离开过画面,正在进行「银河猫喵波隆」剧情部分的除错测试。 「还有,美笑赶快去学校。你那边不是还有宣传之类的东西要准备吗?」 「嗯!那我中午会再过来接你们,在那之前要完成喔!」 美笑才刚说完就跑了出去。为什么她会那么有精神呢?她应该跟困到几乎站着就能睡着的空太,还有每三秒就打一次呵欠的仁一样都没睡觉。莫非是搭载了无止境的能源装置吗?如果是这样,还真希望能够为了人类光明的未来,有效地活用这个永久装置。 仁呆望着美笑走出去的门,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没想到竟然会是在公开当天完成啊……」 「是啊。」 空太回应着仁,在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今天是十一月七日。 也是自文化节那天开始举办的文化祭第五天。与大学联合举办的水高文化祭长达整整一周的时间。 「银河猫喵波隆」本来应该在十天前就要完成……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依照计划表,在十天前曾经一度完成。但是对于品质无法接受的美笑,说要更换已经完成的3D模组资料;而受到影响的真白,也开始擅自增加了剧情部分的镜头数量。就连应该要阻止她们的龙之介,也表一不有想试试看的像数着色,因而延长开发时间……原本预定要在文化祭首日——十一月三日公开「银河猫喵波隆」,却到了文化祭第五天的早上还没完成。 因此,樱花庄的众人睡眠时间日日缩减,就连从三日就开始的文化祭,也是一天都没参加,一直窝在房间里持续制作。 但是,这个漫长而痛苦的日子将在今天结束。「银河猫喵波隆」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完成,也打算在今天公开。 话虽如此,众人身体已经快不行了,憔悴不堪的心灵,现在就要向睡魔的甜美呢喃投降。 「仁学长。」 「什么事?」 「我差不多想允许上眼皮跟下眼皮交往了。」 「总之,你先去浴室清醒一下。脸上的枫叶也要洗干净。」 「啊啊,说得也是。我已经完全忘了。」 空太还不能睡。仁现在所进行的剧情部分除错结束之后,空太必须试玩才能确认战斗的部分没有问题。接着,还要将结果跟从刚刚开始就不发一语地黏在空太桌上丶专注地敲着键盘的龙之介报告,做最后的平衡调整。 如果这样能够达成令人满意的难易度,这两个月来拚了命专心投入的「银河猫喵波隆」就算大功告成。 回想起来,这是一段感觉漫长却又短暂的时间。尤其是进入十月以来,发生了许多事。 有时会因为战斗部分的样式而与龙之介发生争执。 「神田你想增加动作项目,这根本就无视客人的观点,不过是开发者的自我意识。因此,驳回。」 像这样被击溃而无法反驳。有时则是因为无穷无尽地提出新构想的美笑无理的要求,而感到发火。 「如果全部都能做到当然是很好,但是已经没时间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其它还有像足订货出错丶重制图像资料丶需要的机材没送来等,突破了这许多失败与问题,好不容易才来到现在只剩下一小步的阶段。 空太回想着这些日子,并发出「嘿咻」的声音从地上站起来,接着几乎是闭着眼睛来到走廊上。 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沿着墙壁来到厕所。空太完全没考虑到里面有没有人之类的问题,毫不客气地打开厕所的门。 「啊!」 他因为听到短促的尖叫声而抬起头,接着便与住在203号室的青山七海四目相交。背对着门口的七海只将上半身转过来,双手抱住肩膀般遮掩着胸前。她的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完全是一丝不挂的姿态站在体重计上。脱下的制服上衣跟裙子,在地板上堆成一座小山。而之后脱下的衣物大概是继续堆在上头吧?最显眼的山顶,是成套的水蓝色内衣。 「神丶神田同学?」 语调变回关西腔的七海,哑然睁大了眼睛。 「早丶早啊。」 再熟识的关系也该讲求礼节。总之,先打个招呼。 「……」 但是很遗憾的,七海并没有回应,反倒是那发育健全丶带点圆润的少女身体微微颤抖,并深深地吸了口气。 「哇~~!等一下,青山!」 [attach]233498[/attach] 空太出声制止与七海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不愧是想当声优的人。打从肚子发声的尖叫令空气为之震撼,魄力满分。 要是没有迅速地摀住耳朵,脑袋说不定已经发昏。 「不丶不要看~~!」 满脸通红的七海把手边的洗涤衣物丢了过来。 感受到危险的空太,空手夺白刃般接下了飞过来的东西。 「很好。」 「不丶不准接住~~!」 「啊丶糟了!」 在这种时候应该要乖乖地被击中,然后逃跑离开才对。 「抱丶抱歉!」 七海因为愤怒以及羞耻而全身颤抖,再度发出尖叫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对不起啦!」 空太慌慌张张地关上厕所的门,隔着门再次向七海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如丶如果这样就能被原谅,就不需要警察了!」 「你说得很对……不过,外面并没有挂着女性使用中的牌子喔?」 「呜……那丶那是……那个……因为本来没打算脱的……」 「啊?那为什么会是裸体呢?」 这么说来,她刚刚好像是站在体重计上。应该可以想象得到是什么原因。 「跟丶跟神田同学没关系。」 「一套制服跟内衣裤有差一公斤吗?」 「我丶我才不是因为很久没量丶体重稍微增加了,就怪罪到衣服上喔。而丶而且我本来就没变胖!只是错觉而已……」 看来七海真是拚了命。大概是就算脱得一丝不挂丶扣掉制服的重量还是无法达到理想的体重吧…… 「据说有个都市传说,如果用单脚站着量会变轻喔。」 「……」 空太给了个没有人会相信的建议,七海突然安静下来。 「……青山?」 「神丶神田同学是骗子!根本就还增加了!」 「该不会是因为你站的重心偏了吧?」 空太一边毫无意义地解释,一边想象那个认真的七海单脚……而且还是裸体站在体重计上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不丶不准笑!」 看来对七海而言,体重计上的刻度非常重要。 过了一会,厕所的门从中间被打开,穿好制服的七海一脸不愉快地走了出来。不,说不定只是因为害羞而已。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七海指着空太脸颊上的手印。 「受到外星人的攻击了。」 七海没再追问,大概是觉得就算问了也只是徒增头痛而已吧。 「呃……刚刚很抱歉。」 「那件事就算了……虽然不能说算了……没挂上女性使用中的牌子是我的疏忽……虽然不是无所谓……但这又是我的错……」 七海的嘴噘得越来越厉害,以带着责备的眼神望过来。 「既然这样,能不能请你不要露出那个表情?」 「我本来就长这样。」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感到不愉快呢? 「青山同学是对于空太明明看了她的裸体,却没恶虎扑羊而感到不满啦。」 打着呵欠走过来的是仁。他抢先一步占据了厕所,哗啦哗啦地洗起脸来,大概是来消除睡意的吧? 接着他擦拭着脸,说出这样粗鲁的话: 「不过,对于一个十六年来从没交过女朋友的青少年,要期待他突然就冲到本垒,的确是太过苛刻了。」 「什丶什么本垒!三鹰学长,请不要说这种话!」 「那么,上床。」 「更丶更糟糕啦!」 连耳朵都红了的七海发出抗议。当然,仁漂亮地充耳不闻。 「思春期的男孩子啊,单纯到光是被女孩子握住手就会喜欢上她,你要不要从这方面开始尝试看看?」 仁将刚刚拿下来的眼镜戴回去。 「你从刚才就在说些什么啊!况且,我觉得自己也没单纯到那种地步!」 「听到了吧?总觉得空太好嚣张自大,所以之后就交给你了,青山同学。」 仁搅乱了一池春水之后,再度打了个呵欠,并窝回正在进行除错的空太房里去了。 「那个人真是的……对吧?青山?」 「……」 七海一副认真的神情,直盯着自己的手掌心。 「喂~~青山~~」 「什丶什么事?」 回过神来的七海,明显将视线从空太身上别开。 「你没事吧?」 「嗯丶嗯……我好得很!」 总觉得怪怪的。 「对丶对了,神田同学,是该把真白叫醒的时候了吧!」 「啊丶啊,说得也是。」 「好了,动作快一点!」 空太被七海催促着,结果也没进浴室洗脸,就为了把真白叫醒而走上楼梯。 二楼正中央——202号室是椎名真白的房间。 走到门前的空太,姑且敲了一下门。 「……没回应。」 看来真白只是完全在睡懒觉而已。 「我要进去了喔?」 还是没有回应,空太于是打开房门。今天地板上的衣服还有内衣裤,依然杂乱到令人觉得爽快的地步。空太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往里头走去,摇了摇蜷曲在桌子底下奇异动物的肩膀。 「椎名,起床了。」 「……让给空太。」 「我已经起床四十八个小时了!」 真白一脸不满地抬起头,改成趴卧的姿势,从桌子底下蠕动着钻出来。 「天亮了。早安。」 「……」 真白依然不发一语地直盯着空太。 「干丶干嘛啊?」 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总会令人心跳不已。再加上一个月前发生了那件事……空太一直很在意那时真白在机场的见习用屋顶平台上所说的话。 只有最后那句话因为飞机的噪音而没能听清楚,虽然在那之后也没办法再问,但总觉得真白说了「——恋爱。」这句话……就算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但毕竟感情是无法控制的。 即使因为忙于文化祭的准备,没时间去想太多,但是像这样只要一有机会,空太就会立刻回想起来,变得没办法正面看真白的睑。 真白伸手摸了空太的脸颊。 「美笑的签名。」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 真白伸手拿了放在桌上的一张色纸。上头是很像女孩子的小手印,以及用毛笔写下的豪迈字体「上井草美笑」。这完全就是横纲的签名。 「这是怎么回事?」 「美笑给我的。」 「……这样啊。」 算了,就别问理由吧。反正不管是真白或是美笑,一定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原因。 「椎名,没时间了,马上换衣服吧。」 空太拿了一套制服给真白。还在茫然状态的真白,就在空太面前开始解开睡衣的扣子。 「我说的马上不是指现在的这一个瞬间!就算我这么说,你大概也没听进去吧!」 空太假装冷静地转过身,叹着气逃出了房间。他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 「唉……怎么好多事都很累人。」 然后再次发出深深的叹息。 空太将视线从肩上无力感的罪魁祸首栘开,在等待的期间,开始回想应该要做的事。 今天是文化祭的第五天,星期日。之所以会选在这天做为喵波隆的公开日,是因为假日来学校的人比较多。 而且,只公开一天是因为樱花庄并没有取得文化祭的参加意愿许可。 「不过,这也没办法啦……」 曾经有过取得参加意愿许可的机会,因为身为执行委员的七海向学生会以及大学学生会接洽,准备好了提报的地方。不过,由于出了许多差错,结果空太抛下了提报的工作。 虽然在那之后,还是姑且低头拜托再给一次机会,但是对方并不买单。 「果然不应该对学生会长说『吵死了!给我闭嘴!』吗……」 正当空太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真白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喔。」 空太被房门推挤,栘开后回过头去。 穿着制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真白,不知为何两手上各握着一片薄薄的布块。 「那是什么?」 「内裤。」 「看就知道了!」 「空太,你觉得哪个好?」 拿在真白右手的,是有轻飘飘蕾丝丶看来既清纯又性感的纯白色内裤;而左手拿的则是强调可爱,剪裁却是危险冶艳丶带着情色感觉的粉红色内裤。 至今几个月当中,空太应该已经能够完全掌握真白所有的内裤,但他却没看过这两件。 「我说,这内裤是怎么回事?」 「决胜内裤。」 现场空气冻结了。 「……」 「……」 「你说什么?」 「决胜内裤,空太。」 看来应该不是听错了。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点出现决胜内裤这种东西啊!」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你要决胜负了吗!」 「……」 真白注视着空太。 「该丶该不会……」 「没错,就是那样。」 「你丶你打算要告白吗?」 空太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忍不住脸红,并且把脸别开。一个月前发生在机场的事,还有今天早上作的梦,此时在脑海中交互再现,心中动摇得更厉害了。 「今天是喵波隆的公开日。」 但是真白所说的话,却是让人忍不住垂头丧气的内容。 「咦……你说重要,是指这回事?」 「喵波隆很重要。」 「不,那是很重要没错啦。」 「所以要穿决胜内裤。」 「虽然应该也是有为了绷紧神经的决胜内裤,不过你不要用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说法好吗,应该说,你绝对是弄错意思了!」 「重要的日子里穿的内裤,就是决胜内裤喔。」 「算了……那么,那个内裤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还是新的,应该还没穿过。 「丽塔给我的。」 真白转过头去,看着房间里的小包裹。对了,真白在英国时的室友丶大约一个月前寄住在樱花庄的丽塔,昨天寄了东西来,看来内容物就是决胜内裤。 什么不好送,偏偏送来这样的东西。 「丽塔告诉我的。」 「……你说决胜内裤吗?」 「嗯,她说重要的时候要穿。」 「……这样吗?」 虽然不清楚丽塔有什么意图,但是真白的理解大概与正确答案碰不上边。 「空太,哪件好?」 真白随意把两件内裤拿到空太眼前。 「我说你啊,内裤不是已经穿在身上了吗?」 「没有穿啊。」 「为什么!昨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换过了吧!总不会是到了早上就自然消灭了?这是什么推理小说啊!」 「跟睡衣一起脱落了。」 「是你脱掉的吧!」 「也可以这么说。」 「是只能这么说啦!」 「那么,哪一件?」 「那丶那种决胜内裤我哪选得出来啊!况且,为什么要我选啊!」 「平常都是空太挑选的。」 「像这样被说出来,真觉得我是相当的变态啊!」 「我会穿你喜欢的那件。」 「我的喜好根本就不重要吧!」 「很重要。」 「那如果我选了,你就会让我看吗?」 「看了要做什么?」 「就会兴奋啦!」 「空太已经很兴奋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除了我以外的某人吧。」 「不,就是你害的!」 真白看来似乎不太懂空太所说的话,一脸不解的神情歪着头。 「反正,你自己选吧。」 真白看了看右边的内裤沉思了一下,又看了看左边的内裤并歪着头。接着,她把两件内裤都丢到房间里去。 「真麻烦,那就算了。」 「不准做这种选择!粉红色那件!给我穿粉红色的那一件!」 空太走进真白的房间,从地板上捡起粉红色的内裤递给真白,心里同时还思考着男孩子把决胜内裤交给女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喜欢粉红色的话,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就好了。」 「烦丶烦死了,」 「空太,你的脸好红。感冒了吗?」 真白这么说着,迅速地把脸靠了过来,把自己的额头贴在空太的额头上。 因为过近的距离而瞬间沸腾的空太,慌张地向后闪开。 「空太,脸好烫。」 「还不都是你害的!」 「为什么?」 「因为,那丶那个!我好歹是个男孩子!而你是个女孩子!椎名实在太没防备了!对我做出像刚才那样的事,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感觉!」 空太由于情势所逼,连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有什么感觉?」 真白面无表情地如此问道。 「谁丶谁知道啊!」 「空太好怪。」 「……当然会变得很怪。」 空太小声地嘀咕着承受不了的情感。 「空太是……」 「什丶什么啦!」 他依然背对着真白,粗鲁生硬地回答。 「空太是男孩子。」 「……」 「我是女孩子?」 「那丶那是当然的吧。」 「……嗯。」 到最后空太还是没看到真白脸上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真白!我们差不多该去学校了!」 楼下传来七海呼唤的声音。 「该走了。」 「喔丶喔。」 2 空太目送真白与七海出门之后,为了消除睡意而到浴室里泡澡。虽然已经洗掉美笑的手印签名,但却没办法完全除去睡意。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在觉得状况有好一些后便离开浴室,回到自己那俨然已经变成除错室的房间。 他坐在仁的旁边,对于有节奏地切换的剧情部分画面进行确认。乍看之下版面设计或方框切割像是漫画,但是活用FLASH的特性,扩大缩小丶滑动丶配音丶效果音丶BGM等都加了进去。是相当豪华的成品,感觉介于动画与漫画之间。 「我说空太啊……」 「什么事?」 「今天已经是文化祭第五天了呢。」 「是啊。」 「我们连一天都没去过呢。」 「是啊。」 「你知道吗?昨天有校园美女选拔喔。而且,今年还是在室内游泳池举办,所以当然是穿着泳装。」 「听说第一天有现在成为话题的偶像乐团,在礼堂举办现场演唱呢。」 「大学戏剧学部好像自愿办拟似恋人咖啡厅,听说在店里面会扮演成客人的女朋友喔。麻美学姐还邀我去玩玩呢。」 「商店街的节目也很带劲,摊贩似乎很棒喔。据说桥本烘焙坊要第一次尽不『至高菠萝面包』呢。」 「真想边逛边吃啊。炒面丶大阪烧丶章鱼小丸子丶关东煮……今年似乎从各地找来了乎价美食呢。」 「啊~~啊,我本来想去看昨天的特别演讲,可以听到水明艺术大学出身的游戏开发者——藤泽和希的演讲耶?今年我们的文化祭,应该也办得很热闹吧……」 「……哈哈,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说啊。要赶快完成喵波隆……总觉得越来越空虚了,能不能就此打住啊,仁学长,我都开始想哭了。」 「好,以后就不提文化祭的话题了。」 即使说着多馀又罗唆的话,空太与仁仍然准确地进行除错作业。证据就是他们的眼睛从来没离开过画面。 「那么,你跟真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这无懈可击的突袭,空太狼狈地猛咳了起来。不过倒也很快就恢复了。 「最近怪怪的喔。」 「椎名一直以来都是怪怪的。」 「我说的是空太。」 「有丶有吗?」 「总觉得~~很别扭的感觉喔?」 「别扭?」 「确实有。」 就连一直闷不吭声地敲着键盘的龙之介也插嘴。 「更正确地说,你看起来像是拚了命在隐藏自己过度在意真白的事。」 仁准确地指摘出来。 「既然都知道我拚了命在隐藏,就不能放着我不管吗!」 「不可能吧。」 「为什么!」 「你想想看。眼前正好有个青涩地独自烦恼得团团转的有趣家伙,当然会想要趁机调侃一下吧。」 「呜哇~~!请不要再做那么精辟的分析了!」 「或者该说看到你的青春,背脊就痒了起来,所以得这么做才能镇定下来。明白吗?」 「那丶那么,仁学长难道就不会意识到美笑学姐吗?」 「看到脸就觉得害羞的时期,早就已经过很久了。其它也有过像是不讲话的时期呢。记得大概是国一的时候吧?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因为莫名其妙的固执,我完全不主动跟她讲话。」 还以为会被岔开话题,没想到仁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我从懂事以来,就一直觉得跟美笑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周遭的人也都这么认为。不过当我开始意识到美笑是女人的瞬间,就突然开始讨厌起这种关系了呢。」 「青梅竹马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太过接近而遥远的存在吧……」 「好像很深奥啊。」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仁彷佛要隐藏真心话般轻轻地笑了。 「我哪知道美笑对我而言是什么啊。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耶。就连能回想起的最久远记忆里,都已经有美笑的存在了。如果翻老家的相簿,不管哪一页都一定会有跟美笑合照的相片……那家伙就是如此。」 「不过,跟家人又不一样吧。」 仁完全把美笑视为异性,而这点美笑也一样。 「所以才麻烦啊。」 「你今天很健谈呢。」 「如果没说话我就会睡着罗。我可以睡了吗?」 仁为了消除睡意而站起身,大大地伸了懒腰。 「当然不行。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空太才这么说,仁就把眼睛闭上。一秒钟后传来睡着的呼吸声。 「仁学长,请不要站着睡觉!」 仁立刻张开眼睛。 「嗯?喔喔,真抱歉。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躺在床上睡罗。」 「你解释得太正面了吧!不行啦!现在要是到床上睡,会回不来的啊!」 仁完全没听进去,在床上躺成大字型。 「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空太。」 「不行啦!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啊!」 「无所谓啦,所谓的祭典就是在准备的时候最开心了。我已经充分享受过文化祭了。况且,叫我不要站着睡觉的人是空太吧。」 「我不是叫你躺下来睡觉的意思!」 「喂喂,对学长讲话太没礼貌了喔。」 「我也是困到快不行,口不择言了。」 「不如你就用这种气势,去扑倒真白如何啊?」 「这句话我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仁学长。」 「我可以扑倒真白吗?」 「是扑倒美笑学姐啦!」 「无聊的女人话题要延烧到什么时候?」 龙之介再度唐突地插话。 「这可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喔。」 仁发出「唷」的声音起身。 「龙之介又怎么样了呢?跟丽塔还顺利吗?」 「请你听我说啊,仁学长。」 「空太,我问的对象是龙之介耶。」 「赤阪把丽塔的信件全都交给女仆回信耶。搞得她每天都来向我抱怨!」 虽然丽塔的文字非常地客气,但整体另有含意,几乎都带着刺人的气氛,彷佛可以看见带着微笑用力敲打键盘的丽塔就在眼前…… 「告诉她,光是没有拒绝收她的信就应该要偷笑了。」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收信啊?」 「为了不让素材上传产生问题,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丽塔依照约定帮忙喵波隆的开发,现在空太与仁看的所有剧情部分的背景,全部都是丽塔画的。 「嗯,你就是这样的人。」 「喂,龙之介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要不要跟丽塔小姐交往看看?那样的美人不常见的喔。胸部也很大。」 这一点倒是不假。 「没兴趣。我讨厌女人。」 「我之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赤阪的那个毛病,是有什么原因吗?」 看起来也不像足因为对女孩子没有免疫所以才不喜欢的。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被异性碰到就无缘无故昏倒吧。 「那跟神田没关系。」 「这样吗?」 「那么,你也不会想交女朋友吗?」 「不会。」 「真厉害,空太就想交吧?」 「嗯,就一个健全的男高中生而言。」 「那是身为雄性正常的证明。龙之介也没性欲吗?」 「吃西红柿就能抑制。」 「西红柿才没那种功能!大概吧。」 「闲话就到此为止。完成了。」 「你说完成了……」 「神田,这是最后的试玩了。」 「好,交给我吧!」 3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 空太房间里的电视机萤幕上,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完结」的文字——那是片尾字幕的最后画面。 「神田,这样可以了吗?」 因为睡眠不足而看来眼神凶狠的龙之介这么问了。仁也盯着空太。 「嗯,我觉得可以了。完成了……」 这一瞬间,仁打了呵欠并伸伸懒腰,仰躺在床上。 「太好了~~终于完成了。啊~~好累~~」 「呼……真是漫长。」 龙之介吐出带有安心与成就感的吐气。 空太还沉浸在完成作品的馀韵中时,耳边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声音非常接近,应该就在樱花庄的前面。 「美笑来接人了吧。」 仁带着疲倦的表情露出了苦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呢。」 龙之介则是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快起来,赤阪!赶快到学校去!」 时间已经稍微超过十二点了。 喵波隆的公开,预定在大学的共有设施剧场里举行。然而没有人使用的空档,就只有十二点半之后的一个小时而已。之前是影像学部使用,之后则是排了电影研究会的上映节目。 如果文化祭的参加意愿经由正规的程序获得同意,就能够拥有自己完整的时间。只可惜空太他们并没有得到许可。 所以,他们只能在空档时间占据剧场,在一个小时的限制时间里完成准备,以游击战的方式把作品公开,并且迅速地撤收。 现在必须尽可能快速地前往现场。 樱花庄的所有成员应该都知道这件事,但龙之介却连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动作都没有。 「……我不用了,剩下的就交给神田了。开发机材的配线还有启动方法,你都还记得吧?没有问题,神田一定做得到。」 自从开发机材送到房间以来,几乎每天都使用,就算不愿意也会记得。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让龙之介睡觉。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要一起做到最后——这是空太现在的想法。 空太关掉开发机材的电源,拔掉所有线后交给了龙之介。 「你也一起来。」 「现在我的当务之急就是睡觉。再这样继续让脑细胞的牺牲扩大,并不是理性的判断。」 「谁管你,过来就是了!」 空太抓着龙之介的手,把他拉到房间外面。 「放手,神田。文化祭是女孩子们闹哄哄的危险地带。带我去是想杀了我吗?」 「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虽然这是我想尝试看看的台词,不过还真希望对像仅限于女孩子。」 仁说出这样的感想,将冰箱大小的开发机材放到推车上,送到房间外。 车子的喇叭声彷佛在催促他们般响了起来。 「快一点~~!」 不,连美笑的声音都听得到了。 「换衣服,然后在玄关集合。」 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了解!赤阪也快一点!脱了喔!」 空太语带威胁,拉扯着龙之介的T恤。 「不丶不用了,我自己会换。」 脸微微泛红的龙之介逃回自己的房间。 空太也迅速地脱掉裤子,一边换上制服,一边确认有没有把什么东西忘在房里。开发机材丶连接线类丶启动用的笔电都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只要成员在就应该没问题。 这时,再度传来美笑催促的喇叭声。 「再不快点,就要开车撞进去了喔!」 「马上就来!」 空太叫喊着来到走廊上,仁与龙之介也走了出来。男生换衣服一下子就好了。 「那么,走吧。」 「好!」 空太穿上鞋子,走在前面推着手推车;一脸不满的龙之介跟在后面。最后走出来的仁锁了门之后追了上来。 停在樱花庄前的休旅车传来美笑的声音。 「东西放在最后一排!」 空太将第三排座位折叠起来,与龙之介合力将机材连同推车塞到空出来的车厢里。接着,空太与龙之介坐进第二排的位子。 然后是仁坐上副驾驶座。仁在用力关上门的瞬间,发出了感到惊愕的怪声。 「你那是什么打扮啊……」 车子立刻朝学校出发。 握着方向盘的美笑,确实是一副夸张的打扮。 「很棒吧?是兔美眉喔!」 身体曲线展露无遗的紧身衣,刺激感官的黑色网袜,加上性感的高跟鞋。兔耳朵造型的发圈弹跳着。 不管怎么看都是兔女郎,不是兔美眉。 「我说你啊……」 仁无力的脱下运动上衣,披在美笑肩上。 养眼画面终了。 「学姐……为什么是兔女郎?」 在仁的面前还真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摆。美笑踩油门的腿十分妖艳,然后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吸进越过肩膀可以窥视到的乳沟里去。 「美术科所有学年合办森林的作品展喔!我今天负责担任向导。」 「那还真是挑逗煽情的森林向导呢……」 「好歹用脑袋想一下吧……你的服务精神未免也太旺盛了。」 「有什么关系?很可爱吧?」 看来美笑并不了解仁担心的意思。 「就是可爱才有问题啊……」 仁叹了口气。 「怎么办?学弟,被仁称赞可爱了。」 「真是太好了呢。」 「嗯!」 「您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啊。」空太想着等一下再跟仁这么说吧。虽然大概没有什么安慰作用就是了…… 「对了丶对了,最后一天小真白要担任森林的向导,学弟一定要来玩喔。」 「咦?椎名吗?那……那丶那么要穿这个吗!」 「小真白是猫娘的服装喔。」 「听起来虽然完全像是妖怪,不过应该不是吧?说不定是猫版兔女郎——猫女郎吧?虽然不 知道有没有这种说法就是了。」 「你就从现在开始期待吧,学弟!试穿衣服的时候我看过了,小真白真是超可爱的啦!我都流鼻水了呢。」 这种时候应该是要流鼻血吧。撇开这个不谈,真白真的会穿上像美笑现在穿的危险服装吗?如果是真白,好像会照别人所说的很平常地穿上。况且,听起来似乎在试衣服的时候已经穿过一次了…… 如果真是这样,老实说是很想看。不过,又不想被其它人看到。之后再跟真白耳提面命一下吧。不过,要是她本人乐在其中的话,搞不好会说: 「空太好烦人。」 不,就算会被这么说也无所谓。总比让穿着挑逗服装的真白暴露在大众眼前要好多了。 空太充满睡意的脑袋想着这些事,坐在旁边的龙之介靠了过来。他闭着眼睛,发出深沉睡眠的呼吸声…… 「我也忘记要睡觉了。我想稍微打个盹,到了请把我叫醒。」 空太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呵欠,这时车子因为红灯而紧急刹车。空太与龙之介两人的头同时撞上前面的座位。 「拜托请安全地驾驶!打个盹差点就要变成永远的安息了!」 龙之介睡昏头,说了「怎么了?是哪个国家的攻击?」之类会引起骚动的话。 「有好消息要送给爱困的学弟!来,喝这个!仁还有Dragon也是!」 美笑利落地分给空太丶仁还有龙之介的,是大小正好可以握在手里的瓶子。标签上写着「营养满分!带您至极限另一端的最后一瓶」。 「这是什么啊?」 绿灯亮了之后,车子再度轻快地动了起来。 「这是可以恢复HP的魔法药喔。」 「不丶不,上面写着带您至极限的另一端耶?这可是会让人突然醒过来的广告词耶!」 保险起见,正想先看看成分,这时价格的标签突然映入眼帘。 两千五百圆。 「好贵!这什么啊!咦?不会吧!」 「这我请客,赶快咕噜咕噜喝下去吧。」 「我还不想到极限的另一端,要请客的话,不如请牛肋排丶上等牛肋排或者特上等牛肋排都要来得好一点!」 「都叫你别罗唆,喝就是了。」 仁就这样看着前方一饮而尽。 「不丶不要紧吧?」 「之前喝的时候,大概只有三个小时身体轻盈得跟长了翅膀一样。」 仁看起来好像是在干笑,是自己多心了吗? 「……过了三个小时之后,会变得怎么样?」 「会睡得跟死了一样而已啦!」 透过后照镜可以看到美笑满脸笑容。 「那个丶真的会醒过来吧?」 不过,既然仁都喝了,也只能相信没问题了。 在旁边的龙之界面无表情地喝掉了。 「那么,我也去拜见一下所谓极限的另一端吧……」 扭开盖子后,一阵微微的香甜扑鼻而来。将嘴凑上瓶口,甜味更加浓郁了。闭上眼睛,液体一口气流过喉咙,像小时候喝的感冒药水的味道。并不难喝。 「如何啊?学弟。情绪开始沸腾了吗?」 「哪有那么快……」 不,怎么回事?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身体热了起来。 「好像开始充满活力了!」 「就是这样,学弟!」 「现在的话,应该可以跟上学姐的斗志!我办得到!」 「不过,美笑的惊人之处,就是不用喝也可以维持这个状态。」 不愧是外星人,底子完全不一样。是经常处于极限的另一端吗……难怪总觉得跟不上她高昂的情绪……现在完全理解了。 在这样你来我往之际,有一瞬间车内的对话中断了。突然回过神来时,空太察觉到自己下腹部的异常变化。开始心神不宁了起来,握着营养剂空瓶的手微微颤抖着。 看来应该是紧张吧? 这也难怪了。对空太而言,「银河猫喵波隆」是值得纪念的一个作品,而今天就要请客人来玩玩看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 为了躲避文化祭执行委员丶学生会以及教师的监视,实在没办法在校内大肆宣传。 「没问题的啦,学弟!昨天我去买东西的时候,桥本烘焙坊的大叔对我说,我们可是备受红砖商店街的期待呢。而且我从早上就偷偷确实地宣传了,所以不用担心喔!」 「反而应该要担心如何处理从会场满出来的客人。」 龙之介非常冷静。 「赤阪……你是想象了什么样的状态?」 「剧场里人多到像垃圾一样的状态啊?」 他还一脸「不然还会有什么?」的表情。 「你真是厉害啊。」 「你也稍微想一下开发成员的豪华程度吧。这样是理所当然的,门可罗雀的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不,呃,虽然我是知道啦……」 「如果你那么不安,那就来趁胜追击一下吧。」 龙之介拿出智能型手机,以熟练的手势开始操作。 「你在做什么?」 「我已经登入文化祭执行委员用来提供资讯的Twitter系社会性服务网路,把资讯散发出去了。放心吧,对于执行委员或学生会,我已经让他们的终端无法连结了。」 「我担心的是,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密码啊?」 「安全防护很脆弱,女仆花了五分钟就破解了。」 看来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终于也能当上骇客了。之后究竟会继续成长到什么地步呢?该不会哪天就开始失控,征服世界了吧?真是令人觉得不安。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需要想出排队入场的对策。」 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剂的效果出现了,仁与龙之介都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会觉得不安的只有我吗?」 毕竟在这当中还没有作品问世的就只有空太,所以有这样不同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咦~~为什么~~?学弟,你觉得自己做了很无趣的东西吗?」 「不,并不是那样。」 否则也不会到今天这关头还在做平衡的调整。 有种终于完成了的感觉。 「也不是没有自信……只是,又不知道来玩的客人们会不会觉得开心。」 「那倒是。」 仁第一次同意空太的看法。 「我觉得绘画层级超高,故事也很棒。当然战斗部分也是……」 「我也一样会想很多。不过啊,不觉得这样很快乐吗?很兴奋吧?『花了两个月做出来的东西,怎么样啊!』要这样给大家看了喔?这一瞬间真是开心得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心神不宁的感觉原来是来自这个……这种紧张感并不只有害怕或恐惧,事实上还觉得很快乐。 「就是这样,学弟!乐趣从现在才正要开始而已!」 车子从大学的后面……成为通行入口的西门冲进校园内。 一进入西门,眼前就是目的地剧场。正面入口人潮众多混乱不堪,实在没办法停车。 「唔哇,这是怎么回事……好多人。」 「因为我在刚刚发散出去的讯息上写了上井草学姐的名字,大家会如此骚动是当然的。」 「真厉害……我只能这么说了呢。」 「就是说啊。」 不同于含糊地同意空太意见的仁,名字被拿出来用的本人没有反应。美笑集中注意力开车,将车子开进搬运器材用的里侧,停在感觉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入口。 四个人迅速地下车。龙之介将开发用机材搬上推车,率先从后门进入剧场。 打算立刻追上去的空太,因为看到从会场满出来的观众而停下脚步。随着空太等人的出现,里侧的入口也被发现,人潮逐渐涌了过来。 「仁学长,得赶快想个办法。」 「怎么办呢……啊,找到帮手了。」 「咦?帮手?」 仁的目光朝向企图阻止涌出人潮的某人背影。 「咦?那不是学生会长吗?」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空太与仁的视线了,学生会长转了过来。 「三鹰!我没有同意樱花庄的参加意愿许可!立刻停止!神田空太也听到了吧!」 「咦?为什么连我的名字都记住了?而且还是全名!」 「要是在地盘学生会室被骂『吵死了!给我闭嘴!』一般都会怀恨在心的吧。」 「说得也是……这就是人类嘛。那么,这个情况要怎么办?」 「那当然就是这么办。」 仁说完大大地吸了口气,对着满出来的人潮说: 「没办法进入剧场的人,请遵从那边带着学生会臂章的工作人员指示!」 「什么!三鹰!」 眼看学生会长的脸逐渐涨红,瞬间就被围过来问该怎么办的人群给吞没。 「会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仁向学生会长挥挥手,不过学生会长大概看不到吧。仁毫不在意地进入剧场里,空太在后头跟了上去,一边上锁,一边在心中向学生会长道歉。 「……仁学长,你是恶魔。」 「嗯?怎么会?让文化祭顺利进行,是学生会的重要工作吧?他现在一定很感谢我让他可以好好工作吧。」 「那个学生会长看着仁学长的眼神当中带着憎恨,我想我大概了解原因了。」 「就算被男生喜欢我也不会高兴。」 「那根本是完全被讨厌吧!」 「那就没问题了。好了,走吧。」 龙之介独自在操作影像与音响的监控室里组装机材。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还来得及。」 龙之介以可靠的声音回答。 「我去看一下正面的入口。」 不等龙之介回应,仁便快速地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空太先是一个深呼吸,接着走向主萤幕的侧边舞台。越接近目的地,远方传来的喧闹声就越大。一开始感觉不到人的气息,现在也逐渐膨胀了起来。 他压抑着满怀热血的情绪,踩着短阶梯走上舞台侧边。 还看不到观众席。再往前三步……两步……一步…… 空太缓缓地环视剧场内。 看到了。 看到了很多人。 三百人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喧闹声没有停止,对于接下来「银河猫喵波隆」的期待,彷佛蜂拥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透过红砖商店街,提早向附近的小学进行宣传的关系,前方满满都是小孩,迫不及待似地闪耀着双眼。 空太注意到其中有穿着水高制服的人,还有三丶四个像是大学生的团体。当中也有认识的脸孔,甚至还有带着幼稚园小朋友的父亲。 大爆满。 空太光是看着观众席,一股灼热的情感便涌上心头。 但是,什么都还没开始。空太为了压抑住彷佛要满溢出来的情感,紧咬着下嘴唇。 「空太。」 空太吸了一下鼻涕后转过头来,真白就在那里。 「……好多人啊。」 「嗯,满满的。」 「我高兴到有点不妙。」 「嗯。」 「不过,真是完美地把座位都填满了呢。」 没有站在通道上的人,这正是三百人的座位被坐满的证据。空太等人事先已经讨论过了,因为游戏需要比手画脚,如果走道上有人会很危险,所以不能太贪心。 「是七海做的。」 「青山?」 真白的目光落在不断重复深呼吸的七海身上,紧张的感觉显而易见。今天,七海还有另一项重大的工作。 为了让客人能够确实地享受到玩法特殊的「银河猫喵波隆」的乐趣,七海必须像带动唱的大姐姐一样站在舞台上,与观众一起舞动身体。 原本预定要由空太或美笑来担任,但七海一直很在意喵波隆的制作期间,只有自己的负担较轻,所以在三天前提出希望由自己来担任。 空太慢慢地靠近,出声叫了七海。 「青山。」 「神田同学。」 七海抬起头,表情僵硬。 「原来青山也是会紧张的啊。」 「那当然啊。我听说就算是职业的演员,在准备一决胜负的时候也是会紧张的。」 「那你紧张也没关系啦。」 「说风凉话。」 七海这么说着笑了。 「总觉得今天的神田同学看来很爽朗。」 「有吗?」 「该不会现在才熬夜后精神亢奋吧?」 那样的时间带早就已经过了,现在反倒是不久前才困得要命丶精疲力尽的状态。 「现在的我正在极限的另一端……虽然是只剩两个半小时的短暂寿命。」 「什么啊?」 「不,不用在意。」 「真的很怪。」 七海的紧张也大致舒缓了,表情看来已经变得自然。 「机材已经组装好了。」 龙之介这么报告,从监控室定上舞台侧边。 「会场准备也没问题罗!」 美笑也走了过来。就连到入口去观察状况的仁也回来了。 「外面怎么样了?」 「学生会长活跃得很。」 「又会被怨恨了吧……」 「那么,大家集合!愉快的伙伴们集合了!」 「早就已经集合好了啦。」 空太丶真白丶七海丶美笑丶仁。还有龙之介在舞台侧边围成圆圈。 接着,美笑朝中心伸出手。 仁不发一语地把手叠上去。接着是七海;空太抓着歪着头感到不解的真白的手一起放上去,最后他还硬是把显然不愿意的龙之介的手叠了上去。 「好,请学弟给我们一句漂亮的话!」 「咦?我吗?」 「嗯,空太姑且算是导演啊。」 仁哈哈大笑。 「真的只是姑且……」 「平衡调整都是依神田的感觉来做的。如果被评价为烂游戏,全都是神田的错。」 不知道泰然自若的龙之介所说的话当中,哪些是真心话。 「呜哇~~居然在这个节骨眼说这种话。」 「好了丶好了,来吧,神田同学。」 七海催促着空太,而真白也等着他说话。 空太看了所有人的表情之后,舍弃觉得难为情的情绪,把现在的心情直率地说出口。 「这三十分钟,大家就尽情地玩个够!」 樱花庄众人的反应,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4 「那么,我上台了。」 对于七海充满决心的话语,空太用力地点了点头。 剧场内的照明关闭,银幕的布幕揭起。接着,会场的喧闹声彷佛事先说好了一般停止,充满期待的寂静笼罩着观众席。 在这股紧张的气氛中,七海由舞台侧边走上前去。 站到银幕右边的定位后,只有那里打上了聚光灯。那是仁在监控室里操纵的。 空太与真白为了直接观察观众席,在舞台侧边待命。 七海以利落清晰的语调说明注意事项,一边动着自己的身体一边简洁地解说游戏方式。实际上让观众参加的战斗部分,主要是「起立」与「坐下」,还有「举起双手」以及「拍手」四个动作,另外就是叫唤必杀技的名字,所以应该很容易记得。 因为即使是座位的配置与一般复合电影院相同,或者稍微宽敞一些的剧场,以三百人的庞大人数,要挥手丶伸展或蹦蹦跳跳是很危险的,所以事先设定为稍微动作即可的设计。 就空太而言,虽然想组合更多样的动作,但强调安全方面的龙之介加以制止并告诫,为玩家着想也是相当重要的。 「如果有人受伤,我们要怎么负责?」 「……呃……说得也是。嗯,受伤就不好了。」 结果,空太认为龙之介说得很正确,于是归结出现在的设计。 七海念出最后的注意事项:「不要忘了周围还有其它人。」 「那么,请享受『银河猫喵波隆』。」 七海以清晰的声音说完,便深深一鞠躬。 这时众光灯熄灭,传来撼动地面般的重低音。银幕上出现了从宇宙往地球飞来的巨大物体突破大气层的样子。 画虽然是静止的,但藉由像是物体表面燃烧的效果,以及粉尘飞散的微粒,看起来就像是动画。音效以及BGM也对于临场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负责声音的,是过去也担任过美笑动画声音制作的音乐科同学皓皓。不过空太没见过本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外层空间飞来的物体,穿过平流层丶突破云层,出现在东京的上空。跟一栋栋高楼大厦对比,可以想见这个物体有多大,全长超过五百公尺。 当从地上仰望空中的人们视线捕捉到物体的瞬间,表情转变成了绝望。 但那也只维持了一下子。突破云层现身的物体,在即将碰到地面时一个回转,以拥有弹性的四只脚着地。 让人以为是火山爆发的巨响包围四周,大地发出哀号并被碾碎,同时令人绝望的冲击波瞬间逼同楼大厦群化为瓦砾堆。 海岸线被引发的海啸吞噬,飘在空中的沙尘遮住了阳光。在这昏暗的尘烟之中,外貌近似猫的宇宙怪兽懒洋洋地爬起身子。它的前脚踩烂了东京铁塔,而且粉碎得不留一点痕迹。 「真是毫无生趣的星球啊。」 宇宙侵略者喵咕噜星人大干部其中之一「猫背艾因」登场了。 卫星相机捕捉到艾因的身影,在他周围数十公里内已经化为一片荒芜。 联合国军队立刻瞄准艾因,发动飞弹攻击。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于飞来的无数飞弹,艾因只咆哮了一声便将其毁坏。 接着出现的是战斗机部队。虽然发射了无数的诱导飞弹,却完全伤不了艾因的巨大身躯。只有覆盖身体的蓬乱毛发稍微烧焦。而这也都在数秒后再生复原。 艾因再度发出咆哮,战斗机部队也在一瞬间全灭。 巨大猫型怪兽具有压倒性的存在感与魄力。 真白的画果然很棒,紧紧地抓住观众的心。证据就是光靠开头的画面,就已经将观众们拉进「银河猫喵波隆」当中。坐在最前面的小学生都忘了要把爆米花送进嘴里了;坐在中间的大学生像是要钻进去般凝视着银幕;而最后排的观众则几乎都把身子往前倾。 大家都展现了惊人的注意力。 场面进行到主角猫子的登场镜头。被艾因破坏的瓦砾街道,到处发生火灾,彷佛世界末日,就连天空也被染得通红。在这之中,猫子抱起已经变得冰冷的最爱——猫介的身体,叫唤着他的名字。 「猫介先生~~!」 猫子的肩膀丶手臂以及嘴唇颤抖着,还不断地呼唤着猫介的名字。但是,猫介已不再呼唤猫子的名字;不再对她微笑;不再轻抚她的头;也不再回答「怎么了」。而他的眼睛……也不再睁阔了。 「猫介先生!」 那是混着鼻水的声音。帮猫子配音的是七海,她一直对这场景不满意,自己不断地重录。 还记得录到OK的时候,从录音室出来的七海真的淌着泪水,让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说话。 在瓦砾堆当中,脸颊被煤灰弄得脏兮兮的猫子拭去眼泪,站起身来。接着,她目不转睛地静静盯着远方可见的山……猫背艾因。紧握的拳头微微地颤抖着,手心也因指甲抠进肉里而渗出血来。 在这样的猫子面前,人类决战兵器猫型机器人「喵波隆」降临了。 「好啊。如果想要我的憎恨,那就全部给你。相对的。到我死之前,要尽可能地把喵咕噜星人打到地狱里去。」 喵波隆彷佛回应猫子一般,眼睛发出了光芒。 在这同时,「银河猫喵波隆」的标准字,醒目且气势磅礴地在画面中央登场。 短短几分钟的描写场面,似乎相当值得一看,已经完全抓住了观众的心。每个人都吞咽着口水,等待接下来的故事发展。 猫子与猫介原本是恋人关系。猫介的哥哥猫吉被喵咕噜星人所杀害,所以猫介为了向喵咕噜星人复仇而与猫子离婚。 人类为了对抗宇宙侵略者喵咕噜星人,从以前就开始开发决战兵器喵波隆。这些情节全都被节奏明快地描述出来。 原本喵波隆的故事是因为美笑的妄想而诞生出来的东西,这些份量在电视动画上共有五十二话。因为当然不可能全部都做出来,所以到打倒六人大干部的其中一人「猫背艾因」为止的部分,由仁巧妙地重新规划,整理成大约三十分钟的长度。 当空太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观众席时,感觉到来自舞台侧边七海的视线。 第一个战斗部分即将到来。 第一回合是与艾因的部下战斗,以游戏而言就是小喽罗。在游戏设计上,这个战斗属于教学练习。 银幕上转变为3D画面,却丝毫没有不协调感。因为美笑与龙之介合作,利用能够做出类似动画的最新Toon shading,从质地作画与程序两方面下手,展现出即使跟真白的画放在一起也不显奇怪的高水准。 他们做出了停格时也看不出是3D的品质。虽然有可能因此让完成时间延迟一周,但当中的辛苦都完整地呈现在作品上。因为美笑知道成品会是什么样子,才会在品质上这么坚持。 完美地制作出从没见过的影像表现。这两个月以来,空太实际体会到美笑厉害的地方除了技术以外,还能够想出前所未有的想法,并且将它具体执行。然后,空太也深刻地感觉到这些东西是无法靠努力就能追上的。 也难怪仁会抱持着自卑感,因为他一路比谁都还要近距离地看着美笑成长。 对空太而言,这两个月以来也让他对此有更深的了解。 喵波隆与杂鱼喵咕噜星人的战斗开始了。 在荒废的瓦砾堆中,喵波隆与喵咕噜星人扭打了起来。也就是说,第一项同步操作即将开始。不知道会不会顺利动作。 几乎与空太吞咽口水同时,画面上显示出「准备起立」。 「喊一丶二就开始了!一丶二!」 七海对着会场呼喊,三百人配合这声音同时站起来。空太立刻确认银幕中央的喵波隆,如果感应器的摄影机读取到观众的动作,喵波隆应该就会把敌人扔出去。 但是,画面没有反应。观众起立的动作应该十分整齐了才对……空太想到会不会是摄影机读取失败了,背脊窜过一阵冷颤。 在这一瞬间—— 「先下地狱去吧!」 配合猫子充满气势的叫声,喵波隆以脑部炸弹摔(注:Brainbruster,摔角招式之一)把喵咕噜星人丢了出去。接着,画面上出现了举起双手的指示。 三百人再度跟着七海吆喝的声音举起了双手。 这时,喵波隆抓住了喵咕噜星人的尾巴,开始以大回旋(注:Giantswing,摔角招式之一)团团转了起来。 下个指示是保持举手姿势拍手。画面上出现拍手的时机点,图示闪动得越来越快,沸腾全场的拍手也渐渐加速。 配合这个声音,喵波隆的回转速度也迅速加快。 接着是放下手的信号,喵波隆便把喵咕噜星人抛得又高又远。 然后是动作结束。 画面上显示必杀技名称,喵波隆正在累积力量,必杀技倒数中。 3……2……1…… 「肉垫光束!」 三百人的声音重叠。 会场内的空气震荡,声音的压力毫不留情地传到站在侧边的空太全身。 喵波隆伸出双手,发射出肉垫形状的光束。喵咕噜星人在空中直接被击中,爆散开来,消失得不留痕迹。 喵波隆漂亮地击败了喵咕噜星人。 本来还担心同步操作会不会有问题,就这个反应看来是不要紧了。虽然刚开始有些焦急,但之后感应器的感度不错,画面处理也没有延迟。 空太往监控室看去,透过玻璃与龙之介四目相交。他的眼神诉说着这是理所当然,看来他对于这部分完全不担心。 打倒杂鱼喵咕噜星人的喵波隆与猫子,终于与猫介的仇人——大干部「猫背艾因」对峙。 虽然喵波隆有三百三十三公尺高,但艾因更高大。如同一开头便显示出来的,就他的战斗力,光是吃上他一记猫拳,就足以被打飞到隔壁县去。 这正是赌上人类存亡的战役。 坐在前面的小学生们,紧紧地握着手为喵波隆加油。 「你记得自己杀害的人数有多少吗?」 猫子压抑着怒气询问艾因。 「全身发软啦。因为我是猫背(注:日文中「猫背」意指驼背),肩膀酸痛啦。啊~~真的好酸软无力。」 帮艾因配音的是美笑,结果还颇有模有样的。美笑不但书念得好,不管做什么都有很高的水准,实在叫人惊讶。 「如果宰了你们会不会舒服一点啊?啊啊,就这么办吧?」 只因为身体酸软,艾因猛揍了在旁边的两个部下。对于他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猫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道理。人类虽然是比大便还不如的生物,但至少还有那一瞬间能让我觉得快乐。没错,就是那样。再更加愤怒地放马过来吧。让我忘了自己的酸软。来吧!」 喵波隆接下了艾因的猫拳,但是身体已经有三分之一埋进地下。 「好弱~~好弱~~我说你!就凭这点本事也敢跟我呛声!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喵波隆受到艾因咆哮的冲击,连同整个地面被打飞出去。 在这危机的时候,全场自然地发出「喵波隆!」的声音。 空太莫名地紧握起拳头。 虽然不是回应观众的声音,但喵波隆漂亮地着地。 这一瞬间,画面切换为3D模式,进入战斗部分。 已经不需要七海的引导了。 听有人眼着画面的指示利落地站起来。 艾因的猫拳挥了过来。画面上出现举手的指示,观众便迅速地举起手,喵波隆以敏捷的动作闪开了。接着,艾因发出咆哮。这次观众则是叫喊着「肉垫光束!」以必杀技相互抵消了。 「还不准你坏掉喔!让本大爷更有感觉吧!」 认真起来的艾因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从一左一右的猫拳还击,到致命的头槌攻击。 猫拳靠着同步操作还来得及闪避,头槌则被打个正着。 因为这一击使得喵波隆的HP变成零。这边是事先预想到的平衡调整。空太觉得对艾因之战,输个一次是差不多刚好的平衡。 为了让喵波隆复活,画面上出现拍手的指令与吆喝声,BGM变成了传达出表示危机的急促声。 彷佛是声援支持球团的拥护者,观众们合而为一,将力量送给喵波隆。 艾因为了给予喵波隆最后一击而逐渐逼近。 七海瞥了空太一眼。 喵波隆是不是来得及复活——总觉得很微妙。 要是在这里输了就GAME OVER了。就算是TINUE,也必须从头开始与艾因的战斗。虽然空太直到最后都还在犹豫这个设计,但他觉得如果一定能过关就不有趣了,所以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留下了GAME OVER的结果。 因为最后的结论如果是一定能过关,这样的难易度会让人缺乏成就感,也就失去了互动性的意义了。 这次空太的平衡目标是「虽然会失败一次,但勉强可以过关」的方针。 而现在正是这关键的时刻。 就试玩了无数次的空太来看,这次应该会在来不及的边缘,因为吆喝声并没有配合上。虽然拍手的部分还好,但是声音的时间点差了那么一些。 因此能量的恢复率很差。 艾因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抓着瘫倒的喵波隆的头,毫不费力地举起来,正要使出最后的猫拳而举起手来。 不妙,来不及了。空太心里正这么想的瞬间,整个会场笼罩在爆炸声中。最后的最后,「喵波隆!」的吆喝声完美地重叠了。 瞬间画面静止。乐曲演绎出逼近而来的恐怖也停止,一阵让人屏息的寂静袭来。 紧接着,伴随着尖锐的音效,喵波隆的眼睛发出光芒。此时流泻出轻快的战斗音乐,那是请大学音乐部帮忙收录的魄力十足管弦乐,还加上了将来以声乐歌手为目标的声乐科的歌声。所以不管怎样都会跟着情绪高涨。 接收到观众声援的喵波隆,原本垂下的双臂突然抓住艾因的头,迎面给予一记强烈的膝盖踢击。 艾因一边豪迈地喷着鼻血,一边大大地往后仰。在这反击的好机会,画面上出现了声音指示。三百人为了发出声音而用力吸气,接着—— ——肉垫光束! 光束零距离直击艾因的脸部。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带着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会场里,美笑的配音带出了很棒的味道。 趴着的艾因以充满憎恨的眼睛盯着喵波隆,接着瞄准后大大地张开口,发出极粗的光束。 喵波隆也再度准备必杀技,并立刻发射。 不过,艾因的光束压倒性地强大,喵波隆几乎快要被吞没了。 画面上显示出刚才的拍手以及吆喝的指令。 观众合而为一为喵波隆加油。 猫子以充满气势的声音回应: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垫光束逐渐变得粗大,将艾因的光束推了回去。 就这样,借助观众力量的喵波隆击倒了艾因。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本丶本大爷竟然会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艾因被超巨大化的肉垫光束包围,发出最后的哀号便被消灭了。 瓦砾之中只剩下喵波隆。轻快的战斗音乐逐渐淡出,开始传来带点悲伤的温柔音乐。 云间露出阳光,照耀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喵波隆。 「猫介先生,我帮你报仇了。」 仰望天空的猫子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笑容。这时画面转暗。开始升起片尾字幕。 已经不需要再操作了,但观众却继续不断地拍手及吆喝。 不知是谁开始喊起安可,叫喊着希望有续集。 空太被这样压倒性的情感浪涛给吞噬,只是茫然地呆站着。 大家都很开心,并且给予掌声,这让人高兴得不得了。还好有做,真的觉得还好有做。心中尽是对于给予这份情感的观众们感谢之情。 即使片尾字幕已经到最后,出现了「THE END」的文字,观众的掌声还是没有结束。 「空太,太好了。」 真白把手叠在空太紧握的拳头上。 「嗯……真的好棒……总觉得我不行了……」 「办到了呢,神田同学!」 兴奋的七海跑了过来。 「嗯……真的太棒了。」 空太受到感情驱使,顺势与七海击掌。 不过,不能一直沉浸在感动之中。 「空太,快点撤收!学生会长大人带老师过来了!」 仁的声音在银幕后面回荡着。 往监控室一看,龙之介已经完成收拾机材的准备。 虽然还有点舍不得,但空太抓住真白的手跑了出去。 七海跑在前面;仁帮忙龙之介搬运机材;而美笑已经从里侧的出入口冲了出去。接着立刻就听到车子的引擎声。 载着所有成员的车子,甩开叫着「站住」的老师与学生会长的声音,急速地离开。 「我们是宇宙第一~~!」 受到感情爆发出来的美笑影响,空太也大喊宇宙第一。 已经不太记得之后到底怎么样了。 只是,似乎作了最幸福的梦。虽然只记得这样,不过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十一月七日 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这样写着。 ——我在这里宣示!要把今天定为喵波隆纪念日,而且未来要永远歌颂下去。学弟丶小真白丶小七海丶Dragon丶仁丶小丽塔丶皓皓,谢谢大家!多亏了大家,我实现了一个梦想喔!今晚睡不着啦!书记•上井草美笑 ——美笑学姐,再不睡的话会死人的!追加•神田空太 ——因为如此丶所以这般,马上来做第二话吧。追加•上井草美笑 ——我不想在这个年纪就过劳死,请让我多少休息一下吧。追加•神田空太 ——那个,会议纪录什么时候变成交换日记了?追加•青山七海 第四卷 第二章 恋情绽放的秋天啊 1 步骤一,将充分冰镇的香蕉稍微拨开头的部分。 「我说,赤阪啊。」 「我准许你发言。继续。」 步骤二,把卫生筷从香蕉已经剥皮的地方戳入。 「昨天……不对,前天的喵波隆非常成功吧。连睡觉都舍不得,也忍着没在文化祭玩乐,一直开发丶调整平衡……努力算是有了成果吧。」 「虽然我完全没有要在文化祭玩乐的打算,不过倒是相当同意有关喵波隆非常成功的这项认知。」 步骤三,完全剥开香蕉皮,使它成为棒冰状。 「掌声与欢呼……真的很惊人吧!现在还回荡在耳里。」 「是啊。」 「那是文化祭第五天的事吧。」 「前天,是十一月七日的事。」 「没错,就是那样,是前天的事了耶……」 「那么,神田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可没时间陪你玩这种闲聊之类愚民的游戏。」 步骤四,紧握卫生筷的部分,用勺子舀起溶化的黏稠巧克力淋在香蕉上。 巧克力碰到冰凉的香蕉,温度立刻下降而逐渐凝固。 「我想说,成功地完成喵波隆的我们,应该有权利享受剩下两天的文化祭。毕竟我们的文化祭足足有七天。」 「我知道神田你想在文化祭上尽兴玩乐,不过对此我无法理解。」 步骤五,在晒得乌漆抹黑的香蕉上,撒满色彩缤纷的装饰巧克力。好了,大功告成。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在喵波隆结束后失去意识,然后醒来时已经是文化祭最后一天了!而且,现在已经过了中午,还有几个小时文化祭就结束了耶!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我会在巧克力香蕉咖啡厅里,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休息地工作?」 步骤六,将完成的巧克力香蕉以每支一百圆的价格卖出。 「感谢您的光临。请慢用。」 还要一边散播笑容…… 「喵波隆的开发后期,接连着熬夜的作业,让我们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因此,在公开结束后,紧张感整个松懈下来,即使连续睡三十六小时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不想听这种理性的话,」 「那就别问我。」 「我一早起来发现日期跳了一天,还以为人类已经完成时光机了呢。」 「这就是你的想象力令人感到遗憾的证据。尽早处理会比较好。」 「烦死了!」 「说起来不过是个文化祭,有什么好闹成这样的啊?神田。」 「什么叫做不过是个文化祭啊?你把文化祭当成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其它学校是如何,但是文化祭在水高可是最盛大的活动,凡是在这里念书的人都会很期待。 「文化祭是不算上课的休假,同义词就是大型连休。」 「不要随便定立黄金周(注:日本四月底到五月初的连续假期)!」 空太叹了口气环视教室内。中午过后是最混乱的尖峰时间,现在客人进出情况倒是比较稳定了,只剩下一组三个男孩子的客人。 窗户上贴了用黄色图画纸剪成的「巧克力香蕉咖啡厅」文字,以便外面的人也看得到。室内则是用黄色跟黑色的布条装饰,桌巾也统一采用同样的颜色。 今天早上,担任准备现场指挥的执行委员七海问了空太的感想。 「干脆把外面的招牌改成『老虎咖啡厅』不是比较好?」 空太老实地说出咖啡厅这样看来只像虎纹的感想后,被七海面带笑容地踩了一脚。 「神田同学根本就不知道老虎的好处。」 七海一脸认真地这么说了,于是空太如此敷衍带过: 「我下次会先弄清楚的。」 在这披上虎纹的教室里,空太担任咖啡厅的服务生,一身黑裤子丶黄衬衫,再加上黑色背心的巧克力香蕉姿态,勤奋地制作贩卖巧克力香蕉。 另一个负责看店的龙之介,身上还是穿着学校的制服,擅自把桌椅搬进柜台内,敲打着笔电键盘进行某些作业。他既没做出任何一根巧克力香蕉,看来也不打算要卖。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这个时间,都是空太一个人看店。 「赤阪,一下下就好了,能不能换你看一下店?」 「我拒绝。」 「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了!请让我制造文化祭的回忆吧!」 「喵波隆已经是很棒的回忆了吧。现在要超越那个回忆是不可能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如果美笑前天所言是真的,那么今天美术科的「森林的作品展」上,真白应该就会以猫娘……或者该说是猫女郎的装扮担任向导。 如果她真的做了那样的打扮,那一定得看一眼。 「总之,拜托你,赤阪!」 「我拒绝。」 「拜托你啦!」 「你是为了女人吧。」 「不丶不行喔。」 「……」 龙之介不发一语地敲着键盘。 「干嘛在这个时间点不吭声啊!」 「我不可能看店的。」 「为什么!」 「第一:我的个性不适合接待客人。高姿态的店员只会引起反感。」 「有这样的自觉就妥善处理一下!」 「第二:我讨厌巧克力香蕉。更讨厌吃巧克力香蕉的女人。」 「算我拜托你,说话不要被客人听到,我会被他们的视线刺伤的。」 幸好现在刚好没有女客人。 「第三:我不想当店员。」 「我要澄清一下,我也不想当店员啊!」 「综上所述,证明了店员只有神田能够担任。」 「就你来说,这些理由还真是随便耶!你根本就不想做吧!」 「你能理解这点就够了。」 不仔细观察还不会察觉,从刚才开始龙之介就一直在打呵欠。大概是开发喵波隆所累积的疲劳还没恢复吧?虽然空太也一样…… 「喂丶赤阪~~你至少也换个服务生的打扮吧?」 「叙明理由。」 「如果只有我穿,不是很像笨蛋吗?」 「这你就错了,神田。」 龙之介从笔电萤幕上抬起头来。 「嗯?其实很适合吗?我看起来很帅吗?」 「不是『很像笨蛋』,而是本来就是笨蛋。」 「啊,这样吗……」 不过以龙之介来说,他能来学校就应该要觉得不错了。 今天早上也为了要把窝在房间里的龙之介拖出来而煞费苦心。 「没有要上课,我就没有去学校的理由。」 即使从外面叫他,他也是紧咬这一点,窝在自己的房间102号室里,完全不打算出来。 如果是平常,空太会因为无可奈何而放弃。但要是龙之介不在,空太就得一个人看店,所以只有今天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你不在我会很寂寞的!」 「神田。」 「喔,你愿意出来了吗?」 「你该去的地方不是学校而是医院。老实说,实在很嗯心。」 「真是谢谢你这刺痛我心的感想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你这家伙!」 之后空太得到仁的帮忙,凭着蛮力把龙之介从房里拖出来,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到学校。 因为是班上决定的工作分配,今后如果还想享有正经的高中生活,该做的事还是应该好好做完。不管是空太或龙之介,都因为「樱花庄」而遭歧视眼光看待,当然没必要自己制造出更多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理由。 唯一还在店里的男子三人组走了出去,空太便在柜台里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空太想看时间而拿出手机,这时想起了某件事。 「赤阪,你还是好好回信给丽塔比较好喔。」 「放心吧,我都以最快的速度回信。」 「不是靠女仆,而是自己回信。」 「为什么我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前食客女身上?」 龙之介还是一样讨厌女孩子。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女孩子啊?」 龙之介终于从笔电萤幕上抬起脸来。不过他只是瞥了空太一眼,又开始继续敲起键盘。 「……跟神田无关。」 真不像是对什么事都确切回答的龙之介会有的反应。 「被你这么一说,就更让人在意了。」 「把可可豆发酵烘焙后完成的可可,加入可可粉或砂糖搅拌凝固成小孩子最喜欢的零食,淋在成熟以后会由绿转黄丶变得非常容易剥皮,自古以来猴子很喜欢的果实上的东西。有人来买这个商品了。」 「你就说是巧克力香蕉就好了!」 空太暂时中断与龙之介的对话,在客人面前把溶化的黏稠巧克力淋在香蕉上。看来像是一年级生的双人组发出「哇~~」丶「看起来好好吃。」这样开心的欢呼声。 两个一年级生带着笑容接下巧克力香蕉,没有找座位坐下,而足以一脸还有问题的表情看着空太。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大概是在说你有张笨蛋脸吧。」 空太背对着龙之介,无视他那没礼貌的发言,以目光催促着一年级生。 「那丶那个……喵丶喵波隆……真的很棒!」 「非常有趣呢!」 两个一年级生接连直率地对空太说出感想。 「啊丶啊啊……嗯,谢谢。」 空太对于这出乎意料的情况,有些恍神地勉强回应着,却说不出一句机伶的话。 两个一年级生立刻喧闹着坐到最里面的座位上。 之后稍微慢了几拍,空太才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脚的感觉变得有点模糊,陷入一种正在飘浮的错觉。 「啊~~!」 他随着心中涌上来的冲动,嘶吼着不成句的话,并紧紧握住双手。 现在的他如果不咬住下唇,就会忍不住想笑。惨了……这真是太不妙了。能够感到这么开心,大概是这十六年来第一次。 「神田。不要偷偷贼笑,感觉很不舒服。」 「不对,现在就算窃笑也没关系吧!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放心吧。我还是有沉浸在优越感当中。」 「……完全看不出来。你实在是很厉害。」 话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空太还持续感觉到视线。那两个一年级生刚刚说了对喵波隆的感想,现在还在看着这边。 该不会变成空太的粉丝了吧。这应该不可能吧。即使回顾至今的人生,也从没遇过女孩子有像这样的反应。不过,因为制作了喵波隆,所以……空太心里想着这种蠢事,才发现她们的目光正看着龙之介。 龙之介是长相中性的美少年,如果不说话……或者该说如果不知道他的本性,女孩子们有明显的反应倒也不稀奇,有时甚至还会吸引到男孩子的目光。 「对了,刚刚的话才说到一半……为什么赤阪那么讨厌女孩子?」 空太感觉到两个一年级生正竖起耳朵听着,同时间了龙之介相同的问题。 「跟神田无关。」 龙之介也做了相同的回应。 「真是浪费的家伙。」 龙之介并没有理会空太所说的话。 既然龙之介要保持沉默,那也没办法了。 空太打开手机,传了简讯给龙之介。看他似乎正忙着工作,现在一定是女仆出来应对吧。 ——为什么赤阪会讨厌女孩子? 如同空太所预料的,马上就收到女仆的回信。 ——那是因为有比珠穆朗玛峰还高丶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的原因。 ——那到底是? ——要追溯到龙之介大人与空太大人相遇之前……那是国中时候的事。 ——喔。 ——龙之介大人曾经有过两位感情非常要好的朋友。 一开始就是令人意外的发展。 ——一位是虎太郎大人,是个男孩子。另一位是朱实大人,是个女孩子。 一股已经要接近问题核心的气氛。 ——龙之介大人丶虎太郎大人丶朱实人人三个人,不管到哪里都一起,不管做什么也都在一起,感情非常要好。 ——然后呢然后呢? ——某日,龙之介大人恋爱了,对象是朱实大人。但是,当时龙之介人人已经知道,朱实大人的心正向着虎太郎大人……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 ——这时,虎太郎大人向龙之介大人倾诉,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而感到十分烦恼。龙之介大人听了,已经知道虎太郎大人倾心的对象就是朱实大人了。因此,他决定将自己的感情藏在内心深处,并且撮合这两个人。 ——女仆啊,呃丶这跟讨厌女人有关连吗? ——那是在圣诞节的晚上。 ——女仆啊,你有时会无视我的话,那果然是故意的吗? ——当然是故意的。(冷笑) ——这种时候就有反应了吗! ——好戏才正要上场,你如果不闭上嘴乖乖听着,我就要传病毒之类的东西过去喔。噗噗! ——还说病毒之类的,根本就是病毒吧!就算你说噗噗,也一点都不可爱! ——然后,在圣诞节的夜里,事件发生了。 ——又无视我的话吗! ——龙之介大人为了让虎太郎大人及朱实大人独处,没有出席原本说好要三个人一起参加的派对。他祈祷着两个人能结合,独自在寒冷的星空下过节。 ——喔。 ——不知道为什么,朱实大人却跑过来了。而且还喘着气…… 该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龙之介的吧。然后两人就在一起,并且开始交往,但结果却不顺利,所以龙之介还带着当时的伤痛,导致他讨厌女孩子吗? ——朱实大人一看到龙之介人大的脸,就狠狠地甩了他巴掌。 ——咦? ——而且还是左右开攻。 ——怎丶怎么回事? ——因为虎太郎大人所倾心的,其实是龙之介大人的美貌。朱实大人知道了这一点,便痛骂龙之介大人「你这只偷腥的猫!不对,是偷腥的龙!」使得龙之介大人的内心受到无法抹灭的深刻创伤。 ——这丶这样啊。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龙之介大人就变得讨厌女性了……锵锵。 也就是说,龙之介喜欢朱实,朱实喜欢虎太郎,而虎太郎喜欢龙之介。这正是三角关系。 ——从此,龙之介大人便觉得自己不需要活生生的女人,而开始致力于我的开发工作了。 ——感觉完全跟想象的不一样呢。 ——以上所说全都是我刚刚才编出来的故事,所以请不要当真喔。不过我认为您应该不会以为是真的吧。(笑) ——给我等一下! ——我怎么可能会滔滔不绝地随口说龙之介大人的秘密?空太大人也真是的,谁叫您脑袋比猴子还不如呢。猴子! ——你刚刚是以瞧不起的语气骂猴子吧! 空太实在被说得很难听。不过,居然连这种费工夫的恶作剧都会了……女仆到底打算进化到什么程度? 「神田。你玩够了吗?」 「你从头到尾都在监控吗!」 「那当然。你忘了收信人是我吗?」 「不是啦,话是这么说没错……不对,不是这样,回信给丽塔啦。」 「女仆都会回信。」 「如果不是你回信就没意义了啊。」 「为什么?」 「你如果回信,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神田,我有必要去讨前食客女的欢心吗?」 「撇开要不要交往丶喜欢或不喜欢,至少说句『喵波隆素材上传辛苦了』也无所请吧。因为丽塔所画的背景品质很令人满意啊。」 事实上没有任何一张需要重新画过,该说真不愧为现职的画家吗?丽塔回到英国之后,再次重拾曾经放弃的画笔。 「原来如此,这理由我可以理解。」 龙之介一副了解了的样子,打开邮件软体。 接着迅速地敲着键盘,之后立刻寄出。空太看了一下龙之介所写的信。 ——做得很好。值得赞许。 上头只写着这些。 「你到底有多妄自尊大啊……」 印象中日本与英国的时差是九个小时。丽塔那边现在还是清晨,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看到龙之介的信。如果丽塔看到了,抱怨的话一定会立刻往空太这里飞来。 就在空太与龙之介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时,店里来了两位客人。他们都穿着水高的制服……或者该说是熟悉的人物。 「欢迎光临……青山啊。还有宫原。」 与七海一起过来的,是隔壁班的宫原大地。在游泳社锻炼出修长的肌肉型身材,也因为个子算高,所以感觉很有魄力。不过,空太知道他拥有与年龄相符的孩子气,所以比外表看来更容易相处。去年四月到七月的四个月期间,空太在一般宿舍与大地住同一间寝室。就算空太把白猫小光带回去,他不但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甚至还开始跟空太一起照顾。即使空太被流放到樱花庄,他也是少数仍然像以前一样与他相处的朋友之一。 「喔,神田。」 「为什么宫原会跑来这里?」 大地转了一下庞大的身躯,骄傲地露出带在左臂上写着「文化祭执行委员」的臂章。 「宫原……你之前不是说过绝对不当执行委员吗?」 「咦?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是一直都很想当?」 七海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可是超想当执行委员的。」 一脸无法释怀的空太背后,传来「喀嚏喀嚏」敲打键盘的声音。 「赤阪同学果然在打混。」 七海以微眯的双眼捕捉到龙之介,就像是发现猎物的鹰眼。七海走到以桌子围成的柜台内侧,快步走近龙之介。途中,从收纳必要道具的纸箱内,取出一块颇大的布块。 「神田,把绑马尾的赶出去。害我都打冷颤了。」 「我想要把话大声地说在前头,我的字典里可是有『不可能』这三个字的。」 「赤阪同学,要是你什么都不做,至少把这个穿上,对销售做点贡献。」 七海用力张开的,是有许多轻飘飘布料的女服务生制服。似乎是为了这次的巧克力香蕉咖啡厅,由班上女同学设计并且连夜赶工完成的。虽然是外行人做的,但是在材料及做工方面都相当扎实,有很高的完成度。 「想开玩笑的话靠那张脸就够了。」 「谁丶谁的长相是玩笑啊!」 「你。」 「你丶你说什么!」 「不要才说第二句话就开始吵架啦!人可是懂得忍耐的生物喔!」 空太拚命介入阻止;大地则以温暖的眼神看着。看来他只打算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好戏。 「绑马尾的,要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再发言。非常遗憾地,如果穿上那个满是花边的衣服,我可是会压倒性地比你可爱喔。」 「什么!」 七海的表情完全变得僵硬。 「虽然光用想象的就觉得厌恶,不过神田的视线可是会死盯着我不放。这样也无所谓吗?你再考虑一下吧。」 「跟丶跟神田同学有什么关系啊?」 七海的脸微微泛红。 「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对你看得入迷!」 龙之介置若罔闻,关上笔电站起身来。 「如果绑马尾的在,我就没有看店的必要了。」 他这么说完,便迅速地走出柜台。 「啊丶喂丶赤阪,不准逃跑!」 会因为对方这样呼喊而停下脚步就不是龙之介了。他带着滑行般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青山……赤阪跑掉了耶……」 「神田同学是笨蛋。」 「咦?为什么!」 「迁怒。」 「不要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一旁的大地捧腹大笑,发出哈哈的笑声。 「每次都是这样,神田你们实在太有趣了。」 这时大地参与了对话。 「喂喂,每次是指什么啊?」 「你们不是也常在课堂上这样吗?神田丶赤阪还有青山的三人相声。」 「才不是相声!」 「不要把我跟他们扯在一起!」 空太与七海的叫喊重叠在一起。这么说来,连隔壁教室都听得到啊…… 「而且还这么有默契。」 大地喊着肚子痛并继续大笑。 「宫原同学,你笑得太过分了!」 大地被狠狠瞪着,便故意装出没事的表情。不过,从他颤抖的肩膀就可以知道,他正勉强忍住笑。 「都是神田同学害的。」 「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吗?」 「谁理你。」 七海不悦地把脸转开。大地又开始笑了起来。 空太不知不觉将目光栘到七海手上拿着的女服务生制服上。 「青山也穿过那个吗?」 「咦?啊丶嗯……穿过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住在同一个宿舍,所以空太看过许多七海的便服,不过倒是没看过她穿这种轻飘飘的衣服。 「没有啦,只是觉得有点想看青山穿这种会随风舞动的衣服呢。」 「咦?」 「如果是那种衣服,我有她昨天负责看店时的照片喔。」 大地举起用吊绳挂在脖子上的数位相机。 「为丶为什么会有照片?」 「因为把大家的回忆收到相机里,也是执行委员的工作啊。」 「借我看一下。」 「不可以!」 空太正要伸手时,七海抢先一步从大地手上抢走相机。 「我好像有时候会受到青山很强烈地排斥。我做了什么吗?」 「我丶我并没有排斥你啊……」 「并没有?」 「如丶如果你那么想看,那丶那个……反正我现在就要换装了……」 「咦?」 「不丶不是那样的喔!不是为了让神田同学看,我只是想跟你换班一个小时,所以才来这边的。你应该还没逛过文化祭吧?」 「喔,真的吗!真不愧是青山!站在我这边的就只有青山而已了!」 兴奋的空太忍不住抓着七海的双手上下摇动。 「用丶用不着这么高兴吧。」 「啊,抱丶抱歉。」 「无丶无所谓啦。不过是点小事……」 七海赶紧把手放开,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别开。 「我是很高兴你要帮我看店啦,不过一个人会很辛苦喔。」 「这你不用担心,我也是来看店的。」 大地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着,在空太与七海交谈的同时,他已经换上了服务生的装扮。大概是因为他的个子比空太还高吧,看起来很合适。 「宫原同学不用啦。况且我们又不同班。」 「不,只要想这也是执行委员的工作就没什么。再说,你忘了店员最少要有两名的规定了吗?规定可是不能不遵守的喔。嗯?」 大地就像要征求同意般把手放在空太肩上。他很清楚七海的弱点在哪里。 「呜,被你这么一说……」 「那么,就决定由我跟青山看店了。」 「谢谢你,宫原!你真是我的恩人。青山也是!」 空太热情地与大地握手以传达感谢之意。 「被你这么感谢,心有点刺痛呢。」 「为什么啊?」 「那当然是因为我别有用心。」 大地这么说着,视线追着为了换装而到以帘幕隔成的后台去的七海背影。 空太受到影响也跟着注视帘幕,结果七海探出头来,目光正巧与他对上。 「不可以偷看喔。」 「那丶那当然。」 空太慌张地转过身,而同样背对着七海的大地,看来像是觉得很好笑似地肩膀抖不停。空太真是飞来横祸。 背后的帘幕阖上。过了一会儿,传来大概是七海正在换衣服的布料磨擦声。 话说回来,刚刚大地说了「别有用心」吧。空太对于他担任之前嚷着不想做的执行委员这一点,也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个,莫非是,该不会…… 空太的思考因为七海的声音而中断。 「啊,对了,神田同学。」 「我没有偷吃喔。」 「……我没有在怀疑这个。」 「不然是什么事?」 「那个,有关三鹰学长跟上井草学姐的事……」 这时,后台的帘幕被拉开了。 「可以转过来了。」 空太与大地同时转向七海。 以黄色和黑色为基调的女服务生制服,肩膀与裙子蓬蓬的,但腰部却紧紧束起,是十分强调女孩氛围的设计。 而七海穿着这件制服,不只可爱,还完全保留了认真的印象,这样的平衡感魅力十足。 空太张着嘴僵硬不动,完全忘了要说感想。 「神田同学,你像笨蛋一样张着嘴喔。」 「喔丶喔喔。总觉得青山虽然是青山,但又不是青山。」 「真希望你的感想能说得更简洁一点……」 七海的双眼往上瞪着空太。 「……我觉得很好。」 「只有这样?」 「我觉得非常棒。」 接着,七海转过身去,小小地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一旁的大地露出复杂的表情看着他们,不过空太跟七海都没发觉。 「啊,对了,青山。仁学长跟美笑学姐的事,你刚刚才说到一半。」 七海再度向空太招招手。空太顺势把耳朵凑上去后,七海将身子靠了过来。大地则是顾虑到这点,贴心地去擦桌子了。 「三鹰学长跟上井草学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是指?」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了。」 「看到什么?」 「两个人揽着手定在一起。」 「咦?」 「很像男女朋友的气氛……喔?」 「真的吗?我什么也没听说耶?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七海思考了一下。 「虽然距离有点远……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看错那两个人。」 「说得也是。」 「我还以为神田同学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因为你跟上井草学姐感情很好。」 「我只是为了地球的未来,正努力与外星人相互理解而已。」 「抱歉……突然跟你说这些事。」 「不,无所谓啦……不过,这样啊。那两个人啊……」 因为空太一直以为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所以感到有些扫兴。不过,这的确是好事。是仁的心境上有了改变吧?说不定他已经找到不会被美笑的才能所释放出的光芒灼烧的方法了。 再说,如果仁与美笑能在一起,真的是再好不过。 空太这么想着,把看店的工作交给七海跟大地,带着兴高采烈的心情走出教室。 2 目的地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那就是美术科举办「森林的作品展」的美术教室。 空太在走廊上快步前进,开始在意周围的视线,看样子似乎是受到了注目。 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样子,空太这才想起身上还穿着服务生的制服。要回去换好衣服再出来吗?不过,反正一个小时后又要再换回这身打扮,不如就这样算了。空太一边享受着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边走向美术教室。 他爬上楼梯,在走廊上前进。前面就是空太的目的地,与普通科教室不同栋的美术教室。 真白究竟在吗?真的会做猫女郎的打扮吗?空太心中的期待与不安跳动着,穿过走廊来到美术教室前。 结果立刻就发现了真白的身影。 猫女郎真白拿着画有「森林的作品展等等」的广告牌,坐在门口的服务台。 「这丶这是?」 即使空太脑袋正在思考「等等」是指什么,但视线却集中在真白身上。 不过,跟空太原本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两手虽然是肉垫,但没有戴着猫手套。虽然有猫耳朵,却不是猫耳发圈。虽然绑着项圈与铃铛,却没有飘荡出邪恶的气息。而且几乎没有裸露。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以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就是猫的布偶装。之所以会知道里面的人是真白,是因为张得大大的嘴巴部分,露出了真白可爱的脸蛋,画面看起来像是头被咬住了。虽然这样也挺可爱的,不过空太却掩不住失望。 「……你在干什么?」 拿着广告牌的真白抬头看着空太。 「欢迎光临。这里是『森林的作品展等等』。」 「我在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欢迎光临。这里是『森林的作品展等等』。」 「际是电玩里的村民啊!」 「是广告牌娘。」 「你说的意思不对吧?干嘛一脸好像自己讲了很厉害的话的表情?」 「空太才是,你在做什么?」 真白的目光从空太的头移动到脚下,然后再回到脸上。 「我们班上做的是巧克力香蕉咖啡厅。这是服务生。」 空太明明已经很确切地说明,真白却还是用清澈的双眼直盯着空太。空太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把视线别开。 真白的眼眸蕴含着让人无法冷静下来的魔力。而且,虽然已经照顾她好几个月,也比较习惯了,所以对于真白的防御力已经提高了许多,但是因为那天在成田机场见习用平台上所发生的事,让空太穿戴的盔甲全都被卸下,呈现赤裸裸的状态。 而现在已经从喵波隆的开发被解放,没办法转移注意力了。 真白的每个言行举止,都轻易地侵蚀空太的内心深处。 光是眼神相交就快受不了了。 「那个……我说你啊……」 真白依然不发一语。 「那丶那个时候,给丽塔送行的那个时候,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咦咦?」 空太就像弹跳起来一般,以全身表现出惊讶。 「喜欢你这身打扮。」 「……咦?」 在喜悦来临之前,失望先抵达了空太身边。 「空太,好可爱。」 「……这样吗?」 拜托你,至少说声好帅吧。 空太全身无力。这时大概是因为听到美术教室外面的吵杂声,使得美笑打开教室门,从里头走了出来。她也穿着跟真白类似的熊布偶装。 「喔~~!学弟,好久不见了!」 美笑一边充满精神地打招呼,一边挥出熊拳。空太毫无防备地呆站着,左脸颊遭到痛击。 「早上才见过吧!」 「已经分开六个小时啦!」 先撇开这个不管,为什么美笑会在这里呢?照七海所说的,不是应该正在跟仁约会吗…… 「那个,学姐,我有个问题……」 「我知道了,学弟!到里面看看来当作道歉吧!来~~带一位客人~~!」 美笑的熊掌以捕捉鲑鱼的气势抓住空太的双手,把他拖进森林的作品展里去了。当然她也没听空太的疑问。两人后头还跟来了放弃广告牌娘工作的真白。 「你不用管外面吗?」 「我对广告牌娘已经腻了,所以无所谓。」 「就是有像椎名你这种人,最近的年轻人才会老是被人家说闲话!」 「小真白,已经是换班的时间了,所以没关系喔~~!」 「那就早说!」 要同时应付真白与美笑,对地球人来说负担太重。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猫女郎的真相,也没有久留的道理,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吧。 空太正想着这些事,一阵诱发食欲的香味传了过来。肚子「咕噜」的叫了,不过叫的人是真白。 「别抢走我肚子上场的机会!」 「还差得远呢。」 「干嘛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是女孩子就该否认吧!如果是青山,至少会说『才丶才不是我呢』。」 不,说不定不会这么说。不过,之前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她至少还会敷衍带过。 「不是我。」 「太迟了。」 两人受到闻起来很美味的香味引诱,环视美术教室内。与听到「森林的作品展」时所想象的,似乎有很大的差异。 教室整体的确是被装饰得很像森林,墙上也挂着作品,不过现场摆放着桌椅,以客人身份造访的学生们津津有味地大口吃着蛋包饭。看似店I贝的美术科学生们,全都跟美笑或真白一样,穿着布偶装来接待客人。这与其说是森林的作品展,倒不如说是森林咖啡厅要来得贴切。 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布偶装呢?共有十只,相当壮观。 「在讨论美术科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年级是『作品展』丶二年级是『时尚的咖啡厅』丶三年级则是『肖像画』,意见完全不一致。而且,我是『森林』丶『蛋包饭』跟『布偶装』的绝不妥协派,所以就把这些全都混在一起罗!」 「为什么每个学年是集中提出一个提案,而学姐一个人就提了二个任性的意见啊!」 看来在美术科里,似乎是把一年级生丶二年级生与三年级生这三个团体,跟美笑个人当做同一等级看待。可以的话,真希望就这样不要知道这惊人的事实,继续过活就好。 「如此这般,所以今年美术科就决定是『森林的作品展等等』了!」 「等等的比例太重了!」 美笑带领空太坐到椅子上。与布偶装面对面,实在是超现实。而真白的面无表情,更加深了这样的感觉。 暂时退到厨房去的美笑,立刻带着装盘的蛋包饭回来了。蛋包饭在空太的眼前,看来很美味似地冒着热气。 「那么,作品展丶咖啡厅,还有蛋包饭丶森林及布偶装都已经看到了,肖像画呢?」 「可以选择学弟喜欢的人喔。指名时间!」 「啊?指名?」 「最有人气的是我喔!」 「请谁来回答一下我的疑问!」 空太看了隔壁桌,穿着熊猫布偶装的学生,用西红柿酱在客人点的蛋包饭上画画。是肖像。其它桌也一样,兔子布偶装或狮子布偶装,灵巧地用西红柿酱画着肖像画。 这样就了解状况了。原来可以选择希望由谁来画。 「我来画。」 真白不由分说地伸手拿西红柿酱。 「学弟,我跟小真白,你要选哪一个!」 美笑的脸不断逼近,只差一点就要接吻了。 「美笑学姐,靠太近了!」 空太双手夹住熊头,用力地把美笑推回去。 「我跟学弟的关系,没有远近的问题!」 美笑不肯退让。 还是趁早决定的好,受到教室内同学们的注目实在很丢脸,而来自面无表情直盯着自己看的真白压力也不容小觑。 现在她也一副随时会把西红柿酱喷过来的感觉……空太才正这么想,真白就真的瞄准了射击过来。 空太的鼻子受到直击,被染得红通通。为了闪开而转了身子的美笑终于把手放开。 「你打算在我脸上画肖像画吗?椎名!真是创新啊!」 「不是。」 「不然是什么啊!吓死人了!」 空太用面纸擦掉西红柿酱。 「把你弄得乱七八糟了。」 「你是最近失控的年轻人吗!现在有在反省了吗?」 「没有。」 「给我反省!」 虽然真白总是这样,但空太对她的行为原理实在是摸不着头绪。 「不,还是算了。既然椎名你那么想画肖像画,就拜托你了。」 「居然舍弃人家,实在是太过分了,学弟!我们可是都住在一起一年了!」 「如果对于冷漠的视线变得乐在其中就惨了,美笑学姐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了!」 「回去以后就要跟你相好,给我记着!今天一定要你陪我到天亮——!」 美笑直到最后都投下大量的炸弹,因为有其它客人指名,便喊着「呀喝」跑走了。真的是暴风雨,是属于飓风或风暴之类的天灾。难怪会是天才……(注:日文「天灾」音同「天才」) 眼前的桌上,真白开始默默地在蛋包饭上画起肖像画。她带着认真的神情,控制西红柿酱的手彷佛拿画笔般顺畅,也没确认空太长相,只是在蛋包饭这块画布上挥洒着。 才不过一分钟,蛋包饭上的空太肖像画已经完成了。似乎不管是什么样的道具,天才就是天圹。 「好了。」 真是惊人的品质,实在看不出来是用西红柿酱画的。真实的质感与存在感,不像是在蛋包饭上画出来的。彷佛空太就在那里一般…… 「嗯嗯……确实是好了呢。根本已经超越了肖像画!连食欲都没了!」 「没问题的。」 「哪里没问题!」 「有句话叫自相残杀。」 「你这是在整人吧!」 隔壁桌客人请美笑画的蛋包饭上,卡通风格的可爱肖像画令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明明就画得很好。」 真白一睑不满的表情。 「因为这样害得我都没食欲啦!」 「你不吃的话……」 要吃这个,还需要一些促进食欲的香料。 「我就来吃空太。」 对于真白的发言,周围的客人发出了「咦?」「什么?」惊讶的声音。 「不要说得这么直接!这样听起来好像我会被怎么样似的!」 「被怎么样是指什么?」 「那丶那就是……」 空太想象着真白逼近的画面,就闭上了嘴巴。 「哇~~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空太摇摇头,把烦恼都甩掉。 受不了继续投射出疑问的真白视线,空太开始狼吞虎咽把蛋包饭放进胃袋里。 一眨眼的工夫,盘子已经空了。空太喝了水喘口气,这时帮其它客人画完肖像画的美笑走了回来。 「我亲手做的蛋包饭,紧紧地抓住学弟的胃袋了喔!」 之所以会觉得很好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在樱花庄里最会做菜的是仁,不过美笑是仅次于仁的高手。 「胃袋?」 「对啊,小真白!恋爱有三个很重要的袋喔!」 「那是指婚姻生活吧!堪忍袋丶薪水袋还有御袋(注:日文中「堪忍袋」是指「忍耐」,「御袋」则是「母亲」的意思)。」 真白大概是第一次听说吧,只见她歪着头感到不解。 「错了。学弟!恋爱是胃袋!手袋!还有金……(注:日文中「手袋」是指「手套」,「金袋」是指「阴囊」。这是在结婚典礼致词中常出现的黄色笑话)」 「哇~~!那个不能讲!」 「巾着袋(注:缩口小钱包或小腰包。开头的发音与「金袋」相同)?」 「喔喔,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小真白!就是这样,一开始抓住胃袋是最重要的喔!」 好不容易得到七海给的休息时间,光是待在这里对身体一点都不好。比看店更消耗体力。让人费心伤神。既然已经把蛋包饭摆平了,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感谢招待。」 空太把钱付给美笑后便站起来。他决定在被卷入更多麻烦之前,赶快离开教室。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真白也跟了过来,在门前抓住空太腰间的皮带。 「怎丶怎么了,椎名?」 「今天已经不用轮班了。」 「啊,这样吗?」 「嗯。」 「辛苦你了。」 「……」 「呃~~……」 「…………」 「要跟我去走走逛逛吗?」 「嗯。」 真白点了点戴着布偶装的大头。 空太想在外面等真白脱下布偶装,于是来到走廊上。没想到真白又紧紧跟了上来。 「你打算以那身装扮一起来吗?」 「嗯。」 「不要用那么直率的眼神肯定!」 「哪里奇怪吗?」 「整体都很奇怪啦!」 「明明很可爱的。」 「够了,把那个脱掉。不然会变成大家注目的焦点!」 真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下头套,接着一副要空太把拉链拉下来的样子,将背部转向他。 空太顺着真白的意思,把拉链拉下直到露出肩膀,这时他的手突然停住。看到白皙美丽的背,肩胛骨的柔软曲线微微地浮现出来。虽然抱着为什么会是露出肌肤的疑间,空太还是很冷静地把拉链拉回上端。 顺便也把布偶装的头套戴回真白头上。 「怎么了?」 「怎么了的是你吧!」 「好过分。」 「你为什么会是以刚出生的状态披着猫皮啊!」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什么?为什么?」 「我有穿内裤。」 「内裤没有万能到可以一件就解决一切!」 「我相信可以。」 「不准相信!上面呢?真的什么都没穿吗?」 「上面?」 「指胸部一带啦!」 「最近有稍微变大一点。」 「我丶我没叫你泄露这种极机密情报啦……真丶真的吗?」 真白点点头。 「尺寸是秘密。」 「更早之前就该是秘密了!我都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 「空太老是在生气。对我不温柔。」 「我倒觉得自己对你超温柔的罗?」 「那就是倦怠期吧。」 「你是想说叛逆期吗?」 「也可以这么说。」 「是只能这么说啦!什么跟什么啊,倦怠期……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老夫老妻!」 「空太的那种感觉,我已经看腻了。」 「我为什么要被说得好像是已经过了全盛时期的搞笑艺人啊!」 「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刻。」 「你这个高姿态的观点真是让人火大!」 「我其实也没有那样。」 「算了……够了。好,你赶快去换个制服吧。」 真白一副「给我」的表情,伸出两只手。 「这手是干什么?」 「换穿的衣服。」 「制服去哪里了!」 「没有。」 「……咦?」 「没有。」 「什么意思?弄丢了吗?」 「没带着。」 明明人在学校却没带制服,这是怎么一回事?好比说,运动社有穿着运动服来上学又穿着运动服回家的学生。实际上也有几个印象中完全没穿过制服的同学。如果是跟这些状况一样,又该怎么办? 「……你是怎么来学校的?」 空太心惊胆颤地逼近真相。 「走路来的。」 「我不是在问这个!」 「跟美笑一起来的。」 「穿什么衣服?」 「这个。」 真白这么说着,转着圈圈似乎是在尽不身上的服装。 「……穿着布偶装来学校的吗?」 「是啊。」 「你真是无畏无惧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在说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很奇怪也说不定呢。喂!」 今天空太因为班上需要轮班看店,所以没跟真白一起上学。看来这决定似乎错了。不。把真白交代给美笑,本身就是个错误。 「空太。」 「有何指教?」 「要脱吗?」 「拜托请您务必要穿着。」 空太连说些什么的力气都没了,于是决定自己穿着服务生的打扮,而真白则是以猫布偶装的姿态逛文化祭。 「啊,对了,忘了问美笑学姐有关仁学长的事……算了,之后再问就好了。」 3 去年的文化祭,空太有些憧憬。 憧憬与女孩子一起到处逛…… 他羡慕情侣们,却只能远远看着,并且发誓明年一定要实现愿望。 如今实现了。 与可爱得没话说的女孩子在摊贩间边买边吃,缓缓地走在大学中央的林荫大道上。 她说想吃章鱼烧,他就去跟着大排长龙;她说想吃大阪烧,他就用跑的去买;她说想吃炒面,他便确认了一下钱包里头的钱。 然后,现在是买了鲷鱼烧,正在寻找可以坐着吃的地方。 鲷鱼烧引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从纸袋里飘了出来。空太正在享受这香味的时候,右手突然被一阵温暖包围。 「什丶什么事?」 他全身受到惊吓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发现正与真白牵着手。那是套着布偶装毛茸茸的手。 「为了不让空太迷路。」 「会迷路的是椎名吧!」 「老实一点比较好喔。」 「我没在逞强啊!」 空太有些破音,是因为紧张。 「…………」 「什丶什么啊?干嘛突然不讲话?」 「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啊?」 「就是想牵手看看。」 「……!」 真白口气淡然,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空太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头痛得想抱着头,不过因为两手分别被鲷鱼烧跟真白的手填得满满的,所以也没办法,空太只能无意义地用力踏着地面往前走。 心跳变快了,呼吸有些困难。 跟女孩子共度文化祭的憧憬,似乎跟想象的有相当大的差异,所以无法单纯觉得很开心。 这全都是在旁边走得摇摇晃晃的大猫的错。 「我为什么要陪一只布偶啊……」 「是空太拜托我的喔。」 「因为选项只有一个啦!」 自己很清楚事到如今再抱怨也没用。虽然很清楚,但是上帝就不能让自己跟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逛文化祭吗? 现在这样空太就真的是饲主了。 「空太,我累了。」 「谁叫你要穿着这个东西!」 空太让真白坐在林荫大道旁的圆粗长椅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并把热腾腾的鲷鱼烧递给真白。 「很烫,小心点。」 真白不发一语地从头开始啃咬起鲷鱼烧,与猫布偶装莫名地契合,看起来很可笑。空太露出无力的笑容,也把鲷鱼烧送进嘴里。 冷风吹过脚边。时序进入十一月,冬天的感觉越来越浓,像在蒸笼里一样闷热的夏天已经让人觉得怀念。 在前方的林荫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喧闹声骚扰着耳朵,还听得到摊贩为了吸引人潮的小号声。演奏得很地道,大概是吹奏的男学生专攻的乐器吧。 曲子结束后,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但是停止之后只剩下人群的吵杂声。 空太仔细地品尝最后剩下的鲷鱼烧尾巴,慢慢地吞咽下去。真白还在吃,动着小小的嘴仔细地咀嚼…… 「那个,椎名……你那个时候……给丽塔送行之后,说了什么?」 空太无法正视真白的脸,始终看着前方。 这次终于能好好地问她了。 但是,真白没有回应。 空太带着如履薄冰的谨慎,静静地把脸转向旁边。 不知道为什么,真白的脸就在眼前,距离大约十公分左右,而且还在继续靠近中。空太的目光自然朝向真白的朱唇。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这时,他的唇边突然被舔了一下。 空太背脊一颤,从长椅上跌落下来。 「你丶你在做什么啊!」 「沾到红豆馅了。」 「还以为魂魄会被吓得飞出来!」 「跑出来的话再弄回去。」 「怎么弄?」 「靠臂力。」 「不要对那么细的手臂指望臂力!如果是沾到红豆馅,跟我讲一下我就可以自己擦掉了,而丶而且真要弄掉的话,你还有手吧!用手!」 「猫的手不能借你(注:原文是比喻非常忙碌,连猫的手都想借来用)。」 「谁叫你说笑话了!」 「我正忙着拿鲷鱼烧。」 真白将很珍惜地拿着鲷鱼烧的双手伸了过来。 「这种事你有点自觉吧!不要再拿我耍着玩了!」 真白毫不在意空太的感觉,把咬了一半的鲷鱼烧递过来。 「要吃吗?」 「都叫你不要这样做了。」 空太感到无力地坐回长椅上,而且是尽可能离真白最远的那一端…… 「我只会这样对空太。」 「什么!」 真白不经意的一句话,使得空太瞬间胀红了脸。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往上冲,内心动摇,心跳逐渐加速,全身冒汗,连一句机伶点的话都挤不出来。 拿着鲷鱼烧的真白,靠近到彼此会碰到肩膀的距离,眼神倾诉着希望空太吃掉它。 因为一再被耍实在令人生气。空太也固执了起来,不发一语地把她递出来的鲷鱼烧给吃了。完全不知道有些变凉的鲷鱼烧味道如何,空太只是像要闪躲什么似地,快速地咀嚼后吞下去。 在那期间,真白一直盯着他不放。 「胃袋被抓住了吗?」 「啊?」 因为美笑多嘴说了那些话,连真白都开始说奇怪的话了。 「我说啊,所谓抓住男孩子的胃袋,是要用亲手做的料理。不管这个鲷鱼烧有多好吃,只要不是椎名做的就不行。如果我被这个抓住胃袋,那我的心不就要被摊贩的大叔给夺走了吗!」 虽然真白每次都是这样,但她的言行举止实在太唐突了。 到底要抓住空太的胃袋做什么? 况且,就算胃袋没被抓住,空太也觉得有其它更重要的东西被真白抓住了。当然这些话不会对真白说就是了。 「亲手做料理……」 虽然真白在口中喃喃说着不祥的字汇,但空太不想自掘坟墓,所以决定不再深究。 没有特别的对话,只是与真白并肩坐在长椅上待了一阵子。虽然跟心中所憧憬与女孩子欢度的文化祭差异很大,但空太觉得这样搞不好也不错。 不过他还是对于成田机场的话题被忽略了两次感到有些失望,要重问也实在很难开口。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同样的问题暂时是没办法再说出口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的,看来也只能继续忍耐了…… 过了一会,突然感觉到人的气息。在隔壁距离两公尺左右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位男性。男性的年纪大约三十岁,穿着随兴的牛仔裤与连帽大衣,以一脸感到怀念的表情看着在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沉稳的姿态,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察觉到空太视线的男性,缓缓把头转向旁边。 「啊!」 目光对上的瞬间,空太发出了声音,真白则是一脸不解的表情。 这是第二次遇到眼前的这个人。 「喔?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对方看来也还记得。 「藤泽和希……先生。」 之前见面大约是两个月前的事,是游戏企划甄选活动报告的时候。当时藤泽和希以评审的身份,坐在空太面前。 「啊啊,对了……在『来做游戏吧』的报告上见过。」 「啊丶是丶是的。您会特别记得这些事吗?」 「因为现职高中生还满罕见的。不过,原来你是水高的学生啊。那就是我的学弟罗。」 和希很开心似地露出亲切的笑容。 「坐在你旁边的可爱猫咪是你女朋友吗?真羡慕呢。」 空太与真白对看了一眼。 「不是!」 然后立即把事实告诉和希,并且对真白耳语: 「不准说饲主什么的喔?」 真白一副知道了的样子点点头,思考了一下之后说: 「空太平时承蒙您的照顾了。」 她这么说着,向和希点头致意。 「啊~~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不对吗?」 「不对!要说照顾的话,是我平常对你做的事!」 「跟报告时的印象很不一样呢。」 和希感到很有趣似地笑着。空太觉得丢脸而闭上了嘴,并向真白叮咛不要再多话了。 「藤泽先生,为什么会在学校里?」 虽然知道他因为特别演讲而来参加文化祭,不过那应该是三天前礼拜六的行程了。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自己虽然很想去,但喵波隆的开发还未完成,只好含泪放弃。 「因为演讲会的庆功配合后夜祭,要在大学的餐厅里举办。以前媒体社时代很照顾我的教授要我『务必出席』,我不就没办法拒绝了吗?因为算是托那个人的福,我才能够毕业的。」 怀念着往昔的和希表情温和,空太感受到了不知名的温柔,充满了让人也想在未来的某日露出这种笑容的温暖。 「在那之后怎么样了?还有继续参加『来做游戏吧』吗?」 「每个月会参加一次,不过结果都……」 即使忙于喵波隆的制作,空太还是分别在九月跟十月都提出了企划书。九月是能享受豪华的画面与战斗的节奏动作战斗游戏;十月则是一起帮助并育成网路上的地球这样的培育游戏。不管哪个都是空太的自信之作,但结果却是无情地落选了。 ——本文未能入选,尚乞理解。 通知书上只有这种官方文字。 因为八月份所做的人生第一份企划书进入报告阶段,所以空太以为这次也会通过。在收到通知书的几天里,他都还无法接受事实。 因为空太认为书面审查一定会通过,已经开始进行报告准备了。 「虽然由我来说也满奇怪的,不过那个审查是很严格的。」 和希若无其事地说着。 「我在学生时代也写了不少企划书。有人告诉我,跟别人一样努力就想跑到别人的前面,那是愚昧可笑的。从那之后,我就每天都提出一个企划。」 「每天都……一个吗?」 「当然,那些都是缺乏新鲜感丶只是模仿或改良某些东西,以企划而言太薄弱了。当中有九成都自己消毁了,剩下的一成,除了合格的以外,其它的都不行。」 做到这种程度,才好不容易只有一个在无数的企划书中受到认同,然后被开发吗…… 就连现在能不断制作出畅销商品的开发者都如此了,自己得更加把劲才行。每个月一次根本就不够,每周提出一次说不定是太勉强的目标,但现在也不是害怕这种事的时候。 不能忘记还有人做得更多。虽然在喵波隆的开发时,已经看到了毫不妥协要求完美的真白丶美笑还有龙之介,但空太却老是在关键的时刻画地自限。 如果以「这样应该就够了」为起点再往前进,大概才能与努力这个字眼相称。 真白不都亲身教了自己这些事吗? 「当时,制作企划书就是单纯地很开心,所以我不过是像个笨蛋般不断地做而已。」 「现在……那个……又是如何呢?」 「工作很快乐啊。虽然因为习惯了很多事,所以那些变得有些无聊。」 「……我有点不太懂。」 「哈哈,不然我就伤脑筋了。因为你还年轻。话说回来……」 「什么?」 「你不问吗?」 「咦?」 「问我怎么样才能成为开发者。」 「啊,对不起。」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就算你问了,我也不打算回答。星期六的时候也是这个问题被提出最多次,真是让人伤脑筋。」 「为什么您不回答呢?」 「我并不是因为坏心眼所以不说的……我觉得想要去做什么的冲动跟欲望,是从自己内心油然而生,并不是要别人来传授诀窍的。在企划立案的技术。或者是平衡调整的思考等部分,确实是可以教导。但是,别人想做些什么,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 「况且,有想做的东西,并且强烈地拥有想做的冲动与欲望的人,是会自己动起来的。就像你一样。」 「不,我并没有那么……」 只是刚好周围有激励自己的伙伴们,因为害怕会追不上而突然动了起来而已。现在还只是被真白的创作欲望丶美笑的充满能量以及七海的努力拖着跑罢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不能够永远向这个受其恩惠的环境撒娇,一定要找出自己的步调,仅靠自己的双脚丶凭自己的力量动起来才行。 现在只是顺着大家所制造出来的波流;未来想成为制造潮流的人。 「包含我在内,关于现在从事开发者工作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通点。」 「那是?」 「就是……不中途放弃。虽然动机跟原委有所不同,但只有这一点是相同的。」 「……不放弃。」 「然后,想要不中途放弃地持续前进,是有一点诀窍的。」 「诀窍?」 不管怎么想破头,空太的脑袋也想不出那会是什么。 「不要只看远方的终点,在途中也做几个小的目标。比方说,以三个月丶半年丶一年丶三年左右的间隔,设定些稍微努力就可能达成的务实目标,一边一个接一个实现,一边朝向最终目标前进,这样在中途就能尝到多次的成就感。而且,如果设定期限,人也会变得比较有计划性,在时间表的管理也会比较得心应手。虽然也许听起来有些没有梦想的感觉……」 和希这么说着,暧昧地笑了。 「说了些听起来很像在说教的话呢。真是抱歉。」 空太用力地摇着头。 「感谢您这么宝贵的一席话。」 「那就好。啊,对了。换个话题,你认识一位名叫千石千寻的老师吗?应该是在水高担任美术老师。」 和希说出口的名字实在太令人意外了,以致于空太没办法立即反应。 反倒是真白静静地回答: 「认识。一起住在樱花庄啊。」 「真是叫人意外啊。没想到除了同校以外,你们也是樱花庄的学弟妹啊。」 带着些许苦笑的和希露出了微笑。 「咦?藤泽先生以前也是住在樱花庄吗?」 「哈哈,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呢。还常常潜入大学的课堂去听课。不过,没想到那么认真的千石同学会担任樱花庄的老师啊……」 「啥?认真?」 这是跟空太所认识的千寻最扯不上关系的字眼。该不会是在讲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吧?不,这毕竟不像是到处都会有的名字。 「那个,藤泽先生跟千寻老师是……」 「同届同学……这样的说法应该恰当吧。对我而言,她是我学生时代憧憬的女孩子。」 「咦?」 在惊讶的空太身边,真白也张大了嘴。 「呃,真是难为情啊。」 这世界实在太小了。话说回来,没想到千寻会是…… 一对了,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啊,好啊。什么事?」 和希拿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上手机号码后递给空太。 「请交给千石同学。」 「既然这样。要不要我现在去叫她过来?」 空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很感谢你的提议,不过还是不用了。反正她应该不想见到我吧。」 「这丶这样吗?」 「那张名片恐怕也会被撕烂后丢掉吧。请你不用介意,反正这只是无谓的挣扎。」 照这样子看起来,该不会是现在还对千寻……如果是这样,或许不要让他们见面比较好,因为千寻应该变成跟他所想象不同的感觉。 曾经很认真的千寻变得懒散,自称现在只有二十九岁又二十二个月,每当联谊的时候妆就会化得像是大魔王似的。如果他看到这样的千寻,梦想一定会幻灭的……回忆还是维持在美丽的状态就好了。不,相反地,还是应该看看现实后清醒过来会比较好吧。 「那么,我得到其它地方去打招呼了,先告辞了。」 在空太还没做出结论前,和希这么说着站起身来。 「很高兴能和您聊聊。非常谢谢您。」 和希轻轻地举起手回应空太所说的话,之后立刻消失在人群中。 「话说回来,那个千寻老师……很认真?」 果然还是无法置信。 「空太……」 「怎么了?」 「不得了了。」 「哪里怎么个不得了了?」 吃完鲷鱼烧的真白,双脚有些内八地摩蹭着大腿。 「厕所吗?」 真白轻轻地点头。 「那就赶快去啊!」 「一个人是没办法的。没办法脱。」 真白把手伸到背后,但是又碰不到拉链。 「啊~~!不然你之前都是怎么做的啊!」 终于理解事态严重性的空太大叫。 「因为有美笑在。」 总之,先往厕所移动吧。 空太拉着真白的手,把她带进最近的美术学社大楼。 在走廊上小跑步前进,来到了女厕前面。 接下来才是问题。 「空太,进来。」 真白毫不犹豫,用力地拉着空太。 「等一下等一下!你想害我被抓吗!」 几个在远处围观的学生,以「在吵什么?」的视线注意,让空太无处可逃。 实在不能进去女厕。以男人而言……或者说以人而言不能这么做。 不过,真白在布偶装里只穿了一条内裤,不能在外面脱。 在女厕前争论的空太与真白,招来越来越多感到可疑的目光。 「没丶没事啦。」 空太发出干笑声,拚了命想瞒混过去。 「总丶总之,这里不行!过来这里!」 再找人较少的厕所吧,先看看这里的二楼。空太抓着真白的手爬上二楼。这一层楼是大学生使用的区域,因为文化祭期间没有开放,所以人突然变少。 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 空太在女厕前先接下真白的头套,再确认没有人以后便进入女厕。空太在入口附近把布偶装的拉链拉到腰部。如果是拉到这里,之后自己应该伸手就能摸到。 真白关上厕所的门之后,空太便小心翼翼地避免被人看见,很慎重地走出女厕。 「呼!好险丶好险。」 就在感到安心的瞬间,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空太的肩膀。 「咿!」 「原来你有这种嗜好啊。」 转过头去,发现一起在樱花庄生活的美术老师——千石千寻就站在身后。眼部带着强有力的浓妆,今天也拚了命掩饰自己的年龄。 「啊丶原来是老师啊……得救了~~」 空太才刚放下心来,千寻就拿出手机,按下三个按钮。「1」丶「1」还有「0」。 「为什么您企图通报啊!」 「这是市民的义务。」 「明明其它义务都没尽到,请不要只有在这个地方才变得认真!」 「什么啊,女性之敌。」 「我都说不是了!这都是椎名害的。」 「什么跟什么啊?可以抵销罪名的魔法字句吗?」 「真要说起来,还不都是因为老师放弃照顾椎名才会这样吧!」 这时候,真白从厕所走了出来。 「……」 即使与千寻目光对上,也没特别说什么。虽然两个人是表姐妹,不过大概是年龄差距的关系吧,总觉得有些距离感。不过也说不定只是真白不擅交谈而已…… 「空太,帮我弄。」 空太将背对着自己的真白身上的拉链,从腰部一口气拉上来。 「老师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原来你在玩最喜欢的野兽游戏。」 不理会空太的话,千寻目不转睛地盯着穿布偶装的真白。 「请挑选像教师该有的用词遣字!」 这时,有个娇声插话进来。 「千寻~~不要丢下人家不管嘛~~」 从走廊内侧走过来的,是教现代国文的老师白山小春。跟千寻似乎是从高中就结下孽缘。平常也常看到两个人在一起。 「咦?这不是神田同学跟椎名同学吗?不行喔~~不可以因为文化祭就玩得太过火,还在这里进行繁殖行为。」 「连小春老师也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每年都会有太过兴奋,然后就在没人的教室里发情的学生,所以我们要像这样巡逻。」 「……真的吗?」 空太姑且向千寻确认。 「是啊。真是的,都是因为你们发情,我的工作才会增加。要做好歹也要挑地方。」 「老师才真的要挑用词遣字!」 真白似懂非懂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不断眨着眼睛。 「啊,对了,老师。」 空太想起和希的事,把收在钱包里的名片递给千寻。 「这个,说是要给老师的。」 一脸不解的千寻收下名片。看到名字的瞬间,她的眉毛抽动了一下,表情忽然变得柔和,不过立刻又狰狞了起来。 「在哪里遇到的?」 「林荫大道旁的长椅上。」 「那里就是大学毕业前夕,和希同学向千寻告白的地方耶。」 和希是为了沉浸在回忆里而来的吗?那么,说不定自己打扰到他了。 「小春不用多话。神田也不准多问。」 「我知道啦。藤泽先生说后夜祭的时候,要在餐厅举行演讲会的庆功宴。去那边说不定能遇到他……」 空太一边看着千寻的脸色,一边谨慎选择用字转达。 「啊,这样吗?那么,我绝对不会接近餐厅的。」 千寻说着把和希的名片撕了好几次,然后将变成纸花状的四角碎纸,丢到厕所旁的垃圾桶里去。 「……跟藤泽先生说的一样。」 「啊?」 「没有啦,他说你应该会撕烂后丢掉吧。」 「真不愧是和希同学呢。很了解千寻嘛。」 小春带着嘲弄的口吻,用肩膀撞了撞千寻。 千寻则用力地戳了小春的额头,发出沉重的声音。 「好!痛喔!」 应该不是夸大,而是真的很痛吧。小春痛到眼角都渗出眼泪了。 「千寻就是这么不坦率。」 「你给我闭嘴。」 「明明就很想见和希同学~~」 「都叫你闭嘴了。」 即使如此,小春还是不放弃。 「夏天的同学会明明就有见面的机会,千寻却没去。和希同学变得很有男子气概了喔。」 「因为同学会丶因为工作……对于没有这种借口就无法来见我的内心贫乏的男人,我才没兴趣。」 「千寻现在讲的,也是不去见他的借口吧。」 「我说你喔。」 「以前的感觉明明很不错,你就不要再那么固执了吧?」 「小春,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就要把热腾腾的章鱼烧塞进你的嘴巴里。」 千寻说完便大跨步离开了。 「真是……这种像小孩子一样的恋爱要到什么时候啊?不坦率的三十岁女人,根本就只剩不可爱而已吧?」 小春以眼神寻求认同。 「喔……」 空太只能含糊地回答。 过了走廊的转角,已不见千寻的背影。 「千寻在学生时代,眼里一~~直都只有画画。」 「为什么你会那么自然地开始说起以前的事!」 「神田同学跟椎名同学也想听纯真的恋爱故事吧?」 要说没兴趣是骗人的。不过,本人不在场的时候可以听吗?空太对此有些烦恼。再说,小春不是还有巡逻的工作吗? 「我想听。」 空太思考的同时,真白意外干脆地回答。 「不愧是椎名同学,女孩子就是要聊恋爱故事来炒热气氛。」 「可是我是男的。」 「那个时候,和希也是忙于游戏制作,虽然彼此知道在意着对方,却完全没有进展。两个人的本质都是很认真。或者该说是很胆小……」 看了一下真白,她正仔细倾听小春说话。 「因为各自有目标,千寻要成为画家,和希同学要制作游戏,所以没有追求恋爱的馀力。结果,到最后只是一直追求着梦想,连手都还没牵到就毕业了。」 这好像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千寻的目标是当画家。 「毕业以后,和希同学马上就着手于成立电玩公司,慢慢实现梦想……但是,千寻却放弃当画家,变成了美术老师。」 放弃了……听到这句话,空太开始莫名地感到坐立不安。 「因为千寻一直很在意。」 「在意什么?」 「和希同学所说的话。」 「那是?」 「『我喜欢千石同学的画』……和希同学也真是说了过分的话。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天千寻慌张的样子。她说了『小春,怎么办……我刚刚回答了喔丶这样啊』这么可爱的话,我一整个晚上都在陪她商量。」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呢。」 那个千寻居然……不过,虽然难以置信,毕竟千寻也有过十几岁的时候,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成人了。就是因为经历过这些事,才有了现在的她。 「但是,她现在却成了美术老师,大学毕业后立刻就不再画画了。都这把年纪了,自尊还这么强。她应该觉得事到如今也没脸见和希同学了吧?」 好像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未来自己一事无成,大概也没办法继续待在真白身边吧。心灵会被看不见的力量压毁,绝对会受不了。 毕竟就连现在,有时也会因为与身为天才画家丶出道成为漫画家的真白之间的差距,内心感到痛苦而无法成眠。 这时,空太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有简讯。寄件人是七海。 「啊,糟了。」 一看时间,休息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 ——立刻回来。敢逃跑你就完了。 空太立刻编辑简讯。小春大概是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而感到满足吧,打了个招呼后,就往千寻消失的走廊小跑步离开。 ——我马上就回去! 完成简短回信的空太,带着真白快速回到工作岗位。 4 以相反方向在穿越大学中央的林荫大道上前进,空太与真白的目的地是高中校舍。空太也习惯了集中在布偶装身上的视线,已经觉得没什么了。 话虽如此,倒也没必要刻意引入注目,所以空太避开了主要通路,前往经常出入的入口。因为文化祭期间没有开放。所以没什么行人来往。 回到高中校园后,空太注意到走在梢前方的一对男女的背影。他对于两人走路的方式还有肩宽有印象。男性是仁,而挽着他的手的女性是美笑。仁穿着制服,美笑则换成了便服。 「那个是仁学长跟美笑学姐吧?」 「是啊。」 既然真白也认同,应该没有看错。 就像空太准备要休息的时候,七海所说的一样。不过,不知为何有些不协调的感觉。 空太为了确认是不是看错了,便隐身躲到树丛后面,与两个人保持距离。 尾随情侣的服务生与猫布偶。从旁看来,应该相当超现实吧。 仁与美笑没有走向校舍,中途就离开主要道路,逐渐往里头较没有人的地方走去。记得那边应该是园艺社的花圃。 虽然被七海交待要赶快回去,但是因为很在意,空太还是跟了过去。 花圃除了仁与美笑以外,没有其它人在。 空太与真白一起躲在仓库后面,窥探两个人的样子。 在距离约十五公尺的花圃前,仁与美笑并肩看着花。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么说来。千寻与小春曾经说过,玩得太过火而进行繁殖行为什么的…… 这两个人应该不会也来这套吧。 「学弟要玩躲迷藏的话,也要算人家一份~~」 耳边突然冒出声音,空太差点惊叫出声。他慌慌张张地用双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把身子靠过来的人,正是美笑。 「美笑学姐,请不要吓人啦……咦?」 「怎么样?这身衣服,好看吗?」 美笑完全无视空太的惊讶,以女服务生的打扮转了一圈。那是空太班上使用的服装。 「为什么学姐会穿着这个?」 「因为想把巧克力香蕉全部吃个精光,所以去了学弟的班上,小七海就借给我了。」 虽然美笑完全省略了与七海的对话,但空太决定不要追问,听了一定又会让人头痛。 「如何啊,学弟!可爱吗!」 「很可爱。」 「很可爱喔,美笑。」 「……仁也会觉得可爱吧。」 声音变小的美笑老实地说着。平常明明总是自信满满的,为什么一扯上仁就会变得这么柔弱呢? 「说到仁学长……」 既然美笑会出现在这里,跟仁在一起的当然就不可能是美笑。 「仁怎么了?」 「啊丶不,没事!」 还是别让美笑看到他跟其它女孩子在一起。空太心里才正这么想,抬起头来的美笑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方。仁正是在那个方向,现在也正在花圃前,与……不是美笑的某人在一起。那到底是谁呢? 这个答案由美笑揭晓了。 「……姐姐。」 原来是这样。美笑有个大两岁的姐姐,原本是仁的女友……不过,那位姐姐来这里做什么呢?两人看起来像是在谈话,但是在这里听不到。这时,美笑躲在花圃后面靠了过去。 「啊,学姐!」 空太无可奈何,也带着真白追上去。 正当他们在花圃后面目不转睛地观察时,美笑的姐姐风香开口了。 「把我带到没有人的地方,仁是打算做什么呢?」 比美笑来得稳重的声音,表情也比美笑成熟。但是两人长得很像,感觉就像是看着未来的美笑。 「你今天耍我也要够了吧。能告诉我你来见我的理由吗?」 「没有事的话,青梅竹马就不能来见你吗?」 「见面有些尴尬吧。你还记得甩了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怎么可能会忘记。」 「是这样吗?这种事往往反而是说出口的人会先忘掉呢。」 「像那样因为自己的话而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以前曾经听仁说过那些话。 ——对仁而言,我不过是美笑的替代品而已。因为害怕伤害到美笑,因为想要她维持美丽干净的样子留在身边,所以抱的才会是我。 仁曾说过,自己一字一句都忘不了。 ——你好歹也辩解一下吧。 跟最后的这句话,一起刻划在内心。 「我之前对仁是认真的。」 「我也曾经是认真的啊。」 凝视着两人的美笑,紧紧地闭着双唇。 「那么,要不要重新来过?」 「……」 「我们彼此都变得比较成熟了吧?」 「…………」 「我觉得这次会比较顺利。」 「风香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呢。」 「因为看仁一直很紧张,所以才想缓和气氛的,真可惜。」 「……我在风香面前是抬不起头的,当然会紧张。」 「不要一脸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表情,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差不多吧?」 「嗯,算了。看到仁的这种表情,心情多少有好一些了。」 「真是过分啊。那么,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我听伯母说了,你大学要考大阪的学校?」 因为这句话,空太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无法立刻看美笑的脸。他的胸口一阵揪心,虽然一直想让美笑知道仁报考外校的事,但是一旦到了这当下,内心就开始害怕起来。 空太战战兢兢地把头转过去,看了看美笑的侧脸,结果却是与想象的完全不同的感情等待着空太。美笑只是重复眨了眨眼,以无法看出正在想些什么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仁与风香。 原本以为她一定会感情用事地冲出去逼问仁,却没有发生这种事。她的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冷静,这反而让空太觉得不安。 「既然跟我爸妈聊过,那就全都被知道了吧。」 「为什么要到大阪?」 「因为文艺学部比水明艺术大学要来的充实。」 搞不好这并不是在说谎。但是空太知道,为了要与美笑保持距离才是最大的原因。而且,这应该已经被风香看穿了。 「你比以前会找借口了。」 「你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仁动着肩膀,鼻子呼气,无力地笑了。 「跟我交往的时候,明明会立刻沉默不语,而且不擅长说谎。」 「那样的话,就是被风香磨练出来的吧。」 「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喔?」 「男性的成长总是需要有魅力的女性力量,原来是真的呢。」 「你再说这些无聊的话,我就要揍你喔。」 仁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真是讨人厌的个性。然后呢?为什么不告诉美笑?」 「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告诉她。」 「时候到了是什么时候啊!」 「……你今天是为了说这些才来的吗?」 瞬间风香为之语塞,这正是被仁说中的证明。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快恢复原来的气势。 「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的关系才跟仁分手的。」 在空太身旁的美笑咽了咽口水,双手握拳,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东西。空太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笑,感觉越来越不安。 「应该说是……为了我们彼此吧。」 「你真是变得会说些傲慢的话了。」 「因为我明年就是大学生了。如果考得上的话……不再只是个小孩子了。」 「你最好落榜。」 「这种时候应该要鼓励我加油吧。」 「你最好落榜。」 「这么说来,我就是最憧憬风香的这一点。」 「真是,你也变得越来越会逃避了。」 「……」 「仁。」 风香以认真的表情呼唤了这个名字。 「嗯?」 「……」 风香开口似乎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又阖上了双唇。 「我要回去了,送我到车站。」 她反而这么说着,不待回应便自己一个人跨步走了出去。 「谨遵吩咐。」 故意装模作样的仁,追上风香的背影。 两人通过空太等人藏身的树丛前面,由走来的路折返回去。在这段期间,美笑全程用力地抓着空太的手臂,甚至还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即使已经看不见仁与风香了,美笑还是不肯放开。 「……美笑学姐?」 「…………」 「学姐?」 美笑的双手静静地失去力量。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并拍掉沾在身上的泥土。空太跟真白也跟着站起来。 「…………」 美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刚刚两人谈话的花圃。 空太对着她的背影出声了。 「学姐……那个,对不起。」 「……」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有关仁学长要报考外面……大阪的大学。」 「学弟。」 美笑发出嘶哑的声音。 「什丶什么事?」 「我……会努力让仁注意到我的。」 「咦?」 「我已经受不了了……」 这么说着转过头来的美笑,眼里淌着泪水。 「在仁身边的不是我……我已经受不了这种事了,学弟!」 从眼角流下一行泪。空太不知该回应什么才好。 「我都快忘记了……仁跟姐姐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好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把好喜欢他的心情说出来呢……」 真白以肉垫手拭去美笑的眼泪,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美笑……不要哭。」 「谢谢,小真白。」 美笑抱住真白。 「那丶那个……学姐?」 「什么?」 美笑吸着鼻涕,发出哽咽的声音。 「那个,仁学长说要去大阪的大学。」 「嗯,他是这么说的。」 「……还他是这么说的咧……只有这样吗?」 放开真白的美笑,以园艺部花圃的植物叶子盛大地擤着鼻涕。 「不然还有什么?」 她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空太。 「咦?不是,如果仁学长考上了,就要去大阪了耶?这样不就没办法每天见面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学弟,不可以瞧不起人类的文明喔!大阪的话,搭新干线只要三个小时就到了啊。飞机就更快了,也可以每天去见他啊~~!」 「…………」 空太张着嘴阖不起来。 太小看外星人了。距离与时间还有能源的概念,似乎都跟人类不一样。如果是这样,空太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保持沉默至今呢?仁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特别找能够说出这件事的时机呢……这件事搞不好应该告诉仁。因为就算是青梅竹马,大概也没料想到美笑这种感觉吧。 顺便给他忠告吧。告诉他如果想跟美笑保持距离,只能去念火星的大学了……他一定会喜极而泣的吧。 「从今天起,我决定要进行『爱的攻击大作战』!」 美笑振作起来,举起拳头。 对于这取之不尽丶用之不竭的正面积极能量,空太只能苦笑。不过算了,这才是美笑,而且空太打从心底希望她能够利用这行动力跟仁获得幸福。 「我也来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请不要客气。」 空太很清楚仁的想法。虽然美笑应该还没有察觉,但仁比任何人都要喜欢美笑。不过,他有着无法与她约会丶交往或者成为恋人的理由。因为美笑的才能太过炫目了。现在靠近的话,就会被那光亮给灼烧,自己的影子会变得比黑暗还深…… 想相信这两个人能够一起跨越。 希望能够看到一个答案;希望能够告诉自己是有希望的。如果真的有的话…… 如果只有绝望,那对仁或美笑……还有对空太而言都太过悲惨了。 「谢谢,学弟!我会办到的!」 「这才是美笑学姐。」 「美笑,FIGHT。」 「事情就是这样,那么赶快趁后夜祭去邀约仁罗!」 美笑如此大声宣言,向空太举出拳头。 5 运动场上那头传来众人的强力气息,熊熊燃烧的营火照亮星空。 到校舍后面垃圾场丢弃大量香蕉皮的空太,茫然看着明明不是黄昏却被染得通红的天空。 后夜祭已经开始了,空太之所以还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是因为严重拖延了七海给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所以被迫帮忙执行委员的工作以做为处罚。 把最后的厨馀垃圾,仔细分类后堆叠上去。 这样就完成了。虽然被课以重度劳动工作的身体出了些汗,但是手一停又马上吸了回去。太阳下山后,空气中已经可以嗅出冬天的气息,变得相当冷。 空太正在喘口气的当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有简讯。 看到寄件者的瞬间,空太心想「果然来了」。 打开远从英国漂洋过海寄来的简讯。 ——龙之介到底是长了什么样的神经啊!我可是画了近百张的背景,他却只是一句『做得很好。值得赞许。』太没常识了吧。第一次写给我的信是这种东西的话,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当然,虽然我并不是为了希望龙之介对我说什么才参加喵波隆的制作……不过应该还有比较恰当的说法吧!那个人真的是最差劲了!等我下次去日本,就由我来让他牢牢地记住,何谓对待女孩子的方法吧。请空太转达给他,要他从现在开始期待。丽塔•爱因兹渥司 处于中立立场的空太看完,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龙之介冷淡的态度完全出现了反效果,这样只是更点燃了丽塔斗志的火焰而已。 ——我会转告他的。 总之先这么回信之后,空太阖上了手机。 这时传来土风舞的乐曲,校舍另一头的运动场上响起了喧嚷声。 「开始了吗?」 那是带着些许悲伤的旋律。并不是曲调的问题,大概是因为身体知道听到这个就表示祭典即将结束了。毕竟空太是在这个城镇出生,几乎每年都这样看着水明艺术大学与附属高校,还有红砖商店街共同合作所举办的文化祭。 「今年也即将结束了呢。」 总觉得这是个不同于往年的文化祭。被喵波隆的开发追着跑,虽然实际上参与的只有一小部分,但却不觉得后悔。观众震耳欲聋的掌声,还有温暖的加油,现在也还残留在耳里…… 身体已经开始渴望再品尝一次。 踩在穿着室内鞋就能跑出来倒垃圾的外廊地板上,空太回到校舍内。要向应该还在教室里的七海报告工作完成才行。 为了营造营火的高潮,校舍内不论走廊或教室都关着灯,带着些微昏暗。能够仰赖的只有运动场中央燃烧的营火,以及紧急照明灯。 空太爬上阶梯,走向二年级教室所在的二楼。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集合在运动场,所以空太没有跟任何人擦身而过。 隔着墙壁传来的土风舞乐曲,与电影里会出现的古老收音机发出的声音很像。走在无人的校舍里,彷佛正在演出故事中的某个场景。 今天发生了许多事。一早就在班上的「巧克力香蕉咖啡厅」看店,后来七海给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遇到了穿着布偶装的真白,两人小小约会了一下……在途中,还偶然遇上了藤泽和希。虽然细节不是很清楚,不过对于他跟千寻的关系,老实说让人感到很惊讶,因为没想到会在那些地方有这样的连结。仁丶美笑。还有姐姐风香的事,更是不断地令人感到紧张丶不安与焦虑。对于美笑的正面积极,已经超越了惊讶而达到令人傻眼的地步了。刚刚还收到来自丽塔的简讯。今天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应该不会再有状况发生了吧。 空太来到自己班级的教室前,手放在门上时停止了动作。 「青山!」 因为里面传来听起来很紧张的声音。 从门缝窥视,发现正在折着女服务生制服的七海面前,站着原木与空太住同一间房间的宫原大地。 「啊,马上就好了。宫原同学先到后夜祭去吧。我们又不同班,如果连整理都请你帮忙的话,就太不好意思了。」 「不是那样的。我有话要对你说。」 空太觉得不应该看,便不再继续窥视。可以的话,希望离开这里。不过,要是因为乱动而发出声音,搞不好会被发现,那就打扰到他们了。就在空太处在动弹不得的状况下,大地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了: 「我喜欢青山。」 「……」 因为这句话,连空太都紧张了起来。虽然曾经想过大地该不会喜欢七海,但没想到真的是如此…… 「我会想担任执行委员,也是因为青山。虽然我们不同班,但如果担任执行委员,就有借口可以接近青山。」 「……」 「神田还住在一般宿舍的时候……我们不是曾经一起照顾过猫吗?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脑海里就不断想着青山。」 七海没有说话。空太因为在意是怎么回事,于是偷偷看了一下里面,发现七海低着头仔细地倾听。 「我从以前……就喜欢你了。」 「嗯。」 七海终于开口了。空太屏住气息,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我最近完全只想着这件事,还产生了很多奇怪的妄想……」 「咦?妄丶妄想?」 「啊啊!我干嘛这么多嘴。呃丶就擅自想象自己跟青山去游乐园约会,那个,很抱歉。」 「其它还有吗?」 「动物园跟游泳池,还有海边……啊丶饶了我吧!」 双手合掌的大地向七海低头。七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啊,太过分了。是嘲笑别人的告白吗?」 「抱丶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宫原同学真是直率啊。」 「那跟笨蛋是同义词?」 「不是不是!」 因为七海的表情不再僵硬,大地的紧张也获得了相当的舒缓。 「你拚了命在否认喔,青山……果然是把我当笨蛋。」 「真是的,不要这么说嘛。我只是直接说出意见而已。」 「那么,就顺便让我听听直接的答复吧。」 在这瞬间,就算从远处也看得出来七海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即使不是当事者也觉得心痛。空太将身子从门前栘开,静静地捂上了耳朵。 「对不起。」 虽然如此,还是清楚听见七海的声音。 「啊~~不行吗~~」 大地彷佛将累积在身上的所有情感,一下子宣泄出来般发出呻吟。 「虽然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不过再不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很痛苦。」 「宫原同学……很抱歉。」 「用不着说两次啦。」 「啊……抱……不对,那个……」 「好了啦。我才很抱歉让你困扰了。我并不想看到你那么难过的表情。不过,这样我就能够完全投入游泳社的练习了。」 「宫原同学……」 「你真的不用在意啦。如果以后在走廊上擦身而过,说不定会感觉有点怪怪的,到时就抱歉了。我先道歉。」 大地开玩笑地说着,并发出大笑声。 「那~~么,我就谢谢你的好意,先去后夜祭了。」 「嗯……」 「青山也要来参加后夜祭喔?」 七海没有回答。 大地走近门的方向。察觉到这股气息的空太,脱掉室内鞋,避免出声地逃往楼梯方向,并躲在二楼跟三楼的楼梯间平台。他嘶吼着不成语句的情感,目送走下楼梯的大地。 ——告白。 他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字眼,脑中浮现的是真白的脸。 空太稍微等了一下,然后回到七海所在的教室。 「垃圾丢完了喔。」 他尽可能以自然的态度,向正在收拾折好衣服的七海攀谈。 「花了颇多时间的嘛。」 「有丶有吗?」 「而且时机刚刚好。」 七海以质疑的眼神看着空太,空太干脆地举双手投降。 「抱歉。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嗯。」 「而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保证。」 「……这我知道。」 冷淡地回应的七海移动到窗边,像是倚靠着般坐在靠边的桌子上。接着,仰望被营火照亮的天空。 「我紧张得半死。」 「可是青山看起来很从容的样子。」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咦?」 「你的惊讶真是失礼。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也只有国中毕业时那一次而已……」 转过头来的七海故意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瞪着空太。 「宫原同学……很健谈,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七海立刻转头往前看。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空太也移动到窗边,同样靠着坐在七海旁边的桌上。 「要是能够喜欢上喜欢自己的人,那就轻松多了。」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这句话缓缓地扩散开来。好一阵子。空太与七海就像在享受这馀韵投,只是无语地看着夜空。 「……」 「…………」 「青山有喜欢的人吗?」 空太不自觉地说出口,之后连自己也吓一跳。 他转过头去,与七海视线对上。 反正话题一定又会被岔开吧。 但是,七海的回答却是: 「有啊。」 在这之后,窗户的另一端燃起了烟火。每当烟火绽开时,空太与七海就被照得明亮。七海直直地注视着空太,空太彷佛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所吸引,无法将目光栘开。 连续的烟火结束后,天空与教室又被微微的昏暗所笼罩。 「你听到了吗?」 「啊丶嗯嗯。」 「不过保险起见,我再说一次喔。」 「咦?」 「我有喜欢的人。」 烟火再度燃放,七海不再看着空太。 她看着天空绽放的大型花朵看得出神,喃喃说着好漂亮。空太则看着她的侧脸。 「快乐的祭典也要结束了呢。」 七海继续看着前方说道。 「刚刚啊,有学妹来跟我说话。她说『喵波隆真的很有趣』。」 「我看店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同时也感到非常高兴。 「嗯……所以,我想要更努力。被那样带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称赞,会让人勇气倍增呢。」 「是啊。我也想把每个月做一次的企划书制作,改成每周做一次。」 「那我也不能输给神田同学了。」 「不过,不能太勉强而累倒了喔。」 「神田同学才是,可不要倒下了喔?因为那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身体呢。」 「不要用这种会引人误会的说法。」 七海没有回应,只是跳下了桌子。 「我们去后夜祭吧。」 「嗯?啊丶喔喔。」 「好了,快一点!都快要结束了。」 七海握住空太那没办法立刻反应的手,跑了出去。 「啊丶喂,青山!」 走出教室,跑下楼梯。不管空太怎么叫喊,七海完全不停下来,牵着的手也不放开。 文化祭的最终日,真的是发生了不少事。到最后,空太还知道了七海的手比想象中还小。干燥的冷风,告诉自己牵着的手有多么温暖。 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从春天数来是第四个季节,一年的最后。不管期不期待,这个最后的季节已经来临了。 但是,空太马上就遗忘了这样的冬季造访。 因为空太与七海来到运动场时,已经有樱花庄的成员——美笑丶仁丶龙之介还有真白四人,在那里等着他们。 「全员到齐了,那就来办喵波隆的庆功吧~~!」 如此宣言的美笑,点燃高空烟火。 「庆功(注:日文中的庆功与「高空烟火」简称相同)是指这个意思吗!」 现在才感到惊讶已经来不及了。真正的高空烟火从运动场正中央冲上夜空,接着伴随着爆炸声,在头上绽开花朵。 之后的发展就不用说了。 「可恶!又是樱花庄吗!」 面露凶相的体育老师逼近过来。 「那么,准备逃跑了。」 这么说的仁已经跑了起来。空太也牵着真白的手,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手边感受到完全不打算靠自己跑的真白,空太忽然想着—— ——下次突破企划甄选书面审查时,再跟真白谈谈机场的事吧。 因为空太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应该会比现在有自信,也能够面对真白……能够面对自己心中对真白的感情…… 十一月九日 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这样写着。 ——烟火好漂亮。书记•椎名真白 ——都说会议纪录不是交换日记了!追加•神田空太 ——鲷鱼烧很好吃。追加•椎名真白 ——不要不听别人说话!追加•神田空太 ——那么,什么时候要举办「银河猫喵波隆」制作的检讨会?追加•赤阪龙之介 ——明明就很成功了,还有开检讨会的必要吗?追加•神田空太 ——所有的计划案,都要完成检讨会才算结束。没有检讨会的计划,就像没有西红柿的午餐喔,空太大人。追加•女仆 第四卷 第三章 冬天的预兆 空太在学校楼顶。两手握着扫帚跟畚箕,茫然地看着在秋季清透的蓝天流动的卷积云。 温和的阳光感觉很舒服。明明足适合午睡的绝佳天气,但鼻子吸入的空气冷冽,季节已经逐渐染上冬天的色彩。 「……真是舒服的天气啊。」 十一月十九日,文化祭结束后已经第十天了。还有一个多月今年就要结束了。 包含事前准备大概为期两个月的祭典余韵也逐渐淡去,因为慢慢逼近的期末考,正是令人忧郁的时期。即使如此,在午休的楼顶上,还是充满了幸福的气息。 不管是往右看还是往左看,都是在文化祭当中急速增加的情侣们厌情和陆地吃着午餐。因为女朋友亲手做的便当而感到开心的男同学,「啊~~」的张开嘴,一脸没出息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家伙让对方拿掉黏在脸颊上的饭粒。 在这之中,一脸厌烦的空太显得格格不入。当然,他并不是自己愿意才到楼顶上来的。这个季节的楼顶是情侣们的专用区域,这种事就连空太也知道。要不是因为在文化祭上未经许可展出作品,而被学生会叫来打扫楼顶作为惩罚,空太是绝对不会想到这种地方来的。 住在樱花庄的同学当中,之所以只有空太一个人,是因为如果六个人凑在一起,再度引发问题的危险性相当高,所以打扫时间跟地点是错开的。 两人一组分配打扫地点,空太与龙之介被分配在这个时间来打扫楼顶。遗憾的是。现场不见龙之介的身影,现在可能在某处帮女仆修订版本吧。 顺便一提,七海与真白负责文化祭执行委员所使用的空教室,而美咲与仁则是被分配到中庭打扫。 空太叹着气,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枯叶放进畚箕里。大略地环视了一下楼顶,已经不见比较大的垃圾了。 打扫大概就是这样吧。 空太独占没人坐的长椅,仰躺在上面。 「天气真是好啊……」 蓝天一望无际,感觉几乎就要被这辽阔给吞噬了。 空太彷佛要抗拒这样的错觉,轻轻闭上眼睛。 缓缓地重复着呼吸,立刻就不再注意情侣们的对话了。只有天空的声音残留在耳边。 又这样维持了一阵子,远方好像传来人的声音。不是一个人或两个人,而是像海啸般一拥而上的吵杂声。不过,空太立刻理解到那并不是耳朵所听到的,而是在脑袋里回响的声音。 那一天,喵波隆的公开日,身体所记忆下来三百人的感情。观众群的欢呼声与掌声紧紧黏在耳朵深处,每次回想起来,那股快感就会从背脊窜上来。 那是第一次品尝到的兴奋厌。自己所做的东西,让三百位客人感到开心。厌觉像是获得了认同,也像是制作的东西得到共鸣。牺牲睡眠时间制作也有了代价,单纯地让人觉得有自信。 因为原来自己也做得到让别人感到快乐的事。 以超越原先期待的形式,得到了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 「那……真的是很厉害呢。」 想再一次……不,想再无数次品尝那种兴奋的滋味。 因此,空太在文化祭结束后,立刻埋首于「来做游戏吧」的企划书制作。 文化祭期间,曾经跟游戏开发者藤泽和希先生聊过,因而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是不行的。这也是很大的原因之一。和希所说的每天思考一个企划,让空太受到了冲击,也获得了刺激。虽然也厌到焦急,但总觉得好像被鼓励可以更加粗鲁地蛮干也无所谓。 文化祭结束之后,集中精神制作的企划书在三天后完成了。效果十足,自己觉得绝对是至今最好的创意,书面的品质也相当高,企划书里头的绘画素材还请了真白帮忙。可能也因为这样吧,在完成的时候甚王有种奇妙的成就感,这也可以说就是自信。所以,空太立刻就登录参加了甄试。 之后大约过了一个礼拜,在昨天收到了结果通知。 空太从制服口袋里拿出装了结果通知单的信封,里头已经确认过了。 不合格。书面审查落榜。落选。 像这样企划书审查阶段就被刷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能进入报告阶段的,只有最初做的企划书,之后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正因为很有自信,所以看到不合格的通知书,更是无法轻易相信。 到底足哪里不对呢?列着官方文句的结果通知书,不管看几遍,上面都没写着答案。 「唉……」 这样一来,也没办法问真白有关那天的事了。空太很规矩地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 所以才会失望地叹气。 文化祭所做的「银河猫喵波隆」明明就那么受到观众喜爱,企划甄选却没办法顺利。是哪里不一样呢? 「所谓的人生还真是困难啊……」 「接下来的寒冷季节,楼顶可是情侣专用的喔。要是在这里思考人生,会让人想死的,劝你还是别这么做。」睁开眼睛,仁就站在旁边。 「仁学长不也是一个人吗?」 「我无所谓。因为我的目标是空太。」 仁这么开着玩笑,并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接着从购物纸袋里拿出可乐饼面包,大口地咬了起来。 「今天不是美咲学姊亲手做的便当啊?」 「我现在正在逃亡中。因为那家伙最近莫名地超有干劲的。」 「……」 深知其中原因的空太,只能紧紧闭上嘴。 「那么,你这么像个老人似的是怎么了?是在文化祭已经燃烧殆尽了吗?」 「不是。是因为这个。」 空太坐起身来,伸手把企划甄选通知书递给仁。虽然仁把信封拿在手上,却连看也不看内容就还给了空太,反倒张口咬了可乐饼面包。 「很遗憾的,本次未能入选吗?」 「是本次也未能入选。」 「原本那么自信满满。这样会很难过吧。」 「……总觉得这次一定可以的。」 「是绝无仅有的自信作品吗?」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只是觉得应该可以。」 「喔!」 仁冷淡地回应着,以不知道正看着哪里的表情,喝着纸盒装咖啡牛奶。 「说不定我因为制作了喵波隆而产生了一些误会。」 「这样吗?」 「有那么多人觉得很开心,气氛那么热闹,所以我就自以为很厉害了吧。」 「我觉得喵波隆的完成度已经非常厉害了。」 空太也这么觉得。 「但是,那个厉害程度并不是我做出来的。」 「这还真是消极的想法啊。」 「就我自己自己,至少是冷静的分析。」 「原来如此。那么,有了解到什么了吗?」 「美咲学姊……太厉害了。」 那个战斗画面的魄力,比制作前空太所想象的次元还要更高。绘画的表现当然不用说,传达出跃动感的动作制作,有加分作用的效果与拍摄技术的呈现……每个部分都做得很彻底,丝毫没有妥协。 「自从春天真白来到樱花庄以来,美咲就一直嚷着想跟大家一起做些什么。然后夏天时青山同学也搬来之后,她就毅然决然决定要做。」 「还有就是,椎名也太厉害了……虽然这点我一直都很清楚。」 「那两个人是特别的。不用在意。」 「如果没有赤坂的话,就不可能实现那个平衡与完成度。」 「那么就是那三个人是特别的。」 「当然也因为有仁学长跟青山在,所以才能完成……」 「你是想说『只有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吗?」 「我不想那么认为……但是,搞不好实际上就是这样。至少,我觉得我的位置任谁来做都会有一样的结果。」 「哪来那么多非自己不可的事?我们可不是那么特别的人。」 仁所说的应该是正确的。虽然是正确的,但却很难舍弃想得到「因为自己才能成功」这种成就感的想法,也不知道该如何放弃。强烈地希望自己是唯一,而且也会不由得这么想。这样是错的吗? 「不过,虽然理解是这么回事,但还是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呢。我也是这样。」 仁说完的同时,把喝完的咖啡牛奶纸盒捏扁。 「我大概是误以为那天的欢呼与掌声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所以才会有了自信;才会觉得这次一定能突破企划甄选书面审查,报告也总能克服。 「好不容易觉得骄傲,却因为不合格的通知逼你面对现实,所以才觉得很疲累吧。」 「请不要说得那么明白。」 「类似的事情……我也有过。」 仁像是在怀念往事般对自己嗤之以鼻。 「我把最早跟美咲一起制作的动画评价,误以为是对自己的评价,因而吃了很多苦头。」 「仁学长。」 「我明明就只会扯美咲的后腿而已。」 「不过,多亏了那个误会,让我变得更有干劲倒也是事实。如果没尝过那种快感,我大概不会想认真地写剧本吧。因为希望下一次能够靠着自己的实力,再次品尝那个滋味。」 「我也是。」 「所以空太才会不断投稿参加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好像完全没在前进的感觉,反应也不是很好。我完全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越想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走投无路了吗?」 「是的。」 「再加上这段期间真白又不断地前进,就会让人更焦急吧。」 「为、为什么会提到椎名的名字啊?」 「这种事空太应该很清楚吧?」 「……」 「连载是从这个月开始吧?」 空太彷佛认同一般闭上了眼睛。 明天十一月二十日发售的漫画杂志上,就要开始连载真白的漫画了。内容是以住在分租房子里的六个艺大学生为中心的欢乐群像剧,樱花庄成了她的灵感来源。空太答应真白发售当天要陪她一起去买。 「跟美咲制作了几次动画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仁忍住呵欠,跟刚才空太一样仰躺在长椅上。 「有人说失败为成功之母,那根本是骗人的。」 「咦?」 「能从失败中学习到的,只有不重蹈覆辙的方法,并不能从中学到成功的步骤或手段。」 「那是……」 搞不好就是这样。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要怎么做才能够更接近成功呢? 「成功的方法。只能从成功里学习,空太。」 「那要怎么做啊?」 「那就只能成功啰。」 「这样很矛盾吧。」 「胜利的家伙会继续胜出。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到头来,在抓住第一次的成功之前,就算不断失败,还是只能持续一步步地慢慢前进而已啰。」 这样实在太痛苦了。 「如果能够不企图遗忘自己的失败,而是仔细分析失败的原因。并且去面对,应该还是可以成为很棒的经验。」 空太已经知道那会是很困难的事。他到现在都还不太敢打开书面审查落选的企划书。 空太觉得应该要再重新看过。在举办过龙之介说的「银河猫喵波隆」检讨会后。就很清楚回顾的重要性。各自列举实际发生的问题,全员一起讨论并分析原因……之后思考提出的改善对策是非常有效的。 例如关于角色服装的失误。回想的场景明明是冬季,但真白所画的猫子却穿着让人联想到初春的凉爽打扮。不过因为是在上完色、已经完成的状态才发现,所以那个场景最后只能全部重画。类似的状况,还发生过把白天跟晚上搞错的情形。 仁针对这些如此发言: 「那么,就应该在订单里设定『服装』以及『时间』的项目。顺便把『地点』也指定好会比较妥当。」 「我觉得提出订单的人应该口头向负责的人说明一次会比较好。」 七海附带提出。 ——然后,负责的人应该确认「服装」、「时间」、「地点」的项目之后,再进行作业。 龙之介做出结论。 像这样对所有喵波隆制作的问题点,全都仔细地进行讨论。会议纪录的篇幅变得很庞大。 ——下次要制作东西的时候,要先确认这个检讨会的会议纪录。光是这样,就能很有效率地避免同样的错误。 经过长时间的检讨会,最后龙之介做出这样的总结。多亏如此,空太明确地理解了检讨会的重要性。 「回顾过去的失误,也是在为未来做准备啊……」 「你也学到了吧,学弟!」 但是,要独自对自己的企划书做同样的事是很困难的。因为所有作业都是自己来,所以不容易客观。尤其对于企划书优缺点的分析,更是困难。无法找出能够接受的结论,结果只觉得是自己没有才能,情绪上被逼到了绝境。 「我说空太啊。」 仁到刚才都带着很轻松的口气,现在却突然转变成严肃的声音。 「什、什么事?」 空太轻轻地反问。 「周围明明都是打得火热的情侣们,为什么只有我们是两个男的,而且还在进行这种丢脸的对话。」 「仁学长无所谓吧。反正你有六个女友!一定每天都尽兴地打得火热吧!都已经进入我所不知道的成人世界去了!」 「我告诉你,跟六个人交往是很累人的耶?」 「那就请你限定为一个人!自作自受!」 「那是不可能的。」 「我就问一下理由,为什么?」 「爱能拯救世界啊,空太。」 「算了。会这样问的我真是笨蛋。」 「我觉得你应该是有所误会,所以我要澄清一下。」 「不,我认为我对仁学长的认识并没有错。你这个身为女性之敌的男性的敌人!」 「就算有女朋友,也不表示每天都可以尽情地上床喔?」 「是、是这样吗?」 「嗯,空太也赶快交女朋友吧。还有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呢。」 「……说的也是。」 已经到了这个时节。去年的圣诞节,被迫帮忙把美咲弄回来的大枞树种在樱花庄的院子里,凄惨得很。之后还找来附近的小朋友,空太跟着穿圣诞老公公装的美咲,落到得穿麋鹿布偶装的下场。虽然又到了这个季节,但不可思议的。空太有种今年会跟去年圣诞节不同的预感。 美咲应该想跟仁单独过节吧。 那么,樱花庄的其它成员又会怎么过呢? 空太正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楼顶上的门被打开来,看见熟悉的脸孔。是真白与七海。目光对上之后,两人便走到空太与仁的旁边。 「怎么了?」 「真白跑来教室找神田同学,所以就带她过来了。」 真白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空太。 「椎名?有什么事?」 「没事。」 「咦?」 「咦?」 空太与七海异口同声。 「你是因为有事才来找我的吧?」 「没事。」 「我实在搞不懂你的意思。」 真白毫不在意苦着一张脸的空太心情,默默地在近得几乎要碰到他肩膀的地方坐下,并打开带来的便当,开始吃了起来。顺带一提,便当是空太今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做的。 「比方说,来特别叮咛我答应你明天的事?」 「明天?」 真白一脸不解的表情。 「不是杂志的发行日吗?」 「……啊,是啊。」 「还啊、是啊咧……你刚刚根本就不记得了吧。」 「我记得。」 「少扯谎了!」 没事却跑来找空太,甚至还忘了自己第一次漫画连载的发售日,今天的真白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青山……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问我。」 看来很不满似地噘着嘴的七海,也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开始吃起便当来。 比平常更让人搞不懂。 紧接着,楼顶上的门被用力地打开了。众集楼顶上情侣们以及空太等人视线于一身的,是水高足以向全世界自豪的外星人——美咲。 「学弟,找到你了!」 美咲目光毫不迟疑,看到空太等人后立即锁定。她让裙摆飞扬、丰满的胸部弹跳晃动着跑了过来。 接着无视空太,把便当递给躺在长椅上的仁。 「来,仁,这是今天的便当喔!」 「……咦?」 仁没有反应,只发出深沉的睡眠呼吸声。 「怎么办?学弟!」 「呃,把他叫醒就好了吧。」 「千载难逢的机会到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七海也含着筷子,对美咲的话歪着头感到不解。 但是,美咲不可能回答空太与七海的疑问。正想说她怎么带着跟平常不同的紧张表情,凝视着仁的睡脸,接着仿佛要扑上去似的将双唇往前靠近。 她的一只手按住垂落的发丝,看起来有些性感。 眼看美咲的唇就要碰上仁的唇。这时仁醒了过来。以粗鲁的手势把美咲的脸推回去,并且坐起身来。 「你干嘛大白天就想偷袭我啊!」 「人家等不到晚上了嘛!」 「就算等得到也不准偷袭。我感觉到自身的危险了,所以今天晚上要去钤音那边。」 记得铃音应该是赛车女郎。仁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呢?在空太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跟赛车女郎有过交集。 「来,仁,今天的便当。」 「谢了。」 仁以彷佛从没发生过偷袭未遂的事一般自然的态度,收下了便当。美咲也一副像是没听见铃音的事一样,反而是在旁边看着的空太感到心惊胆颤。这点七海也。样,似乎是太专注观察仁跟美咲,以至于都没动筷子。 「对了,刚才仁学长……」 空太正想继续说「才吃过可乐饼面包而已」,就被仁的声音盖过。 「啊,对了对了。空太因为企划甄选的结果很沮丧。真白跟青山同学安慰安慰他吧。」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仁完全不理会空太的抗议。 「空太。」 空太听到叫唤声而转过头去,真白便用筷子夹起绿色的区隔垫纸递给空太。 「这个给你。打起精神来。」 「会有精神才有鬼!而且这能吃吗!再说。那个便当是我做的耶!」 空太在打扫楼顶前,已经先独自吃完与真白一样菜色的便当,因此完全没有激励效果。 「神田同学。你要吃这个吗?」 七海把用牙签串着的鸡肉丸子递到空太嘴边。 「啊,不……」 如果就这样吃了,感觉不就跟周围的情侣们一样了吗?空太正在犹豫,从旁边探出身体的真白便一口吃掉了鸡肉丸子。 「啊,真白!」 迅速将身子缩回去的真白,面无表情地动着嘴咀嚼,接着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七海,好吃。」 「谢、谢谢……不是啦!我是要给神田同学……」 「空太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不对,才不是!」 真白讲了乱七八糟的话,空太强烈地用力吐槽。「我是空太的东西?」 「更不对啦!」 「神田同学是大笨蛋……」 七海噘着嘴抗议。 「总觉得整个发展很没道理,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不~~还真是有趣的发展啊。」 因为事不关己,仁说了不负责任的话。 而他也正要打开美咲给的便当。 白饭的上头有用鲑鱼碎片排成的爱心形状,中心则有用鸡松排成的「喜欢」的字样。 看到这么直接的告白,空太把喝到一半的瓶装茶喷了出来,七海则是被饭噎到。 「好脏喔。」 仁一脸泰然地指责。就算空太投以别有深意的视线,仁也完全视若无睹,像是没看到告白似的,动起筷子吃着配菜,咀嚼后将美咲的感情物理性地吞了下去。 「空太,你那样盯着我看,我可是会爱上你的喔。」 「请不要说蠢话了。」 「最近的年轻人啊,对学长说话的口气真是不好啊。」 真白一直盯着仁的便当看。 「怎么了?真白。有想吃的菜吗?」 真白摇摇头。不过还是没栘开视线。她嘴里含着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不,说不定只是单纯在发呆而已。 仁吃完便当后,把盖子盖上收拾好。 美咲以有所期待的目光看着仁,而应该已经察觉到的仁却毫无反应。 这莫名的紧张感,令空太感到坐立不安。 「空太,想去厕所的话就去吧。」 「才不是!」 「青山同学也是,不要强忍着比较好喔?」 「我、我才不是!」 「要是变成膀胱炎就来不及了喔。」 仁只是这么说完,便从长椅上起身。 接着说声「要回去了」,就离开了楼顶。 告知午休终了前五分钟的铃声响起。 「啊,预备钤响了。小真白,我们也走吧!」 「我知道了。」 真白被美咲催促着,便站起身来。 「你知道吗?学弟!今天美术科下午的实习,是所有学年一起的写生大会喔!」 「不,我不知道。」 「我不会输给小真白的!」 「我不会输给美咲。」 两人莫名地情绪亢奋,准备前往下午课程的地点。过了一会,空太等七海收拾好便当,一起回到校舍。 他一边下楼梯,一边与七海对话。 「结果椎名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谁知道。」 七海看来很冷淡,一直面向前方。 「青山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啊。」 「那就好。」 「……嗯。」 「你不觉得椎名最近怪怪的?」 如果是真白的话,是有可能没事也跑来找空太,但还不至于连自己连载漫画的杂志发售日都忘了吧。如果空太处在相同的情况,应该会一直到发售日当天之前,满脑子都想着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吧。 「神田同学是不会懂的。」 「咦?青山你知道吗?」 「知道。但是不告诉你。」 「我觉得会讲这种坏心眼的话,不像是青山的作风。」 「我可没有滥好人到那种程度。」 七海带着彷佛要丢下空太一样的脚步,快步地走回教室。 空太慌张地追了上去。 「啊、喂,青山!等等我!」 「不要。」 「虽然这种情况不常见,但我总觉得青山对我很不好?」 「我没感觉。」 七海微微鼓着脸颊,一副闹别扭的表情。一看吧。明明就有。」 即使空太这么指出,七海也只是凶狠地瞪着他,没有任何回答。 2 十一月最后的星期天,空太一早就在进行汇整新企划书的作业。 这个月起每周都要投稿企划书,所以光是十一月,这已经是第四个企划了。前三个都已经投稿完毕,其中两个已经收到不合格通知,另一个还在等候结果。 文字输入完毕,空太打算梢作休息而离开桌子,躺在床上。正在午睡的猫咪发出声音抗议。空太抓起猫咪,发现是茶色猫小翼。小翼再度「喵~」的叫了一声,空太便把它放了下来,但它却爬到空太的肚子上,在上面继续午睡。 身体正中央因为猫的体温而暖呼呼,空太舒服地闭上眼睛。这时,没听到敲门声门就被打开了。 「空太。」 托此之福,空太的睡意不知到哪旅行去了。为了不吵醒小翼,空太将它从肚子上空运到床的角落,并坐起身来。 「我说椎名啊。」 「什么事?」 「如果我换衣服换到一半,内裤已经脱了,你要怎么办啊!」 「我会敲门。」 「太慢了!」 「那倒也不见得。」 「喔,那请问是为什么?」 「马上就要别人回答是不好的。」 「简单说,椎名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那倒也不见得。」 「够了!那么,你有什么事?」 「已经好了。」 真白把藏在身后的A4纸拿给空太。 那正是空太现在正在整理的企划书绘画素材。结合了画面配置,以及传达气氛的原始设定。空太是今天早上吃早餐时才拜托她的,看来是已经画好了。内容如同空太以别脚的草稿所传达的……或者该说简直是完全不同的高度水准。 「怎么样?」 「太完美了……谢谢。」 「嗯。」 从真白手上收下用纸,空太迅速地扫描图画。接着只要贴到企划书上就完成了。 「对了,椎名,原稿完成了吗?你今天早上不是说十二月号的截稿日是明天?」 「没问题。」 「既然是椎名,我是不太担心。不过要请你帮忙的东西,真的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做就好了喔?原稿要优先处理喔?」 「你要拜托美咲吗?」 「因为这没有那么赶,所以会等你的。」 「嗯。知道了。」 「喔。」 「……」 还有什么事吗?真白保持沉默,看来没打算离开空太房间。 「惟名?」 「那个……」 「该不会是肚子饿了吧?」 「答应我你不会生气。」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会这样起头,就表示接下来要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是很普通的事。」 「那就不要说奇怪的前言,直接说!」 接着,真白微微地别开视线。不过,她还是立刻下了决心,直率地看着空太。 「我想做便当。」 明明应该是很好懂的字句,空太却搞不懂意思,只是无言地不断眨着眼。 「您刚刚说了什么?」 「我想吃便当。」 「不要讲不一样的话!」 「我想做便当。」 看来似乎不足多心、不是听错、不是幻听、也不是空太的脑袋变得不正常了。真白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想做便当。 …… 「听好了,椎名。我现在要说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 「放弃吧。」 空太慢慢地、清楚地一字一句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可以想见即将发生世界末日等级的重大灾难。」 「就算世界毁灭。我也想做便当。」 「给我丢掉这种觉悟!」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为了漫画题材吗?所以才有这样的必要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可能说服她了。空太搞不好只能让人类就此牺牲——一这么想就开始毛骨悚然…… 「跟漫画没有关系。」 「那又为什么?为什么椎名想要给我这种试炼啊!」 「……」 「为什么不说话?」 「反正,我想做便当。」 「是对我的便当有所不满吗?想告诉我要再多磨练料理的技术?真是这样的话就直接说,我会向仁学长学习的!」 「也不是这样。」 「不然又是为什么!」 「……」 「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便当……」 「椎名,听好了,仔细听好了。人类蕴藏着极为优秀的可能性,总有一天人类能够登陆火星的时代也会到来。但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办不到的事。人类没有翅膀。接受这个事实吧。我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 正当空太热切地试着说服真白时,打扮时尚的仁经过101号室前的走廊。大概是准备要外宿去了吧。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你就教她吧?」 还顺便发表了不负责任的话。 「请至少把『好像很有趣』的真心话藏起来!」 「真白那么会画画,手指应该很灵巧吧?说不定意外地跟料理很合得来呢?」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是觉得如果空太不小心被骗了,就算是我赚到了,所以才这么说的。」 「那就请仁学长教椎名做料理!」 「牵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仔细地指导?」 「禁止身体碰触!」 「独占欲要是太强,可是会被讨厌的喔。反正不管怎么说,我等等跟留美有约了。」 「总之,空太过来。」 真白揽着空太的手臂,用力地企图将他拖出房间。 「哇、笨蛋,不要抱我的手!」 空太因为内心动摇而使得脚不听使唤。就这样被真白要得团团转,拖到厨房去了。 在后面跟上来的仁,窃笑着看着这样的空太。 「仁学长不是有约会吗!请赶快去吧。」 「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一心想要观战的仁,从厨房柜子里拿出围裙,狡猾地让真白穿上。 「好,这样就可以了。」 系上背后的带子就算穿套完毕。不过,这感觉是怎么回事呢?真白与粉红色的围裙莫名地不搭。不,要说可爱是很可爱,但就像是看着不合理的画一样,有种不协调感。 「怎么样,空太?」 「脱掉。」 「喔~~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大胆的发言。」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椎名跟料里的组合绝对会很惨的!」 「我可是很有干劲的。」 「我就是对你的干劲感到害怕啦!我只觉得会被搞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七海从二楼走了下来。 「从刚才开始就很吵,你们在做什么?」 七海应该正准备出门去训练班,只见她肩上背着装有换穿衣物的大包包。 「椎名企图毁灭世界,我正在阻止她。」 「什么跟什么啊?」 「啊,对了。青山同学。」 仁猛然切断对话,出声叫了七海。 「有什么事?」 七海带着警戒的表情回问。 「我这里有戏剧的票,不嫌弃的话看你要不要找谁一起去看。」 仁这么说着,便向七海递出两张纸。 「啊,这个很有名。听说几乎买不到票……」 「好像是吧。这是留美给我的,不过时间上不凑巧,我也不方便找其它人一起去。那就给你啰。」 「可以吗?」 「嗯。因为是下个月,所以你就找人一起去吧。」 「公演日是……二十四日?」 居然是圣诞夜——七海看着票喃喃说着,之后抬起头,刚好与空太四目相交,但一下子又别开了视线。 「总、总之,谢谢学长。我要去训练班了……」 七海有些慌张地出门。空太、仁与真白三人目送她的背影。 「真是纯真啊~~」 仁深切地说着感想,空太完全不懂其中的意思,也没有深入思考的余力。该拿表示想做便当的真白怎么办——这才是空太被赋予的使命,同时也是试炼。 「空太。」 「是的,什么事?」 「我。」 「喔。」 「料理。」 「为什么只有单字啊!话说回来,你是认真的吗?」 空太注视着真白。要是在她那清透的双眸前,心跳会忍不住加速。但是,总觉得别开视线就输了,所以空太努力地撑着。 「非常认真。」 「……拜托,请谁来告诉我这是一场梦。」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 「规定是唯独只有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我才不管。」 「啊~~这样吗?」 看来只能放弃了。 「那个,原稿真的没问题吗?因为制作了喵波隆,不会跟不上预定吗?而且……总觉得你最近……」 「最近怎么样?」 「不……没事……」 总觉得真白花在执笔漫画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之前会觉得可能是要制作喵波隆的缘故,但是文化祭结束以后,也没看到她加快速度。相反地,常会看到她在想事情,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 只要一有时间……不,本来就算不是画漫画的时间,真白也会集中精神动手画原稿。现在已经看不到这样的真白了。 把所有日常杂事都推给空太,只为了画漫画而活。这才是空太所认识的真白。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暑假时的椎名,绝对不会说出想做便当这种话。 所以,面对真白突如其来的发言,空太便不知道实际上该如何应对。 真要说的话,现在这样才正常。考虑到将来,说不定应该为她对料理产生兴趣感到高兴才对,而且未来不见得能够一直受谁的照顾,也不可能永远都待在樱花庄。当然,空太也将在毕业后与她分开。 「空太?」 空太回过神来,真白的脸就在眼前,近得似乎连体温都感受得到。 「哇、你靠太近了吧!」 空太慌张地后退一步,深呼吸顺便也叹了口气,并且下定决心。既然她说想做料理,那就教她吧。 「那么,先洗手。」 真白表示了解空太的指示,打开流理台的水龙头,开始仔细地洗手。她用洗手皂让双手充分起泡,接着察觉到空太的视线而停下动作,转头看向空太。 「什么事?」 「要洗仔细喔。」 「嗯。」 真白再度专心地洗着手,热衷程度就像在洗水果的浣熊。 空太打开冰箱确认食材。菜单希望尽可能简单。冰箱里头有许多快要到期的鸡蛋,以及竹筴鱼的切块。 「大概就煎蛋跟炸竹荚鱼吧?」 从后面窥视冰箱的仁,擅自决定了菜单。 不过,如果是这些的话并不太困难,倒也不错。 「之后再随便用色拉调整颜色。应该就还好吧。」 依照仁的建议,空太从冰箱里拿出莴苣、小黄瓜以及小西红柿。低难度以及低危险度的便当制作,是今天的目标。 「手洗好了。」 真白伸出因为水而闪闪发亮的双手。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真白的手指白皙而纤细,彷佛一用力握住就会坏掉一般。 「可以的话实在不想让你做。不过,要开始做煎蛋了喔。」 「要做煎蛋。」 「不用复诵我说的话!」 「要做煎蛋。」 看来真白似乎干劲十足。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这才是一大问题。 「听好了,首先要敲开鸡蛋。仔细看好喔。像这样,拿鸡蛋轻敲深碗的边缘,让它裂开。再用手从这边剥开来。」 空太示范了用双手敲开鸡蛋给她看。生鸡蛋柔滑地掉落在银色的深碗里。仁可以用单手敲开,但是空太不会,况且要是让真白做那么高难度的技术,恐怕会有无数的生鸡蛋被捏烂成为牺牲品吧。 「虽然应该会不顺利,但还是试试看吧。」 真白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拿了一颗鸡蛋。光是看她拿着,就有股令人担心是不是会掉下来的不安从脚底往上窜。 「空太。」 「再示范一次会比较好吗?」 「菜刀呢?」 「打蛋不需要用到菜刀!」 「我想用菜刀。」 「不先提升等级的话,无法装备菜刀!」 「料理就是菜刀。」 「不要把料理讲得好像爱情一样!明明做都没做过!」 空太如此呐喊着,接着,天花板传来像是大型动物大闹的咚咚声。那股气息立刻跑下楼梯,冲进空太所在的餐厅。谜样生物的真面目当然就是美咲。 「你们玩得很开心嘛,学弟!」 一看到她,空太便全身无力,并如此回嘴: 「不,还比不上美咲学姊的程度……」 这也难怪了。距离发送礼物的谜样老公公出没的季节还早了一个月左右,但美咲已经穿着圣诞老公公的衣服了。视线忍不住就被迷你裙底下的双腿吸引过去。 「喔!小真白,围裙好可爱喔!」 美咲喊着「耶~~」兴奋地伸出拇指说赞。 「嗯。」 「你居然也不否定。」 虽然确实是很可爱…… 空太正想着这种事,美咲突然喊着: 「想到了!」 然后无视哑然的空太,接着说: 「『小真白』跟『薄羽蜉蝣的一生』凑在一起了!」 「仁学长……这又是什么东西?」 「解谜吧。」 「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仁大概已经习惯了,丝毫不为所动。 「来吧,学弟!请作答!请以像是『两个都是什么什么』的感觉回答!」 「如果是『两个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我会生气的喔。我可是有负起责任,好好地避免让她变成那样喔?」 「喔喔,很厉害嘛,学弟!那么,接下来的题目就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嗯!想到了!『虚无飘渺的东西』跟『Dragon』凑在一起了!来吧,两者都是什么什么喔!请作答!咚咚!」 「Dragon指的是赤坂吧?那么,两个都是『不成群结队』?」 「学弟,你真的有所成长了。已经没有什么我可以教你的东西了!从今天开始,学弟可以自称为樱花庄的代表了!」 「我又不想当代表!话说回来,美咲学姊是代表吗?」 「咦?空太不知道吗?美咲姑且算是宿舍长喔。」 比起这个,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来有宿舍长这种东西存在。 「……为什么不是仁学长?」 「我一年有七成的时间都外宿。」 「我以为你是为了脱离不检点的生活,才会待在樱花庄里的?」 「那么,我出门一下。」 完全不在意对话才讲到一半,美咲已经打算定出饭厅,而且是一身圣诞老公公的打扮。 「你要去哪里?」 保险起见,仁从背后出声问道。 「市公所喔!」 美咲只这么说完,就冲刺着跑了出去。玄关大门敞开着,冷风吹了进来。 「……为什么要去市公所?」 「大概是有圣诞老公公的集会吧。那么,我也要出门了。」 坐在圆桌上的仁,也在美咲之后出门去了。玄关传来「喀啦喀啦」关门的声音。虽然那是理所当然,却让人松了口气。 剩下空太与真白的饭厅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真白戳了戳空太的手肘。 「菜刀。」 「你到底有多爱菜刀啊……」 「爱到晚上都睡不着喔。」 「啊~~好、好,我知道了。就来用菜刀吧。」 如果只是切切小黄瓜,应该连真白都会吧。不,这应该是希望她会的一种愿望吧…… 空太准备好砧板,拿出两支菜刀,斜切着小黄瓜。 「只要切得跟空太一样就好了吗?」 「虽然这是最不想让你做的……那么,先拿起菜刀……」 真白握住菜刀。不过,总觉得拿法有些奇怪。 「你为什么倒着拿?」 「不对吗?」 「那是要攻击别人时的握法!哇!刀锋不要朝向这边!」 「这样拿比较顺手。」 「你是打算做什么料理啊,」 「你想被做成料理吗?」 「不要说得那么恐怖!我看还是算了!料理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太危险了!NO MORE菜刀!」 「我不允许。」 真白又把刀锋向着空太。「不准威胁我!」 「我没有。」 「没有的话,就给我正常一点握菜刀!」 真白紧闭的双唇不满地歪斜着,改变了菜刀的握法。这才终于站在起跑线上了。 「像这样,另一只手拿个小黄瓜……绝对不要切到手喔?」 「我知道。」 「没拿菜刀的手是辅助喔。像这样、这样。」 空太让真白看自己轻握的手。 「辅助的手吗?」 真白又白又细的手指按着小黄瓜。接着,缓缓地落下菜刀,切着小黄瓜。总觉得乱危险一把的,实在看不下去。现在就想立刻阻止她,也有股想要大叫的冲动。 真白一片两片地切着小黄瓜,使用菜刀时的侧脸十分认真,看起来有些开心。 真白把小黄瓜切片拿到空太嘴边。 「这么快就开始偷吃了吗?」 「吃吧。」 「好、好。」 空太仔细咀嚼着一片小黄瓜后,吞了下去。 接着,真白凝视着空太的肚子。 「干嘛?该不会是透视能力觉醒过来之类的吧?」 「胃袋有被抓住了吗?」 「如果这样就被抓住胃袋的话,那我就是被种小黄瓜的农家给抓住胃袋了!」 「做料理真是深奥。」 「那不是今天开始入门的人该说的话!」 「……」 真白才目不转睛地看着空太,接着又拿起菜刀,专心地切起小黄瓜。 「喂,椎名。」 「……」 虽然节奏非常缓慢,但是真白以一定的节奏切着小黄瓜,眼神非常认真。空太的目光被她的侧脸给吸引住了。 在这瞬间。菜刀与砧板合奏的固定节奏停住了。 「啊。」 取而代之的,是真白的声音。 「怎么了?」 真白把右手食指塞进嘴里。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似乎是切到了拿菜刀的手指。 「笨蛋!让我看一下!」 空太抓住真白的手腕用力拉过来。食指第二关节的梢下方,刀伤大大地开着口。从伤口流 出来的血,甚至流到了抓着她手腕的空太手上。 「……!」 真白受伤了……而且还切到了手指。这已经足够激起空太心中的不安。 空太一瞬间失去了血色,恐惧从脚底窜上来。他彷佛斥责呆站着的自己般大喊: 「你等一下!」 空太双脚不听使唤,却还是跑出饭厅。这时,他撞上了从管理人室走出来的千寻。因为煞不住车,空太便把千寻扑倒在走廊上。 「我说,你在发什么情啊?」 「老、老师!大事不好了!」 「这种被学生扑倒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千寻的口气当中完全没有紧张感。 「对、对不起。」空太慌慌张张地爬起身,也把千寻拉了起来。 「椎名手指受伤了!」 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千寻的表情骤然大变。 「真白在哪里?」 「在厨房。」 没再多问细节,千寻便往厨房过去。空太带着仰赖她的心情追了上去。 千寻确认真白的手指伤口。 「我教她做料理,结果菜刀就切到了……」 空太对着她的背影,彷佛要找借口一般说着。 「神田。」 「是、是的!」 「去管理人室拿急救箱出来。」 「不,可是,应该要送医院吧!」 「虽然流很多血,但是没什么大碍,赶快去拿!」 「啊、好的!」 真白一副像是看着不可思议的东西,看着用绷带团团包住的右手食指。 「好,这样就可以了。」 千寻从椅子上站起身,用关上急救箱的手,用力地敲了空太的头。 「好痛!你在做什么啊!」 「当然是打你出气。」 「……那个,对不起。」 「干嘛那么老实地道歉啊。真恶心。」 「那么,我把刚刚说的,对不起。收回。」 这次则是被千寻戳了额头。 「真白,这两、三天不能用右手喔。」 对于千寻的叮咛,真白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么说来,记得她说过十二月号的原稿截稿日,应该是明天。 「你这样还能画漫画吗?」 「不能画。」 「原稿没问题吧?已经完成了吗?」 真白摇了摇头。「还有扉页还没画。」 「总之,先联络责任编辑吧。十一一月号是什么时候出版?」 「二十日,没错吧?」 空太这么问道。这次真白深深地点点头。 二十日啊……今天是二十八日,所以到最糟的截稿日时间应该还很充裕。以前的同学当中有几个在出版社工作,听说就算发售前一个礼拜入稿,也都能刊载上。反正,赶快联络就是了。明天是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 真白离开座位走上二楼。空太因为感到很在意,所以也跟到真白的房间去。他从埋在原稿打印纸或分镜稿中的地板上,挖掘出手机交给真白。 真白一个个确认,慢慢地从电话簿里找出责任编辑的电话号码,面无表情地按下通话键。 「绫乃。手指受伤了。」 『你说什么!』 虽然空太想走出房间,但绫乃的声音却大到连他都听得见。接着大概是终于冷静下来了,所以之后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电话持续了五分钟,除了真白偶尔会回应「嗯」以外,几乎不知道进行了什么样的对话。 「我知道了……对不起。」 真白小声地说完,便阖上了手机。 「她说什么?」 「她说『自觉不够』喔。」 「不要讲得一副好像是对我说的一样!」 「她说,明天要来教训一顿,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话先说在前头,会被骂的是你喔!」 「嗯。」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会痛,真白看着以绷带包扎的右手。 「椎名。」 「什么事?」 「放弃做料理吧……要是再发生这种事就不得了了。」 毕竟以前还有过因为手指不能受伤,所以不上体育课的事。真白的手指有那样的价值。虽然现在不是身为艺术家而是漫画家,但是只要拥有漫画连载,就不允许发生手指受伤的事。现在真白才正要有所作为,不希望她因为这种事而绊倒了。 虽然害怕她越来越远,但是空太内心确实也希望她能走到无远弗届的地方。因为自己被真白拥有自己所没有的才能所深深吸引…… 「不要碰会比较好吗?」 「咦?」 「空太不希望我做料理吗?」 「受伤光是今天就够了。」 「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啊?」 「我……」 「……」 「我……」 「椎名?」 「……我不知道。」 「什么跟什么啊?」 「算了。」 接着,真白推着空太的背,把他从房间赶出去。 「啊、喂!」 连问理由的时间也没有,门便「啪嚏」一声关上。 「椎名?」 「……」 出声询问也没回应。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了?」 最近的真白果然有点怪怪的。空太抱着这份不安,又觉得多想也没用,便决定下楼去了。 3 隔天礼拜一,放学前的导师时间公布了期末考的日程,是十二月第二个礼拜的整整五天。 教室内之所以发出叹息的声音,是因为数学跟物理都排在考试第三天的礼拜三。 在这当中,空太只是注视着发下来的考试日程表,脑袋却在想着不相干的事。 「起立……敬礼……」 值日生难掩受到打击的心情喊出口令,结束了下课时的招呼。桌椅因为打扫时间,被栘到后面去。 「唉……这个时期终于到了吗……」 空太并不是对准备考试感到忧郁,而是因为想到真白这次一定也会连着考零分,然后必须补考,才会发出叹息。 「幸福会跑掉的喔。」 隔壁的七海移动着桌子这么说了。 空太也并列着将桌子往后撤。 「放心吧。我的幸福指数从一开始就是零了。」 自己说着便感到空虚了起来,又再度叹了口气。 「对了,神田同学。」 「嗯?」 空太抬起头来,看到七海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感觉像是犹豫着想说些什么。 「什么事?」 「嗯……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 七海的声音含在嘴里,听不太清楚。不像平常说话清晰的七海作风。 「我有在听,想说就说啊。」 「……在这里有点不方便。」 搬完桌子后,七海看了一下走廊,空太便说「知道了」就走出教室。 两人移动到楼梯旁的自动贩卖机前。没想到现在这里都没有人。 「那么,是什么事?」 「那、那个……」 低着头的七海脸颊泛红。 「喔、喔。」 空太受到影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有事要拜托你。」 对于这莫名的气氛。空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个……你今天可以代替我出去买东西吗?」 「……啥?」 「也、也就是说,希望你跟我交换采买的工作。等一下还要打扫,而且打工的轮班也比较早……不直接从学校过去会来不及。」 「你要拜托我的,就是这件事?」 「是啊。」 「在教室说不就好了吗?」 「一点都不好。」 七海露出生闷气的表情。要是提出反论似乎会被极力辩解,空太便含糊地回答,并收下七海递过来的采买清单。 「我一定会弥补你的。抱歉……谢谢你了。」 「不用了啦,这点小事。不过是经过商店街再回家而已。」 「啊……不过,我一定会答谢你的。做好心理准备吧。」 「……为什么明明是做了好事却被威胁了?」 「因为我想多跟美咲学姊学习。」 「青山……真的算我拜托你,你可别转行当外星人喔!你是我在樱花庄里的心灵寄托。」 「什么?神、神田同学,你突然在说些什么……我今天要负责打扫,所以……」 不知为何,七海耳朵通红地逃回教室去了。 「青山这家伙是怎么了?」 空太一边看着她的背影,一边喃喃自语。 跟七海分开之后,空太回到教室拿回书包,便前往美术教室去接真白。美术教室里只剩下真白,实习课的善后收拾已经结束了。 「椎名,回家了。」 「嗯。」 空太从门口出声叫她,接着定近在教室里的真白。 他看着画架上的绘画用纸,提出了单纯的问题。 「你的手指,已经不要紧了吗?」 昨天被菜刀切到的右手食指,上面贴着画有熊的卡通人物的OK绷。 「不痛不痒。」 「说出这种台词的家伙,最终都是败给主角的命运。」 「只有那张嘴比较厉害。」 「什么东西啊!是指我吗?你是用什么眼光在看我的啊!」 「……」 「不,我知道了,别用那双清透的眼睛看我。」 「为什么?」 「我、我会不好意思啦!」 「那是什么病?」 「不要随便捏造我有病在身!够了,快回家吧。你的责编今天不是要过来吗?几点啊?」 「她说学校放学的时候会过来。」 「那样的话,不赶快回家就不妙吧!」 「嗯。动作快一点,空太。」 「要动作快的人是你!」 空太带着今天也是脱线状况绝佳的真白离开美术教室,走向鞋柜。 「……采买就先回去以后再出来处理吧。」 得先把真白带回樱花庄。 「什么?」 「自言自语。」 「明明有我在。」 「什么意思啊!」 两人走到一楼,在鞋柜前跟仁碰个正着。 仁一看到空太与真白便说: 「今天小俩口感情还是这么好,真是令人嫉妒啊。」 总之,空太不理会仁所说的话,催促着真白换上鞋子,自己也打开室内鞋柜拿出鞋子。 「空太变成大人了,我觉得好寂寞啊。」 隔着鞋柜的另一头,传来仁开玩笑的声音。 「只要在樱花庄待上一年,就算百般不愿意也会受到精神磨练的。」 以为仁会再说些什么,却没听到他的回应。 空太把室内鞋收回鞋柜梢等了一下,换好鞋子的真白走了过来。但是,仁却没出现。 空太觉得不可思议,便窥探了一下三年级的室内鞋柜。 「仁学长?」 就算出声叫他,他依然是一动也不动。他还穿着室内鞋,看着从信封里拿出来像是信纸的东西。 「那、那个是?」 仁把信收回信封里。 「该、该不会是情书那玩意儿吧?」 「嗯,算是那一类的东西吧。」 虽然对他拐弯抹角的肯定感到在意,但空太没想到真的存在着在鞋柜里塞情书的文化。空太一直以为那是只存在于虚构里的幻想。 「觉得在意的话,要不要看看?」 「咦?不,我不方便看吧。」 「真白好像也很威兴趣的样子,如果不跟任何人说的话就无所谓啊。」 真白果然很感兴趣,从空太背后露出脸来,凝视着情书。 「那、那么,就稍微看一下。」 空太收下白色信封,打开以爱心贴纸黏着的封口,从里面拿出信纸并且摊开来。这一瞬间。空太张大嘴,就这样僵直住。 薄薄的纸上写着姓名、住址、本籍、父母姓名等资料,还仔细地盖上了章。 在姓氏栏注记着「三鹰仁」与「上井草美咲」的纸张开头,清楚地写着「结婚登记」。 昨天美咲说到市公所去,看来似乎是为了拿这个。 空太谨慎地折起放回信封里,把结婚登记书还给仁。 「恭喜您结婚了。」 「恭喜,仁。」 「两位的笑话都不好笑喔。」 就连仁的脸都僵了起来。热情的手法终于达到这个阶段了,外星人真是可怕。把天生的行动力与积极全力投入恋爱的美咲,已经变成为了对仁的爱而活的怪物。 「我暂时不回樱花庄了,拜托你啦,空太。」 仁疲累的背影如此说着,一个人先从出入口走了出去。 「……美咲学姊做得太过头了吧。」 不过,即使做到这种程度,仁还是巧妙地避开了美咲的感情,继续避免正面对上。仁的回避能力也实在高竿。 「学弟!」 「呜哇!」 空太正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某个柔软的生物突然爬上他的背。空太承受不住而跪了下来。 「啊~~请放开我,美咲学姊!」 就算空太发出惨叫声。两手搂住他脖子的美咲还是不肯放开。压迫背部的丰满存在感十分惊人,落在脖子上的呼吸又有相乘效果,理性就快要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再加上还有一股彷佛要融化的甘甜香味。 「仁刚刚说了什么?」 「咦?」 「鞋柜里爱的信件啊!学弟不也看了吗?」 「……喔、不对,所以你一直在偷看吗?」 「嗯,就从那边的鞋柜后面。」 美咲像是要把空太推出去般,精神饱满地跳了起来。空太拍去膝盖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好像是吓了一跳吧……」 「我也吓了一跳。」 真白说出自己的感想。 「嗯~~……这样也不行吗?」 美咲罕见地发出了郁闷的声音。 「仁为什么没办法理解我是认真的呢……」 美咲的目光彷佛追着已经看不见的仁的背影,凝视着远方。 「就算告诉他我的情感……也总是被当成在开玩笑……」 空太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轻咬下唇。 「好,接下来要试着更大胆!喔~~!」 美咲往上举起拳头。 下次到底打算做什么呢……虽然空太觉得送出结婚登记,已经是走到最终的一步了…… 「熊的毛结成团~~熊~~」 美咲哼着谜样的歌曲,精神抖擞地离开了。 出入口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宁静。 「椎名。」 「嗯?」 「我们也回去吧。」 「嗯。」 将七海交代的采买往后挪,空太与真白两个人经平常上学的路线回到樱花庄。 他带着些微紧张的手势,打开了外面的信箱。「来做游戏吧」的结果通知差不多该寄到了,但信箱里却是空的。 空太同时感到灰心与放心。这时,有人的脚步声在后面停了下来。 「午安。」 空太回头看,站在那里的是担任真白的责任编辑、二十多岁的女性——饭田绫乃。给人轻柔印象的浅黄色及膝裙,加上成套的上衣外套,肩上背着梢大的托特包。微微带着卷度的头发,随着行礼蓬松飘逸。 「啊,午安。」 这是第三次跟绫乃见面了。夏天跟制作喵波隆的时候都曾造访樱花庄,所以彼此见过面。平常形象总是稳重的绫乃,今天的表情格外僵硬。 「绫乃……」 真白看来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站着说话不方便,请到里面坐。」 空太走在前面,催促着真白与绫乃。他在玄关脱了鞋子,帮绫乃拿出客人用的拖鞋。 「谢谢。」 「你们要怎么讨论?如果觉得宽敞的地方比较好,也可以使用饭厅。」 即使空太这么说,绫乃只是无言地看着真白的右手。 「啊,似乎是好得差不多了。」 因为真白什么也没说,所以空太便开始帮腔。 「这样啊。那么,我也想确认一下原稿,可以到椎名小姐的房间吗?」 「……我知道了。」 紧跟在真白后面,绫乃也上了楼梯。空太在一楼目送她们。如果是工作,就没有空太插嘴的余地,跟过去也很奇怪。 反正大概还得花点时间,就先出门采买好了。空太这么想着,回到房间打算把制服换成便服,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画面显示出家里的电话。大概是妹妹优子吧。 「喂。」 空太接了电话,接着对方便以惊人的气势说道: 『人家圣诞节礼物想要哥哥喔!』 一如往常妹妹优子滔滔不绝地说着。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听错声音,况且会称呼空太为哥哥的,全宇宙只有妹妹优子一个。今天大概也因为寂寞而打电话过来了。 为了要让始终不肯脱离哥哥的妹妹有所成长,空太决定稍微使一下坏。 「您找哪位?恐怕是打错了喔。」 空太捏着鼻子改变声音,以大人的口气应答。 『咦?啊、对、对不起!对不起!很抱歉!』 优子慌慌张张,道了几次歉之后,便挂掉电话。 过了一会也没再打来。空太心想今天可能放弃了,正打算阖上手机时,铃声又响了起来。 「嗯?有什么事吗?优子?」 『怎么办?哥哥!发生了怪异的现象!我明明是用已登录的号码打给哥哥,刚刚却是接到了其它人那里耶?』 「喔~~原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大概是住在电话线里的妖精工作发生了失误吧。」 『哥哥,请妖精要好好工作喔。』 「了解了。下次我会转告的。」 『我才不会被这种谎言给骗了!仔细想想就知道,刚刚那个是哥哥嘛!』 「啊,被发现了吗?」 『人家优子好歹也早就知道大人的社会是充满欺瞒的了』 「这样啊,优子已经变成大人了呢。那么,你今天有什么事?」 『我发现了惊人的事实喔,哥哥。』 「真的吗!那可真是很惊人啊。」 『人家根本什么都还没说;自从跟哥哥分开,已经过了一年八个月了,哥哥从来就没有打电话给优子过喔?一次也没有!优子刚刚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决定要向你说教!』 「因为没事啊。」 『大受打击!没有就想啊!』 「浪费电话钱。」 『最近哥哥好冷淡。』 「如果你要说这些,能不能下次再说?我现在正在跟监中,没有空。」 『跟监什么东西?』 「你应该要吐槽『要说的话,应该是忙碌中吧』!」(注:日文中跟监与忙碌只差一个音) 这么单纯没问题吧?不,应该说是迟钝吧……明年就升高中了,但精神年龄好像还很小。 『反正!因为哥哥很冷淡,我的心冷得冻伤了,所以圣诞节礼物渴望收到哥哥!』 「还渴望!总觉得你的角色变了喔。话说回来,你收到我打算做什么?」 『要度过美好的夜晚!』 「被老爸听到就麻烦了,请不要太大声说这种话。况且,我圣诞节可能没办法回去。」 有百分之百的机率,真白会在期末考全部拿零分而得补考吧。然后,空太的寒假应该会跟暑假一样,在她补考通过前没办法放假吧。 补考本身只要让真白记住正确解答就好了,因此几乎不必耗费劳力,但需要有人接送她到学校,这点应该是可以确定的。 『过年呢?寒假会回来吧?』 「嗯?啊啊……说得也是。该怎么办呢?」 虽然很想回福冈老家,但要是这么做会有个很大的问题。不,或许该说得带个非常大的行李回去才行。 那是暑假的时候……空太向千寻说要回老家的时候。 ——你要回家的话,就把真白一起带回去。千寻一脸认真地这么说。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神不是在开玩笑,完全是认真的。 『哥哥?你有在听吗?』 「啊啊,抱歉。刚刚稍微思考了一下人生。因为我还得照顾猫,要回去可能有困难。」 『那个借口我夏天就听过了!』 「不,就算到了冬天,状况也不会有所改变吧。」 『没问题的!猫会在暖炉边圆滚滚地窝着。』 「妹妹啊,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喔。」 『反正!寒假一定要回来喔!不回来的话就要结婚喔!』 「应该足说要绝交吧!而且,我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的设定已经快要出现了喔!』 「看来我教养你的方法有了很大的错误……抱歉了,妹妹。」 『就这样说定了喔!你会回来吧?』 「我会积极正面地考虑的。先这样啦。」 『啊、等一下……』 空太阖上手机,结束通话。 「……妹妹啊,你到底打算走偏到哪里去啊?」 话虽如此,至少跨年确实足想在老家度过。该怎么办呢……问题还是在真白身上。不,也许真白会回英国,跟父母亲一起度过新年也说不定。遥远海洋的另一端,也还有朋友丽塔在。 「那家伙还有漫画连载呢……」 空太考虑到这点,就觉得还是有困难。感觉今年似乎会在樱花庄跨年…… 「算了,先问椎名要怎么做,之后再来决定就好了。」 空太这么想着,迅速地换好衣服。 因为跟优子讲电话,花费了不少时间。商店街的店家都在傍晚五、六点打烊,所以不能再继续这么悠哉了。 空太从挂在衣架上的制服口袋里,拿出七海所写的采买清单走出房间。 在玄关穿鞋子的时候,绫乃一个人从二楼走了下来。后头并没有真白要下楼的迹象。 「说教已经结束了吗?椎名呢?」 「开始画原稿了……」 绫乃之所以会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想说的话还没说完,真白已经进入集中精神模式了吧。 「那家伙的手指真的不要紧了吗?」 她在下午学校的实习课时似乎也握了笔,所以想来她的手指已经没事了。但是如果是关于画画,不管多么乱来的事她都做得出来。 「我很唠叨地确认过这一点,应该是不要紧了。因为她说既不会痛,也没有什么不协调的感觉。」 「这样啊……」 「你认为我是恐怖的编辑,硬要逼她画吗?」 「啊、不是,如果听起来有这样的意思,我向你道歉。」 绫乃露出柔和的笑容,彷佛解释着刚才的话是开玩笑。她脱掉拖鞋,换上高跟鞋。 「咦?你要回去了吗?」 「看她那个样子,应该能在今天完成原稿吧。」 「这样啊。」 「……」 空太思考了一下后把视线转回来,发现绫乃正盯着自己看。 「有、有什么事吗?」 「空太,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咦?我吗?」 「有几件事想请教你……啊,不用那么紧张。」 「那么,因为我接下来要去商店街买东西,在往车站的路上边聊可以吗?」 「嗯。这样就够了。」 空太与绫乃并肩走在缓坡道上。绫乃的脚程意外地快,大概是因为自己习惯了真白的缓慢,所以才会这么觉得吧。 「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意见。」 「喔。」 「空太觉得最近的椎名小姐如何?」 「觉得如何是指……」 「比方说,像是变漂亮了啊、变可爱了啊、想要抱住她啊,如果能让我听听你的感觉,我会很感激的。」 「你希望我说什么啊……」 「先不开玩笑了。」 「……请不要一脸认真地开玩笑!我差点就要说出真心话了!」 「嗯~~失败了吗?要是再拖延一下,说不定就可以听到高中生真正的心声了。」 「这也是开玩笑的吧?」 「啊,这是说真的。」 这就是大人的从容吗?难以捉摸而令人困扰。 「不过你提到最近的椎名,是怎么一回事?」 「嗯!这个啊。」 绫乃嘟着嘴思考着。嘴唇上大概是涂了什么吧,富有光泽且闪闪发亮。她性感的双唇再次打开。 「第一次见到椎名小姐的时候,她是艺术家的表情。」 「眼神清澈透亮。我还记得跟她面对面坐着的时候,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是看着我,却又好像没有注视着我……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 虽然空太是误认了真白的本质,觉得她看起来像是纤细而柔弱、易碎,一定要好好保护的对象…… 「可是现在……虽然很少见,但椎名小姐会露出普通女孩子的表情。」 「普通的?」 「空太不这么认为吗?」 「我……」 确实,最近觉得真白有种不协调的感觉,但是并没有深入思考是为什么。就算思考了,也会觉得既然对象是真白,当然会无法理解,所以也不太在意。 「我觉得……有点不一样……不,应该是完全不一样……那个,看着现在的椎名,总觉得有种静不下来的感觉。」 空太寻找着适合这无形情感的字眼,慎重地挖掘出自己现在真正所想的事…… 「总觉得很不舒服……不对,应该说是不愉快?好像也不是这样……只是,那个……让人有些焦躁。」 啊啊,对了。看着最近的真白所感受到的,是本能性的焦躁。就算被问为什么,也说不出 理由。但就是觉得现在的真白弄错了什么。 「这真是宝贵的意见。」 「那家伙以前脑袋里好像只有漫画,其它东西都不重要,现在却突然说要做料理,真的很奇怪,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有时候还会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而已……或者该说是觉得现在的椎名不是真的椎名……」 越把感觉说出口,原本轻微的焦躁就越是在空太内心抬起头来逐渐长大。 「就空太看来是这个样子吗?」 「饭田小姐不是吗?」 「这个嘛,我反倒觉得现在的椎名小姐很普通。」 「咦?」 就空太而言,这实在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希望你听了不要误会……因为我觉得真正奇怪的是她一直以来的样子。」 「这……确实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有些迷惘。」 「对于现在的椎名吗?」 「是的。一直以来只知道学画的椎名小姐,透过像是普通高中生的体验,去了解什么是『普通』,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导致椎名小姐失去特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世界观,说不定会扼杀了作品特性。我会想着这些不该是编辑应该思考的事,虽然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以她所拥有的才能以及至今的经验,应该不会因为价值观稍微改变而有所动摇。」 「我大概……能够理解。」 虽然真白的才能应该是与生俱来的,但是能够敏锐到世界通用的等级,无庸置疑是从小就在「绘画是理所当然」的生活环境里,以及本人坚强的意志与努力的结晶,是经年累月脚踏实地的结果。而现在这结果盛开绽放了,跟临时抱佛脚或临阵磨枪是不同的。不论是感性或技术,都是真白将至今从学画当中所吸收的,化为自己的血肉,所以不会轻易就失去。 「空太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是指……」 「喜欢哪个椎名小姐?不过,看来应该会出现不管哪个都喜欢的回答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害羞了,真可爱。」 绫乃就像在逗弄空太般笑了。 「我、我觉得……比起现在的椎名,以前的椎名让我比较安心。」 听到空太的回复,绫乃收起了笑容如此问道: 「安心吗……为什么?」 「见识过一次椎名的厉害以后……觉得不妙,出现了我也应该要做点什么的心情,毕竟还是会被这种压倒性的存在所吸引。椎名不会动摇的坚强,大概是我的理想吧……」 「原来如此,所以看到竟然对其它东西产生兴趣的椎名小姐会感到不安啊。也因此才会觉得焦躁。」 「那是……」 绫乃说中了连空太自己都没察觉的事,使得他反射性地想找借口,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然后,年轻人就往长满荆棘的道路去了吗?」 「那是什么?」 「这种年轻人只想追求理想的单纯,让已经是轻熟女的我觉得很揪心。」 「饭田小姐还很年轻啊?」 「这种天生女性杀手的发言不适合空太。」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请不要把我跟仁学长混为一谈。」 「啊~~确实能从三鹰身上感受到魔性的力量。不过,原来如此……说得也是。」 看来绫乃似乎是自顾自地理解了什么。 「你说的『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 「在樱花庄这个似乎很有趣的地方,大概很难完全不受到影响吧。我也想度过像你们一样的高中生涯呢。」 「……我把话说在前头,樱花庄可是问题人物的巢穴喔。」 「那真是令人害怕啊。」 「确实每天都不会无聊,但是不推荐。」 「人总是想强求自己没有的东西。」 这时,空太与绫乃终于来到艺大前站。 「啊,对了。忘了很重要的事。」 正要前往剪票口的绫乃停住脚步,接着走回站着目送她的空太身边,从托特包里拿出一张A4纸。 最上面写着「尾牙派对通知」。 日期是下个月二十四日,圣诞夜晚上七点开始,似乎是在都内饭店的活动大厅举办。空太看到这个,强烈地感受到真白是职业漫画家,胸口便一阵刺痛。刚刚才追求真白无所动摇的坚强,但是像这样直视她的坚强,内心又会受伤。空太自己也很矛盾,不过,这就是现在没有半点虚假的空太。 「我忘了拿给椎名小姐,可以帮我交给她吗?」 「啊、好的。」 「梢后我也会打电话告诉她,请转告她务必要参加喔。」 「喔。」 「总编也一直嚷嚷着想见椎名小姐。这正好是个好机会。」 「我知道了。确实如此。」 「那么,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绫乃挥着手穿过剪票口。看不见她的背影之后,空太便前往商店街去采买。他将尾牙的通知单折好以后,收进口袋里。 结束采买工作的空太,双手抱着东西回到樱花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星星也露出脸来。 他手上还抱着东西,看了外面的信箱,发现已经看惯的「来做游戏吧」电玩公司的信封。 他先在玄关放下东西,再冲回信箱拿出信封。 等不及回到房间,空太已先在玄关粗鲁地撕开信封。 一张薄薄的纸。 还不知道是合格还是不合格。不管是哪一个,都只有一张纸。 他摊开折成三折的纸。 还没读完全部的内容,空太就将纸揉成一团。 ——非常遗憾,本次未能入选…… 「可恶!」 空太用头敲着玄关的大门。还是不行。 他咬着牙根,缓缓地咽下焦躁。在不断落选之中,空太接受结果的方式也逐渐有了改变。 刚开始只是单纯觉得不甘心,把这不甘心转为原动力,下次再继续努力。随着次数增加,对于为什么会不顺利的疑问逐渐膨胀。到了现在,在觉得不甘心之前,情感已经焦躁地失控。 就算迁怒也没有用,结果就是一切。而且,这结果的原因全都在空太身上。只能正面接受。并且活用这次的经验。 先冷静下来吧。空太想把揉成一团的结果通知单摊开来,却因为太用力而弄破了。这种小事又让烦躁更加剧烈。 空太把落选通知单乱七八糟地揉成一团丢着。即使这么做了,心情也完全没有变得舒畅,只是对于自己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事情,感到更加厌恶罢了。 这时,真白从厨房走了出来,大概是听到声音了吧。 「空太。」 一看到真白,空太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在制服上套着围裙的真白,双手分别拿着菜刀跟小黄瓜站在那边。 「你在干什么?」 一瞬间情绪高涨。 「料理。」 「原稿呢?」 即使自觉话中带剌,空太却没办法停下来。 真白的目光当中带着紧张。 「弄好了。」 「就算是这样,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过剩的烦躁,令空太紧握住拳头。 「料理。」 「你忘了昨天就是因为这样受伤,搞得没办法继续画原稿了吗!」 「……」 「万一手指又受伤,而且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话要怎么办啊!」 他的身体完全被愤怒所支配,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我会小心。」 「开什么玩笑!给我专心在漫画连载上!」 「原稿已经好了。」 「如果是以前的你,一定会做得更多!一定会致力于提高水准吧,」 「……」 「像你这样被允许画画的人,不要做出偷工减料的事!」 「如果你……」 「想要取代你连载的人可是多得很!」 「如果你要说这种话……」 「怎么样?」 「如果你要说这种话,就从我的心里滚出去!」 虽然不懂她的意思,但这句话已经足以夺定空太的思考,因为这是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听到真白发出声嘶力竭的声音…… 「都是空太的错。」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跟什么啊……」 「滚出去。」 「都问你那是什么意思了!」 「不知道。」 「你真的是乱七八糟!」 「因为我不懂这种情感。」 「那到底是什么啊!」 「告诉我……」 「我会知道才有鬼!」 「告诉我,空太!」被真白毫无动摇的双眸凝视着,空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玄关的门被打开,千寻发出无精打采的声音回来了。 「唉!今天真是白累了……嗯?你们在玄关做什么?」 空太刚脱了鞋子:真白手里拿着菜刀与小黄瓜,也难怪千寻有这样的疑惑。 「没经过我的许可在这里吵闹什么?不先好好报备,我可是不会放过的。」 「请不要从别人的不幸吸取能量。」 空太冷冷地说。不过,千寻根本不当一回事。 「我才不想管你们。不过,真白你暂时不准碰尖锐物。」 千寻利落爽快地脱了鞋子,从真白手上拿走菜刀跟小黄瓜。 「千寻,我……」 「因为你并不普通,所以不用那么焦急。」 能够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口,足因为身为教师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她是真白的表姊呢? 不,总觉得是个性造就的技术。 「……我知道了。」 真白心不甘情不愿地顺着千寻,没对空太说任何话,就这样上楼消失在二楼。 「神田,你很碍事,不要在这里一脸白痴样,赶快回房间去吧。」 空太已经完全失去跟旁若无人的千寻顶嘴的力气。 ——如果你要说这种话,就从我的心里滚出去! 因为他满脑子都在想刚刚把感情表现出来的真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4 这天夜里,空太放弃了原本打算要念的程序,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不理会偶尔过来玩闹的猫,只是一直想着自己与真白的事。 「迁怒别人吗……」 空太觉得并非如此。不论企划甄选的结果如何,自己就是无法原谅搞不好会再受伤,却仍执意要做料理的真白。 虽然可能有比较好的说法,但是关于这次的事,绝对是自己比较正确。 「我不会道歉的。」 这次绝不打算妥协。正因为实在是看不惯真白的行为。 总觉得自己似乎被瞧不起了。真白好像并不了解每天画漫画画到睡着,努力之后获得回报的价值。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能在杂志上连载的机会呢……虽然是不同领域,但真白确实拥有空太想要的东西。 即使现在想起来,还是感觉就要嘶吼暴跳起来。 「学弟,浴室可以用了喔。」 美咲从外面呼唤着。 「啊,好。」 空太回应以后坐起身来。这时,口袋里发出纸被挤压的声音。 他心想着是什么而拿出来,原来是绫乃交代的尾牙派对通知单。忘记交给真白了。 空太再次大略看过内容。上面写着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开始,在都内饭店举行。 这时正好有人敲门。 「神田同学,你在吗?」 是七海的声音。 「在啊。」 感觉她有些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你现在有空吗?」 七海露出脸问道。 「没问题啊。」 「嗯。」 七海简短地回应后走进房里,之后也好好地关上门。 「谢谢你今天帮我去买东西。」 「你专程过来就是要说这个吗?青山还真是认真啊。」 「这也有,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七海递出的是之前仁给的戏剧门票。这似乎是极难到手的稀有东西,但是就对于舞台剧不甚清楚的空太自己,不太懂这个的价值。 「有两张呢。」 「干嘛变成敬语?」 「如果我自己一个人去,会多一张。」 「是啊。」 「我、我也找不到其它可以一起去的人……」 「那真是孤单啊……」 「神田同学,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抓我的语病。」 「抱歉……我今天个性好像很糟。」 「……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有到发生什么事的地步……」 其实根本就岂止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空太没自信好好说明自己的感情,于是扯了谎。不过,既然生活在一起,就算保持沉默,迟早还是会被知道的吧…… 「虽然总觉得听不太懂,不过算了。这个戏是在下个月的二十四日。今天你帮我去采买,之前也常代替我做值班工作,所以我想请你吃个饭,当作答谢。」 「答谢什么的,就不用那么在意啦。」 「那么,到底怎么样?」 视线向上看着空太的七海问道。 「好啊。」 「咦?」 「为什么那么惊讶?」 「因、因为是那个二十四日耶?跟我有约没关系吗?」 「今年美咲学姊大概想跟仁学长一起过节吧。椎名也因为出版社的尾牙不在,至于赤坂,大概只把不用上课的二十四日认知为寒假的第一天,所以没问题啊。」 「嗯、嗯。」 「况且,要是待在樱花庄,可能会被迫陪那个企图诅咒圣诞节的千寻老师,那就惨了。」 「这样啊。」 「没错。」 「那就这么说定啰。」 「喔喔。」 「一定喔。」 「如果你这么无法信任我,要不要打勾勾?」 「……要。」 「呃,我是开玩笑的啦。」 「要。」 今天的七海好像不太一样。她真的伸出了小指,空太也无可奈何,只能把小指勾上去。跟班上女同学这么做,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相当紧张。 「说定了。」 「嗯,说定了。」 勾在一起的小指终于松开来。七海在离开房间之前,一直用另一手握着那根小指。 到了明天,十一月也结束了。空太看着房里的月历才发现,原以为还很久的圣诞节,意外地已经迫在眉睫。 但是很不可思议,空太并没有意识到,还剩一个月今年就要结束的事实。 第四卷 第四章 在圣夜里 1 「学弟!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这样啊?」 「我已经风雨无阻地尝试了许多作战计划,但是仁还是完全不懂!」 「……这样啊。」 「你觉得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 「这个话题,能不能等我从厕所出来以后再继续?」 没错,这里正是樱花庄的厕所。在狭窄的个人空间里,空太正与美咲面对面。想脱裤子也不能脱。 「等不及了!现在已经是分秒必争的状态了!」 「我的膀胱也是在分秒必争的状态了!」 「人家已经没办法再忍耐了!」 「我说,我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够了,请赶快出去!」 只要在樱花庄生活,像这样的事不过是家常便饭。如果每次都要提出告诉,光是判决就要花上三年的时间。 花了十分钟终于说服外星人的空太,得到了个人空间原来的使用方法,完事后走出厕所。 他一边叹气一边在厕所洗手。转开水龙头流出的水很冰冷,指尖微微刺痛的感觉,告知现 在已经是冬天了。 今天是十二月十日会变冷也是理所当然。来到这个时间,期末考将在今天结束,今年也 剩下没几天了。 今天早上格外冷冽吐气变成白雾,也看到许多戴着手套、围上围巾、穿着大衣,装备齐 全的学生。 太阳西下的现在气温更低,走到走廊上就感受到木质地板的凉意,赤脚走在上面需要一些 勇气。缝隙吹进寒冷的风,对于破烂公寓樱花庄而言,充满试炼的季节已经来临。 空太不断喃喃说着好冷,正要到二楼去听美咲说想跟他商量的事情时,眼角余光发现了一个人影。 停下脚步确认。站在空太房门前的,是穿着睡衣的真白。并没有特别在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着。如果是之前,她根本连门都不敲,就会不由分说地直接进房间里去。最近她的样子实在怪怪的。 空太不论是对于原因、契机或者是时间都十分清楚。那是在真白因为菜刀而受伤的隔天发生的事。即使责任编辑绫乃来访,还被再三警告,真白仍执意挑战料理,空太便跟她吵架了。那就是原因,也是契机。 即使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空太还是无法拭去那个时候的疙瘩。为了画漫画,现在可不是受伤的时候,所以觉得无法原谅不珍惜自己手指的真白 ——我并没有说错什么。 这个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 「椎名。」 空太出声叫她,她有些惊讶地把头转过来。 「怎么了?」 「……想吃年轮蛋糕。」 空太没回应便走进饭厅,从收在冰箱上的年轮蛋糕里拿出一个,递给从后头跟上的真白。 真白没有马上吃,只是拿在手上,一副想说什么的神情看着空太。 「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 「……没什么。」 「……空太。」 「干嘛?」 「你在生气吗?」 「……没有。」 「骗人,明明在生气。」 「没有。」 「……」 真白的表情看来并没有释怀。不过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 「不知道就别道歉。」 「因为,空太在生气。」 她也没再继续问。 「我都说我没在生气了!」 大概是因为音量突然变大,使得真白退了一步。她拿着年轮蛋糕,逃也似地离开了饭厅。 「要是用那张可怕的脸对她大小声,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气喔。」 真白走出去之后,紧接着进来的是仁。他穿着衬托出好身材的短外套及窄管牛仔裤上围着围巾。看来似乎是正打算要出门。今天是星期五,大概是去赛车女郎钤音那边吧。 文化祭一过,仁就完全恢复外宿帝王的本色,开始过着糜烂的生活。现在每周能回来就算是不错的了。 「……现在的我,在仁学长眼里是什么样子?」 「如果我说看起来个性很恶劣,你就满足了吗?」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真的是个性恶劣……但是,我无法接受。椎名自己希望成为漫画家,并且还得到了杂志的连载机会。当她出现那种没能理解其中价值的行为时……不觉得她把别人当笨蛋吗?」 「那是空太擅自这么觉得吧。」 还以为仁会同意自己的意见,没想到他却干脆地这么回答。 「你觉得无心做事的人,会抱着玩玩的心态每天画漫画画到睡着吗?你觉得这样的人会不惜放弃已经在国际上获得评价的绘画,而来画漫画吗?这些事,空太应该最清楚吧。」 确实如同仁所说的。 「……但是,现在的椎名完全莫名其妙啊。」 「既然你这么想,那不是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仁从冰箱里拿出水倒在杯于里,接着一饮而尽。 「那是什么意思?」 准备出门的仁,在与空太擦身而过时把手放在空太的肩膀上,以轻浮的态度说道 「试着去理解吧。」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吗?」 「我是指去理解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情感。」 「咦?」 「这半个月来你一直在气的,是针对身为漫画家的真白认真的程度吧?」 「反过来看不就是想支持她的心情吗?如果是以前的空太,看到现在正在烦恼、思考或迷惘的真白,反而是会觉得放心吧。」 「我……」 真的如同仁所说的吗?没有自信,现在还觉得真白的才能很刺眼,有时候甚至感到痛苦。这一点,从四月真白来到樱花庄以来,一直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不能就这样对仁的话含糊了事。 「反正,好好相处吧。」 仁挥挥手,从玄关出门去了。饭厅里只剩下空太无法完全理解的情感。 ——试着去理解吧。 空太反刍仁所说的话。 「要是办得到,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目送仁离开后,空太为了美咲要商量的事来到二楼。第一间201号室就是美咲的房间。 门上挂着写有「我的房间」的牌子。不愧是外星人,世界以自己为中心转动着。 但是,这样的美咲也有不尽如意的事。那就是今天要讨论的事情。老实说,空太觉得美咲根本就找错商量对象了,但也不能置之不理。既然对象是美咲,就算空太拒绝,她还是会一直纠缠空太到他接受为止吧。 「明明就不是听别人烦恼的时候……」 空太叹着气发牢骚。 「神田同学,你在上井草学姊的房门口做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七海以看着可疑人物的眼神走上楼。看来外面相当寒冷,七海的脸颊有些泛红,似乎是刚结束打工回来。 「……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 「人类不应该有的行为。」 「才不是!」 「不然是什么?虽然因为要照顾真白才逼不得已,不过,基本上二楼是男性止步的喔。请 不要忘了这一点。」 「……因为美咲学姊要找我商量事情。」 「商量?」 空太看着七海的脸,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啊,对了。青山,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但是没空。」 「为什么!」 「因为好像会被牵连进去。」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不,应该是在樱花庄这个环境下所萌生的防卫本能吧。 「美咲学姊的问题已经到达不是我能解决的次元了!拜托你!」 「我觉得那也不是我能解决的次元。」 「拜托啦!」 空太两手合掌膜拜七海。 「如果只是一起听她说,倒是无所谓。」 「太感谢了,青山。」 「而且,我也有事要拜托上井草学姊。」 「要拜托她?」 「……对神田同学是绝对机密。」 「被你这么一说,就让人更想知道了。」 「比起我的事,神田同学还有其他该做的事吧?」 「企划书我每周都有做,也在学习程式。」 结果不甚理想,企划书屡战屡败,程式也是几个月都无法突破一个症结点,始终在原地踏步……即使如此,空太仍然有进步的地方,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空太已经渐渐能够回顾之前做的企划书了。实际上现在正在制作的企划书,就是以书面审查曾经落选的节奏动作战斗游戏的创意,再自行进行分析并重新思考。 「我不是在说那个。我是说真白。」 「那个……我很清楚。」 空太也一直在思考,不能不想办法。而且宿舍的气氛也越来越不好了…… 「那就好……」 在两人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201号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美咲探出头来。 「啊,小七海,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七海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 「那么,就让我们赶快来彻夜讨论吧!」 「不、不,请简洁扼要!」 「没问题的!因为我已经准备了营养饮品了!」 美咲拿出来的是文化祭时喝过、可以到达极限另一端的灵药。喝完之后情绪立刻高涨,感觉甚至能飞上天,但是恐怖的副作用是,药效过了以后会有三十六个小时醒不来…… 空太表示再也不想靠那个营养饮品帮忙,便进入久违的美咲房间。 一样的原画用纸堆,偏宽的桌上有三面液晶显示器,以及萤幕一体的桌上型电脑。放置在脚边的PC主机共有四台,边桌上摆着印表机跟扫描器,乍看之下完全不像女高中生的房间。 不过在对面的墙边,挂着大量适合美咲且十分可爱的衣服。房间的左边跟右边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世界。 「来、来。坐下来,坐下来!」 美咲这么招呼,空太于是在床上与七海并肩坐着。他与隔壁的七海目光对上,七海干咳了一声,跟空太稍微保持了距离。 「您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觉得这样是男女之间适当的距离。」 笔直看着前方的七海,像优等生般挺直了背。而在视野前方的美咲则坐在桌子前面,拿着铅笔在复写台的原画用纸上挥洒。从旁边偷看了一下,似乎是正在画女高中生。 「那么,你们觉得要怎么做才能把心意传达给仁知道?」 美咲这么问的同时,手仍然动个不停。似乎是打算一边进行原画作业一边谈话。她画完了一张,又立刻拿起下一张。 「这样啊。首先要先确认目前的状况吧。学姊至今执行过的作战计划有哪些?」 「便当告白大作战。」 用鲑鱼碎片跟鸡松在白饭上排成「喜欢」字样,然后交给仁的作战。 「那个,完全不被当一回事呢……」 虽然当时空太也在现场,但是仁连一点惊讶的感觉也没有。 「接着是鞋柜的情书作战!」 「结婚登记书的那个吗……」 「结婚登记……是指那个结婚登记吗?」 七海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是那个结婚登记喔。只要向公所提出,就算是结婚了的那个东西。必填栏位已经填妥,印章也都盖好了,现在只差提出去的程序而已喔。」 「……唔哇。」 七海一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发出了声音。 「如果这种程度就感到惊讶可就输了喔,青山。说到美咲学姊啊,她可是在今年仁学长的生日时,把自己捆上缎带当作礼物的勇者喔。」 「……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啊。」 「前一年,听说是用奶油点缀装饰自己,要让仁学长把自己吃掉。」 虽然那个时候,空太还住在一般宿舍,这段话是听仁说的……不过恐怕完全没有被加油添醋吧。倒是仁考虑比较多,所以描述得较含蓄的可能性还比较高。 「其他还做了些什么事?」 七海心惊胆战地提问。 「我想想喔~~昨天是进行了把他叫到校舍后面的告白大作战。」 「结果呢?」 「他说『天气太冷了,回教室去吧』!」 被漂亮地敷衍了。 「还做了把他叫到体育馆后面的告白大作战!」 「还是问一下好了。结果呢?」 「他说『我困了,回教室去吧』!」 被完全地敷衍了。 「另外,也做了叫他到楼顶的告白大作战!」 「他对你说『肚子饿了,回教室去吧』吗?」 「你好清楚喔,学弟!」 看来在空太不知道的时候,美咲似乎做了很多事。前一阵子仁才说过最近的美咲很有干劲……实际状况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三鹰学长全部都有听到吧?」 「嗯。」 「但是结果还是……」 「我已经尽力了,但结果还是很令人遗憾喔!」 七海喃喃低吟着「嗯~~」,陷入了思考。 「……我觉得三鹰学长应该已经知道上井草学姊的感情了。」 「他以为全部都是在开玩笑的!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做?」 七海再度沉思。 「做个让他没办法当作开玩笑的冲击性告白之类的?」 「也只有这个了……只能用连仁学长的敷衍技术都无法回避的方式,正面冲突……」 空太与七海做出同样的结论。 「比方说?」 话虽如此,确实有困难。到目前为止,美咲已经采取了好几个最终手段。然后,全都被仁给闪避掉了。半吊子的方式不管用。 在拚了命思考对策的空太面前,美咲的原画作业大概足暂时告一个段落了,只见她打开电脑,把刚刚画的东西扫描进去。 接着再以专用软体连续播放,不知何时已经编入了动画,制成线条画状态的卡通了。 「好厉害……」 在一旁看着的七海,率直地发出惊叹。 「是啊。」 空太也点头同意。虽然还没上色,但是登场人物的动作十分流畅,仿佛是有灵魂一样。没想到仁在夏天才写好的剧本,这时候已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 「这是剧本吗?」 七海捡起一叠掉落在脚边的A4纸。 「是仁写的喔。」 美咲很开心地说着空太与七海都已经知道的事。 「动画大概已经做到一半了,要看吗?」 空太与七海沉默地同时点点头。 美咲来回看着播放的线条画卡通,以及七海翻着的剧本,由动作与台词的感觉,掌握故事的气氛。 故事舞台是在以多雪闻名的北国。一到冬天,街上就会被白雪覆盖,几乎快被掩埋了。 在这城镇土生土长的一对高中生男女,是主要的登场人物。两人是青梅竹马,升上三年级以后便开始交往。而这个告白场景就是故事的开端。 片段描述着开始交往之后的两人,不经意的日常生活。 早上,男孩与前来找他的女孩一起上学,对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话题聊得很开心。 在学校的课堂上,光是偶然的四目相交,都会让彼此笑出来而惹得老师生气。即使被班上同学冷嘲热讽「打得太火热」,两人也对此乐在其中。 中午一起在楼顶上吃便当。虽然抱怨着好冷,两人也不会想回到校舍去。 放学后,在图书馆做作业的两人,中途就厌倦了念书,在外面开始了雪球大战。最后玩到累了,便躺在雪地上看着星空。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 两人如此约定。 但是过没多久,男孩便表示想考东京的大学;女孩则是更早以前就说要留在本地。 空太正想着之后会变得如何,这时线条画卡通的影像突然中断了。 「目前只到这里。如何?」 就算被问及感想,空太也没办法立即做出反应。沉重的情感重压在肩膀和胃上,即使开口也说不出话来。 这跟以往仁所写的剧本以及气氛不同。最早是科幻作品,之后的作品也下是现代的故事, 以影像而言都是属于较为华丽的剧本。 对照这些作品,这次主轴在人物纤细的心情描写。而且,这显然是会让人联想到仁与美咲的故事,所以空太忍不住动摇了。 美咲的高水准作画,更加重了胸口的痛楚。登场人数不多,把焦点全集中在男孩与女孩身上,更添加了表情以及动作呈现的极高精度。眼角小小的表现、眼眸的动摇、眉毛的动作……这些都精确地画出来,让角色的特写镜头即使连续播放也不会间断。而且,通常可以使用静止画的部份也全都会动,就算是微小的动作,也会觉得因为有了这个动作而让世界活了起来,彷佛听得到角色的呼吸或心跳。像这样对于心情仔细的描写,诞生出了不曾在卡通里看过的表现。光是看着就会起鸡皮疙瘩。 「我开始期待作品的完成了。」 「我也……觉得这是目前为止最棒的作品。」 「这个完成了之后,也会上传到动画网站吗?」 「会啊。」 美咲带着天真烂漫的表情回答。 「不过我觉得画质可能会变差。因为我把这个做到即使在电影院播放都没问题。」 美咲没有一丝犹豫,笔直地朝向自己所相信的东西。做想做的东西,完成之后,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而将档案上传到动画网站。这样单纯的想法支持着美咲的作品。 「学弟,还有小七海。」 「什么事啊?」 「什么事?」 「……我要使出最后的手段,希望你们协助我。」 美咲露出不同于往常的奇特表情。 「最后的手段是?」 「……这我不能说,学弟。」 「喔……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圣诞夜那天,让我跟仁独处。」 「咦?那、那是指?学姊,你该不会!」 「等一下,神田同学!」 「啊,抱歉。应该说,对不起。我不会问细节的。」 只不过两个人在圣诞夜里独处,实在是太别具深意了。 「那天我跟青山要去看舞台剧所以不在,椎名要出席出版社的尾牙,剩下就是赤坂跟……千寻老师了吧。」 既然想也没用,就用手机传简讯给龙之介。二十四日是结业式,住宿生当中也有当天就要回老家的学生。 ——你现在有空吗? 接着立刻收到回信。这么说来,对方恐怕是女仆吧。 ——有事请简单扼要地说明,我正忙着扑杀最近对龙之介大人伸出魔爪的外国产害虫,没有闲工夫搭理空太大人的胡言乱语。您今天这时候过得还好吗?正在进行女性激烈争吵的女仆敬上 似乎来了个很可怕的回信。 ——赤坂圣诞夜会待在樱花庄吗?还是会回老家? 这次的回信稍微花了一点时间。但其实不过是一秒变成十秒的差别而已。 ——那个一身红白的老爷爷,不断从烟囱非法入侵别人家也不会构成犯罪的日子怎么了? 如同预想,主人大人降临了。 ——你对圣诞节的认知也太奇怪了吧!话说回来,你不回老家吗? ——那当然。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是理所当然吗? ——我是为了脱离那个家,才选了有学生宿舍的高中,为什么还得依自己的意志回去不可? ——你不想回去吗?为什么? 对了,好像没听说过龙之介到水高来的理由。 ——我不回老家。只要有这项事实,神田你就应该可以满足了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反正,圣诞夜希望你暂时离开宿舍。为了美咲学姊。 ——我已经掌握你想说的事了。我会妥善处理。 空太阖上手机,收进口袋里。 「赤坂同学说什么?」 「他说会妥善处理。再来就剩千寻老师了。虽然大概会被她念个几句,不过应该总会有办法的。」 空太想尽速处理掉麻烦事,于是站起身来。 「那么,那边就拜托你了。」 七海依然坐着这么说道。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因为我有事想拜托上井草学姊。」 「什么什么?小七海!第一次拜托我呢!好啊·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身子往前采出去的美咲把七海扑倒。 「啊、等一下、学姊……你、你在摸哪里啊?」 「胸部。」 「我不是叫你说出来的意思……啊、真是的!快放开!」 这样就会放开的话就不是美咲了。女孩在床上纠缠在一起实在是毒害眼睛,所以空太就适度地将画面收进视野当中。 「两位请慢用。」 接着说完这句话便走出房间。 先回到自己房间的空太,在101号室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地板上有东西,是还没开封的年轮蛋糕。 空太捡了起来。保存期限没问题,包装上用麦克笔写着「给空太」。 这时他感觉到视线而转过头去,发现真白躲在楼梯那头偷看这里, 视线一对上,她就像野生动物逃跑般把身子缩了回去。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来,察觉到空太又在看着这边,就逃到二楼去了。楼上传来「啪哒」的关门声,看来似乎是逃进房里去了。 「那家伙在搞什么啊……」 「是想跟你和好吧?」 出声的人,正是一手拿着罐装啤酒从管理人室走出来的千寻。 「真白自己也有在想吧?可能觉得要是给你她自己喜欢的东西,说不定你会感到高兴。」 「年轮蛋糕可不是什么事都能解决的道具。」 千寻彷佛无视于空太的存在,就这样走进饭厅,目标大概是冰箱里的啤酒吧。不会因为冬天饮酒量就减少的千寻实在很可怕。因为要跟她说有关圣诞夜的事情,所以空太还是先跟在千寻后面。 果然正如空太所预料的,千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喝着冰镇清凉的罐装啤酒。 空太隔着圆桌在对面坐下,大口吃起真白给的年轮蛋糕。 「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啦。」 千寻用喝醉而变得迷蒙的眼神看着空太。 「自己认真起来的时候,看到在打混摸鱼的人,任谁都会觉得生气吧。更不用说对方又是身旁的人了。」 「老师,你既然是老师,就请不要碰触到学生不想提及的事情。」 千寻对于空太的抱怨不以为意,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你也很清楚吧?真白并不是在漫画上偷工减料,当然也不是热情冷却,更不是迷 失了目标。」 「……」 「她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从来不曾有过的感情。你既然察觉到了就想点办法吧。」 「既然老师都知道答案了,那就请您想办法吧。」 「才不要~~反正我的身体有一半是啤酒,另一半是由联谊所构成的。」 看来她对于空太曾经说过的话还怀恨在心。 「况且,真白的事是你的工作吧。」 「因为我是负责照顾真白的人?」 空太无意说出被用到快烂掉的理由。 「笨~~蛋,因为你是男人。」 「……」 千寻令人意外的回答,让空太不禁沉默了。 「因为不擅常吵架,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和好。被卷入真白这样的步调里,连你都不彻底表达感情的话是要怎么办啊?如果累积了不满,就全部宣泄出来。能够乳臭未干地感情用事,就是你仅存的唯一优点了。」 「真是很凄惨的评价啊……我就没有其他优点了吗?」 不过确实,多少能够理解千寻所说的话了。没有把架吵好。自己擅自认为反正真白没办法理解自己的意见,所以没有把生气的理由好好地说给她听。 「这样不像个男人喔,神田。你该有的东西都有吧。」 「后面那句话很多余啦!刚刚老师的股价好不容易才上涨了,果然还是大暴跌啦!真的是 太惊人了!人一上了年纪,就会变得性别不明啊。」 「那只是你不了解女人而已。」 「请不要讲得一副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含意!虽然不管是哪个意思都没错!」 「你真是大小事都要嚷嚷叫耶。啊~~真是嚣张啊。」 迎接了二十九岁又二十三个月的美术老师堕落了。大概是因为圣诞节接近了,第三十一次的生日下个月就要来到,所以变得神经紧绷。 自暴自弃的千寻咕噜咕噜的灌着啤酒。 「老师,啤酒很好喝吗?」 「才不要~~这是我的,一口都不会分给你的。」 「你怎么嘴馋到这种程度啊!话说回来,我还未成年,根本就不能喝!既然你是老师,就请指摘出这一点!」 「我不想跟你喝交杯酒,成为结拜兄弟。」 「我没有印象自己属于你那毫无仁义道德的文化圈!」 「我哪知道那是什么?」 「明明是你说的!」 刚才为了真白的事,稍微说了些像老师会说的话。不过,千寻毕竟还是千寻。这样的人当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千寻老师为什么会当老师?」 「因为我觉得这是看起来很愉快的工作。」 「我是很认真地问你。」 文化祭的时候小春说过,千寻原本的目标是成为画家。尽管跟同届同学藤泽和希目标不同却相互刺激,朝梦想迈进。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了什么,那种陈年往事我早就忘了,大概也没什么太大不了的理由吧。只是因为大学毕业之后不得不找工作,又拿得了教帅资格,所以就变成老师了。」 「不过,你不是为了当老师才学画的吧。」 「……嗯,的确是这样。确实一开始是一边当老师一边画画,心里想着要是画能获得评价而变成工作就好了。」 但是,现在却依然担任美术老师,似乎也没在画自己的作品。 「为什么现在不画了呢?」 「谁知道呢?」 「请不要敷衍我。」 「大概是大学毕业以后,发现在这社会很难想当什么就当得了什么吧?」 千寻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出社会以后啊……跟学生时代不同,自己的个人时问会变极少喔……然后,就会开始把这种借口挂在嘴边。如果你想为未来做准备,就该趁早开始做。」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在问千寻老师心境上的问题。」 空太直接了当地问了。 「唉。」 千寻大大地叹了口气· 「神田果然还只是个小鬼。」 「那可真是抱歉啊……如果你能告诉我是哪个部分像小鬼,我会很感激的。」 「不把世上所有一切都用黑或白来做区分就不罢休的这点;还有相信能够区分黑或白的人就是大人的这一点。」 「……不是这样吗?」 「如果是三鹰,应该已经知道了……高中生的一年果然差异很大。不过,那家伙的情况,可能也是因为一天到晚跟年纪比他大的女人交往吧。」 「……」 「就算我说了,你大概也听不懂。还要继续吗?」 「请务必继续。」 「能够区分黑或白的东西,几乎是不存在的。暧昧的东西创造了社会,也充斥在社会当中。本来就是这样吧?因为世上的东西部是些还没完成的东西,就像你的人生。如果你成为了开发者、达成了目标,虽然这不是电玩,但会因为这样就算是破关然后开始播放片尾曲吗?」 当然不会。 「不是吧?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吧?还要继续个六十年呢。」 「……」 六十年。难以想像这段岁月,因为就连十年后的未来都不清楚。 「多少能理解我说的意思了吗?」 「不要受限于眼前的事物?」 「完全不对。不过,以神田来说算是表现得不错了。」 「……那么是?」 「如果变成只能认同自己理想中最好形式的那种人,自己跟周遭都会变得不幸的。」 千寻彷佛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字里行间有相当分量的说服力。 「我并不是在说不要抱持梦想,这一点不要搞错了。」 「好像稍微能够理解。」 「我是在说,不要要任性一直排斥不合自己想法的东西。否则依你的情况,会马上变成无法跟真白在一起。」 「为什么会扯到我跟椎名?」 「人可是会变的……你也不可能永远是高中生。如果只是在樱花庄里,每天跟在这里的人喧闹,你是没办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自己吧?而这一点,不管是上井草、三鹰、青山、赤坂,还是真白都一样。如果想要现在没有的东西,有时必须去改变令人感觉愉快的关系,有时也必须离开那个觉得舒适的地方。」 千寻说的话渐渐离题,不过每一句话对空太而言都正中红心。 「在学校里不会变的只有老师吧。真是讨厌。这个时期也似乎是三年级要毕业的时候了……但是,像这样改变的东西,不叫做别离。」 「……是启程。」 「没想到你没喝醉也能说出这种话。」 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的千寻,今天搞不好比平常还要醉,不然大概不会说这样的话吧。 「好了,我的讲课也结束了。你赶快去睡觉吧。」 空太听了老实地站起身。 圣诞夜的事,改天再说吧。跟个醉鬼说,要是她忘了就没意义了。 空太打算离开饭厅的时候,转过头去看着千寻。 「老师。」 「干嘛?希望我再让你更沮丧一点吗?」 「我觉得老师也还不迟。」 虽然也许没办法完全像以前所希望的那样,但应该还来得及。因为千寻的话里感觉也有这样的意思。 「这种事我知道,还轮不到你来说。」 「晚安。」 这次空太真的要走出去时,反而被千寻叫住了。 「神田,有件事我忘了说。」 「什么事?我现在正想以这种不错的感觉收尾而已!才稍微沉浸在我刚刚说得不错的氛围里而已耶!」 「你过年回老家去吧。」 「咦?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澳洲玩,寒假期间监督老师不在,所以樱花庄要封闭起来。」 「完全只是为了配合老师嘛!」 「我就是规则。」 「我要求召开樱花庄会议!」 「驳回。包含你在内,这里的所有人夏天也都没回家,父母亲会担心吧。就当作是我给的圣诞节礼物兼压岁钱,好好感谢我吧。」 「干嘛一脸好像说了很厉害的话似的!我完全不会感谢你!话说回来,椎名呢?她要回英国吗?」 「福岛吗?你就把她跟猫一起带回去好了。」 「是福冈!」 「啊~~是、是。德岛是吧?」 「为什么是留下『岛』啊!」 虽然跟喝醉酒的人说什么都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想吐槽。 「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也跟其他人说一声吧。」 「……」 最后的最后还是被硬塞了很大的课题。空太叹着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2 期末考一结束,之后的时间就过得很快。 对发还的考卷感到又喜又忧,真白跟第一学期一样九科完封全部拿零分的事实真是令人感到愕然,这次也已经确定得被迫陪她补考了。 在樱花庄里,美咲主办了照惯例冬天会举办的烤地瓜大会,再加上院子里的枞树已经装饰成圣诞树的样子,大家一起过着热闹的日子。 要说跟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只有昨天二十三日,空太一个人到隔壁城镇的购物商场去,买了要给妹妹优子的圣诞礼物,然后寄回福冈老家这件事而已。 结果,跟真白的关系也没有改善,感觉还是很别扭。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每天真白都会在房门口放年轮蛋糕这一点。 既然是要给空太的,空太当然是每天都吃。不过因为原本是他为了真白才买来的,又曾经给了真白,所以总是有些无法释怀。 第二学期最后一天——二十四日当天也是,在与七海去看舞台剧之前都在房里弄程式的空太,一走出房门,年轮蛋糕已经放在那里了。 而且,看来真白大概是到了忍耐的极限,袋子已经打开,并且被咬了一口。 空太把它送到嘴边,同时看了时钟,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 太阳西下,西边的天空已经完全被染成红色。但是今天还有事没做完。为了让真白出席出版社主办的尾牙派对,要在与责任编辑绫乃约好的时间之前,把真白带到等待碰面的地方。 之后,空太再与提早结束打工的七海会合,然后去看舞台剧。幸运的是,尾牙跟舞台剧都在同一个车站附近,所以几乎不费什么工夫。 舞台剧结束后与七海吃饭,之后再打发时间,然后去接结束尾牙的真白,再稍微晃一晃, 大概十二点左右回到樱花庄。 千寻因为联谊不在……预计会是这样。龙之介则是早早就预约了商务饭店,打算就这样闷在里面。因为他已经出门了,所以房间应该是空的。 至于仁,空太则是对他扯谎,在跟七海看完舞台剧以及真白的尾牙结束后,稍晚会在樱花庄办圣诞节派对。仁已经出门去买蛋糕了,现在不在。等他回来的时候,空太等人已经出门,这么一来,美咲与仁就应该能够两人独处了。 「……总觉得开始觉得紧张了。」 虽然主角并不是空太,但他一想到两个三年级生的事,心跳就不断加速。 他又看了一次时钟。 差不多该准备跟真白出门了。 空太上了二楼,在202号室门外对着里头出声。 「椎名,该准备了。刚刚已经帮你拿换穿的衣服了吧?」 接着,门从里面被打开。 「啊……」 空太看到真白的模样,只是张大了嘴僵住。 真白穿着礼服。那是件及膝洋装,简单而不招摇,正适合真白。在看起来很冷的脖子上,围了像缎带的围巾成为一个重点。 「怎么样啊?学弟!」 在真白身后的美咲跳出来。 「啊、呃……啊……」 「可爱到让人说不出话来,这也没办法啰!」 美咲大概帮真白换装了吧。 「空太?」 「……你看起来好像穿得很习惯了。」 空太不好意思直接称赞,便说了这样的话。 「颁奖典礼时穿过。」 这么说来,之前被丽塔带去参观的现代美术展上,照片上跟各界名人合影的真白似乎是穿着礼服。 「来,小真白,外套也要穿着!」 美咲在身后让真白穿上大衣。外套并不很长,稍微可见礼服的裙摆,很吸引目光。 「那么,差不多该定了。」 「嗯……」 接着,空太也迅速准备完毕。 美咲目送空太与真白没太多对话地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空太在信箱里看到已经看惯的信封。「来做游戏吧」的结果通知。空太没有打开来,手上带着些微紧张,沉默地收到口袋里。 「……」 真白想以眼神倾诉些什么,但空太假装没察觉就走了出去。 往车站的路上,在红砖商店街被熟人消遣着与真白出门的事。空太莫名流着汗,一边随便找借口,一边拚命压抑现在就想逃走的情绪,努力地配合真白缓慢的步调。 辛苦了半天,终于从艺大前站搭上电车。之后便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几乎没有开口,默默地任由电车晃动。 途中,有好几次真白呼唤了他的名字。 「空太……」 「干嘛?」 「……没事。」 不过也只是这种对话。这段时间变得很难捱。 当中最像样的对话,也不过就是这样—— 「空太,刚才的信封。」 「……甄试的结果。」 「嗯……你不看吗?」 「……等一下再看。」 「这样啊……」 如此简短。 转乘一次之后在目的地月台下车时,空太对于快要窒息的状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绫乃指定的会合地点,是在从地铁一出楼梯的地方。就如同她所说的「出来就知道了」,一来到地面上果然就知道是这里了。 在并排着著名外资饭店或办公大楼的空间,冒出像公园的广场,伴随着喷水池的凉气散发出浓厚的负离子。现在配合圣诞季节,周边装饰着颜色鲜明的灯饰,变成热门的约会等侯地点。 绫乃已经先到了,发现空太与真白,便轻轻地挥手示意。 「辛苦你了,空太。」 绫乃的套装外头还披着大衣。 「不,反正我也刚好有事,所以没关系。」 「这样吗?那么,我就把公主借走啰!」 「回程要怎么办?」 「毕竟总不能把高中生留到太晚,所以九点半在这里等可以吗?」 「我知道了。」 在空太与绫乃对话的同时,真白一直凝视着空太的脸。虽然空太很在意她的视线,但是觉得就算问了也只会得到「没事」这样的回答,便决定不开口问。 「那么,梢后再见了。」 绫乃挥着手带真白离开。她们的背影混在圣诞夜里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很快便看不见了。 一个人的空太,在七海来之前,就在寒冷的夜空下眺望着灯饰。或红或绿、或白或蓝,怱明怱灭闪烁的灯光调和,营造出幻想的景色。 灯光使得空太眯细了眼睛,他倚靠着路灯,因寒冷而缩成一团。 吐出来的气息发白。天气预报今天是这个冬天最冷的一天。 空太抬头仰望,上面不见星空,而是阴沉灰暗的云覆盖在头顶上。 恋人们一个接一个找到了会合的对象,带着笑容离去。空太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幅景象,才察觉到一件事.跟女孩子约在外面,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吃饭,不就是世人所谓的约会吗? ——咦?这样的话……我也是在等着约会吗? 空太这么想着,开始有些紧张了起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的目光追逐着看似大学生的情侣,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他惊讶地回过头去,对方戴着手套的手指便戳了自己的脸颊。 「我说你啊……」 空太正想说「不要做这种不像你作风的事」,但这句话没能说完,反而不断地眨着眼。 头发直顺地放下来、身穿红色大衣的女孩子,眼眸中闪烁着期待与不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空太。 「你是谁?」 「是我!青山七海!」 「抱、抱歉……因为觉得有些意外……」 下半身是三层荷叶边的短裙,脚上踩着靴子,腿的部分没有穿丝袜或内搭裤。跟平常所见的七海完全不同。 「……果然很怪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平常扎成马尾的头发放下来而感觉不自在,七海一直在意着后颈部。 「因为感觉很不一样,所以吓了一跳……」 「……哪里不一样?」 「我想想……」 七海露出了紧张的神情。这份紧张感空太也感觉到了。 「这样的青山也不错。」 「真的吗?」 「不过,总觉得有点像美咲学姊。」 「这些全都是跟上井草学姊借来的。」 大概是因为揭晓了谜底而感觉比较沉稳下来了,七海露出了平常的自然笑容。因为这样,空太的紧张也获得相当的舒缓。 「因为想让神田同学梢微吃惊一下。」 「……我确实是吓了满大一跳的。」 「那么,算是大成功啰……还好有努力过……」 「咦?」 「我是说开演的时间差不多了。」 「喔,那得赶快走了。」 「嗯。走吧。」 七海拉着空太的手肘往前走去。虽然空太差点失去平衡,但他还是立刻定在七海旁边。 接着,两人开心地聊着成绩单或猫咪等不甚特别的话题,前往目的地剧场。 3 舞台剧晚间七点开演,约一个半小时结束。 座位是在二楼前列的中央。这个剧场平常也有音乐或搞笑的现场表演,视野非常良好。 演员的临场演技所带来的魄力与热能强烈地传了过来,肌肤所感受到的兴奋,不同于看电视或电影。 因为是喜剧,可以放松心情欣赏,也给人带来好印象。 以对偿还借贷感到烦恼的三人组,努力想办法筹钱为故事主轴。他们所想出来的办法是欺骗借钱给他们的有钱人,再把骗来的钱拿去偿还。最后是三人组为了欺骗对方,到处花了很多钱,反而增加了债务的愚蠢结局。 登场人物很少,演员也只有四个人,但每一个场景都制作得很用心,充满了吸引力。 仿佛在告诉大家,即使不花费在大规模的布景、莫大的制作费以及人员上头,一样能做出有趣的东西。这也让人获益匪浅。 途中空太偷看了一下七海的样子,发现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演员的演技看得入神。即使如此,有好笑的场面时,也会跟着空太一起笑出来。 大概因为很认真欣赏,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四位演员对观众的掌声深深鞠躬,虽然脸上露出疲惫,但却满溢着成就感。空太对于那不是演技,而是将心里真正的感觉表现在脸上感到印象深刻。 掌声在闭幕后过了十分钟才停止。配合还沉浸在余韵中诉说着感想的观众群,空太与七海也走向出口。 已经到了出口处,这时移动的速度突然变慢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拨开人潮,往剧场外跨出一步。 这一瞬间,天空降下白色雪花,落在头顶上。 「才想着变冷了……」 「好棒……下得满大的呢。」 七海从包包里拿出折叠伞撑开来,彷佛示意要空太拿着一般向他递过去。 「我拿吗?」 「因为让你跟我一起撑伞,做点事是应该的吧。」 「超有说服力的。」 「是吧?」 空太撑着接手过来的伞,与七海并肩走着。接下来预定要去吃饭。 「……神田同学,今天谢谢你陪我出来。」 「不用道谢啦。舞台剧也很有趣。」 「嗯……」 之后,两个人也聊着对舞台剧的感想,避开人多的马路,在雪中走向要去的店家。 「今年也要结束了呢……」 「是啊。」 「……还有两个月。」 七海恳切地说着。 「两个月?什么事?」 如果是今年只剩一个礼拜,而今年度则还有三个月(注:日本的学校年度或会计年度是每年4月1日至隔年3月31日)。 「二月有个决定能不能隶属事务所的甄选。」 「啊啊,训练班吗?」 「嗯。」 两个月,好像很长却又很短。毕业典礼也是在三月上旬,所以实际上三年级生留在樱花庄,大概也只剩两个月又多一点。 「好好加油啊……不过,这不是该跟已经很努力的家伙说的话。」 「我有好好努力吗?自己不太清楚。」 「青山一直很努力。这我可以保证。」 「嗯……不过,说得也是。也只能努力了……」 七海凝视着远方的天空。 那张侧脸看来有些寂寞。 「还是会觉得不安吗?」 「因为甄选会就只是尽自己所能,倒也没那么不安。不过,有让我觉得担心的事。」 「担心的事?」 「如果没能进事务所,家人要我回大阪去。」 「咦!那么,声优的事也是?」 「当然。」 「你说过你父亲很反对……原来是认真的。」 「嗯。所以绝对要考上。」 「……明年,学校呢?」 「就算隶属事务所,还是能继续念水高喔。不过前提是,没因为突然爆红而工作忙碌。」 「喂喂,你不想走红吗?」 「因为我想念完高中。虽然我不太愿意去想,不过要是没能考进事务所……要回大阪就得转学了吧。」 「转学……至少待到高中毕业不就好了吗?」 「神田同学,你认为我会落选吗?」 「当然不是那样,可是……」 「可是?」 「应该是……窄门吧?」 「……是啊。原来训练班的编制是六十个人。这两年发生很多事,少了六个人,所以还剩五十四个人。在这当中,平均每年只有三、四个人会合格。」 「这数字比想像中还少呢……」 倍率是十倍以上。 「因为并没有确定的人数,所以有些年度还会录取比较多人喔?不过相反地,也有录取更 少人的情况。」 「……最终还是取决于实力?」 「就是这么回事。」 唯有这点只能接受。在这世上并不是光有想要成为什么的想法,就一定有办法……这一点,七海应该已经很清楚。就算这一次的甄选能够隶属事务所,并不表示就是终点。之后,还要努力往上爬,跟现在活跃的声优们并驾齐驱,得到角色。而这会一直持续下去。 「神田同学。」 「嗯?」 「我要是不在了,你会寂寞吗?」 「不要说这些话。青山一定可以的。」 「你是凭什么这么说的?」 「没有。」 空太干脆地断言。 「这种时候这么有男子气概要干嘛?」 「不过,说得也是。如果通过了,青山就是声优了……」 「该说是新手,或者该说是还不成熟吧。就算隶属事务所,还是有等级之分的。」 「等级?」 「以我念的训练班来说,参加二月的甄试,首先是事务所保留,就像见习生一样。」 「喔。」 「如果能够得到认同,就晋升为Junior。」 「Junior?」 「大概算还是新手吧?然后,在Junior期间,如果能够得到工作并做出成果,就会晋升为准所属、正所属。」 「是这样的结构啊。之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不过,只要能够从事声优的工作,身分如何根本不重要。看电视的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吧。所以,我觉得只要能得到工作机会,就能够努力了。」 「说得也是。」 对话在这时暂时中断。 空太为了不让雪落在七海身上,把伞往右边倾斜过去。 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七海再度开口。 「我说神田同学。」 「嗯?」 「如果人家通过甄试……可以隶属事务所,神田同学,你愿意听人家说话吗?」 七海的侧脸神情看来很认真,无法指正她变回关西腔了。 「有什么话,我现在也可以听啊?」 「现在不行。」 「为什么?」 「现在说了,就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吗?」 空太不太了解意思,只能含糊地随声附和。 「因为我现在想专注在这上面……不想后悔。」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恩,谢谢你。」 「那么,店家在这附近吗?」 「啊,应该没错……」 恢复成东京腔的七海,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地图。两个人仔细端详,确认周围的建筑物。就这样在寻找店家招牌的同时,空太的手机响了。 是真白。现在应该正在参加尾牙。空太感到有些意外,接了手机。 「椎名,怎么了吗?」 『空太?我是饭田绫乃。』 又是意外的发展,空太发出了「咦?」的声音。 「为什么会是饭田小姐?」 『对不起。椎名小姐不见了。』 「什么!」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她就从会场消失了……听饭店的人说,她好像是走出去了。』 「为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真白可能会去的地方……怎么想也不可能会知道。 「我现在距离饭店很近,我也去找找看!」 『拜托你。我也会再去找一圈,有什么消息再跟你联络。』 「好的。」 空太带着严肃的表情阖上手机。 「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真是会惊动别人。」 「真白怎么了?」 「听说从尾牙会场不见了。而且好像还走出了饭店。」 明明是个在陌生的地方就百分之百会迷路的人。就算在知道的路上,真白还是会迷路。 「青山,不好意思……」 「吃饭的事等一下再说。走吧,不是要去找真白吗?」 七海先往饭店跨步跑了起来。 空太从后头追上,与她并肩一起跑,并且立刻收起妨碍跑步的伞。空太想着就算下雪应该也不会被怎么淋湿,而且真白应该是不会带伞的。 在尾牙会场的饭店周围巡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真白。这三十分钟内雪越下越大,脚边也开始些微地积起雪来。 为了寻求氧气而吸入肺部的空气相当冷冽。用力一吸气,鼻子深处便传来一阵痛楚。 「没看到真白耶……」 七海的脸颊泛红,很痛苦似地肩膀上上下下喘着气。 空太看到这情况,先停了下来环视周围。他确信如果在视线范围内,应该立刻就能找到。 「开始积雪了。」 空太帮七海把头上的雪拨掉,再度跑了起来。 七海微微低着头,也从后面跟上。 想不出来真白会去哪里。因为这里是陌生的地方。 「神田同学,你要去哪里?」 「总之,我先去今天走过的地方看看。刚才会合的那个广场。」 空太一边注意避免滑倒,一边小跑步穿过十字路口。这时,突然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在停下脚步的空太面前,救护车闪着警示灯呼啸而过,接着在二十公尺前人群围观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概是发生车祸了吧。 空太全身有种不祥的预感,嘴里莫名地干渴,左胸隐隐作痛。 「不会吧……」 空太被涌上来的不安引导,跑了过去。 「啊,神田同学!」 空太气喘吁吁,脚步滑溜地冲进救护车所在位置的人墙当中。 脑中不断重复着「不是、不是。」终于,他来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敞开的视野中,撞破护栏街上人行道,并且冲撞大楼外墙而前面部分凹陷的深蓝色轿车映入眼帘。似乎是因为雪而打滑,轮胎在雪上留下了豪迈的滑行痕迹。 疑似是驾驶的男性幸好只受到轻伤,还很难为情地回答警察的询问。没有行人受到波及。 「搞什么……吓死人了……」 「神田同学!」 空太听到稍迟一些才过来的七海紧张的声音。 「没事,跟椎名无关。走吧。」 「我再去看一下饭店那边。」 「我知道了。找到再跟我联络。」 空太与七海先一起回到刚才的十字路口,在那里各自往左右分开。 独自一人的空太,走进了商业区一角的喷水池广场。 原本闪耀的灯饰已经关闭,大概是节省能源的一环吧。可能也因为这样,这里漆黑而安静,也没有跟任何人擦身而过。 空太吐着白色气息前进。 在已经停止的喷水池前没有真白的影子,根本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空太拍掉头上的积雪,紧咬着下唇,正在思考接下来要去哪里找,就发觉喷水池另一端有人的气息。 「椎名?」 空太如此叫唤着,那边的影子稍微动了一下。空太全力冲刺绕过喷水池。 只见真白抱着膝盖,坐在边缘的阶梯上。她只穿着色调温和的礼服,一身单薄的打扮…… 「笨蛋!你在干什么!」 真白缓缓地抬起头来。 「啊……空太。」 声音因寒冷而颤抖。 「这个,给你。」 但是,真白却一如往常,很珍惜似地把双手捧着的小盘子递过来。在积了一些雪的盘子上,摆着切得厚厚的年轮蛋糕。大概是从尾牙会场拿出来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 空太慌张地脱下厚绒呢外套,披在真白身上。他为了赶快帮真白取暖,用双手隔着外套搓着她的身体。 「因为很好吃……所以也想让空太吃。」 真白颤抖着已经变色的双唇,凝视着空太。 「你是为了这个才从饭店跑出来的?」 「嗯。」 「……」 空太隐藏不住困惑,一脸严肃地沉默了。 「你生气了吗?」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真是莫名其妙。 「因为空太……」 「我怎么样了?」 「空太……最近一直在生气。因为空太生气了……我有好多话想说,空太却总是露出嫌恶的表情……因为我不想这样,所以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空太高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丽塔也是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空太才会觉得高兴,大家才会觉得开心。」 像溃堤般倾诉着的真白脸上没有表情。就如同她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现在该呈现出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这个……」 真白再次把小盘子递过来。 「空太……这个。」 她的双手笔直地伸过来。 「我……只会这么做。」 「……」 空太沉默地伸出手,胸口仿佛被撕裂开来。不知不觉问,自己已经把真白伤得这么深。 空太用手拨掉真白头上的雪,之后又伸向年轮蛋糕。人口的年轮蛋糕带着些许甜味,但是已经冷到尝不出味道了。 「好吃吗?」 「很好吃。」 「太好了。」 真白微微地露出放心的表情。但是,一抬头看到空太严肃的神情,立刻又恢复成原来的面无表情。 「空太,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在生气。」 这是谎言。从那天起空太就一直感到烦躁。对于没有集中精神在漫画上的真白,在内心某处抱持着无法释怀的情绪:也对于想要和好而窥探着空太的真白感到火大。然后,今天也是…… 「回饭店……尾牙会场去吧。」 空太为了让真白站起来而牵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这时他的视线朝向脚边。一看才发现,真白没有穿鞋子,大概是掉落在某处了。 「你的鞋子!脚会冷吧!」 「空太……果然在生气。」 空太没有回答,把真白拉起身之后背对她,硬是把她背在身上。他用力撑住双腿站起身来。真白比想像中有确实的重量,所以稍微感到放心。不过,她的身体冰冷,让空太些微的安心又瞬间消失无踪。 「空太……」 真白在耳边小声说着。 「干嘛啦?」 这简短的字句里带有空太的烦躁。 「……空太在生气吗?」 「没有。」 「声音在生气。」 被这么说着,空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我是在生气。」 他仿佛缓慢地吐气般,说出毫无虚假的话。 背上感觉到真白的身体因紧张而紧绷,身体发抖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寒冷。即使如此,空太还是觉得非说不可。 因为温柔与莫不关心是不同的…… 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是因为一直很在意真白的事,一直很担心她。空太认为应该要让真白知道这件事。 即使会因为这样而让空太被讨厌。 「突然莫不吭声就消失了,会让人担心的耶!」 「……因为突然想见空太。」 「那边发生了车祸,我还在想椎名该不会受到波及了……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会停掉!」 「……」 「你了解吗?」 真白紧紧地抓住空太,空太理解这是真白的痛楚。是空太让她受伤的,但是,如果在这里罢手就没意义了,必须好好地说清楚。空太的心里也同样难过。 「你要有自觉,椎名。」 「……」 「虽然这次的事……我觉得我也有错……」 「空太?为什么?」 终于了解最近感觉焦躁的真面目,其中有一半是对自己感到生气。 「其实我应该更早说出来的。」 把情感累积在心中,不愿与真白面对面,因为反正真白不会理解……什么也不说,只是要求真白能够理解。 不说就无法传达出去,特别是无法让真白了解。这种事应该早就知道了。早就很清楚如果只是普通地说出口,真白是不会懂的…… 既然要吵架,就应该要吵得好一点。 「椎名应该要更有自觉。」 「……」 「手指受伤就不能画漫画了。既然在杂志上连载,理所当然应该要爱惜手指。现在也是,没穿外套就到外面来,身体变得这么冰冷,要是弄坏了身体病倒了要怎么办啊!」 「那是……」 「如果你是职业漫画家,这些地方就该要多注意点!」 「……」 「我会阻止椎名做料理,也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真希望自己可以更机伶、更稳重地传达出情感或想法。希望能够这样。但是,因为不知道那种文雅高尚的方法……只能用难听的字眼,露出不像样的丑态,以及土里土气的方法,把心里所想的事全部说出来。 即使因为这样而彼此受到伤害,这也一定不会是白费工夫。虽然相互说出想说的话,心里可能会不太舒服,但是只要在这之后和好就好了。 像这样一点一点的,即使笨拙,只要能逐渐了解对方就够了。因为如果完全没有背负着伤口,是无法成为大人的……想要这样慢慢变成大人。 「……」 「椎名也是,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出来吧。」 空太催促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真白。耳边只传来呼吸的声音。 「全都是空太害的。」 「……你之前也这么说呢。」 「我经常在思考……空太的事。」 「……」 「然后,就想尝试看看了。」 「尝试什么?」 「像美咲对仁那样,我也想帮空太做便当。」 「……」 「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 真白比刚才更用力地抓着空太。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以前明明……没有过这样的事。」 就连空太也已经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了。 但却完全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空太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对自己在意着真白有所自觉。当知道真白搞不好会回英国的时候,自己的情感变得更加明确。希望有天能够告诉她这份感情,不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现在这个时机可以吗? 真白拥有身为耀眼画家的才能,也在漫画的领域逐渐开花结果。相较之下,从自己开始动作以来,连一步也没往前进。 实在不认为自己配得上真白。虽然她就在身边,却有肉眼看不见的差距。而且是无止境的差距…… 如果没有至少完成一件什么事,就无法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即使是小小的成功也好,这样多少能够成为勇气。 「……」 空太紧咬着下唇,正在寻找词汇的时候,突然想起某件事。 ——下次突破企划甄选书面审查的时候,再跟真白谈谈机场的事吧。 文化祭最后一天,自己这么决定了。 空太重新背好真白,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空太?」 空太没有回答,用嘴咬开信封,里头有一张纸。空太单手摊开来确认内容,立刻就知道结果了。 彷佛在咀嚼着眼前的事实,空太露出了苦笑。 「哈哈。」 发出了干笑声。 这世界没有那么顺利的,不会让自己如愿的。在紧要关头能轰出全垒打的,只有为了这一天而每天不断累积努力的人。 所以,空太要把感情说出口还早得很。还太早了…… 「喂,椎名……你还记得吗?」 「……」 「椎名刚到樱花庄那时的事。我……一开始误会了你,还觉得我一定要保护你。因为美咲学姊太乱来,仁学长是女性之敌,千寻老师又是那个样子,」 「……」 真白没有回应。 「结果,椎名其实超级乱七八糟的,怪的程度跟美咲学姊势均力敌。那时我简直惊讶到一个不行。心想啊啊,我内心的绿洲竟然……」 「不过,那马上就变得不重要了。」 「为什么?」 真白的声音有些嘶哑。 「看到椎名画漫画的样子,让我起了鸡皮疙瘩。现在也会常常回想起来,因为太具冲击性了。这家伙很厉害,扰乱了我的内心……我没办法把目光从椎名身上栘开。」 「……」 「没错……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这样的椎名。」 「空太……」 「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喔。因为我是支持你的。」 「嗯……」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喔。」 「……嗯。」 「今后也会一直看着椎名。」 「嗯。」 「我会好好看着你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看着前方画漫画就好了。我哪里都不会去,不管什么时候都在你的身旁。」 「……空太。」 真白用力地抓着空太。不管多么痛苦,也绝不说出泄气话。 「不用回头看我或是找我,有这种闲工夫就给我画漫画。只要你这么做,我就一定会看着你。相信我吧。」 空太一口气把话说到最后,现在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了。还是不能说。没办法直率地说出喜欢真白,因为自己不允许。 「空太……」 「干嘛?」 在耳边被呼唤名字的难为情,还有为了隐藏刚刚的害臊,空太发出有些生气的声音。就算这样,真白的身体已经不再紧绷,不知道是不是被空太的体温所温暖,已经不再那么冰冷。 「我……会加油的。」 「我也不会认输的。」 「嗯……」 真白在背后点点头。 「两位打算一直这样到什么时候?」 这时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空太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到一脸不悦的七海。 空太以背着真白的姿势站着。 「那个,青山。」 「什么事?」 「你说『到什么时候』……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看了?」 七海察觉说那句话是自掘坟墓,于是别开视线。即使如此,她还是加以反击。 「大概是从如果被别人听到,神田同学就会想死的地方开始的吧。想知道吗?」 「请容我婉拒……」 「空太。」 「干嘛?有什么还说不够的吗?」 「……结果怎么样了?」 「咦?」 「游戏的。」 「啊啊,那个啊,你看。」 空太把结果通知单递给背上的真白。真白在空太面前把纸摊开,七海从旁边探头看。 「这是……」 目光追逐着文字的七海,以眼神表示出惊讶。 ——神田空太先生您好,谨敬祝您身体健康。感谢您参加本次蔽公司所主办的游戏企划甄试活动「来做游戏吧」。敝公司已拜见您参赛的书面资料,希望您能够在发表会议上,针对个人的企划内容进行更详细的说明。因此,要劳烦您在百忙之中抽空于以下的时间,前来指定的地点。 谨启。 没错,结果是合格的。刚才已经先看过的空太当然知道这件事。但是,就算被告知通过了书面审查,空太内心并不满足。没办法准许自己,也无法称赞自己。虽然也感到高兴,但并没有到想跳起来的程度。四个月前就曾经通过书面审查了,所以并没有前进,不过是终于得到了像恶梦般被牢记的报告复仇机会而已。 更何况,在文化祭的时候已经品尝过更大的喜悦了。无法忘记那个几乎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热情与快感。因为已经看到更前方的东西……空太自行违反了文化祭最后一天所决定的规则。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为了不让明天的自己对今天的自己感到后悔,空太现在悄悄地将早已在内心深处萌芽的情感掩盖起来。 那么,要走到什么地步,才能认同自己,才会满足呢? 这完全无法知道,在抵达那个地方之前一定是无法知道的。所以,只能往前走,并相信那个地方是存在的…… 「太好了,神田同学。」 「啊啊。还愿意当我报告的练习对象吗?」 「那当然。」 「我也会帮忙。」 「那么,去向饭田小姐道歉,今天就回家吧。也去买个蛋糕。」 「说的也是。店家的预约时间早就过了……回樱花庄去,大家一起吃吧。」 七海表示同意。 「空太。」 「干嘛?」 「我还有件事想说。」 「说吧。」 总觉得不管真白说什么都没问题了。 「我今天穿了决胜内裤。」 「笨、笨蛋,你在说什么啊!」 才刚这么想就觉得很有问题。 「你在说什么啊,真白!」 也难怪七海会动摇。 「是空太喜欢的粉红色。想看吗?」 「超想看的。」 「神田同学也是,太差劲了。」 「先保留起来喔,空太。」 「超想看的。」 「不用说两次!」 走在旁边的七海给予空太头部一记手刀。空太因为觉得好笑,在雪中哈哈大笑起来。 4 向绫乃告知真白平安,从饭店拿回手机跟大衣后,走在回家路上的空太等人,抵达艺大前站时,距离十二点已经只剩三十分钟了。 在静静堆积的雪中,穿过无人的红砖商店街,从熟悉的通学路上定向樱花庄。步伐一点一滴确实地变得迟钝。 「好重。」 「太过分了。」 结果,还是不知道真白把鞋子丢到哪去了,空太只好就这样背着她回来。还好电车里还有位子可以坐,但没想到背着同年龄的女孩走路,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事。 手跟脚都已经累积了相当的疲劳。 「好重。」 「我才不重。」 「椎名从明天起开始减肥,不能吃年轮蛋糕了。」 「我话先说在前头,真白在女孩里头可是算轻的喔。」 帮忙拿包包的七海露出复杂的表情。 当然知道真白很轻。即使如此,长时间背着,手会开始麻痹也是没办法的事。 空太抱怨着,终于来到通往樱花庄的缓坡道前。 「空太,只差一点了。」 「我知道!」 「空太。」 「干嘛啦!」 「你在摸我的屁股。」 「没办法啊!」 「神田同学真是变态。」 七海以莫名冷漠的目光看着。 「等、青山小姐?可不可以不要真的给我倒退三步?」 「如果你下次也背我,我就原谅你。」 「这样就可以的话,现在马上就能做了喔。」 「……现在诸事不太方便,春天……不,等到夏天吧……」 七海喃喃说着还要再瘦个几公斤,自己一个人计算着。空太认为不要打扰到她,于是没再跟她说话。 「总觉得这真是奇怪的圣诞夜。」 「只要再吃蛋糕就很完美了。」 蛋糕由七海拿着。刚刚在转乘电车的车站里,以便宜的价格把抛售的蛋糕得手。 三人聊着聊着,已经抵达了樱花庄的门前。 在大门的外面,空太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会黑漆漆的啊?」 「该、该不会是上井草学姊跟三鹰学长……」 七海的脸逐渐变得通红,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出来。 「正忙于夜晚的工作之类的……」 「不、不可以讲得那么明白啦!」 七海小声地用关西腔纠正。 「反、反正,我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了。我要闯进去了。」 「等一下,空太。」 「干嘛啦!」 「我还可以忍耐。」 「因为你不过是被背着而已吧!我没办法忍耐了啦!」 空太不由分说地穿过大门,由于他的双手都没空,便由七海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咦?」 七海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 「门没锁。」 七海把门打开,空太率先进到樱花装的玄关。里面是暗的,如同从外面看到的,不管哪个房间都没开灯。 「……」 「青山,竖起耳朵可是不太好的喔。」 「我、我才没有!」 空太把真白放在玄关垫子上,立刻打开灯。 「呜啊!」 之所以会发出叫声,是因为原以为没人的黑暗中,美咲就蹲在那里。而且,还是只围着浴巾的大胆姿态…… 「美咲学姊?」 「……学弟。」 嘶哑的声音,无法想像是平常活力充沛的美咲所发出来的。声音在喉咙深处变调,而且脸上还因为泪水而湿淋淋的。 看到抬起头的美咲那一瞬间,空太心中一阵仿佛被刺穿般疼痛。哭肿了的眼睛、乱七八糟的头发、因悲伤而消瘦的脸颊……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空太所认识的美咲。 站起身的美咲把脸埋进空太胸口,并紧紧抓着他。空太无法抱住她的肩膀,也没办法扶住她。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吞着口水…… 「我努力过了……」 「学姊。」 「我……真的努力过了。」 「……我知道。」 「我觉得只能这么做了……因为想让仁知道我想跟他成为恋人!但是……」 「……美咲学姊。」 「但是,什么也没有……仁什么也不对我做!」 「……」 「仁只是很温柔……非常非常温柔……可是,不对!不是这样的!」 美咲的恸哭刺痛耳朵。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因为彼此太过熟悉,连告白都被当成开玩笑。美咲一心想让这样的关系更进一步,于是做了很大的赌注。但是,结果却…… 「今天……我好希望仁让我受伤!」 之后,在放声哭泣的美咲哭累之前,不论是空太、真白或是七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时钟的指针无声无息地刻划着时间,日期已经变成十二月二十五日。 雪静静地持续下着。 第四卷 后记 第四集……第四集吗? 想到前一部作品五集就完结,就觉得已经是第四集了吗……但是感觉《樱花庄的宠物女孩》还会继续下去。 不过,人在这世上,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到头来还是当下比较重要…… 那么,未来的事就先撇开不谈。 「你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最近越来越常被这么问。这是因为本身从事不容易观察到生态的职业吗? 既然机会难得,正想提起劲把平常的状况说得有趣一点,不过令人困扰的是,不管怎么改变部没办法成为会引人发笑的话题。 因为本身过着只会得到「喔—」、「嗯—」、「这样啊」这些感想的朴实生活,如果不 是偶然碰到有趣的事件,大概会得到搞笑失败的结局,现场也会飘荡着「早知道就不问了」的气氛。当然,我会在心中对着某人大吼「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就是了…… 以上全是可有可无的话题,真是非常抱歉。现在才慢了半拍浮现出「后记是干什么用的啊?」的疑问。因此,下次我会认真思考的。 这种话题也先搁在一边,我想藉由这个机会表达谢意。 衷心感谢前来参加秋祭签名会的各位。我获得了许多干劲,也感谢各位的慰劳品。 如果能有多一点时间跟大家谈话就更棒了。但是因为当时我拚了命在签名,没有那样的余力,真是非常抱歉。而且,那又是颇吵杂的环境…… 另外,对于未能被抽中的各位,真的非常抱歉。如果有好方法能够兼顾所有想要的读者就好了……不过,这部分就请责编来帮忙思考吧。但前提是还有下一次才有用…… 首次登场的冬季服装……承蒙沟口ゲージ老师提供可爱的插画,万分感谢。对于在诸多方面尽心尽力的荒木责编,在此也谨致上谢意。 那么,下次也许会在春天见面。 鸭志田一 第五卷 第一章 空太争夺战线只有异常 春天。开始的季节。 那时候,还以为一年很长。 冬天。结束的季节。 现在,觉得这一年过得好快。 过完年之后,时间一定一下子就过去了。 提报、甄选、考试……还有学长姐的毕业。 因为有想要抵达的地方,所以只能离开这里继续前进。 为了变成自己向往的人,大家都一点一滴地变化着。 会因此觉得寂寞,是因为软弱吗? 想变坚强,坚强得可以稳重的说出「不是那样的」。 1 ——过小仓之后,接下来即将抵达终点站博多。 车内广播的时候,新干线刚通过新关门隧道,进到九州陆地。时间刚过下午六点。从樱花庄出发时才过中午,现在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再过一下就抵达漫长旅途的终点站。毕竟还是感到疲累了,所以对于逐渐看见终点一事,确实是感到很高兴。明明应该高兴的,空太的表情却无精打采。 ——这种情况,要怎么向家人说明呢? 视线转向旁边的座位瞥了一眼。忧郁的原因就在那里不,该说是存在于那里。 「什么事?」 似乎是察觉到空太的视线,旁边的少女斜眼看了过来。她的名字是椎名真白。清透的双眼以及缺乏现实感的梦幻气息令人印象深刻,拥有让人只要看一眼就无法忘怀的不可思议魅力。不过,可不能被她柔弱的外表给骗了。 从年幼时期开始就以绘画为优先成长至今的真白,并未拥有所谓一般常识的概念,完全没有生活能力。要是没有别人的照顾,就无法过身为人类的正常生活。 所以,宛如每天当值「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的空太,要帮她洗衣服、挑选内裤、做便当,还要帮她吃掉不喜欢的东西,就连房间也要帮她打扫。这样的生活开始至今已过了九个月。现在空太已经完全习惯了。 话虽如此,凡事都有限度,到了年关的这个时候,空太又面临了新的难题。 新干线希望号的终点站博多。是九州福冈县的博多,而空太的老家就在福冈。是的,空太现在正在返乡路途上。 ——这究竟该怎么办啊…… 真日当然不知道空太这样的心情,只是以一定的节奏把竹笋形状的小点心送进嘴里。 ——不管怎么思考都无能为力了。 绝望与放弃同时涌了上来,空太顿时垂头丧气。 接着,真白那白皙美丽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 「这个给你。」 真白的手上放了一个香菇形状的小点心。 「可是我是竹笋派的。」 就在空太说完话的同时,真白把最后一个竹笋形状的巧克力送进自己嘴里,像个小动物般咀嚼着,然后吞下。 「香菇也很好吃啊。」 「那你为什么净剩下香菇啊!」 「因为空太都不吃。」 「明明就是椎名一直竹笋、竹笋、竹笋、香菇、竹笋、竹笋、竹笋、竹笋的吃!」 「原来空太一直都在看我。」 面对平淡口气所释放出来的即死级反击,空太不禁噎到而咳个不停。他喝了一口茶后,整顿好心情。 「那、那是因为要是不好好看着椎名,就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啦!」 「我是竹笋派的。」 完全没在听空太的借口。 「要是你这个样子是香菇派,我会更愤慨。」 事到如今,空太已经不会因为这样就觉得惊讶了,毕竟在这九个月当中已经习惯了。况且,就这一次来说,空太对于真白超乎常识的脱线行径,甚至产生了类似怀念的感觉。 因为直到昨天……在圣诞夜和好之前的一个月左右,两人都处在无法面对面交谈的恶劣气氛中。而契机是因为真白做料理时受了伤…… 能够再次像这样很普通的对话而感到安心,觉得实在是太好了。 「不对,会觉得这样是普通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对劲了吧……」 空太眺望着窗外远方。 「神田同学,不要在新干线里自言自语,周围的人会投以奇怪的眼光。」 像责备小孩子般规劝的,是坐在正前方的青山七海。他们将两人座位回转过来,四个人面对面坐着。 七海隔壁的座位现在因为有人离席而空着。 「青山。」 「什么事?」 「如果觉得我很怪,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你那个发言已经非常怪异了。」 「……谢谢你提醒我。」 虽然早就这么觉得了,看来果然是这样。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空太所住的学生宿舍……樱花庄是聚集了学校问题学生的特别宿舍,是个只要在怪人堆里生活个一年半,脑袋就会理所当然变得奇怪的地方。 「原来环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呢。」 「是神田同学叫我不要客气的吧。来,我把拿到的竹笋分给你,打起精神来吧。」 七海把装着其他小点心的塑料托盘递出来,里头长了五根竹笋。 「这世界上会对我温柔的也只有青山了吧。」 「才、才没那回事呢。」 空太从七海手上收下巧克力,突然浮现出小小的疑问。 「椎名小姐?为什么你不给我,却给了青山?」 「因为七海是朋友。」 真白立刻回答。 「那我呢?」 「空太是……」 接着歪着头陷入思考。要是以前,明明都会不管当时的气氛,毫不考虑地回答「饲主」,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她恐怕会说出更骇人听闻的话,还是先警戒着比较好。 「最近的空太是……」 「我是?」 「不太清楚。」 都已经摆好架势了,却突然冷掉。 「你应该要更振作一点。」 「是我的错吗!」 「你应该要更振作一点。」 「跟椎名比起来,我可是非常振作了!」 「神田同学,在新干线里请安静一点。」 「对不起。」 空太被七海指责,便把音量降了下来。 「看吧,你应该要更振作一点。」 对于有些得意洋洋的真白,空太在内心抱怨着﹕「你最没资格说我!」 还是先吃七海给的竹笋巧克力,冷静下来吧。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刚刚去洗手间、大一届的学姐上井草美咲刚好回来。她双脚并拢,一屁股坐在七海旁边,接着就把手肘撑在窗边,深深地叹了口带着忧郁的气息。 「唉……」 她的侧脸,那个总是喧闹的美咲已不复见,茫然眺望远方景色的眼神,散发出难过与哀愁。 「学姐,要吃竹笋吗?」 空太向无精打采的美咲推荐零食,却没有马上获得回应。慢慢地经过五秒之后,美咲颤动大大的双眼,将视线落在空太手土。 「……嗯。」 那是仿佛要消失般的微弱声音。美咲的手有些拘谨地伸过来,拿了一个竹笋后,送进微微张开的嘴里。 如果是平常的美咲,大概会整盘抢走并且吃得一干二净吧。然后,宛如把果实塞满嘴的松鼠一样,鼓着两颊幸福地笑着说﹕ 「天底下的竹笋都是为了要被我吃而生下来的!」 明明还能鲜明地想象那个样子,现在眼里所见的美咲却始终闷闷不乐,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最大的问题说不定是美咲学姐。 问题堆积如山。就空太个人而言,在寒假期间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昨天收到了通过游戏企划甄选「来做游戏吧」书面审查的通知书。明年一开始就有提报审查在等着,为此不得不做准备。 问题真的已经堆到看不见山顶了。 在这种状况下,为何空太会离开樱花庄,在新干线上烦恼呢?而且还是带着真白、七海与美咲三个女孩子……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时间回溯到十小时前……那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一件事。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当天早上实在是个尴尬的开端。 空太醒来之后来到餐厅,发现美咲坐在平常圆桌旁的座位上,身上穿着睡衣,茫然地盯着空中。哭肿的双眼跟昨晚一样,从疲累不堪的侧脸可以看出昨晚几乎没睡。 ——今天……我好希望仁让我受伤! 昨晚,围着一件浴巾蹲坐在玄关的美咲所说的话,仍紧紧粘在耳朵深处,无法剥除。 因为空太实在无法想象,说出这句话的美咲是什么心情。 要怎么样才会希望最喜欢的人伤害自己呢? 如果是空太,会想对对方温柔,也想被温柔对待。跟伤害根本就是完全相反。 但是,也不可能问现在的美咲那句话的含意。空太始终找不到安慰的话,无法忍受与美咲两人独处的他,便前去叫真白起床。接着,加上自行起床的七海,尽可能保持跟平常一样的态度,吃起了早餐。 这时,樱花庄监督老师千石千寻也出现了。虽然没特别注意,不过她似乎昨晚就回来了。 住在空太隔壁10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不在。据说他打算寒假期间都住在商务饭店,专心做程序作业。 另一个住在103号室的三鹰仁,从昨晚就没回来。 即使开始吃早餐了,还是挥不去沉重的空气,就算说些无聊的玩笑,还是感觉空虚,对话也无法持续下去。 原因就在于美咲。她只用听不太清楚的微弱声音说了一句「早安」,之后就只是呆呆地吃着撕成小块的面包。平常都是一口就吞进去了…… 「……」 凝重的沉默。如果能说句贴心的话就好了,但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七海也是同样的心情吧?只见她有些不甘心地紧闭双唇,露出严肃的表情。 昨天……圣诞夜,美咲与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细节不太清楚。不过,从美咲的状态来看,不难想象在樱花庄里独处的美咲与仁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说是致命的事情。因为不论向仁告白了几次、不管如何失败,永远不忘专心投入的美咲,心情竟然会低落到这种程度。 为了脱离这股令人窒息的沉默,空太提了从今天开始放寒假的话题。 「话说回来,椎名在休假期间打算怎么办?」 「画原稿。」 立即回答的真白泰然自若。 「为了慎重起见,我问一下,你要在哪画?」 「在樱花庄。」 「竟然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我说过了吧?因为寒假期间千寻老师要去澳洲度假,所以不能留在樱花庄。」 被点名的本人喝了咖啡之后歇了口气,并没有加入对话。可以的话,真希望她能处理一下美咲的事。 「所以尽可能回老家去。」 「我听说了。」 又是个令人吃惊的答复。 「那么,你早就应该准备好回英国去啊!」 「那是空太的工作。」 「可不可以不要一脸非常理所当然说出惊人的话!」 「神田你才是吧,怎么还在说那些梦话啊?」 千寻边打呵欠边插嘴。 「哪里是梦话了?」 「真白根本就不可能有办法安排买机票的事。」 「是啊。」 真白毫不犹豫地承认。 「你这么干脆都不害羞吗!」 就算卯起来吐槽也没用。这种事情自己很清楚,就像千寻说的,真白根本不可能办到。 但是在圣诞节之前,因为跟真白有些争执而感到尴尬,所以完全没有余力谈到寒假的话题。 「反正也不可能要她现在回英国,所以真白就由你负起责任,带回老家去吧。」 「当真?」 「好主意。」 「你好歹也客气一点吧!话说回来,你不会真的觉得是好主意吧?」 在这番对话之中,真白旁边座位上的七海,不知为何表情显得僵硬。 「青山,你的脸色很难看喔。」 「没、没那回事。」 看不出来是如此。 「总觉得你一脸糟了的表情……该不会青山你也是……?」 「没、没问题的!只是因为满脑子都是圣诞夜的事,所以忘记了……」 「在你忘记的时候就已经是大问题了吧!」 「不、不用担心,我会去拜托茧或弥生看看的。」 被列举出来的高崎茧跟本庄弥生,是跟七海感情很要好的同班同学。 七海很快地一边咬着吐司,一边开始用手机打简讯。 「青山回老家就好了吧。最糟也不过是跟老师借到大阪的旅费而已。」 「我不回老家……不能回老家,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啊……」 没错。七海不顾父亲的反对,为了成为声优而来到这里。她曾说过,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在达成目标之前不回家了。 这样就只能仰赖同班同学了。 在那之前,首先要解决的是真白。 「对了,老师,补考呢?反正椎名一定又跟第一学期期末一样,九科全都拿零分吧?在她及格前是没有寒假的吧?哎呀,真可惜啊,寒假只好先保留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那种东西,我当然在考试期间就已经让她补考,而且及格了。」 「你干嘛这么多事!」 「我可受不了假期受到妨碍。」 「牵扯到自己的利害关系时,手段就这么高明啊!」 因为要补考而不能离开樱花庄的起死回生案,也因为千寻而轻易粉碎了。这么一来,实在不容易再想出其他的方法。 「椎名。」 「什么事?」 「你真的打算到我家来吗?」 高中女生要到高中男生的老家过夜,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就空太的家人而言,应该只要说明情况就会答应,不过在这之前,不需要担心其他事吗…… 「我也差不多该跟你的父母打声招呼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平常都受你照顾。」 「确实都是我在照顾你到一个不可能的地步啊!」 「空太也同意了。」 「你的论点根本就对不上啊!」 即使空太继续追问,真白却一副对话已经结束似的,拿着画有猫咪图案的马克杯喝起可可。 「话说回来,老师,这里应该要指导一下吧!」 「要确实做好避孕喔。」 「指导事项进度超前了!」 无视于认真的空太,千寻嫌麻烦似的打了呵欠。 同时,七海似乎收到回信了。她以战战兢兢的表情,凝视着手机屏幕。 「青山?」 出声叫她,她的视线却开始在空中飘移。 「呃……」 「没问题吧?」 「可能有问题……」 「怎么回事?」 「茧跟家人去旅行,弥生则是从今天开始参加垒球社冬季合宿,所以两人都不在……」 「那要怎么办?」 「既然这样,青山也由神田照顾好了。」 千寻干脆地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这更夸张了,老师你在说什么?脑袋没问题吧!当然是完全不行啊!」 「一个人跟两个人不都一样。」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原本第一个人的存在就已经是大问题了!」 跟七海目光对上,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点期待。即使如此,她还是摇摇头,大概是立刻又重新思考了吧。 「我、我不能到男孩子的家里去!」 她使劲地向千寻抗议。 「那么,你要怎么办?有其他解决对策吗?」 「这、这个……」 七海语塞了。 「神田也是,竟然要把当季美味的女孩子丢到寒空底下,真是过分的男人啊。」 「各种有问题的发言已经堆得跟山一样高了啊!喂!我到底要从哪里吐槽起啊!」 已经没有使用敬语的余力了。 这时,彷佛雪上加霜一般—— 「我今天中午就要出发了,所以你们中午前通通都要给我离开。」 千寻宣告了很短的时间限制。现在已经过九点,没时间去找可以借宿的朋友了。窘于回答的七海将视线转向美咲。 「上、上井草学姐,你要怎么办?」 她向蹲坐在椅子上的美咲发出最后的求援。 「上井草你要回老家吗?」 「……我不想回去。」 「学姐?」 「因为回去就会想起仁的事。」 美咲与仁是在同一条街上长大的青梅竹马。一回到家乡,就会唤起令人怀念的记忆,因而更让人觉得难过。 仁拥有六位恋人,寒假期间应该会在她们之间来来去去吧?不过,要是一时没注意而回家去,在家乡跟美咲遇个正着,那就未免太凄惨了。 身影变得渺小的美咲把头埋进膝盖,又说了一次「不想回家」。总觉得她好像一只被丢弃的猫咪。情绪翻腾的空太心中抽痛着,冒出了无法放任不管的感情。 「那学姐要不要也来我家?」 回过神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美咲静静地抬起头。 之后,事情的发展不言而喻。 「小町,这是新干线喔。速度很快吧~~」 将猫笼举到窗户的高度,让焦茶色的小町能看到外面。带走的猫只有一只。要把全部七只猫一起带回家毕竟有困难,所以空太拜托了从以前就有往来的当地商店街的熟人,在寒假期间代为照顾,每家店托付了一只。 不过,毕竟已是这个时候,没办法找到全部七只猫的托付者,空太只好把怕生的小町一起带回老家。 「这个是希望号喔。跟黑猫希望一样的希望喔。」 「神田同学,就算跟猫讲话来逃避现实,我想状况也不会有所好转的。」 「不、不,你冷静下来思考看看。最近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很奇怪的状况,所以会觉得一切都是无可奈何,不过不管怎么想还是很异常啊。」 「空太真是不死心。」 「不死心才好!如果对这种状况越来越没有感觉,对一个人来说已经完了!」 在这样的对话之中,新干线停靠在小仓站,又依时刻表继续移动。对于该怎么向家人解释这情况,又该如何介绍真白等人,空太完全想不出作战方式,但是距离终点站博多只剩下大约十五分钟…… 「你果然还是后悔了?」 七海带着困惑的表情问道。 「……懊悔过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想思考未来的事。」 空太的嘴角不痛快地扭曲。 「真是既负面又正面呢。」 「如果面朝后地向前进,那不还是往后走吗?(注「负面」与「面朝向后」日文相同)」 「不要抓我的语病啦。我可是打算协助你的。」 七海的视线朝向真白,不用多问就知道她是指什么事。 「在神田的老家,真白就由我来照顾,你放心吧。」 「……青山。」 「还是说,我什么都不要做比较好?」 「那、那怎么可能!务必拜托你了!」 空太立刻叮咛坐在隔壁的真白。 「就是这样。知道了吧,椎名。」 「竹笋已经没有了。」 「不要又翻出我已经忘了的话题!」 「香菇剩下来了。」 「因为太可怜了,所以香菇也要吃喔!」 真白拿了个香菇形状的巧克力,送到空太嘴边。 接着,竟然以可爱的表情说着: 「来,啊~~」 「绝、绝对不要在我的老家做这种事喔。」 「喔~~所以现在就无所谓啊?」 七海发出不愉快的声音,眯着眼睛瞪了过来。 「还是不要帮你忙好了。」 并说出如此骇人的话。 「这种事不管是现在、过去或未来,全都不准!」 「哼。」 真白一副没办法的样子,让美咲吃了香菇巧克力。 到底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啊? ——即将抵达终点站博多。感谢您今日搭乘新干线。欢迎您再度利用。 听到流泄出的事务性广播,空太再度叹了口气。问题还有一大堆。不过,最不能被家人知道、照顾真白的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所以稍微松了口气。 「总觉得接下来怎样都无所谓了。」 「神田同学总是这样,一边抱怨又一边接受了莫名其妙的状况。」 对于七海不经意的话,空太的表情僵住了。接着,他对于是否能在这种状态下平安地过完年,开始感到不安。 2 抵达博多的一行人,花了约三十分钟换乘地下铁与市内线,来到了离空太老家最近的车站。 四个人一同走下月台。 「离这里近吗?」 「五分钟是到不了,不过不用十分钟。」 空太、真白、七海并肩迈步,美咲静静地在后面跟上。与其说没有精神,不如说是完全感觉不到霸气。要是放着不管,好像就会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走到哪里去。 「空太。」 「嗯,什么事?椎名。」 空太正在想美咲的事,所以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因为真白接下来的发言,空太的意识又完全集中到她的身上。 「背我。」 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实际上人一定还在新干线,正在打瞌睡吧。但是,虽然吓到心惊胆战的地步,却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也难怪,因为这是现实。 「好,总之先告诉我理由吧!」 为了整顿好备战状态,先提高情绪。要是在这时发呆,似乎就得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背她。 「我腻了。」 「你是说对于移动感到厌烦了吗!至少也把要别人背你的理由说成是因为累了吧!」 「我累了,所以背我。」 「不管哪个理由我都不会背!」 依然完全无法预测她会说出什么话。 「是吗?不然用抱的好了。」 「不要一副妥协的样子,却把难度提高了!」 「昨天明明是你自己想要背我的。」 真白微微噘着嘴。 「那、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把鞋子丢到哪去,在十二月的寒空下光着脚的关系!我的心脏可没强到可以放着不管!」 「原来是害羞了啊。」 「硬要说的话,我可是在生气!」 「……」 「干、干嘛啊?」 「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仔细思考之后,明确地拒绝!」 「……」 虽然做出了理所当然的主张,真白却还是一脸无法认同的表情。不过,她似乎已经了解空太不愿意背她,只见她不满似的哼了一声。真希望她不要用会撩拨男人心的别扭表情看着自己,因为会让人忍不住想背她,还有昨天应该已经盖上的、对真白的情感似乎也快要满溢出来。 空太摇了摇头,慌张地压住盖子。 「好、好了,要走啰。」 在这种状态下回老家……介绍给家人真的没问题吗?虽说七海会帮忙,不过真白的言行举止实在难以预料,不管怎么想都行不通吧。结论已经出来了。况且,也不知道何时会因此打开盖子,明明昨天才决定现在要先专心在自己的事情上…… 「这一定就是所谓乌云密布的心情吧……」 空太彷佛拖着沉重的身体般,往验票闸门走去。不过刚用力踏出第一步,外套的帽子却被用力往后拉扯。 「呜噎。」 喉咙被勒住,发出像笨蛋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我不背你吗!椎名!」 空太气冲冲地转过头。 「不是我。」 真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抓住帽子的是七海,只见她很尴尬似的低着头。 「青山,这是什么意思?你跟我有仇吗?要是真的有就说出来啊!」 「不、不是啦!」 「什么不是?」 「我还是回去好了!」 七海突然转身,要折回月台。 「要回去的话,是对向的月台喔。」 「因、因为,要是住在男孩子家里,你的家人会觉得很奇怪吧?」 「都到这里了还在说这些吗……」 「那、那是因为……一直到离开樱花庄都还是觉得没关系,就突然那个啦?」 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似的,七海的手抚着胸口。 「我、我根本就不知道、那、那个、要怎么跟神田同学的父母亲打招呼?」 简单来说,似乎是因为眼看就快到了,紧张起来才抓住空太的帽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立场颠倒过来,变成空太要到七海老家去过夜,空太大概会全力冲刺逃出去吧。 「算我拜托你,千万别说出『小女子不才,请多指教……』这种蠢话来吓我。」 「神、神田同学你在说什么啊!就、就算是玩笑话我也不会说……」 「刚刚的话主要是对椎名说的。知道了吧。」 「交给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个回答实在让我超担心的!」 慎重起见,空太也回头确认了美咲的状况。看来似乎是有在听其他人说话,不过并不参与。 「也拜托学姐啰。」 「……嗯。」 有关这次的事,美咲应该不会引起问题。不过,与其看着这么没精神的美咲,还不如被她耍得团团转要来得好上几倍。希望她早日恢复成那样的美咲。 来到月台的中间,空太走到最前面先通过验票闸门。 急行列车不停靠的车站前,只有一栋巴士总站,总觉得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悠闲缓慢了起来。会有这样的感觉,说不定是因为没有太高的建筑物。站前有几家商店并排着,再稍微过去一点的地方就看得到住宅区的屋顶。 把焦茶色的小町从笼子里放出来,它便瞄的一声在空太脚边嬉闹了起来。虽然长途旅程应该累积了不少压力,不过它倒是一直都很听话,真是帮了大忙。 小町跑向最后通过验票闸门的美咲,由她抱着。除了空太以外,小町唯一会亲近的就只有美咲了。 虽然看来有些寂寞,不过美咲微微露出了笑容。猫真是太了不起了。 把美咲的事交给小町。空太大概看了一下车站的样子,因为春天跟夏天都没回家,所以这次回来已经是睽违一年了。 虽然觉得商店的排列有些改变,不过倒也不太记得之前是怎么样。原本神田家就在水高所在的艺大前站,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才搬到福冈来。空太又在搬家的同时进入水高就读,没有在这个地方生活过。所以虽说是老家,却没有家乡的感觉。 「那么,就要步入死地了。」 就在空太下定了不知是觉悟还是放弃的决心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哥!」 从车站笔直延伸出来的走道上,有个像小学生般娇小的女孩子跑了过来。她露出了满脸的笑容,彷佛可以飞上天似的猛挥双手,跑步时身后的背包也跟着摇晃。 一行人停下脚步看着她,少女就在距离空太三公尺的地方,绊到了车站前的阶梯。 「啊!」 少女发出惨叫声,随即维持跑过来的气势,啪地扑倒在地上。 「啊呜!」 脸部强力撞击到水泥,光看都觉得痛。身后的背包也因此飞出东西,糖果、米果棒、巧克力,大量的零食撒了满地。 对于突然发生的事,车站的旅客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们的想法完全一致,都觉得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啊,我家在这边。」 不想被认为跟女孩有所牵连的空太,像是帮真白与七海带路般迈出脚步。 少女依然趴在地上不动。走过她身边之后,背后传来迅速起身的声音。 「哥、哥哥?你忘了我吗?」 空太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过头去。 「那个女孩子猛烈地看着神田同学耶……」 七海来回看着空太与少女。 「我倒也不是不知道她是谁。」 应该说,根本就知道她是谁。简直熟悉到一个不行。 对于这样的空太,少女继续火上加油。 「啊,原来是因为我已经长得太成熟了,所以认不出来吧?真是拿哥哥没办法啊。不过,没关系喔?不管我变得多成熟,还是只专情于哥哥喔。」 能听到这里已经是极限,想吐槽的点实在太多了。 「你根本就跟一年前没两样嘛!」 空太回过头的同时,就先指出这点。明明已经国中三年级了,却跟刚刚从旁边走过、一对亲子当中的小学生没有太大的差别。 「或者该说,你是不是还缩水了?」 「我、我才没缩水呢!我有长大啦!话说回来,如果还记得我,干嘛无视我的存在啦!我的膝盖还磨破了耶!」 「膝盖是因为你自己跌倒的吧……」 少女依然坐在地上,彷佛说着「拉我起来」的样子伸出双手。因为实在是不想再受到周围更多的注目,空太折回少女跌倒的地方,捡起满地的零食之后,把她拉起身来。 少女马上用手环抱住空太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是哥哥的味道呢。」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放开我。」 虽然努力想把她推开,她却紧紧黏住不愿放手。 「空太,那是什么?」 从后面传来的是真白的声音。 「直、直呼名字?」 暂且不管优子的惊愕。 「啊,这个是我妹妹优子。」 被叫做「这个」的优子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从空太手臂的缝隙间窥看真白等人。 「我有个妹妹这件事,之前应该说过很多次了吧?」 「……」 真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优子。优子也没将视线从真白身上移开。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紧张感,是自己多心吗? 「哥、哥哥,这个长得好漂亮的人是谁?」 优子的声音僵硬起来。 「该、该不会是妖精吧?只有优子看得到吗?」 「虽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我想她是人类。」 「这、这样吗?总觉得不像是跟优子同一种族的人耶。」 「那么,也许优子不是人类吧。」 「咦!是这样吗?」 「不,你不要真的那么惊讶,我是开玩笑的。她是、那个、学校的……朋友,名字叫做椎名真白。」 因为刚才扯太远了,现在才终于能介绍真白。还以为这样对话就会步上正轨…… 「我不是朋友。」 真白开口说了。 「朋、朋友以上的关系吗!」 优子打从内心吓了一跳。 「是饲主以上的关系。」 「你说什么!」 优子惊讶得连鼻孔都撑大了。 「抱歉,那是什么意思?」 「……」 「……」 真白与优子在不希望她们保持沉默的时候却闭嘴了,再度无言地对峙起来。虽说如此,优子也只是依然躲在空太的背后而已…… 对于面无表情的真白,优子毫不掩饰警戒心。首先点燃战火的是真白。 「你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女人吧。」 「你那像是遇到老公外遇对象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啊!」 这么说来,真白以前曾经接过优子打来的电话……明明应该只讲了两三句话,却还牢牢记得,看起来不就真的像是发现外遇的现场吗? 「你、你才是电话里的那个女人!」 「咦?优子你也要这样继续对话下去吗?」 「放开空太。」 「断、断然拒绝啦!哥、哥哥可是优子的喔!」 虽然已经开始慌张动摇,优子仍然拼了命的应战。 不过,这抵抗也维持不了多久。 「我可是空太的。」 「锵——!」 受到真白炸弹发言的攻击,优子茫然地张着嘴僵住,魂似乎已经不在了。但是,这是个好机会。在优子复活之前,空太只要先重整态势就好了。 「好,时间到,是时候了!要重新研拟作战了!来,集合!」 空太向真白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借给自己。真白静静地靠近,接着旁观的七海与抱着猫的美咲也走了过来。 「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喔?」 「人家也是……」 「是的,如同您所说的,全都是椎名的错!我不是说过了吗?叫你不要讲些有的没的!」 「那么,空太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怎么讲得好像是代表全日本的孩子王啊你!」 「没办法。」 「哪一段没办法?这种情况有哪个地方不得不妥协啊!」 「出头的钉子是会被打的(注:意指树大招风)。」 「也许你是想打击优子,不过会被打趴的是我吧!我明明就没有强出头!却被打到埋进地底下!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你能不能做点有效的定向攻击?」 「谁叫那个女孩子对空太太亲昵。」 「因为她是我妹妹啊!」 「……」 真白突然陷入沉默,无言地直盯着空太,凝视着他的双眼。 「干、干嘛啊?」 「我跟那个女孩子,你选哪一个?」 「不准给我跳过其他,就突然进入最终选择!」 「呜~~哇,哥哥你也在意一下优子嘛~~」 比预想还要早复活的优子,从后面拉扯空太的手。因为这样,使得空太又得面临站在真白与优子之间的窘境,而且是一副保护优子不受真白迫害的样子。看来不甚高兴的真白视线实在让人觉得刺痛。 「那、那么,你、你呢?」 大半的身子仍藏在空太背后的优子,如此询问七海。看来是觉得赢不了真白,所以趁早变换目标了。虽然努力想威吓对方,但是紧闭双唇的表情,看起来只像是忍着不要哭出来的样子。 「呃,我是……」 一时语塞的七海使了个眼色,双眸诉说着「我该怎么回答才好?」真不愧是七海,很用心的察言观色。空太用力回复「麻烦你说是同班同学」之后,七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眼神沟通大成功。 「我是神田同学的同班同学……」 「然、然后呢?」 「住在同一个宿舍,我叫青山七海。」 「眼神沟通根本没有意义!」 「鸣~~哇!哥哥已经完全被都市里的坏女人们玩弄了~~!」 「不要在车站前说这种难听的话!话说回来,你也差不多该放开我了。」 从刚才开始,真白的目光一瞬间也没离开过空太,不断传送着「跟优子分开」的念力。空太似乎已经快被诅咒了。 「因为刚才跌倒,膝盖痛得站不住嘛。没办法走路了啦!所以,哥哥背我吧!」 优子发出吆喝声的同时,跳上空太的背。 「……背被抢走了。」 真白的心情越来越恶劣。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发直,应该不是自己多心。 「优子,自己下来走!」 「人家痛得没办法站、没办法走路,也没办法空翻了啦。」 「最后那个,就算你状况绝佳也办不到吧!」 「你太看得起优子可是不行的喔。」 「……要说的话,应该是太看不起你才对吧。」 七海很抱歉似的纠正。 「真不好意思啊,青山。我想你应该多少发现了吧,我妹妹是个笨蛋。」 「才不是笨蛋!」 「抱歉,我漏了一个字。是超笨蛋。」 「太过分了!附近的邻居可都称赞我一直都很有精神呢。」 「你不知道吗?『有精神』可是『笨蛋』的礼貌用语。」 「咦?那么超有精神就是超笨蛋的意思吗?这种东西国中又没有教!」 七海一脸说不出来的复杂表情。她一定正想着高中也没教这种事吧。 「好了,再继续在车站前吵闹的话,真的会被当成笑话,而且我也开始想要收取费用了。该走了吧……」 与停下脚步看热闹的人目光对上,大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动了起来。空太没多加理会,就这样背着优子往老家前进。 一路上,空太向优子介绍七海与美咲,还有焦茶色的小町。在这期间,背后不断传来真白不满似的沉吟声,一定不是自已想太多了。 空太的老家在幽静的住宅区一角,外观是与周围十分协调而非常平凡的二楼独栋建筑。硬要说特征的话,就只有屋顶是尖的这一点吧。 穿过大门,一打开家门,从空太背上跳下来的优子便把鞋子脱得乱七八糟,冲进屋内。 「妈~~妈!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哥哥变成肮脏的大人了!」 「谁肮脏了啊!」 空太边脱鞋子边提出抗议,却没有得到响应。 过了一会儿,空太的母亲一副不太想搭理的样子,穿着围裙走了出来。 「在吵什么啊?」 「你看!有三个女人耶!」 跟在后面的优子依序指着真白、七海与美咲。 「而且还是超高水平的喔?」 「哎呀,就是你在电话里提到的朋友?都是可爱的小姐呢。」 「妈妈,不可以称赞敌人啦。」 不知道是谁先说出超高水平的。 「好、好,优子先闭嘴。」 「为什么!」 「因为你很吵啊。」 极为中肯的意见。 「怎么这样~~!」 「而且只要优子一讲话,对话就没有进展啊。」 「呜~~哇,爸~~爸!连妈妈都欺负我啊~~!」 这次是向父亲求救,优子啪哒啪哒地跑进屋子里去。刚刚还说着没办法站、没办法走路、没办法空翻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哪个家伙。算了,反正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装的…… 完全不把优子的事放在心上,母亲微笑着向真白、七海以及美咲道歉。 「来吧,各位应该都因为长途旅程累了,肚子也饿了吧?」 太阳完全下山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马上就准备晚餐,来,先进屋里吧。」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七海首先打了招呼,接着是美咲有礼貌的响应: 「要受您照顾了。」 最后是真白—— 「小女子不才,请多指教……」 「我刚刚才叫你不要这么说吧!」 空太不容分说地打断。 「我以为你是希望我这么说。」 「可不可以不要把别人恳切的愿望,当成好像是为了搞笑一样?」 「总觉得将会是个很快乐的过年呢。」 空太的母亲听了各自的招呼后,看来并没有动摇,反而很开心似的这么说着。话说回来,她就是这样的母亲…… 这时,优子带着父亲过来了。 「空太,你回来啦。」 虽然今天是假日,但父亲还是穿着衬衫加领带,大概有工作吧。 「啊,嗯,我回来了。」 「嗯嗯。」 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父亲,依序看了真白、七海与美咲。 接着用力点了点头,以有些严厉的口气叫道: 「空太。」 「干、干嘛啊?」 带着三个女孩子回来,果然还是会被念太不懂常理吧。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有些麻烦,因为他是个在奇怪的地方非常顽固的父亲。 空太警戒地摆好姿势。父亲一脸认真对着他说: 「我可没有认同一夫多妻制喔。」 「用不着你认同,国家也不会认可的!」 对这个父亲期待正经的反应本身,可能就是个错误吧。他决定调职到福冈的时候,虽然坚持一定要把优子带去,但空太对他来说却是可有可无、不影响自己寂寞与否。而且他还是对亲生儿子说随便他爱怎样就怎样,如此逼迫他做选择的男人。 「你们大老远来到这个地方,就当作自己的家好好休息吧。」 父亲无视空太的存在,对着真白、七海与美咲说道。 「你跟我的对话还没完吧!」 「别以为久久才回家一次就可艾萨克娇。我没有话要跟你说!」 「可是我有!」 「喜欢父亲喜欢到一个不行的儿子可是很恶心的喔,空太。」 「我根本就没说过这种话吧!我是要向你抱怨……啊~~不,算了。这个话题还是结束的好。」 就算继续下去也只是让自己更累而已。再说,父亲根本就没在听自己说话,迅速地与优子窝到客厅里去了。这样根本也没办法继续对话,况且还有真白、七海和美咲在,不想被看到这个家奇怪的地方。 不,应该已经太迟了。不管是优子也好,父亲也好……看来比较正常的就只有母亲。 在心中叹了口气,空太垂下了肩膀。 「该怎么说呢?神田同学的家人都是很有个性的人呢。」 「青山,你不用忍耐,可以直说都很怪没关系。」 「我、我是不会那么觉得啦,只是……」 「只是?」 「总觉得我可以了解神田同学能够适应樱花庄的理由了……」 「嗯,我也开始这么觉得了。」 因为太烦恼要如何把真白、七海与美咲介绍给家人,所以没把心思放在自己家人身上。不过,就结果来说倒还好。虽然是负与负抵消出来的解决方法,不过这种时候手段根本不重要。解决了在过年期间带三个女孩子回老家,并且向家人介绍的大问题,所以根本不算什么。 「人一定是因为这样而逐渐变得坚强吧。」 这么一来,剩下的问题,果然还是美咲的事很令人在意。 脱了鞋子的美咲,小声地对抱在怀里的小町说话。 ——仁,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3 距离晚餐还有点时间,空太便把行李搬到自己位在二楼的房间去。话虽如此,因为旧的衣物一直摆在那里,所以他几乎没带换穿的衣服。他从樱花庄带来的行李,有九成都是真白的日常用品。 包含真白在内的三个女孩子,现在正在隔壁的客房整理行李。二楼总共有三个房间,其中一间是优子的房间。父母的寝室在一楼,屋子的设计是4LDK(注:指有四间房间、一间客厅(起居室)兼饭厅、厨房)。平常只有父母与优子三个人,所以房间是空出来的。 空太躺在久违的老家床上,一点也不感到怀念。住惯了樱花庄101号室,总觉得连味道也不一样。 他把手机拿在手上,从电子邮件簿中找出仁的号码拨打。 铃声传到耳里,接下来就只能祈祷他接电话了。 第一次、第二次都没接,第三次也不行。就在第四通的电话当中,终于传来电话接通的噗滋声响。 『突然想听我的声音吗?』 货真价实是仁的声音。 「是啊。」 『你说这话真是让我开心啊。』 昨天才听过这个开玩笑的口气,总有些令人怀念,甚至有种安心感。 「仁学长,你现在人在哪里?」 『嗯?在学生会长的房间里吃闲饭啊。』 「啥?」 冒出完全没料想到的单字。所谓的学生会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应该是前学生会长吧。』 不管是哪一个,空太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同一个人物。 「那个学生会长……或者该说是前学生会长……就是那个戴黑框眼镜、在我们要争取文化祭许可的时候,被我大声飙骂的人吧?」 『是啊。』 还以为他跟仁的关系很恶劣…… 「……仁学长,那个人不是讨厌你吗?」 『他大概是那种,对喜欢的对象反而变得冷淡的个性吧。』 「两位是什么关系啊……」 『大概是不能对别人说的关系吧。』 「我很认真的在问你耶。」 『真是冷淡啊~~』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那么生气嘛。因为我们连续三年都同班啦。算是被命运牵引的好朋友吧。』 依然不知道他说的哪些是正经的。就算连续三年同班是事实,总觉得说是好朋友这点就很可疑。不过,既然会让仁在他房间过夜,说不定真是如此。 正当空太这么想着,电话那头却传来曾经听过、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 『谁是你的好朋友!别说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错不了,正是前学生会长。因为空太也曾被他大声吼过几次,所以还记得。 看来仁似乎真的在前学生会长的房间里。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个人的关系了。 真要说起来,仁就算不拜托前学生会长,应该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为什么是在前学生会长的房间?明明有很多可以留你过夜的女友吧。」 『女友是指谁?』 「戏剧学部四年级的麻美学姐。」 『我说要去考大阪的大学,脸部就中了她一拳然后被甩了。』 「咦?那么护士纪子小姐呢?」 『我告诉她说我要去考大阪的大学,她就说「这一年来过得很开心」。』 「花店的加奈小姐呢?」 『我说要去考大阪的大学,她就笑着跟我说「我也要结婚了」。』 「那、那么,年轻太太芽衣子小姐呢?」 『我说我要……嗯,这段可以跳过了吧。她就说「这样啊,时机也刚好差不多。我丈夫好像已经发现了……」』 「赛车女郎铃音小姐呢?」 『她很干脆地告诉我「我是不谈远距离恋爱主义的」。』 「粉领族留美小姐……」 『……她对我说考试要好好加油。』 「也就是说……」 『不是被甩、被抛弃,就是分手了。』 「……这、这样啊。」 连续六个人,真像是仁会有的壮烈事迹啊。 『那么,找我什么事?』 「不用我说,仁学长应该也知道吧。我现在人在福冈的老家……」 『我知道,听千寻说了。还有真白跟青山同学……美咲也跟你们在一起吧?你真是让我感到尊敬啊。』 「听起来只觉得像是把我当成笨蛋而已……」 『只有一线之隔啦。』 仁哈哈大笑起来。 「话说回来,你知道美咲学姐现在怎么样吧?」 因为让美咲失去活力的就是仁。虽然不知道圣诞夜里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仁的言词或态度让美咲完全失了魂。 『我想要做些什么,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 『所以已经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要不要问烦恼了许久,最后空太还是丢出对美咲说不出口的问题,因为如果不更深入就无法前进,能让美咲幸福的,除了仁以外再也没有别人。 「圣诞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 手机只传来仁的叹息。 「你对美咲学姐说了什么?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特别对她说什么,也没对她做什么。』 「仁学长。」 空太的声音里带着焦躁和无法压抑的感情。仁不但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愉快,反而轻柔地笑着接受了。 短暂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空太等待的同时,仁先开口了。 『我对美咲说我喜欢她。』 就像是早晨打招呼般自然的语气,因此空太没有马上理解仁所说的意思。因为他认定那是仁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而且从美咲沮丧的样子看来,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情况。 「咦?」 空太稍微顿了一会儿,发出呆茫的声音。 『搞什么啊。你没听到吗?我向美咲告白了。』 「……」 没有听错。看来仁似乎是真的向她表达心意了。 『喂~~喂,收讯不好吗?』 「收讯非常良好。我听得很清楚。」 『那么,我就不再讲第三次啰。』 「呃,可是,因为……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仁向美咲告白了,故事应该是以喜剧收场啊。 「真的很抱歉,以我的脑浆实在无法理解……」 那个时候……圣诞夜时,回到樱花庄的空太所看见的,是呜咽哭泣的美咲,不成人形地紧紧抓着空太。 『我对她说,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希望她给我时间。』 「时间?」 『去念大阪的大学,为的是去面对自己的梦想。就算忍着喜欢美咲的心情,也想要完成目标。不这么做的话,我无法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自己。』 「……」 『不过啊,美咲完全不听我说的话。她说不想等,想现在就成为男女朋友。她要我现在就抱紧她,要我现在就抱她……』 「……」 『到最后,甚至还说要跟我一起去大阪。那当然不行啊。她完全搞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去大阪,真不愧是美咲啊。』 「……是、啊。」 『而且……那家伙一定要留下来念水明艺术大学。影像系的学院学科当然是水明比较好。不论是剧场、动态摄影室、音响室,甚至连蓝图用的服务器都有。设备这么齐全的地方,也只有水明艺术大学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那是……因为美咲学姐一直以来都在等待仁学长回头看她,所以那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舍弃自己的目标,变成一事无成的男人吧。』 「这……」 『我也是有目标的。』 「……」 『我想跟美咲一起做出最棒的作品,想做出只有美咲跟我才做得出来的东西。为了这个目标,我还有非学习不可的事。』 「不能一边跟美咲学姐交往一边进行吗?」 『如果办得到,我们早就在交往了吧。』 为了美咲,空太内心希望仁能再多一点妥协。只是,接下来的话都哽在喉咙,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了解仁的心情。虽然程度上有所不同,但空太对真白也有类似的想法跟情感。 现在还不行,还要再往前进才可以。不是追着她的背影,而是站在她的身旁。想跟她处于同样的视点,看看同样的世界,对此还不能够放弃。 会在情感上加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正因为如此,所以空太闭上嘴。只能咬牙压抑住情感,继续往前进。 『说不定,其实我只是对于碰触美咲感到害怕而已……』 这声音听来有些许寂寞。总觉得仁并不是对着空太说,而是为了他自己所说出口的话,所以空太并不想去追究他话里的含意。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美咲的事就暂时拜托你了。』 「我可是什么都办不到喔。」 『什么都办不到的家伙,不会只是因为不能放她一个人不管,就带回自己老家去吧。』 「我想要听的才不是这种话,我只是希望仁学长跟美咲学姐能够顺利!」 『不要要求我做出你自己也办不到的事,空太。』 仁用温柔的声音说了。同时,空太也感觉到强烈的拒绝。 「我觉得如果是仁学长,一定可以办到。」 仁没有对此做出回应,只是恢复平常的调调说: 『跟空太聊太久的话,前学生会长会嫉妒的,我要挂电话了。』 在电话挂断之前,仁叹着气的那一头传来前学生会长说『少说蠢话了』的抱怨。 之后通话就中断了。空太合上手机,丢在枕头上。 优子前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是在三分钟之后的事。 4 母亲大概是选了具有福冈特色的东西,晚餐准备了酱油汤底、满满都是韭菜的大肠锅。父亲、母亲、优子、空太、真白、七海与美咲七个人围着锅子,空太在稍微静下来之后,借机介绍彼此认识。 之后也聊了今年的文化祭,还有商店街面包店新商品的话题。气氛被炒热后,父亲与母亲便很自然地接受了真白、七海与美咲。原本神田家就住在水高所在的艺大前站,所以丝毫不缺共同的话题。 还会发牢骚的只剩优子吧。她坚决不愿意将空太旁边的座位让出来,在吃饭前对真白说: 「哥哥旁边的位子本来就是优子的。」 「那是我的特别座。」 像这样两人迸出了激烈的火花。 「既然他们已经一年没见面了,真白就让给她吧?」 要不是七海如此劝说,现在两人的争执可能还在继续吧。 「来,哥哥,吃韭菜吧。」 得到隔壁座位的优子带着开心的表情,把韭菜放到空太的碗里。因为椅子也贴得很近,所以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肩膀,实在很碍事。虽然看来优子比较喜欢这样…… 「你只是把你讨厌的食物丢过来而已吧。」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自己以一比五的比例吃着大肠跟韭菜。 「才没有,这可是优子的好意呢。」 「原来妹妹觉得我像韭菜吗……」 已经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不清楚,但空太处于不是光考虑优子就好的状况。 隔着桌子坐在正对面的真白,从开始吃饭以来就一直投以不高兴的视线。 看来她似乎也想把韭菜放到空太的碗盘里,但是餐桌意外地宽敞,就算伸手也构不到。也因此,真白的韭菜就由七海带着有些厌倦的表情处理掉了。 虽然要说好吃是很好吃啦…… 配菜还有明太子,最后火锅由什锦面做总结。多亏如此,吃完饭时肚子已经撑到不行了。 一吃完饭,父亲就说要去洗澡,并走出客厅。 「因为在场都是女孩子,所以他害羞了。」 笑着如此说道的母亲,也起身去洗碗盘。 「啊,我来帮忙。」 七海收拾剩下的碗盘,追上了母亲。 「哎呀,我好开心,就好像空太讨了媳妇一样呢。」 这时空太正好把茶含在嘴里,忍不住用力喷了出来,直击把身子稍微挪出来的优子脸庞。 「呜哇!啊、好烫!不烫不烫!不对,哥哥,你干什么啦!」 「你、你在说什么啊!妈!」 「居、居然说我是……神、神田同学的媳妇……」 「这、这对青山太失礼了吧。」 七海拿毛巾擦拭优子的脸,一边让情绪平静下来。 「……倒也不会失礼啦。」 然后小小声地这么说了。 「嗯?」 「没、没事啦。」 「竟然是这样的儿子,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不会!」 七海依然涨红着一张脸,与空太的母亲开始洗碗盘。 「空太,你想要讨媳妇吗?」 「想、想跟哥哥结婚的话,就、就先打倒优子!」 优子紧抓着空太的手臂。 「空太,你们黏得太紧了。」 真白鼓胀着脸颊。因为实在很可爱,所以令人感到困扰。总之先别开视线,等内心的动摇恢复再说。光是这种程度就受到震撼,接下来真的有办法压抑住自己的情感吗…… 「你明明就是负责照顾我的工作。」 「椎名小姐,这个话题有点……」 七海好不容易愿意帮忙照顾真白,要是在这里揭穿就没意义了。 「哥哥,那是什么意思?也要让优子听得懂啦。」 「色眯眯的。」 「我才没有!她是我妹妹耶!」 「不检点。」 「你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你!」 「不要无视优子的存在啦!」 优子拉扯着空太的手臂。 「什么事也没有,所以优子你用不着在意。」 空太称赞好孩子般摸了摸她的头。这么一来,优子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哥、哥哥,在大家的面前,我会不好意思啦。」 优子一副这样倒也未尝不可的样子,有些难为情地笑了。大概是因为这样,让优子的心境变得比较从容,只见她直盯着真白说: 「我跟哥哥的感情这么好喔。」 态度变得比较强硬一些。 「就连一厘米都不可能让给真白姐。对吧,哥哥?」 「这我很难同意。」 「不用害羞啦。我可是为了要跟哥哥撒娇,才生来做哥哥的妹妹喔。」 「我可不是为了宠你而被生下来的!」 「所、所以,请真白姐放弃哥哥吧。」 对于优子竭尽所能逞强的宣战,真白完全不为所动,只是以一定的节奏重复眨着眼睛。 接着,停顿了一会儿后,她静静地说: 「好吧。」 「太、太好了,哥哥!」 相对于开心的优子,空太不禁有种不详的预感。虽然真白不会将情感激烈地表现出来,所以不太容易知道,但她的本质其实超级任性,而且超级不服输。空太实在不觉得这样就结束了。不可能这样就结束。 「以空太为赌注一决胜负吧。」 真白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你是说你不打算放弃哥哥?」 看来刚才的「好吧」似乎是表示决心一战的意思。 「我没有空太就会活不下去。」 「优、优子也是啊!」 优子彷佛接下挑战般也站了起来。 「我就来证明我比你更需要空太。」 「优、优子也很需要哥哥啊!」 「等等、等等!先冷静点坐下来!可以吧,椎名?」 「我仔细思考之后,明确地拒绝。」 「嗯,你还真是很冷静啊!」 真白似乎已经没有话要对空太说,转向与优子面对面。接着,突然说出爆炸性发言: 「我每天都是由空太帮我准备内裤的。」 让时间冻结的冰冷声音,在空太脑内回荡着。 「喂、喂!椎名,你在说什么啊!」 「优、优子也是每天洗澡都让哥哥帮我洗很多地方喔!」 「优子也是笨蛋啊!」 「……喔,洗澡啊。」 擦拭碗盘的手从没停过的七海,冷漠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 「……记得你们一直住在一起……应该是到神田同学国三、优子国一的时候吧。我觉得真是太超过了……」 「不、不,只到小学而已,请不要一副倒胃口的样子!优子也不要那么夸张!」 「每天早上都是空太叫我起床的。头发也是他帮我整理的。洗完澡后也是他帮我吹干头发。睡衣、内衣裤,还有制服也是,全都是空太帮我洗的。便当也是空太亲手做的。」 对于真白语调平静说出口的事实,优子的身子越缩越小。 「这、这么多?优、优子也是!优子以前也是每天都跟哥哥一起睡喔!」 「不、不,没有每天啦。」 「喔,不过,偶尔会睡在一起啊……」 「不、不,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喔?」 空太虽然一边辩解,但已经没有跟七海对上视线的勇气了。 「话说回来,这根本不是椎名跟优子的比赛,而是要把我从社会上完全抹杀掉吧?算我拜托你们,赶快停止吧!」 「这我办不到。」 「这我办不到啦!」 真白与优子异口同声。 「因为人生有些战役是无法躲避的。」 优子结结巴巴地讲了夸大的话。 「这对我来说是一定要回避的战争啦!」 「决胜内裤也是空太帮我选的。」 「决、决胜内裤?」 满脸通红的优子,像金鱼一样不断张合着嘴,一副仓皇的样子。 「太超过啦!这梗完全玩过头啦!所以,拜托你就在这一幕喊卡吧!」 「因为是现场直播,所以没办法喔,神田同学。」 七海似乎已经洗好碗盘,走回饭厅。 「我、我已经受不了了。既、既然这样,那我只好拿出秘密武器。」 「优子根本就没忍耐过吧!就是因为这样,最近才老是被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没耐性!」 「我、我跟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喔!」 「不要擅自设定!不要跟着起哄!优子你冲过头了吧!」 「真、真白姐不也是从刚才开始就讲得很起劲!为什么只说优子!太不公平了!」 「……」 「……」 一时之间没办法回话,空太不禁沉默了。虽然应该是不自觉的,连真白也闭上了嘴。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看电视的美咲,苏苏地啜着茶碗里的茶。 沉默产生了饶富意涵的空档,而且还奇迹般十分协调。 「为、为什么不说话?」 似乎就连优子也感觉到了什么。 「咦?什么?是、是这样吗?该、该不会……骗、骗人的吧!」 「那、那当然啊。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虽然拼死想笑,脸却只是僵着,声音也干涩了起来。 优子呆了一会儿,察觉到什么事而开始思考,最后出现在她脸上的,是惊愕的表情。 「刚、刚刚真白姐所讲的事全部都是真的?」 「是真的。」 「喂,椎名!」 「妈、妈~~妈!哥、哥、哥、哥哥他变得好可怕!」 「全都是事实。」 「是我错了,椎名!我跟你道歉,拜托这里交给我来收尾!」 「这我办不到。」 「我都这样拜托你了耶!」 「说谎是不好的。」 「也有善意的谎言啊!」 「不管怎么样,应该都已经来不及了吧……」 坐在真白旁边的七海意见十分中肯,带着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请谁来帮我单击人生的倒带键!或是请开发出时光机吧!」 「空太在跟真白交往吗?」 母亲一边把盘子收到柜子里,一边出声问道。 「没、没有在交往。」 「那么,等一下再慢慢说给我听吧。」 不知为何,即使在这种状况之下,母亲还是很开心似的笑着。或者应该说,从来没看过母亲可怕的表情,就算父亲没事先说好就喝到大半夜才回来,她也是像现在一样绽放笑容。只是,总觉得那时在这样的母亲面前,头上绑着领带的父亲是跪着的…… 「这、这样一来,我只好着手进行A计划了!优子要去报考水高!」 「喔喔,那可真是惊人啊~~」 就连使劲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会进水高,保护哥哥不受真白姐所害的。」 「那么,我就对优子进行C计划。」 「禁止消灭别人!」 空太看了一下七海。「嗯?」不知道为什么空太的视线会投向自己的七海,发出小小的疑问声。其实不要知道会比较幸福。她绝对想不到,以前曾经出现过要消灭自己的计划。那应该就是C计划。 「强出头的钉子非打不可。」 「放心吧,椎名。就学力程度而言,优子的发言只是幻想而已。」 「我是认真的!」 空太实在觉抑很疲累,于是离开餐桌,在乖乖坐在电视机前的美咲旁边坐下。电视正播着明天的天气预报。 「明天福冈也会是好天气吗?」 「咦?优子报考高中的话题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在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呃~~刚刚说到哪里……咦?还没结束吧?」 「优子,爸爸不是反对你报考水高吗?」 从厨房走出来的母亲插嘴说了。 仔细想想,溺爱优子的父亲,本来就不可能轻易允许她去念很远的高中。毕竟父亲就连手机都不准她带。 「所以,只要哥哥去说服爸爸就好了。」 「所以是接哪一段?」 「反正,在哥哥说服爸爸之前,不准哥哥吃饭喔。」 「这种话等你稍微会帮妈妈的忙之后再说吧。」 就连七海都会帮忙洗碗盘呢…… 「哥、哥哥不帮人家打倒爸爸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你自己去打倒就好了吧。」 「我正忙着打倒真白姐呢。因为绝对不能输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那个战争能不能给我停下来?会遭遇不幸的人是我吧?」 「没问题的,空太。」 「现在这个状态就已经非常有问题了耶?」 空太已经提不起力气。 「我马上就解决了。」 「我、我才不会输!所以,哥哥,你要加油喔!要打倒爸爸喔!」 可以的话,实在不想跟父亲讲话。撇开讨厌与否不谈,潜意识就不擅长跟他相处。 正当空太这样想的时候,洗完澡的父亲过来拿啤酒。 不知道与感觉到气息而回过头去的空太目光有没有对上,只见他往玻璃杯里倒着啤酒说: 「我不会认同你去考水高的。」 看来刚刚似乎有听到对话。这也难怪了,毕竟吵得那么大声。 「绝对不会同意的。就这样。」 仿佛要结束话题似的,父亲一口气喝光玻璃杯里的啤酒,早早窝回房间去了。 空太与优子无言地目送他的背影。所谓的无依无靠指的正是如此。 「……」 「……」 「那么,我也要回房间去了。」 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身体会受不了的,精神好像也快要崩溃了。空太带着求饶的心情,正打算走出客厅的时候—— 「空太,答应我等一下要慢慢说给我听的事,你没忘吧?」 母亲微笑叮咛。 「是、是的。我当然还记得。」 空太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第一天就搞成这样,真的能够平安过完年吗?过完年后,游戏企划甄选「来做游戏吧」的提报审查就在眼前,寒假就要开始进行准备了。这才是现在空太最优先要做的事。 但是,前途堪虑。问题堆积如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解决。 不过空太早就知道,即使烦恼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也只能做了再说。」 自言自语的声音空虚地在楼梯间回荡。 这一天,空太在心里的日记如此记载: ——正坐三个小时。向母亲说明椎名的情况,是今天最辛苦的事…… 第五卷 第二章 年末年初是喧闹的祭典 1 空太由于真白与优子之间的争夺战,受到了莫大的精神伤害。从隔天起,空太便重新振作,开始认真进行提报的准备。 「好,要认真做了!」 难得的寒假。因为不用去学校,所以可以充分利用时间。 一早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重新读过企划书,思考说明的流程。他想着要以什么样的顺序说哪些话,再追加不足的数据,并删除多余的部分。 确定了方针之后,接下来就得动手准备说明用的小抄。虽说时间很多,但也称不上游刃有余,所以必须一个接一个确实地完成。 书面审查阶段落选了好几次,才终于赢得这个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 「这次一定要做出成果。」 上次……夏末时挑战的报告,不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甚至没有进行得很顺利的实感,就这样结束了。令空太感到十分懊恼,深刻体会到自己想法的天真以及短浅。 「那么凄惨的经验一次就够了。」 所以这次要准备周全,进行无懈可击的提报。 这就是空太对自己订下的目标。 但是,与空太的干劲背道而驰,即使到了寒假第三天的二十八日晚上,提报的准备仍然不甚顺利。 原因在于每天晚上都会造访自己房间的两个人。 「哥哥,不要一脸认真,多宠宠优子嘛。」 空太被从早到晚都希望他陪自己玩的优子纠缠,而且气势更胜以往住在一起的时候。昨天甚至说出这种话: 「哥哥,一起洗澡吧。」 今天早上还想跟着空太到厕所去。这妹妹始终不愿意放开哥哥。 让优子变成这样的原因很清楚,就是真白。真白现在也一脸理所当然,紧紧靠着坐在床上检查企划书的空太背上。优子似乎对此不太开心,燃起了熊熊的对抗意识。 「真白姐,离开哥哥。」 「优子才要放开。」 「你们不准吵架喔。」 「哥哥你站在哪一边啊!」 「当然是站在我这边。」 「怎么会?」 「我不站在任何一边啦!」 像这样的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因为床上坐了三个人,实在是窄得受不了。话虽如此,就算空太换了位置,两个人也会紧紧黏上来,状况并不会有所改变。昨天空太移动到书桌前的时候,甚至还变成三个人挤一张椅子的局面。 这样的情况,从回到福冈以来就一直持续着。 也因为这样,空太的周围总是吵吵闹闹的。真希望这份喧闹可以多少分给没有精神的美咲。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美咲开口说的话也越来越多,已经恢复到空太或七海跟她讲话,她也能无碍回答的程度了。不过,她自己并没什么行动,整天几乎只跟小猫小町玩耍或晒太阳。而七海则是来到福冈之后,就一直帮忙空太的母亲做家事。从打扫、洗衣、做菜到洗碗,今天白天甚至还一起出门到附近的超市去采买了。空太则同行负责提东西。 当时已经跟七海说过不用帮忙了,不过她却说自己希望能帮忙多做些事。 「青山,训练班的甄选不是快到了吗?」 「大概正因为这样,所以做点什么事比较能分散注意力。一旦闲下来,就会净想些消极负面的事吧。」 「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或练习吗?」 「我有做心理准备啊。」 「话说回来,甄选到底都要做些什么事?」 「如果跟往年一样,大概会有三个项目。第一个是指定的原稿朗读。这个的话,我想大概过完年很快就会拿到原稿。」 「喔~~」 「第二个是一般的演戏。不过,听说都很简短,而且几乎都是独角戏。这个也跟朗读原稿一样,应该会拿到剧本。」 「第三个呢?」 「据说是当天发表题目,进行即席随性的表演。大家的题目都不同,是以抽签来决定的。」 「最后这个好像很困难。」 「是啊。没办法事先做准备,而且一出手就定胜负了。不过,我觉得演员也需要这样的适应力,还有就是测试潜力的感觉。」 「原来如此……所以说,现在也只能先做好心理准备。」 「你以为我是勉强自己在帮忙?」 「不,也不是那样啦。」 其实就是这样…… 「这种说法真让人觉得不对劲。不过,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可以准备,我也想事先准备,但是现在真的无法做什么。这样会让人静不下来吧?所以,帮忙神田同学的母亲还比较轻松一点,我是说真的。」 「这样的话就还好,反正我妈妈也很高兴。」 空太听了七海说的话,决定尊重她的意思。想要抑制焦躁有多么困难,现在正与这种情绪对战的空太再清楚不过了。看不见的沉重压力将会一步步慢慢地侵蚀身体。 看似与这样的焦躁无缘的真白,似乎突然进入了集中精神状态,即使优子吵闹也不见她有反应。她整个人占据了空太的背,在素描本上流畅地动着笔,进行草稿的铅笔稿作业。 优子大概是觉得机不可失,玩着掌上型游乐器靠了过来。 「哥哥,这家伙好强喔!帮我打倒他!」 要哄她也麻烦,空太索性迅速地帮她打倒了强敌。 之后—— 「这边要怎么办?」 她又这么问了。 「这家伙的攻略法呢?」 然后这样靠近过来。 「跟优子玩嘛~~」 接着还这么撒娇。空太完全没办法准备提报,累积的压力不断「咕噜咕噜」沸腾了起来。 就这样,他很快就到达忍耐的极限。不,应该说是在全力准备提报的情况下,居然能够忍耐三天。 「哥哥都不陪人家,优子好无聊喔。」 优子拉扯着空太的手臂——这正是导火线。 「啊~~真是的!别妨碍我!」 「哇啊!」 空太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优子也发出奇怪的惨叫声。因为这个反作用力而被抛出去的企划书纸张在空中飞舞。 「我这个寒假有要做的事!」 「优子也想在寒假期间跟哥哥玩得尽兴啊。」 「你不用准备入学考试吗?」 「呜……」 「你明年不是想念水高吗?」 「现在……只是在休息而已。」 优子低着头喃喃辩解。空太回到家以来,一次也没见过优子念书。 「你如果真的想读水高,至少要好好念书。像你这样,也难怪老爸会反对了。」 「实话是很伤人的!哥哥是笨蛋!」 猛然抬起头的优子,眼里淌满了泪水,接着企图以双手推开空太。不过因为力气不够,结果还完全搞不清楚她想做什么,她就冲出了空太的房间。 隔壁房门「砰」地用力关上。 「唉。」 空太忍不住叹了口气,注意力也完全中断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真白也没将头从素描本上抬起,正埋首于自己的工作。 「我觉得你这一点真的很厉害。」 当然,真白还是没有反应。 受到这样的真白刺激,空太捡起被甩出去的企划书。 移动到书桌前,打开向美咲借来的笔电。他利用恢复集中力的这段时间,重新看过想要修改的部分。 在这之后一阵子,他「喀哒喀哒」专心敲着键盘。 因为已经决定了方针,企划书的修正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就把数据准备好了。 接下来就把自己在意的游戏流程说明部分,再表现得更简洁些吧。就这样,现在想做的工作已经完成。 空太自己觉得这样已经变得容易阅读,而且简单明了许多。也多亏之前请真白帮忙画的绘画素材,得以省去多余的说明文章。不过,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呢?能够接近目标的尽善尽美吗?因为找不出正确解答,所以即使继续作业,也只是累积更多不安,静不下来的情绪让空太的下腹部隐隐作痛了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维持坐姿,大大往后伸着懒腰。 视野当中颠倒过来的真白正重复审视着草稿。认真的眼神,带着坚毅的意志。 「话说回来,椎名……」 有五成的机率会回应。 「什么事?」 真白的目光仍专注在工作上。 「第三话的原稿没问题吧?下个月发行的杂志会连载吧?」 杂志是每个月的二十日发行。如果硬是拖到极限,似乎在一个礼拜前入稿就来得及。不过这并不是原来的日程,原本应该一过完年就要完成。 「已经完成。交给绫乃了。」 「啊,这样吗?」 「手指受伤……伤好之后,就好好完成了。」 因为真白向空太投以某种期待的眼神,他便抬起身体,转动椅子面向床的方向。 「这样啊。嗯……这才是椎名。」 「……嗯。」 「……」 「……」 即使对话中断,真白还是没将视线移开,翻着素描本的手也静止不动。 「干、干嘛啊?」 「这样有符合吗?」 「咦?」 「空太喜欢的我。」 「什么!你喔……」 圣诞夜里,虽说是因为当下的气氛,不过还真亏自己能说出那些话来。 ——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这样的椎名。 专心致力于该完成的目标,聚精会神追逐目标的姿态…… 「回答我。」 空太原本想随便敷衍带过的话语,已经被真白封杀了。 「……」 真白正看着自己,以清透的双眸看着自己。平常眼神里总是带着坚强的光芒,现在看来却有些没有自信,让人感觉到她的目光里带着不安,虽然这搞不好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所以,空太也只能老实地说: 「有、有符合啊。」 「太好了。」 大概是感到安心了,真白嘴角微微露出笑容。如果不注意看,一定不会发现吧。不过,空太察觉到了。 看到这样的表情,原本打算封印起来的感情又再度推开盖子,从缝隙间探出头来。房间里面只有两个人,真白就在身边,要聊别的话题,并且假装没发现自己想触碰她的心情,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自己已经决定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应该专注在提报上。 「其实你已经完美到几乎太过完美的地步了……」 这声音实在小到让真白听不到。不,也许她听到了。不过无论如何,结果是一样的。因为虽然真白的表情变得比较柔和,但她又再次埋首于工作了。 不想输给她的这种想法,也许是不自量力。即使如此,让身体热血起来的能源还是由此而生,而这种感觉十分舒畅。 空太再度转向书桌,操作笔电,将显示改为连续播放。他一边说出口,一边开始准备小抄。 用简单易懂的话来归纳企划的目的、游戏的概要、概念、对象与好处等主轴。 如果今天能整理好小抄,明天起就可以请七海或美咲协助提报练习,然后进行数据与说明的修正。 「……不过,这样就算完整了吗?」 说出口的疑问,让空太心中不太舒服。现在所做的准备,只不过是重复上次的作业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夏天时的提报,与审查员之间的气氛无法契合。虽然途中发生了脑袋一片空白的意外,但是预定的说明倒也完成了……似乎是完全没有效果。 「是哪里出了错呢……」 真是如此的话,那又是什么呢?要在脑袋里寻找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实在是很困难。 坐不住的空太站起身,开始在窄小的房间里转来转去。想到什么的时候就停住,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就又开始走动起来。 途中,真白开口说话了。 「空太。」 「嗯?」 「在模仿猴子吗?」 「怎么可能!」 「那是猩猩啰?」 「才不是!」 夹杂着这样的对话,空太试着思考了约三十分钟,但还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这种时候就应该找人商量吧。」 自己一个人思考,也只会往不好的方向下结论。 空太要拜托的人,是樱花庄里住隔壁的同班同学——赤坂龙之介。虽然龙之介身为程序设计师的实力很可靠,但他也有弱点。报告正是其中之一。虽然擅长与机械对话,却是个在与人对话方面有许多困难的人物。 不过,也没有其他可以拜托的人了。 空太打开聊天功能,寻找龙之介的账号。 很幸运的,龙之介已经登入了。 ——赤坂,你现在有空吗? ——龙之介大人现在正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响应的是龙之介开发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也就是女仆。机能日益扩张,如同所见,连聊天都能应对了。 ——正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是什么意思! ——咦?真是奇怪了。我前几天看的文献当中,提到如果觉得说明很麻烦的时候,可以利用这样的表现,因为人类具备能够将事物传达给所有对象知道的机能啊? ——没有那种方便的机能,而且刚才女仆你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说了嫌麻烦? 女仆可以玩忽职守吗?总觉得随着女仆日益浓厚的人类感,职务上也逐渐追加了可有可无的机能。龙之介到底想做出什么东西啊? ——哎呀,讨厌啦。空太大人真是的。刚刚说的当然是开玩笑的啊。是清爽又高级的女仆笑话,这在女仆界可是常识喔? ——女仆界是什么啊?不会是冥土界(注:女仆与冥土日文音同)吧? ——先撇开这个不谈,您要商议什么事呢? ——无视我的问题吗?也是啦。 ——由我一边处理国外产的害虫所寄来的电子邮件,一边轻松地为您解决。 看来还在跟丽塔拼斗……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是有关「来做游戏吧」提报的事。 ——您是指提出企划报告吗? ——是的。现在正在准备,不过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提报,所以有些烦恼。 ——那么,要不要尝试改变立场来思考? ——立场? ——如果空太大人站在听取报告的立场,什么样的企划书、用什么方式来说明,您才会评价是好的提报? ——原来如此。你是说改变观点的意思吧。 ——这不仅限于提报,如果是有对象的事务,理解对方的想法将会成为成功之钥。您应该知道提报的情况该怎么思考吧? ——很抱歉。为慎重起见,可以再向您确认吗? ——直接了当的说,最重要的就是加入「对方有兴趣的话」。 ——啊啊,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能够响应到这种地步的女仆性能,真是令人吃惊。应该比空太还要优秀……空太刚到樱花庄的时候,她明明只是个小笨蛋…… 「要谈对方有兴趣的话……吗?」 非常有说服力。如果只是单方面传达自己想说的话,确实是不容易吸引对方的兴趣。况且喜好又因人而异。 ——日常生活不也是一样吗?有共同的嗜好,不但容易交谈,也能够成为朋友吧。相反的,如果要更加了解喜好不同的对象,就会花比较多的时间。 好像可以了解。对于该往哪个方向精进,至少有些概念了。如果顺利,报告的内容应该能突飞猛进。 ——女仆,谢谢你。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您这样感谢的事。 ——不、不,真的很有参考价值。可以的话,我都想给你什么谢礼了。 ——这样吗?那么,就承蒙空太大人的好意,要拜托您一件事。 ——什么事? ——可以请您飞到英国去,帮我击沉一个人吗? 突然来了个很惊人的委托。 ——抱歉。我没有在从事这个系统的工作。 ——哎呀,讨厌啦。我当然是说真的啊? ——这种时候应该说我是开玩笑的吧! ——期待您的成果报告。 ——你说的应该是指提报的结果吧? 女仆没有再回应。看来似乎也追加了自动注销的机能。 「最后的那个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空太在心中想着「这样就好了」,一边关上聊天功能。 好不容易得到了有用的意见,一定要好好运用。 「对方有兴趣的话吗……」 以这样的思考方式进行就可以了。接下来是——那是「什么」。 他「呜呜」地呻吟着并绞尽脑汁,拿出笔记本,试着把想到的词汇或联想出的单字排在一起。游戏、企划内容、有趣程度、对象、概念、好处、游戏方式、系统、操作方法……不管哪个,都已经写在企划书里了。 空太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持续着这样的作业约一个小时。 「……还是搞不懂。」 他顺着向后仰的力道靠在椅背上。眼角余光看到的真白,还是以蹲坐的姿势默默动手画着。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空太将视线转向房门。 「请进。」 顿了一下,门稍微打开了。从房门露出脸的是优子。 「哥、哥哥,可以打扰一下吗?」 「什么事?」 「那、那个……刚刚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我已经没生气了。」 「真的吗?」 「真的啦。我刚才也不该那么烦躁。抱歉啦。」 「不会啦。因为优子妨碍到哥哥了,所以不对。可是,那个……有件事想要拜托哥哥。」 「拜托?」 门缓缓地整个打开。 「那、那个……」 不过,她大概还在意着空太生气的事,说话吞吞吐吐的。 「我真的没生气了,也不会对你生气,说说看吧。」 「嗯、嗯。你可以教我念书吗?」 仔细一看,优子胸前抱着数学参考书。 「我有些地方不懂。」 「不会是全部都不懂吧?」 空太调侃似的说道。 「多、多少有些地方懂啦。」 优子闹别扭般笑了。 「多少吗?算了,可以啊。如果是念书,我就帮你。」 说不定这是很好的转换心情方法。 「真的吗?太棒了~~!那么,就到优子的房间吧。」 优子「啪哒啪哒」地走进房间,拉住空太的手臂。与真白目光对上,仍不忘「呜~~」地低声威吓。 「快点,快点。」 空太被优子拉着手臂,带出房间。接着,又被带进隔壁优子的房里。 而真白也丝毫不吃亏的从后面跟上来,完全不在意空太与优子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在优子的床上理出自己的座位。 「为什么连真白姐都跟来了!」 「因为空太在这里。」 「真、真是有说服力的理由……」 优子不禁畏缩了起来。 「咦?刚刚那一段哪里有说服力了?」 看来真白与优子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了共同的价值观。 话说回来,空太已经很久没有进妹妹的房间了。跟以前比起来,几乎没什么改变,仍旧摆了许多的布偶。优子也是从以前就喜欢少女漫画,所以书柜被漫画或杂志塞得满满的。而且,空太对这杂志有印象。 他伸手拿来翻了一下。错不了,是刊载真白漫画的杂志。 「喂,优子。」 「什么事?」 「这本,哪一篇漫画有趣?」 「嗯~~我现在推荐这个。」 优子翻着空太手上的杂志。打开的页面,竟然是真白的漫画。 「是一位叫椎名真白老师的作品。才刚开始到第二话而已,可是画风真的好漂亮。虽然故事比较粗糙,不过一定会大卖的!」 「这、这样啊。」 「……咦、咦?这么说来,真白姐也是一样的名字呢。」 「那是因为她是这个漫画的作者。」 「喔~~这样啊。」 「……」 「……」 优子维持着仰望空太的姿势,不断地眨着眼睛。 「咦~~!作者?」 她颤抖着双唇,发出惊愕的声音。 「可、可是,咦?不会吧~~怎么可能……」 「椎名,让她看看你的画。」 真白以眼神响应之后,把素描本翻过来,让优子看了角色的图。就连草稿的轮廓都几乎用实线画,没仔细看还会以为是真的原稿。 「真的真的是本人?」 「是啊。」 「好厉害喔!我好尊敬你!我是你的粉丝!啊,虽然我喜欢真白姐的漫画,不过你会勾引哥哥,所以我不会喜欢你!」 「你在说什么啊?」 「所以,请帮我签名!」 「哪来的所以啊?」 真白接下优子递出的笔记本,流畅签下罗马拼音的名字,也顺便画上了漫画的主要角色。 「好棒~~!好快~~!好厉害~~!」 优子非常感动。 「好像在说牛丼(注:日文中好厉害与好吃音同。日本吉野家牛丼的营销口号为「好快!好便宜!好好吃!」)啊你。」 「不过,哥哥是不会给你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的所有权是在我手上吧?不是吗?」 「呜哇~~太感动了~~好棒啊!不过,哥哥是不会给你的!」 又是感动、又是威吓、又是尊敬、又是牵制,优子还真是忙碌。 「喂,优子,你不是要念书吗?」 「拜托你了!」 做出行礼的动作后,优子坐到书桌前。空太将折迭椅放在旁边,椅背朝前的坐下。真白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工作上,优子的发言大概也没听进去吧。 优子翻开的参考书,意外地有经常使用的痕迹,上头不仅写了批注,也有单纯的脏污。就空太所知,优子在考试前是完全不念书的。以前就像完全放弃了,即使房里有书桌,却连五分钟也坐不住。 空太若无其事地看了桌上的书柜。不只数学,就连英语、国语、理科、社会的参考书或入学考试测验题库都有,当中大概有一半是以前空太用过的东西。趁着优子解练习题的空档,空太从书柜上拿了一本题库。 顺手大略翻了一下,大概都有使用过的痕迹。看来她似乎很认真准备考试,说不定是真的想要念水高。 只不过,看着她与国一程度的练习题苦战,要考上水高,学力还差得很远。 大概是因为艺术大学附属校这样有些奇特的高校,来自外县市的考生也很多,竞争率超过往年的五倍。考试共有英语、数学、国语、理科以及社会五个科目,甚至还有面试。 对于精神构造相当幼稚的优子来说,面试也相当棘手吧。 不过倒也没必要讲些消极的意见,在优子的正面情绪上泼冷水。 「喂,优子。」 「什么事?」 正与数字格斗的优子抬起头来。 「水高考试是什么时候?」 「二月十三日啊。因为正好是情人夜,我会带本命巧克力去给哥哥的!」 「不要冒出奇怪的词汇。还有,本命太沉重了,你拿去给老爸吧。我想他会喜极而泣的。」 空太采取冷淡的态度,以眼角余光看着默默进行作业的真白。今年一定能拿到家人以外的巧克力吧?察觉到忍不住想着这种事的自己,空太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优子,只剩下一个半月,却还在复习一年级的东西,你到底要不要紧啊?」 「所以现在要请哥哥来帮我猜考题啊。哥哥也是这样考上的吧。」 优子满脸笑容的说着蠢话,空太便对着她的脑门赏了一记切球。 「好痛喔!」 「我那时好歹也还满用功念书的。」 「咦~~优子从来没看过哥哥念书的样子。」 「因为我都是在优子睡了以后才开始念书的。」 这是事实。空太突然想起母亲每天帮自己准备宵夜的往事。 「好了,继续念书吧。」 「明明就是哥哥先跟人家讲话的。」 「这一点是我不好。」 对于再度开始与算式格斗的优子,空太一边给予提示,一边将手上的题库放回柜子上。 过了一阵子,正在教优子念书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空太帮优子回应。 原以为应该是母亲,结果从房门后出现的却是七海。看来大概是母亲拜托她,只见她正拿着放有宵夜与茶水的托盘。 「可以进去吗?」 「只有青山会特地这样问喔。」 七海对此微微笑了。 「那么,打扰了。」 七海将带来的托盘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折迭桌上,就这样直接坐在桌子前面,从小茶壶里倒出茶水。空太茫然看着冒上来的蒸汽,接着不经意地看了时钟。 「都这么晚了啊。」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肚子饿了就吃吧。」 空太接下七海递过来的饭团。因为今天还打算继续作业,所以这个时间点的燃料补充真是帮了大忙。 酥脆的海苔口感很棒,白饭与芥菜一起炒过的菜饭风味,对空太来说也是很怀念的味道。以前在准备考试的时候,母亲常常为自己准备这样的宵夜。 「好久没吃到这个了。」 「耶~~谢谢你,七海姐。」 马上离开书桌的优子冲向折迭桌,张着大嘴吃起了饭团。 「真白也是,如果还没要睡,要不要吃一些?」 「嗯。」 当注意到的时候,真白也已经放下铅笔,小口小口地吃着从七海手上接过来的饭团。 「青山不吃吗?」 「我没有在这种时间摄取碳水化合物的勇气。」 听来有些闹别扭的口气,一定还在意着体重的事吧。虽然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胖…… 「神田同学,准备得还顺利吗?」 「嗯?好像应该快要顺利了。」 「什么跟什么啊?」 「刚才跟赤坂……应该说是跟女仆讨论之后得到了一些建议。虽然还有个非思考不可的点,不过我有预感,如果想到好主意,应该就会变得顺利了吧。」 「喔~~什么样的建议?」 「不能只说些自己想说的话,要说审查员想听的东西。」 「……啊~~原来如此。」 「那么,跟你讨论一下。如果青山是审查员,会想在提报时听到什么样的内容?」 「我?嗯~~该怎么说呢?我对游戏的东西不太懂。」 「不管什么都好,只要把你想到的说出来就可以了。我自己也思考过,不过总是在同样的地方打转,所以想听听不同观点的意见。」 「这样的话,我想想看……如果是公司的高层,应该会问会不会赚钱吧?」 「啊啊,确实是这样。」 因为一心只想着游戏有趣与否,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一般而言,当然是给予会赚钱的印象比较好。 最近也在杂志上的开发者采访中看到「并不是有趣就会畅销」的内容…… 如果是就商业而言有胜算,对方一定会有兴趣。 不过,这是开发者该思考的事吗?总觉得企划的有趣程度,或者新鲜感才是原来该有的样貌,要如何营销则是另外的问题。 况且,虽然想思考出有趣的企划,但是一旦考虑营销的问题,感觉多少会受到拘束。 「……」 「神田同学?」 不,要是因为消极负面的理由而封锁了可能性,就太可惜了。现在可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更何况如果提报成功了,要作为作品贩卖,还是需要努力向使用者传达企划的有趣之处吧。 虽然有趣,却因为识别度低而销售不甚理想的游戏实在很多。也许对于提报的审查员而言,提出商业性的设想,其实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甚至开始觉得这部分说不定比呈现出作品的有趣之处还要来得重要。 这才是宣传推销作品的魅力不是吗? 「抱歉,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啊,不,反而帮了我大忙。」 这时候能够听取别人的意见,真的很值得庆幸。如果只靠自己的头脑去想,思考一定会偏向某一个方向。 「嗯,我开始觉得应该有办法了。」 「那就好。」 「这说不定是很不得了的发现。谢啦,青山。」 「哪里,我觉得只是很一般的事吧?」 如果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思考着同一件事,就会连很一般的事都看不见。 空太在谈话的同时,吃完了两个饭团。大概是因为肚子饿了吧。 「我吃饱了。」 「……」 他喘口气,莫名感受到七海的视线。 「嗯?什么事?」 「……没事。」 「……」 「我都说没事了。」 「为什么要说两次啊?」 不管怎么看,这个态度都是有事的意思吧。七海目光依然朝下,把装了茶的杯子递过来。 「饭团……」 「饭团?」 「好吃……吗?」 七海双眼向上窥探空太,眼神里蕴含着期待。 「很好吃啊。」 「这样啊。」 「嗯,很好吃啊。」 「那、那就好……」 「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好……啊!该不会只有一个放了大量的芥末吧!椎名、优子,你们没事吧?」 「怎么可能啊!真是的……明明是我特别做的。」 「咦?」 「……是我学了制作方法之后,做出来的啦。」 因为是很熟悉怀念的味道,所以空太完全没有发现,还以为一定是妈妈做的。 「我妈妈连这种事都让青山做吗?真是抱歉。」 「是我自己想做才做的,所以你跟我道歉我也很困扰。况且,如果有了剧本,我也打算请神田同学跟我做甄选的练习。」 「就算不做宵夜卖人情,只要青山有需要,我都很愿意帮忙。」 七海听了睁大眼睛。 「有需要那么惊讶吗?」 「为什么?」 这次她换上认真的表情问道。 「当然是因为希望青山能够通过甄选。」 「为什么?」 再度冒出同样的疑问。 「大概是因为我从一年级开始,就看着青山一路努力过来吧。我知道你连生活费还有训练班的课程费用,全都是靠自己打工赚来的。」 空太好几次看着七海对于班上同学邀约下课后去唱卡拉OK,或是相约礼拜天去逛街,都只能回答「抱歉」的身影。 就这层意义来说,七海也舍弃了一般高中生的生活,像真白一样投入。所以希望她能顺利,也不想看到她失败,不然自己一定会受不了。 「要说努力,训练班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并不是只有我。」 「因为我只认识青山,所以当然是支持青山啊。」 「这样啊。」 「……虽然其实搞不好是为了我自己。」 在谈话的过程中,空太心中萌生了某种感情。 「为了自己?」 「或许是希望青山能够证明,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 「……」 说出口的时候,空太才发现这是自己的真心话。 「抱歉,我太多话了。」 「不会啦。那么,也为了神田同学,我非得通过不可呢。」 「首先是为了自己吧?」 「那当然。我是因为这个才努力过来的。」 「我们彼此都加油吧。」 「嗯。」 空太是企划提报,七海是甄选活动。 「……」 空太感觉到视线而转过头去,发现真白正直盯着两人。饭团似乎是吃完了。已经先吃完的优子则回到书桌前继续念书。 「怎么了,椎名?」 「不问我吗?」 「咦?」 是指什么? 「该不会是刚才那个『如果我是审查员』的问题吧?」 「没错。」 真白充满了自信。 「喔,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没有。」 「你这样居然还敢冠冕堂皇的,把已经结束的话题再拿出来讲啊!」 「……」 真白突然散发出不高兴的气息。 「刚刚那一段,有让你不开心的要素吗?」 「我没有不开心啊。」 「明明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虽然你不太会表现在脸上,所以不容易发现,但我最近已经开始会辨别了喔。」 「我只是……」 「只是?」 「我也想要一起加油。」 房间突然一片安静。真白的话缓缓渗入身体里。 这似乎是很重要的一句话。不过,空太响应的却是很平凡的感情。 「椎名已经努力过头了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七海表示同意。 「不对。」 不过,与真白的想法不同调。 「什么东西不对?」 「我想要跟空太还有七海一起。」 「椎名……」 「……」 低着头的真白,凝视着地板的一点。 「最近有好多我搞不懂的事。」 「……真白……」 七海在空太的身边,拼命寻找话语。不过,似乎是找不到适切的词句,只见他求救般将目光投向空太。 「我跟丽塔讨论一下。」 「喔、喔喔。」 真白从床上站起身,将素描本抱在胸前,轻声走出房间。大概是去拿手机了吧。 她前脚刚走,空太的母亲紧接着走进房间。 「哎呀,睡着啦。」 还以为是什么事,一看优子,发现她已经在书桌前豪迈地打起瞌睡来了。而且,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看看时钟,时间刚过十一点。 「这个时间,以优子来说已经算很晚了吧。」 就空太所知,优子应该每天九点半就睡觉了。 「优子最近都念书念到很晚喔。」 「这样吗?」 「每天都念到十二点左右吧。」 「喔~~」 「你不说『怎么可能!』吗?」 「只要看过参考书或题库,就知道她有在念书了。」 看来优子并不是因为空太把真白带回家,为了与之对抭才说要报考水高的。优子自己应该有想要念这所学校的理由,空太对此并不感到不可思议。 能够理解她因为生长在那个城镇,而感受到水高的魅力。因为明明是学校,从旁人眼光看来,也会觉得念那里的学生们似乎很快乐……况且空太也知道那并不只是表象而已。进入高中后,世界变广阔了,虽然因为被流放到樱花庄而受到生平最大的打击,现在却连目标都找到了。 水高正是如此充满了刺激的学校。 「不过麻烦的是,爸爸反对优子报考水高呢。」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啊?只要妈妈跟老爸说,他一下子就会同意了吧。」 毕竟那个老爸在妈妈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不觉得看得到结果的比赛一点也不有趣吗?」 有时候真是搞不懂母亲。虽然平常看起来总是那么温和,却对任何事都有明确的主见。 「而且,优子拜托的人是空太吧?」 「那你跟老爸说一声吧。就说等他有空时,我有话要跟他说。」 「空太从以前就对优子没什么抵抗力呢。」 「不要多嘴啦。」 「好、好。」 总觉得妈妈心情很好。 「啊,对了,七海。」 「啊、是。」 空太的母亲招了招手,七海应声并走了过去。 「饭团怎么样?」 「很、很顺利。」 两个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讲什么事。 空太看着两人在眼前讲悄悄话,不禁感到坐立不安,便决定叫醒优子。 「喂,优子。要睡觉就去床上睡。」 「呜~~好困喔。哥哥要跟我一起睡的话我就起来。」 「少撒娇了。」 空太「啪」地轻轻敲了她的头。 「咦~~为什么?以前明明都一起睡的。」 「跟国三的妹妹能一起睡吗?」 「讨厌啦,哥哥。意识到优子了吗?」 总觉得优子看来有些开心。 「不,根本没有任何让我意识到的要素吧?」 「哥哥明明就还没看到优子成熟的部分。」 「好,你已经醒了吧。趁现在去刷牙,再到床上去吧。」 「呜!竟然使出诱导侦讯,实在太卑鄙了!」 这既不是侦讯,也不卑鄙。 「可、可是,真白姐还在床上……消失了?」 「椎名回客房去了喔。」 这样看来,今天就到此结束了吧。 空太说了要回自己的房间后,便离开优子身边。 「妈妈,刚刚的事就拜托你了。」 「好、好。」 「哥哥,什么事啊?」 「你迟早会知道的,就不用太期待的等着吧。」 空太这么说完,便走出房间。 七海在身后跟了过来。 「你觉得我太宠妹妹了吗?」 「总比对她冷漠得好。」 在简短的对话之后,空太就在房门口与七海分手。 接着打了个呵欠。 但是,今天还有作业要完成,因为好不容易看到了可能性。 空太如此鼓足了干劲,进入自己的房间时,动作瞬间停住了。 真白睡在床上。她的背拱得圆圆的,睡得很舒服似的发出呼吸声。靠近胸前的双手,握着还未合上的手机,似乎一个翻身就会折断,看来很危险。 空太从真白手上抽走手机。要合上手机的时候,发现了短短的简讯。 ——空太好冷淡。 真是令人感到无可奈何的内容。其他还写了什么呢?稍微看一下好了。空太心中的恶魔如此呢喃的瞬间,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呜哇!」 空太吓了一大跳,差点摔了手机。看来似乎是丽塔回信了。因为这样,改变主意的空太老实地合上手机,放在床的旁边。 接着帮熟睡中的真白盖上毛毯。 「你看,我一点都不冷淡喔。」 搞不懂在表示什么的主张,空虚地回荡在静悄悄的房里。 真白依然腄得很熟。 「好、好,来做提报的准备吧。」 空太发现自己一直注视着她的睡脸,便故意发出声音般,坐到书桌前。 只是,这天因为很在意真白的简讯,结果不太能够专心。 2 透过浴室的墙壁,远远传来除夕夜的钟声。今年也只剩下几分钟了。 红白歌合战结束了,就在即将跨年的时候,空太放着正在客厅吃除夕面(注:日本习俗,除夕要吃荞麦面)的其他人,自己一个人跑去冼澡了。 「……该怎么办啊?」 空太泡在浴缸里,即使茫然望着天花板,脑袋仍灵光的运作。 并不是为了准备提报的事而感到烦恼。托女仆与七海的福,空太找到了一个方向,想法也大概整理好了。剩下的,就是重复进行说明的练习,将精确度提高到觉得完美的地步就可以了。 报告的日程是一月七日,所以还有充分的练习时间。 之前像小狗一样靠过来嬉闹的优子,也从二十八日晚上开始认真念书准备考试,所以不会受到干扰。优子的家庭教师,也从昨天起由七海担任。 明明一开始还闹别扭的要空太来教,但是与七海一起念书了一个小时左右,她便目光炯炯地说道﹕ 「七海姐搞不好可以让优子考上水高。」 七海的教法想必非常优秀吧。 不过为了让优子发挥念书的成果,必须让父亲答应她报考水高。而空太现在所烦恼的,正是这件事。 虽然必须说服父亲,但是年末忙得一团乱,没办法跟父亲说上话。 话虽如此,要真是过完年了,新年又有新年的忙乱,而且母亲说过父亲四日起要开始工作,看来过年没办法悠哉太久。 可以的话,真希望今天除夕就能解决…… 「真糟糕啊……」 听着从天花板弹回来的声音,突然觉得门前有人的气息。是谁呢?该不会是真白或优子吧? 正当空太开始警戒的时候,传来父亲的声音。 「空太。」 「干、干嘛啊?」 「我进来啰。」 「咦?」 不管空太感到惊愕的声音,父亲打开了浴室的门。 「呜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 空太眼前站着全裸而且完全没遮掩、态度毫不避讳的四十多岁大叔。 「至少前面遮一下!」 「为什么?」 「因为见不得人的地方被看得一清二楚啦!」 「我的身体没有哪里是见不得人的。」 果敢断言的父亲,踩着稳健的步伐进入浴室,在莲蓬头前摆好架势,从空太正泡着的浴缸里舀起热水冲洗身体。就这样,用擦澡的刷子沾了肥皂后,豪迈地搓洗起身体。 「不,等一下,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正在洗重要部位。」 「谁叫你实况转播了!这是干什么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点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快告诉我这是一场梦!」 「居然会想作有爸爸登场的梦,你的脑袋没问题吧?」 「没问题才有鬼啦!正在噩梦之中啦!」 「不要在浴室里面大呼小叫的。有回音实在受不了。」 「就算你现在想装成普通人的样子,也已经太迟了啦!」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啊?多吃点小鱼干。摄取钙质吧。」 「我对这整个状况都不满啦!我为什么要这么悲惨跟一把年纪的老爸一起洗澡啊!而且还是在除夕夜!」 「别耍任性了。如果是洗澡,我也宁可跟优子一起洗。可是啊,优子已经拒绝我四年了。妥协再妥协的结果,就只能勉强跟你洗了。」 「勉强的话不如不要进来!真的很恶心耶!我也拒绝你啊!全面否定!」 「别那么害羞。」 「我会脸红百分之百都是因为生气!你也稍微想一下世俗的常识再采取行动吧!」 「你还被世俗这种暧昧的东西耍得团团转吗?太窝囊了,真是个屁眼小(注:日文指度量狭小、心眼小)的男人啊。」 「不要一边光溜溜地洗着屁股,一边说些耐人寻味的话啊!」 「你自己的屁股要自己洗。」 「不行、不行,我已经受不了了!神啊!我是没办法克服这层试炼的!」 「别这么说,这说不定是我跟你最后一次一起洗澡的机会了。」 「你是健康检查发现了什么严重的疾病,马上就要暴毙了吗?请您务必现在就走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健康到一个不行。我可是在做胃部光检查时,忍不住又要了一杯钡液,获得医生背书『别再来了』的男人喔。」 「那是因为你是大麻烦,所以叫你不要再去的意思啦!你怎么能解读得这么正面啊?话说,你到底在干什么啦!算我拜托你,不要再给世人添麻烦了!真丢人。」 大概是对自己不利的话都不打算听吧?空太的父亲开始淋浴、洗起头来。 总之,他在洗完头之前变安静了,所以倒是还好。但是一关掉莲蓬头,他居然企图进入空太正在泡的浴缸里。 「等一下、等一下,这真的给我等一下!你想杀了我吗!」 在狭窄的浴缸里与父亲紧贴在一起,根本已经是心灵创伤级的极刑了。不管是如何坚不吐实的嫌犯,也会因为这样的一击就招供了。 但是,空太的父亲不是这样就会罢手的人。他将脏兮兮的屁股朝向些太。 「屁股!」 空太实在没有办法,便与父亲错身离开浴缸,打算就这样走出浴室。对,这么做就好了。为什么之前没这么做呢?早点走出去不就得了?空太因为父亲突然登场而失去了冷静。 「你要去哪里?空太。」 「我要出去啦!」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我听妈妈是这么说的。」 「啥?不,等一下,你是因为这样才进来的吗?」 「别管那么多,赶快说吧。」 「我想要离开浴室之后再说。」 「给你一个人生的教训吧。」 「洗耳恭听?」 「机会是不等人的。要是拿自己还没准备好当借口,而让眼前的机会溜走,下一个机会是绝对不会到来的。」 「可以的话,希望你这段话能等我们彼此都穿着衣服的时候再说!」 明明说了很棒的话,却整个掉漆了。 「我要说有关优子的事。」 「女儿是不会给你的。」 「我是你儿子耶!跟你要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干什么!」 「……」 「咦?这沉默是什么意思?」 「……不。」 「干嘛把眼神别开?该不会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之类吧?我有这种隐藏的身分设定吗?」 「很遗憾的……」 「不会吧!」 「你是我跟妈妈的孩子。」 「不准说很遗憾!我才要觉得遗憾吧!啊,不过,你刚刚说了『你是』对吧?该不会,优子她是……」 「没错。」 「……怎么会?」 「她是我跟妈妈的孩子。」 「让我揍你五、六拳吧!」 「太多了,算便宜一点吧。」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的愤怒杀价!话说回来,能不能也把我当儿子好好对待?」 「男人不要讲这么恶心的话,这种事要我说多少次啊?」 「进浴室来才比较恶心吧!」 「结果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完全摸不着你的主题。」 父亲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为什么会变成好像是我的错啊……不对,是有关优子的考试。」 「……」 「看来她也很认真在念书,让她报考水高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实说,以那家伙的学力也很难通过考试啦。」 「……」 「要是考了却没过,优子也能服气吧?这么一来,她就一定得念这里的高中,老爸你不也比较安心吗?」 「……」 「喂,老爸。」 「看来你多少有些长大了。」 「咦?」 如此说着的父亲,不知为何视线朝向下面。 「你在对哪里讲话啊!」 「对着儿子啊。」 「算我拜托你,赶快去死吧。」 「你这是对爸爸讲话的口气吗?」 「对儿子说更夸张的话的人是你吧!」 「我刚刚不是称赞你了吗?」 「这世上哪有儿子会因为被父亲称赞那个地方而觉得开心的啊!我要是仓鼠,早就因为压力而死翘翘了!」 「你这样是打算搞笑吗?」 「在这个已经可笑过头的状况下,我干嘛还要惹你发笑啊!」 别理他了。空太这么想着,转而坐到莲蓬头前,压了一下洗发精的瓶子,「啪唰啪唰」地洗起头来。 「喂,空太。」 「……」 「喂,儿子。」 「……」 「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问题不在这里!话说,你有什么事啊?」 「哪一个女孩子是你的本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空太猛烈地咳了起来。洗发精也流进眼睛里,痛得不得了。 「问这什么像是班游晚上会问的问题啊!」 空太的父亲完全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那个绑马尾的……青山小姐吗?妈妈好像很喜欢她喔。」 「STOP!现在马上停下来!」 「不管是谁,我觉得只要当事人觉得好就好了。」 「我不是叫你停下来了吗!」 「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反对一夫多妻制喔。」 「你是想叫我搬到那样的国家,然后归化国籍吗!」 「嗯,也是可以。」 「可以吗!那就不要拿出来当话题。」 「话说回来,你差不多已经决定将来的出路了吧?」 「……」 「怎么样?」 看来,这似乎才是父亲的正题。 「……虽然现在的成绩看来,要直升水明艺术大学有些困难,但我的第一志愿还是水明。」 因为早已决定好了,所以空太立刻回答。 「如果没办法直升呢?」 「那我就以一般考试报考水明的媒体学部。」 「落榜的话呢?」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去念。」 如果要重考,势必得先回老家来吧。应该会是这样。 「……」 父亲什么也没说。 「不行吗?」 如果考虑到学费跟生活费,家里接济应该也不轻松。 「如果不行,我就自己打工,总会有办法的。因为不管怎样,我本来就觉得必须打工了。」 看着七海,就知道自己有多么依赖父母。这个寒假期间,七海因为被赶出宿舍而没办法打工,还感叹着生活费很吃紧。空太还没尝过这种苦。不过因为现在有想做、想尝试看看的事,所以即使变成那样而产生障碍,一定也能够克服。 「你既然都决定了,那就没问题。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打工也无所谓。不过,学费的事不用担心。你……不,你跟优子的学费,我还赚得来。」 「……咦?老爸?」 「我不说第二次。」 虽然东拉西扯了那么多,看来父亲还是很用心在思考优子的事。空太觉得这部分应该老实地尊敬他。 「不过,优子大概没办法考上水高吧。」 「我也这么觉得。」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一脸茫然叫了空太的名字。 「喂,空太。」 「干嘛啊?」 「我泡到头昏了动不了。救救我吧。」 「刚刚居然有一瞬间觉得你帅呆了,先跟我的纯情道歉!不然我不会救你。」 「先喝酒果然是失策吗?」 「不要在喝醉酒的状态下进来洗澡!」 「别说蠢话了。哪有父亲不借酒劲就能跟儿子谈话的!」 「不要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出很窝囊的话l」 之后,为了将父亲抬出浴室,空太在肉体上及精神上都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这个经验,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不,是已经烙印在脑海里,要忘记根本是不可能的。 「空太。」 「干嘛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新年快乐。」 「我根本就没那个心情迎新年啦!」 就这样,新的一年到来了。 3 一月六日。从昨晚就冷得厉害,即使太阳露脸了,也完全没有温度回升的感觉。吐气都变成白烟,身体因冷空气而缩了起来。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也受到现在来到的参拜地点影响吧。 空太一行人今天下午要离开福冈,也事先买了新干线的票,所以决定上午先出门去做新年的第一次参拜。 在太宰府站下车的空太等人,走在剪票口出来一直延伸下去的参拜道上。 即使已经过了三个日(注:指元月1日至3日期间),参拜者依然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走散。 一路上移动缓慢,原本只要十分钟即可抵达的本殿,已经花了二十分钟却还到不了。终于,看见鸟居了。六日都已经是这样的景象了,如果是元月一日,可能连前进都有困难吧。 因为考虑到还有真白跟优子在,选择今天来参拜是正确的。 话说回来,还真是难走。不过空太会这么觉得,并不只是因为人多而已…… 「喂,椎名。」 「嗯?」 「手给我放开一点。」 走出车站之后,真白就一直紧黏着空太的右手。 「优子放开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 接着空太把目光移向左边。像猴子布偶一样挂在手上的,正是优子。 「她这么说喔,优子。」 「真白姐放开的话,我就考虑一下。」 「她这么说喔,椎名。」 「要是我不见了,空太也无所谓吗?」 如果在这人群里走失就完了。 「好,绝对不要放开我喔。」 「优子也要!哥哥也对优子说嘛!」 「不过就是走失了我会很麻烦的意思啦!」 因此,空太的右边还是紧黏着真白,左边则是优子。 「那我也要!嘿!」 伴随着吆喝声,柔软的物体贴在空太背上——是美咲。虽然离原来的状态还差很远,不过已经以新年为分界点,一点一点逐渐恢复精神了。昨天她还与优子进行了吃年糕大胃王比赛,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美咲落在空太脖子上的呼吸令人发痒。掠过鼻头的发丝,散发出舒服的香味。 「学、学姐,请赶快下来!」 当然,空太的声音都变调了。 「啊~~美咲姐好奸诈喔。优子也要人背!」 「神田同学真是受欢迎啊。」 把脸别开的七海,看来心情不太好。 「你为什么看起来有所不满?」 「因为我的确感到不满。」 这也难怪了。 「别人的幸福有这么令人憎恨吗?」 「你果然觉得很幸福啊。说的也是,要是跟上井草学姐贴得那么近,似乎就会有很多令人开心的事呢。真低级。」 压抑着表情的七海眼神冷漠。 「不,等等,不是那样!刚刚是弄错了!这种状况不管怎么想都是不幸吧!」 「谁知道。」 七海把脸撇开。 「小七海,学弟的前面还空着喔。你就抱上去吧。」 「……」 「青山,为什么你还真的想了一下?」 「没、没有啊,我才没有想着那种事呢。」 「如果你真的有在想,那我可没有今天平安完成参拜,然后回到樱花庄去的自信啊!」 好不容易穿过参拜道,空太等人终于来到本殿。走在参拜道时就觉得同一辈的参拜者很多,真不愧是太宰府天满宫。毕竟是考生的最强伙伴。 空太一行人决定五人排成一列参拜。 站在旁边的优子很认真地合掌。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在祈求能考上水高。 虽然觉得向神明拜托太勉强的事不太好,不过姑且还是以「虽然是很厚脸皮的愿望」作为开场白,祈求优子考试合格。 另外还有…… ——希望青山的甄选顺利。 很用力的这么拜托。还有一个…… ——希望美咲学姐打起精神。 这个也好好祈愿了。 接下来,空太等人往本殿旁的商店移动,将位置让给后面的参拜者。 这时,空太察觉自己忘了重要的事。 「啊,完了。」 「怎么了?」 七海露出不解的祌情。 「我忘了祈求提报的事了。」 「没问题的。」 这么说的人是真白。 「什么没问题?」 「我已经帮你求了。」 「真、真的吗?」 空太感到有些意外。 「嗯。」 毕竟她是真白,不会为自己祈求漫画连载顺利吧。要是问她原因,她应该会说「这种事靠自己想办法就好了」。 「我也帮神田同学祈求了。」 七海小小声地说。 「谢谢你们啦。」 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呜……优子也应该帮哥哥祈求的。明明是个赚取哥哥点数的绝佳机会耶……」 「如果是为了那种邪门歪道的理由,就大可不必了。」 「大受打击!哥哥点数减少了……」 「我也帮优子考试的事祈愿了。」 「真的吗?谢谢你,七海姐。那么,哥哥呢?哥哥有帮优子祈求吗?」 「有啊,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这个愿望太乱来了。 「如果是赤坂,一定会说有闲工夫祈愿的话,倒不如多背一个英文单字来得有建设性……之类的吧。」 突然想起住在樱花庄隔壁房间的室友。赤坂龙之介基于与真白不同的理由,也和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我也觉得他会这么说。」 七海一脸露骨的厌恶表情。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正当空太这么想的时候,优子拉了他的手。 「哥哥,我想要那个。」 优子跑向签筒旁的绘马(注:向神明祈愿或还愿时献给神社、庙宇的小许愿板)。 「反正机会难得,就来写一下吧。」 众人在商店里,依人数买了五张绘马。 「您要在这里写吗?」 「是的。」 「那么,那边已经准备好笔了。」 跟着巫女的指引,空太一边将绘马分给每个人,一边移动。 率先拿笔的优子,以大大的字写了: ——水高合格! 在她旁边的真白在绘马上画了优子的肖像。她知道绘马是做什么用的吗?不,总觉得她应该不知道。反正现在说明也来不及了,空太决定保持沉默。完成的优子肖像,令人感觉真不愧是真白,拥有压倒性的高超技术,用签字笔一次就能画成这样。应该说是真的很厉害,厉害得叫人害怕。 七海则以漂亮的字迹写着…… ——希望能通过甄选。 空太的则是…… ——希望优子能考上水高。 倒也不是想学真白,只是觉得企划报告的事必须靠自己想办法。这次要好好地做,不会再失误了。然后,绝对要呈现出结果……空太不是祈愿,而是将自己的干劲化为誓言。 同时,最后拿笔的美咲也写完了。 「哥哥,我们去挂上吧。」 一行人移动到本殿后面,发现那里挂了许多绘马。 「好惊人的数量啊。」 满满一整排的绘马,到底有几张呢?这景象实在壮观。稍微看了一下,果然还是以祈求考试合格的压倒性居多。 祈求自己考试合格、小孩子考试及格,甚至还有学校老师祈求全班同学合格。这似乎有点像在拍偶像剧。 「哥哥,这里。你就挂在优子的旁边吧。」 优子正想照她所说,把兄妹俩的绘马挂在一起时,手臂突然被拉住。是真白。 「空太要在我的旁边。」 「优、优子先说的。」 面对面的真白与优子,因为莫名的固执而迸出激战的火花。 「好了、好了,不准吵架。」 三张绘马,依照真白、空太、优子的顺序配成一列。这么一来,两个人都是在空太的旁边,应该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空太无法再继续跟她们搅和下去,便开始寻找七海与美咲的身影。 七海似乎决定挂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神情认真地双手合掌。 美咲则是带着温和的表情挂着绘马。她到底写了些什么呢?如果是平常的美咲…… ——希望世界和平。 总觉得她会这么写。 空太有些在意,于是走到美咲身旁。 接着从旁看了她的绘马。 ——希望仁考试合格。 可爱的字迹与满溢的情感一起跃上绘马。 空太胸口一阵抽痛。不只是疼痛,而是尖锐地刺痛着。 即使哭得那么难过,美咲还是祈求了仁的幸福。 对于她那勇敢的姿态,空太感到胸口一阵揪紧。 参拜的时候,美咲一定也祈求仁能够考上—— 而不是为自己祈求…… 「虽然不用我祈愿,仁也一定会考上就是了。」 抬起头来的美咲笑容,令人感到于心不忍,因为她是在强颜欢笑。 「我有些能够理解仁学长的心情。」 「学弟?」 「因为美咲学姐很厉害。在文化祭一起做喵波隆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心里还想着,之后也要再做那样的东西。」 「那就一起来做啊。」 「不过,我希望自己下次能够更发挥作用,或者该说是想为作品做些什么。就像美咲学姐或椎名那样……」 「……」 「但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那样的实力,所以要朝梦想前进,去经历各种事,并且挑战、学习……希望下一次就能办到以前做不到的事。」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 这是美咲货真价实、毫无虚假的心情,一字一句都那么痛。不过,要闭上嘴避开伤痛是很简单的,所以空太即使擦出伤口仍继续往前进。 「我也想到会是这样。」 「我只是想跟仁在一起而已。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只要我们心中的感觉一样就好了。如果仁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做动画。」 「学姐!」 「怎么了?学弟?」 空太紧握的拳头因愤怒而颤抖着。不过,他拼了命的压抑住。 「那种话,请绝对不要对仁学长说。」 仁的梦想是跟美咲一起制作很棒的东西。美咲是仁的目标。 「要是自己追求的东西,却被已经拥有的人轻易舍弃,叫人情何以堪。」 「……」 「你忘记丽塔的事了吗?」 丽塔是真白很重要的朋友。她紧跟在真白后头,努力想要追上她,却因此受到深刻的伤痛…… 「小丽塔……」 美咲紧紧闭上双眼思考,再度抬起头时,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这样啊。说的也是。」 「就是这样。」 「对不起,学弟,我说了谎。」 「咦?」 「其实我根本就没办法不做动画,就是会忍不住想制作啊。因为做动画很开心。」 多么简单的理由啊。而这份简单正是美咲的坚强所在,也是她的才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知道做什么事会感到快乐,也知道那对自己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虽然很简单,却意外地困难。 「现在也是……好想赶快回樱花庄去做动画。明明圣诞夜之后一直想着仁……但我的脑袋里,满满都是那边的效果要加重、下次要试试用双路立体声录音之类的——……」 「这种开心的事,仁学长一定是想由你们两人一起努力做得更好,而不只是单方面接受刺激而已。」 「……」 不知道空太的话美咲是否听进去了,她只是直盯着自己写的绘马。 过了一会儿,美咲开口了。 「那个,学弟。」 「是?」 「我可以帮仁买个祈求合格的护身符吗?」 「要是能交给他就好了。」 因此,两人必须再次面对面。 「……我会试试看的。因为我除了仁以外谁都不要。」 对美咲而言,这份感情与制作动画一样,一定也是为了很简单的理由。正因如此,才无法放弃、无法不想他。 将愿望托付在绘马上的空太等人,陪着说想抽签的优子再度回到本殿前。优子、真白、美咲、七海、空太依序抽签。 真白与美咲漂亮的拿到了大吉。 「人家只抽过大吉耶。有放其他的签吗?」 美咲还说了这种骇人听闻的话。 「当然有放啊!」 空太将「吉」的签拿给美咲看。 「好棒喔,学弟。这是稀有道具呢。」 「请不要这么认真的感到佩服!」 顺便一提,七海抽中了小吉,说着「算了,差不多都是这样吧」便莫名接受了。 最早提出要抽签的优子则是一脸灰暗的低着头。这也难怪,因为就某意义上来说,他抽中了最稀有的凶。从旁偷看到签诗的内容,并没有写很不好的事,只写了些学业、健康与恋爱都没什么大碍等字眼。 「上面写念书最重要的就是日积月累的努力喔,优子。」 「我并不想听这种理所当然的言论啦。」 「不然你想听哪一种理论?」 「像是一定会考上之类的?」 「那就是异常现象了。」 「哼~~」 空太把手放在闹别扭的优子头上。 「……哥哥。」 「嗯?」 「谢谢你跟爸爸说。」 优子突然以一本正经的表情这么说,实在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并不是因为我去说了,而是老爸本来就打算答应你。」 「嗯,不过,还是谢谢你。还好哥哥是我的哥哥。」 「什、什么跟什么啊……」 空太搔着脸颊别开视线,总觉得很难为情。 「身为哥哥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走吧,去把签纸绑在树上吧。」 「啊,等一下啦。」 将签纸绑好的空太等人在离开太宰府之前,到本殿后方并排的茶馆买了名产梅枝饼吃。 「真好吃呢。学弟,有机会再来吃吧。」 「如果不是当天来回的旅行,我就陪同。」 以前曾经有过为了吃章鱼烧而被带到大阪,还有为了吃拉面而飞到札幌去的经验。那种硬干的行程,与其说是旅行,还不如说是惩罚游戏绝对要来得恰当。在空太旁边的七海,大概是想起了被带去长崎吃什锦面的事,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离开茶馆之后,空太等人在回家的路上吃了优子发现的「合格汉堡」当作午餐。那是种烤得酥松的汉堡面包,里面夹着以鸡排为主的汉堡,虽然是第一次吃,却十分美味。 吃完午餐之后,空太看了看表,已经差不多是该去博多车站的时间了。 一边哄着似乎还玩不够的优子,空太等人为了搭乘新干线准备前往博多站。这么一来他们也将离开福冈了。 搭了约三十分钟的电车,抵达博多站,与将行李及猫咪小町载到车站来的母亲会合。 另外也收下了许多伴手礼。明太子、大肠锅料、土产小点心……双手塞得满满的。 「在年末年初这个忙碌的时期,承蒙您的照顾了。」 七海有礼貌地向空太的母亲致意。 「承蒙您的照顾了。」 真白也接着说。 「承蒙了。」 最后是美咲。 「别这么客气。托大家的福,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新年。随时欢迎你们再来玩。」 「别、别再来了~~!」 躲在母亲背后的优子,小小声对真白说着。 「啊,对了、对了,空太。」 「什么事?」 「爸爸要我传话。」 「他说『是男人就该负起责任』。」 「什么责任啊!」 「还有,『下个月优子要考试,所以会去你那边,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我本来就这么想了。话说回来,你们打算让优子一个人来吗?」 「有空太在,应该没问题吧?」 都这么说了,也不能说不行。 「我是觉得没问题啦。」 只是,如果让优子住在樱花庄的那个房间,应该没办法专心考试吧。背起来的东西似乎也会一晚就全忘光了。应该有必要先跟千寻说一声,虽然如果是家人应该没关系…… 「还有,妈妈也有一句话要说。」 看来很开心的母亲,向空太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什么事?」 「不用管那么多,耳朵过来。」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向母亲靠过去。 「如果是选媳妇,妈妈比较喜欢七海喔。」 「你、你在说什么啊!」 「哎呀,你不喜欢吗?」 「与其说不喜欢,应该说是青山不愿意吧。」 「那么,如果七海不会不愿意,空太你会怎么做?」 「……」 「七海又会照顾人,又善解人意,妈妈觉得她是可爱的好女孩喔?」 完全就如同母亲所说。空太与青山很聊得来,在很多方面也容易有共鸣,而且她又很可靠,跟她在一起会觉得很放心。不过,她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却努力不让别人发现,这些空太也都知道。 「空太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 同班的女同学。不过,应该不单是这样,她还是个与自己感情很好的同班同学,也在樱花庄里一起生活。她为了成为声优而努力,空太想支持她的梦想,也认真地希望她能实现。不知道像这样的存在,到底应该称为什么。 「妈妈想说的,只有这样。」 空太的母亲拍了他的肩膀,并将他推出去。空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好站在七海旁边。 「神田同学的妈妈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因为刚刚母亲说了奇怪的话,所以空太莫名意识到注视着自己的七海。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啦!」 「神田同学,你怪怪的喔?」 「没、没那回事。」 「空太很奇怪。」 连真白都插嘴了。 「一点都不怪啦!」 空太的母亲一个人笑眯眯地看着拼命否认的空太。 「好了,新干线的时间要到了。」 空太说话忍不住快了起来。动摇的样子太明显了。 七海再度行礼表示感谢照顾。母亲轻轻挥手回应,优子则对真白「呸~~」地吐了舌头。 美咲走在前面通过验票闸门,七海跟在后面。空太让真白先走,自己再接着通过闸门。 优子似乎还在说什么,不过被人潮阻扰,空太只能回头轻轻挥手回应。 「这么一来,寒假也结束了呢。」 这么说的七海侧脸,看得出些微的紧张。一定是在想着下个月的甄选吧。 空太也在进入新干线月台的时候,转换了自己的心情。 明天是一月七日,第三学期的开学典礼。不过对他而言,并不只是第三学期开始的日子。开学典礼之后,最重要的挑战正等待着他。 开始时间是下午四点。游戏企划甄选「来做游戏吧」的提报审查。 想得到的准备都做了,也已经重复练习了好几次,剩下的就是完美地完成正式报告。 空太如此下定决心时,察觉到自己走在月台上的脚颤抖着。 不过他对此并不觉得丢脸,也没有焦躁感。 他只是静静对心中萌生的情感如此说着: ——又是你吗? 它的真面目,就是几乎侵蚀身体的紧张感。睽违四个月的再会,空太对此感到些许怀念。而对于能这么想的自己,此时的空太有些乐在其中。 第五卷 第三章 名为提报的恶魔 1 一月七日,新学期开始了。开学典礼及回家前的导师时间结束之后,空太来到美术科教室接真白。 原本打算与平常一样走在笔直延伸的走廊上,但步伐却有些不自然地僵硬。他的脸色不好,表情也没什么精神。 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这样,身体感觉轻飘飘,也没有自己身体的实感。总觉得体重至少少了一半。 这种紧张感并不是用「自己多心了」这样的理由就能够带过的次元。就连骨髓,还有每一滴血,都害怕着接下来等着自己、名为提报的恶魔。 大概是昨天还很从容,甚至想着面对这样的紧张感有些开心。但现在回想起来,对于自己的愚蠢真是感到羞愧。 过了一个晚上,压迫身心的压力都明显变大了。 刚刚离开教室的时候,还让赶着去打工的七海真的担心了一下。 「神田同学,你的脸色不太好喔?」 「没事啦。只是在害怕而已。」 原本打算半开玩笑的笑着回答,但是看到七海一脸遗憾的皱着眉头,空太的表情应该也非常微妙吧。 他硬拖着无法顺利控制的身体,终于能勉强在走廊上前进。 「都已经做好充分的练习,剩下的只要照练习来就好了。」 心里虽然很明白,但是涌上来的紧张感却有增无减。 「练习已经能毫无失误的进行了。」 所以正式报告的时候也能做到。为了让这次的提报呈现出成果,也为了展现与上次什么都摸不清楚就结束的情形不同的自己,不得不做到。 好不容易来到美术科教室,里面一个学生也没有。看来导师时间已经结束了。 「真白在美术室。」 声音从走廊那边传来。不用确认身影也知道是千寻。 「应该不是第一天就开始实习了吧?」 今天应该只有开学典礼跟导师时间而已。 在千寻旁边的,是与她多年孽缘的现代国语老师白山小春。大概是导师时间结束,正要回教职员室吧。 「是大学那边过来商量,说想把真白的画作……放到几号馆来着?反正就是要装饰在某个大厅里。」 「椎名同学真是厉害呢~~」 不知道小春的感想有哪些是真的。 「喔~~」 现在已经不会因为有这种事找上真白而感到惊讶了。反而是原本世界知名的天才画家真白,会在樱花庄与空太等人一起生活,很平常地读着日本的高中,这才比较不正常。 「对了,老师,澳洲怎么样啊?」 昨天因为刚从福冈回来,长途旅行累了,所以也没时间好好听她聊。 「伴手礼是什么?」 「居然向老师要伴手礼,你到底从父母那里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育?」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斯巴达式教育。」 自己察觉到随着年纪增长,家人也一点一点地在改变。 「应该说,我的事情不重要。千寻老师的澳洲呢?」 「那个,你们两位,所谓的澳洲是指什么事?」 在旁边听着的小春突然提出疑问。两人平当总是在一起,小春怎么会不知道千寻的寒假规划呢?或者应该说,空太原本以为没有男朋友的千寻,一定是跟小春去旅行了,因此实在感到有些意外。 「千寻整个寒假都在日本吧?参拜也是跟我去的,还祈求今年一定要找到结婚对象呢。」 「啊?」 小春又讲了更多莫名其妙的话。 「小春该不会在做梦吧?」 「真是的,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呢?」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觉得没办法再抵抗了,千寻露骨地咋舌。 「因为出了点差错,所以就没去了。」 「咦?什么跟什么啊!」 真的吓了一跳。 「这样的话,我根本就没必要把椎名她们带回家吧?」 「真是所谓的徒劳无功呢。学了一课吧。」 「原来如此,是那样吧?老师很痛恨我吗!讨厌我吗!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既不痛恨你,也没讨厌你。」 「我无法接受!请至少给我明确的理由!」 「千寻,你该不会还没讲那件事吧?」 对于小春无意的一句话,空太虽然心想是什么事,倒也没特别在意。不过,看见千寻的表情紧绷,神情变得锐利,让空太觉得有点不对劲。 「所谓还没讲的事,是指什么?」 「说些还没决定的事又能怎么样?」 这并不是回答空太的疑问,而是对小春说的话。千寻的口气似乎有些焦躁。 「老师?」 「不过,那也是迟早的问题吧。」 小春像平常一样回应。两人无视空太的存在,所以他完全被排除在对话之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紧咬不放。 「到目前为止,跟你没有关系。」 「如果以后可能会有关系,请现在就告诉我。」 这样就可以先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神田同学。」 「小春,别多嘴。」 「她都这么说了,神田同学。」 小春被千寻锐利的眼神瞪着,故意露出困惑的表情。 「神田,你今天不是要提报吗?只要专心想着那件事就好了。」 「喔。」 总觉得不像平常的千寻。她有时会在樱花庄里喝到烂醉、搞得一团乱,但是不曾有过像这样神经紧绷的气氛。 「好了,赶快回去吧。」 虽然有些在意,但是看来就算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她也不会讲吧。从千寻身上感觉得到这样的意志。 况且,正如她所说,现在应该专注在提报上才对。 「那么,我先走了。」 「神田。」 「什么事?」 「别想要做得很完美。」 「咦?」 因为太突然了,空太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这句话是针对什么。不过,在眨了几次眼的同时,就察觉到千寻是在说提报的事。 但是,却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协调。 「啊,好的。我会全神贯注的努力。」 「不行,你完全搞不清楚。我是在叫你不要努力。」 千寻留下这么一番话,便带着小春走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用更浅显易懂的说法呢?」 空太下意识在脑中反刍千寻的话。 ——别想要做得很完美。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在叫你不要努力。 完全搞不清楚。当然是非努力不可啊。正是为了这个,所以就连在福冈时,也把过年的时间都花在准备工作上了。这次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为了完美的企划提报。 「算了,反正说不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 再怎么说,她也是樱花庄最引以为傲的懒惰教师。空太不再放在心上,往位在别栋的美术室走去。 空太在美术室前面,与一群貌似大学相关的人员擦身而过。当中有人将一幅大大的画框抱在腋下,那大概就是千寻所说的,要装饰在某大厅的画作吧。 空太将头探进教室,发现只剩下真白还在里面。 她孤单地浅坐在教室角落的椅子上,专心地看着漫画。那是大约两年前非常畅销,甚至还制做成动画的少女漫画。虽然并不是太奇怪的景象,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协调。 虽说是新手,真白好歹也是在月刊上连载的漫画家,就算看漫画也不奇怪,还能够从别人的作品当中学到东西吧。但是,像这样默默埋头专心阅读的样子,其实这还是空太第一次看到。平常真白几乎是不看漫画的。 然而她今天一早就看起了漫画,就连上学途中自光也完全没离开过,所以是由空太拉着她到学校的。从早上还有现在的状况看来,开学典礼跟导师时间,她大概也一直在看漫画吧。证据就是今天早上她看的是第一集,而现在她手上拿的则是第七集。 「椎名,回家了。」 「……」 「喂,椎名。」 空太又叫了一声之后,真白站起身来,不过还是没从漫画上抬起脸来。空太没有办法,只好抓住她制服的手肘部分,带她离开美术室。 「为什么会突然想看漫画啊?」 「学习。」 「是绫乃小姐说的吗?」 该不会是在空太不知情的状况下,责任编辑跟真白联络了吧。 「是丽塔的建议。」 「啥?」 这么说来,之前她确实说过「要跟丽塔讨论一下」。 「学习什么东西啊?」 「不能跟空太说。」 「被这么一说,就更令人在意了呢。」 「空太。」 「什么事?」 「你知道情人节吗?」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空太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走在后面的真白撞上空太的背。 「那个会让人忍不住思考起自己的存在价值的日子怎么了吗?」 虽然是非常卑微的回答,但如果对那个日子没什么美好回忆的人,大概就是如此吧。龙之介的话,应该会说那是全日本被巧克力公司的营销策略耍得团团转的日子。跟那个比起来,自己的回答还算好。 「知道就好。」 「我觉得全日本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椎名吧。」 「……」 「没在听……」 英国应该也有情人节吧。不过之前在电视上还是哪里看过,每个国家情人节的意义有很大的差异。 来到一楼,空太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躲在走廊柱子后面的人是美咲。她正在偷看鞋柜那边。 「美咲学姐,你在做什么?」 空太出声叫了美咲,她吓得肩膀抖了一下,回过头来。 「什么啊,原来是学弟啊~~害我吓了一大跳。」 「……学姐也会有受到惊吓的时候啊?」 明明是个存在本身就让人惊吓的奇人…… 「学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地球外的生命体之类。」 「以外星人的角度来看,地球人也是外星人啊。」 终于冒出了承认自己是外星人的发言。 「空太。」 这时,真白出声了。她笔直看着柱子的另一边,是刚刚美咲偷看的方向。 「怎么了?」 「仁在那边。」 空太理解了事情原由,也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仁就在那边,不过不是一个人。他跟学生会长……不对,是跟前学生会长在一起。两人已经换好鞋子,正在聊天。不,看来似乎是前学生会长单方面在抱怨。 「三鹰你赶快回家去。」 「没关系。我也要等皓皓。」 从意外的组合当中,听到了意外的名字。不过虽说是名字,也只是绰号而已。「皓皓」是美咲独立制作动画时,负责配乐的朋友。在文化祭时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也是这位音乐科三年级生协助,提供了从极具魄力的BGM到细节的效果音。空太还没见过本人。 「你们两个赶快躲起来!」 两人被美咲抓住衣领。之后,从里头传出声音。 「从刚才开始到底怎么回事?有人在那边吗?」 前学生会长注意到空太等人躲藏的柱子。 「噗呱——噗呱——」 大概是想蒙混过去,美咲突然发出奇怪的叫声。 「为什么这里会有牛蛙啊!」 空太小声喊着。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猫或老鼠。虽然不管是哪个,在学校都没看到过…… 不过至少应该比牛蛙的可能性要高。 「如果是模仿牛蛙,我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喔。」 「那种自信给我扔到水沟里去!」 已经吵成这样了,不得不有人走出去。而美咲似乎不想走出去,真白又不可能收拾得了,剩下的选项就只有一个。空太轻轻叹了口气,装成正要与真白放学回家的样子,出现在仁与前学生会长的面前。 「啊,仁学长。」 仁对这听来很刻意的发言露出了苦笑。他应该早就察觉在柱子后面的是空太等人吧。毕竟都认识这么久了,光靠声音就认得出来。 「两位现在正要相亲相爱的回家吗?」 听到仁这么说,空太与真白看着彼此。 「我们并没有相亲相爱……」 「是正要相亲相爱的回家。」 空太与真白同时说出相反的话。接着,又互看了对方的脸。 「别在这里说相声了,今天早点回去吧。你不是还要提报吗?在这里打混摸鱼没问题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有必要的鱼还是会摸一下。」 空太故意选了别有涵义的说法,暗指要仁想一下美咲的事。 不过,会因为这样乱了阵脚就不是仁了。 「真是坚强啊。还以为你已经紧张得全身僵硬了呢。」 「正如同您所期待的,从今天早上开始,我的身体都轻飘飘的。」 「光是你的紧张感没显现出来,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仁学长,你不回樱花庄了吗?」 空太眼角余光瞄了前学生会长。两人目光对上,空太反射性地轻轻点头致意,对方则露出复杂的表情。一定是想起了文化祭时的事。 「嗯。我已经决定了,在我考完试之前都要寄住在学生会长……不对,是前学生会长的房间里了。」 「喂,不要擅自决定。你不是说只有寒假期间吗!」 「啊,那么我现在说了,请多关照啰。」 「才不要!」 「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把皓皓找来房里,我会很识相地到外面去的。」 「谁、谁在担心这种事了!而且,我跟沙织根本就……」 从对话看来,沙织应该就是皓皓的本名吧。 「听说连手都还没牵过?」 「那、那是……」 这时,空太又与前学生会长视线对上,被恶狠狠地瞪了。就算敌不过仁,也用不着这样迁怒到别人身上…… 「从你的反应看来,已经牵过手啰?」 「我、我没有义务要一一跟你报告。」 「原来如此,已经到接吻的程度啦。」 「……!」 把脸别开的前学生会长连耳朵都红了。看来是被仁说中了。 「抱歉,总一郎。让你久等了。」 这时,一位女学生小跑步过来。轻软的短发上戴了一个大大的耳机,手脚纤长,以女孩子来说属于高挑的身形。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空太心想真是个地道的美人。 「什么嘛,三鹰也在啊。」 走过来的女学生,一看到仁就露出厌烦的表情。 「皓皓眼里只看得到总一郎啊。」 「那当然啊。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她这么说喔,总一郎。」 「别叫得那么恶心,三鹰。」 「他这么说耶,皓皓。」 「我不是在对沙织说!是对你、对你!你明明就很清楚,为什么老是要这样调侃我啊?」 「一定是因为你马上就生气反驳吧。」 空太忍不住插话。就这情况看来,眼前的美女显然就是皓皓。同时,空太也想起前学生会长的名字是馆林总一郎。 这位皓皓注意到空太,并盯着他看。 「啊,我是……」 「神田空太同学,这位是椎名真白同学吧?」 知道天才画家真白还可以理解,会认识空太倒是令人感到意外。 「我听美咲说了很多你们的事。」 很多事到底是指哪一类的事? 「呃,我是神田空太。初次见面……皓皓学姐?」 「我叫姬宫沙织。以后就叫我姬宫学姐。」 端正的五官配上不高兴的表情,有种不容分说的魄力。看来最好不要问「皓皓」这绰号的由来比较好。 「呃、啊,好的。姬宫学姐。」 「你好像很讨厌皓皓这个绰号呢。」 「不管我讲几遍,你跟美咲还不是一直这么叫我。」 「因为我想既然美咲还是这么叫你,就表示你不是真的很讨厌吧。」 「……才、才没那种事呢。」 即使这么否定,沙织还是一时语塞。 「那么,沙织可以回家了吗?」 「对不起,总一郎。关于留学的事,我还有话要跟老师谈,你先回去吧。」 「这样的话,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了啦。天气这么冷。」 「毕业之前就算多一天也好,我都想要跟你一起回家。」 前学生会长把视线别开小声地说。空太对他只有果敢坚定的印象,所以现在看在眼里感觉十分新鲜。 「皓皓毕业后要到澳洲去留学。」仁向空太如此解释。 「……嗯,我知道了。我会尽早回来的。」 「没关系啦。和老师慢慢谈吧。毕竟是很重要的事。」 「谢谢你。那么,我去去就回来。」 沙织轻轻挥手,便小跑步离开。 「真是两小无猜啊~~」 「你要是再继续挖苦,我就不让你住我家啰。」 「我没有在挖苦你啊。」 完全看不出来。 「不然,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我是觉得很羡慕。」 「……」 前学生会长仿佛要探究仁的真意似的沉默了。 「我其实也想谈个像你们一样的恋爱……」 仁抬头仰望入口外广阔遥远的天空,像是阳光太过炫目般眯起眼睛。不过,外头并没有阳光,今天的天空满满都是乌云。 「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对擅自放弃、只会羡慕别人的你觉得很火大。」 「前学生会长这么率直这点,真是不错啊~~就是有这种会骂我的人存在,所以像我这样的人也能继续活下去。」 「又说些敷衍的话。」 虽然前学生会长这么说,但空太觉得仁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他一直认为,就算仁所说的不完全是事实的全貌,但是在其中某处一定藏着自己的真心话。而关于这一点,现在也一样。 「那么,我先回去了。我会做好饭等你回来的。」 仁朝着背后挥挥手,独自跨步走了出去。 「三鹰。」 「嗯?」 「你没有钥匙吧?」 对着走出去的仁,前学生会长将钥匙呈抛物线丢出。仁单手接住钥匙,嘴角浮现笑容,接着便嚷嚷着好冷好冷,两手插进口袋里,混入其他学生之中,消失在延伸到校门的路上。 留下的是空太与真白,还有前学生会长。 「没事的话,就赶快带着牛蛙下课回家去吧。」 前学生会长这么说完,便像是要避开风口般往楼梯边的自动贩卖机走去。看来是要在那边等沙织。 空太往后面的柱子转过头去,发现带着些许不安表情的美咲像小动物一样探出头来,两手在胸前很珍惜地握着某个东西。那是在福冈买的祈求合格护身符,大概是想交给仁。不过,因为发生了圣诞夜那件事,所以就连上前攀谈都做不到。 「学姐也一起回去吧。」 「嗯。」 美咲慢吞吞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换上了鞋子,三个人一起走出去。 「皓皓学姐……不对,姬宫学姐真是个漂亮的人呢。」 「嗯。」 「而且还跟前学生会长在交往啊。」 「是啊。」 「好多让人惊讶的事。不过,最让我吓一跳的……」 空太一边走一边将目光转向前学生会长待着的自动贩卖机方向。从这边已经看不到人了。 「那个人……居然会知道那是在模仿牛蛙啊。」 光是这点就已经不是泛泛之辈了。 2 呼吸很浅。即使深深吸气,窒息感也没有消失。当然,就算把衬衫上的领带松开,情况也没有好转。 穿过地下铁的剪票口,穿着西装的空太一步步确认着阶梯,拼了命试着调整呼吸。 只是不管步伐怎么缓慢,不论如何反复地深呼吸,都完全没有效果。这也难怪,因为并不是觉得呼吸困难。氧气十分充足。 踏上长长阶梯的最后一阶,拖着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走到地面上时,空太硬逼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抬起头来。 开学典礼之后,回到樱花庄的空太稍微提早吃了中餐,最后又做了一次提报的练习之后就来到了会场。 迎接走上平地的空太的,是目的地游戏公司的本部大楼。像这样正面迎击,已经是睽违了四个月的事。 上一次是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在冬季来到这里一看,不知道是街上行人身上衣服的关系,还是空气的不同,总觉得印象有些不一样。 不可思议的是,建筑物看起来比记忆中的还要小。 「这应该不是我变大了,而是记忆擅自把建筑物变大了吧。」 空太抬头看着办公大楼,对自己干笑了起来。如果不像这样刻意演出独角戏,身体就快要被赖在肚子里不走的紧张感给吞噬掉。 看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约好的时间是四点,所以早了一点。 正想找地方打发个五分钟,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画面上显示有简讯。 想要操作键盘,手指却无法灵活运动。当然,并不是因为寒冷的关系。 空太一边告诉自己没问题,一边打开简讯。 发件人是七海。 ——虽然搞不好会造成你的压力,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 文章到这里就断了,不过下面还没结束的样子。空太一行一行地向下卷动,在按了五次按键之后,来自七海的留言又露脸了。 ——加油! 就这么一句话。看到这句话,空太紧咬下唇。接下来才正要开始而已,眼头却一阵热。 正因为是彼此约定要加油的对象,所以这句话才让人如此开心。并不是像风凉话一样的「要加油」,而是包含了「因为我也会加油」的意思,所以才会觉得能够努力下去,要一起加油。 来自七海的简短声援,温柔地触碰了空太心中重要的那一块。 虽然只有一些些,但身体的惧怕较缓和了。 空太用着仍不听使唤的手指回传简讯。 ——看我的! 坚定用力的打着文字。 ——这种话在简讯里才说得出口。 不过,在换了好几行之后,附加上这句话后寄送出去。 画面上长了羽翼的信件图案拍动着翅膀,投进了邮筒。 看到信件送出之后,空太不等待回信,直接走向大楼入口。既然对方是七海,一定会贴心地不再传讯过来吧。刚才那封简讯,一定也是烦恼了很久,几经考虑认为不要寄出比较好,却还是有想说的话,所以才下定决心传给空太的吧。实在是很像七海的作风。 获得了挑战勇气的空太,踩着稳健的步伐穿过大楼入口。对于过来打招呼的警卫,空太也有了轻轻点头致意的从容。 把脱下的外套挂在手臂上,站到询问处前。迎接空太的是三位接待小姐。 「承蒙您的关照,我叫神田空太。今天是为了『来做游戏吧』的企划提报审查而来。」 虽然讲得有点快,不过第一个字并没有吃螺丝。光是这样就让人先松了口气。今天的目标是零失误的完成报告。这个招呼也不能轻忽。 「哪里,我们才承蒙您的照顾。现在马上就请承办人员过来接您,可否请您在后面的座位上稍等?」 询问处的小姐指着空太背后的座位。接着空太在访客名册上写下名字,将换到的入馆证挂在脖子上。 依照对方指示,在身后的座位上等候。 挑高的大厅具开放感,向上仰望则感觉视野宽阔,十分漂亮。但上次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因为极度紧张的关系,应该看得到的东西,也全都看不见了。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记忆模糊的部分还是很多。 大约等了三分钟之后,曾见过的女性职员出声叫了空太。是上次来迎接空太的人。 「您是神田先生吧?」 「是的。今天要麻烦您了。」 「哪里,敝公司才要麻烦您指教。那么,请容我带您到现场。」 使用入馆证通过类似验票闸门的出入口,接着搭上会随着抵达楼层发出高级铃声的电梯后,直接被带到二十五楼。 到这里为止都与上次相同,所以并不特别感到惊讶。 踏上二十五楼的地板,被带到写着七号的会议室。这是准备提报者的等候室。 不过空太进去的时候,会议室里没有任何人。 「可以麻烦您在此稍候一下吗?」 「好的。」 空太一点一点地缓缓吐气,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他静静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重复报告最开始的部分。 先前已经在车站上过厕所了,所以没有问题。 不知道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光就体感完全无法得知。 只是会议室的门从外侧打开,男性职员探出头来,因此空太想应该轮到自己了。 「神田先生,虽然您才刚到,不过不好意思,要麻烦您开始报告了。您准备好了吗?」 都被这么问了,如果能说「请再稍等一下」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好的。」 空太简洁回答后站起身。 女性职员目送空太离开。空太紧紧地跟在男性职员的背后,避免在并排着许多会议室的楼层迷路。 他轻轻吐气,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心变得敏锐。接下来要开始了。 没问题的。做了很多的练习,已经练得很顺畅了。这次一定能做好,一定要做到。全神贯注,集中精神。 「这边请。」 在男性职员的引导下,通过提报会场的门。 这里是与上次不同的会议室。空太察觉到这件事,向横坐成一列的审查员点头致意「请多指教」,并移动到设置在正面屏幕旁的笔电后。 抬起头的那一刻,突然惊慌失措了起来。房间好小。审查员感觉就像在眼前,连表情都看得很清楚,至于成员是否跟上次一样倒是不太确定。虽然认得坐在中央的代表社长,以及这次也坐在右边角落的游戏开发者藤泽和希,剩下的三个人则无法跟其他大人区别。 这样的距离,连审查员的些微反应都看得到。 对于出乎意料的事态,空太马上就觉得不妙,带着慌乱的心吞了吞口水。 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脑袋也开始白茫茫地混浊了起来。这种状况更让空太感到焦躁,心中越来越纷乱。 总之,要先说点话。应该能够藉此掌握自己的状态。 「我是神田空太。今天烦请多多指教。」 声音完全变调,几乎到了无可蒙混的程度。希望至少取笑自己也好,但审查员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空太完全丧失了向前看的勇气,连忙低头致意。这时,他的额头敲到了麦克风。 「叩」的沉重声音,回荡在被寂静包围的会议室里。 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了,审查员的其中一人轻声地噗嗤笑了出来。是藤泽和希。 「藤泽。」 坐在中间的社长以沉稳成熟的声音指谪。 「对不起。因为我是第一次看到真的有人的头会敲到麦克风。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呢。我目击到宝贵的画面了。」 和希捧腹大笑,社长仅用眼神就让他闭上嘴。 空太觉得丢脸得脸都快喷出火来了。脸部实在热到发烫,一定连耳朵都红通通了吧。 好不容易才得到雪耻的机会,别说想要完美了,光是一开头就这样跌得满头包。明明连企划内容都还没开始说明…… 这样一来,自我评价的满分很快就没了。 不过,不能在这里就感到气馁。 空太抬起目光,不可思议的是,视野居然比刚才更清晰了。 白茫茫的混浊脑袋里,雾霭也逐渐散去。 ——别想要做得很完美。 突然想起千寻的话。 那个指的该不会就是这回事吧。利落、帅气、无懈可击——想要这么做,并且不犯任何过失,却反而成为压力,结果招致失误。 相反的,有了些许失败,却想着「算了,这也没办法」而不当一回事,便不会因为些微的失误就打乱自己的步调,能够放轻松地挑战自己的目标。 说不定是因为这样,千寻才会说那种话。 「怎么了吗?」 大概是对于空太陷入自己的思考感到担心,坐在社长旁边、戴着眼镜的男性出声问道。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吧。 「啊,抱歉。我没事。」 这次空太很正常的发出声音了,声音也没变调。 反正已经拿不到满分了。这么一想,有些部分反而能够逆向思考。 空太向前方说道﹕ 「那么,请容我开始说明『RHYTHM BUTLER』的企划内容。」 空太自然地将手伸向鼠标,点了一次。虽然手指头还不听使唤,但他甚至觉得,只要能动也还好。 显示在屏幕上的企划书,从封面切换至第一页。那是记述企划概要的页面。 「首先,介绍本企划的概要。」 没问题,声音有出来。虽然有些颤抖,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 「类型是节奏动作战斗游戏。关于这是什么样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配合音乐节奏,在刚好的时机按下按键,操作角色就会攻击敌方,给予打击。在一首歌曲结束之前击败敌人,就是游戏的目的。」 空太依然看着笔电的画面继续说明。 「影像与音乐的融合演出,是本企划的特征。若将玩完一首曲子的影像重新播放,感觉就像完成了帅气的宣传影片。」 接着跳到企划书的下一页。 「对象是从国高中生到大学生为中心,但是因为操作很简单,所以我想应该不管哪个年龄层,不分男女都能玩。」 稍微有些沉着从容的空太,把视线移到投影银幕上。 「不过,我想主要对象还是国高中生到大学生。理由是因为,这个年龄层对于本企划的特征『影像与音乐的结合』应该会感兴趣。」 使用雷射笔强调企划书土动画网站的关联文章。 「近几年,因为智能型手机或行动终端、可携式音乐播放器等能轻松下载文件的行动商品需求广泛,不管在任何场所都可以享受『影像』与『音乐』。我自己当然也是,对于较年轻的世代来说,视听动画网站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这个要素是空太得到女仆在方向上的建议,并且参考七海的想法,自己再思考之后才追加的内容。 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解答。要等到报告结束才会揭晓。 「可以在自己喜欢的时间观赏、使用者可以留下评论、不论是谁都可轻松上传动画等,都是其特色。尤其是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提供者的要素,以及使用者之间可透过评论间接进行沟通讨论,我想这是吸引许多人的重要原因。个人认为,这个特色与本企划有非常高的契合性。因为可以藉由上传玩游戏的实际画面,获得表现自我个性的一个机会。接着,如果影像与音乐都很棒,会吸引更多的评论,点阅浏览人数必然会增加,不知道此游戏的人也会开始注意……也就是,将可以得到高度的宣传效果。」 说到这里,空太稍微停顿了一下。 接着—— 「我认为由这样的社会状况来思考,本企划蕴藏着获得许多使用者的可能性,因此做出了这样的提案。」 目光对上就会紧张,所以空太只是无意识地将视线朝向五位审查员。不知道到底获得了什么样的反应,全部的人都板着脸。 「依据上述的情况,请容我就企划内容做详细的说明。」 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要回顾反省,等结束之后再来做。到目前为止都能够顺利的说出话来,这应该是无数次发出声音进行练习得到的成果。如果只是在脑海里想,绝对没办法像这样说出口。所以,相信自己所累积的东西,相信自己至今的努力吧。 继续进行下一页。乍看之下,承袭以往对战格斗游戏般的影像显示在银幕上。 「如同一开始所说的,玩家的目的在于配合节奏打倒敌人。不过,要怎么样打倒敌人,就全看玩家了。在进行节奏动作时,使用按键的选择权在玩家身上。例如,按O键,就会以『剑』来攻击。使用×键会释放『魔法』。△是发动『踢技』,□则是可以用『身体撞击』将对方打飞。 也就是,可以只用O键,完全利用『剑』来打倒敌人,也可以分别使用四个键,首先用『剑』砍,再利用『踢技』让敌人飞起,接着立刻使『魔法』追击空中的敌人,趁其落下时再以『身体撞击』打击对方等……玩家可以自由自在的组合这些连续攻击。这个连续技的组合正是本企划的乐趣所在,可以配合音乐,享受自己的『帅气的攻击法』、『吸引人的方法』。」 以真白帮忙画的说明图显示连续技的模样。利用这个图,应该能够一看就清楚内容。 「像这样,确定连续攻击之后,给予敌人的打击就会增加。」 企划书中以粗体字强调「确定连续技则能给予重大打击」。 「另外,以特定的顺序按下按键,有节奏地确定连续技,就能够发动『必杀技』。比方说,如果有以OOO×△的指令来发动的必杀技,就会以『剑』攻击三次,接着释放『魔法』,以『踢技』将敌人打飞至空中,在这之后,就会有豪华的追加攻击『必杀技』。」 页面中央跳出「决定必杀技!」的文字,旁边则画了游戏主角以巨大化的剑砍击被打到空中的敌人。 「还有比必杀技更强力的『超必杀技』,这个也是依据按下特定的按键而发动。因为是以比必杀技更为豪华作为卖点,所以不论节奏动作是否成功,角色都会自动打击出豪迈的连续技。不过,这期间的节奏动作还是有其意义,将会影响超必杀技的最终打击点数计算。当然,成功的次数越多,打击点数就越大。」 一口气说明到这里,空太缓缓地吐了口气。 「顺便一提,如果节奏动作失败,将会遭到敌人的攻击,玩家角色的体力也会减少。如果失败太多次,导致体力变零则算失败,就Game Over了。虽然有些琐碎,以上就是游戏本篇的内容。接着,请容我说明其他要素。」 数据前进一页,叫出关于角色组合的项目。 「游戏中使用的角色,可依玩家的喜好变更长相与装备。武器也准备了数种,比方说『剑』与『枪』,将可享受完全不同氛围的战斗。」 继续进行接下来的要素说明。 「另外,也考虑到了能让多位玩家合作进行游戏。这是为了让节奏动作难度较高的音乐,也能以部分分担的方式使操作更简单,同时让朋友之间可以单纯地一边嬉闹一边玩乐所准备的。」 空太先将积在喉头的口水一次吞咽下去。 到了这个时间点,剩下的说明也不多了。 「设定上是以电子因特网世界为假想,程序错误或病毒则是怪物,也就是作为敌人的存在。而为了抑制其繁殖并加以讨伐,玩家便操作角色来进行战斗的意象。」 正面的大银幕上,完整地呈现出表现世界观的想象图。因为是真白帮忙画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五位审查员才一起抬起头来。 真不愧是真白的画。在今天的报告当中,现在这一瞬间最能打动审查员的心。空太现在已经有了在心里偷笑的从容。 「最后请容我整理本企划的概念。」 这也是企划书的最后一页了。 「『搭配酷炫的音乐,帅气打倒敌人的畅快感』是本企划的主题。另外,也可以藉此在使用者内心植入『爽快感』,同时让玩家产生『想让别人看看』的欲望,因而创造出『个人与个人的联系』。也就是以『玩得开心』、『只看也很开心』的游戏为目标。」 空太的目光从银幕上移开,将身体转正、面向审查员。 「以上是『RHYTHM BUTLER』的企划说明。感谢各位的聆听。」 他静静地低头致意。就这样花了些时间深呼吸一会。 该做的都做了。虽然刚开始因为莫名的紧张而犯了可笑的失误,不过也因为这样而得以放松,不像上次进行到一半就脑袋一片空白。 自我评价相当不错。不对,虽然与预想的无懈可击不一样,不过倒是觉得这样也算完美了。 现在的自己大概没办法做得比刚刚更好。 如果有所不足,那就必须在更根本之处加强自己的潜力。 空太面向前方,准备回答问题。 「……」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中央的社长。只见他紧紧闭着眼睛,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动也不动。周围的其他人,包含藤泽和希在内,似乎都在等社长第一个发声。 上一次被这位社长直接了当告知不合格。大概是受到心理创伤了,空太的视线就是会忍不住别开来。 心跳加速,连心脏都感觉疼痛,甚至还听得到噗通噗通的声音。这沉默感觉好沉重。如果没有提问,希望能够尽早告知结果。不过,要催促对方告知结果也太可怕了,实在办不到。空太直到现在,嘴里才开始干渴了起来。 社长当然不会知道空太的心境,突然如此开口: 「藤泽。如果要在你那边做,开发费用要多少?」 「为什么平白无故这么问?」 虽然是感到困惑的口气,和希的表情却与刚才没有太大不同,洋溢着看似亲切的温和气息。 「回答我。」 「虽然不是正确计算出来的制作费,不过如果由我们这边来做,含除错的费用在内,希望至少有个一亿吧。」 轻松的态度,说出口的却是莫大的数字。 「……」 如同字面上所描述,空太张开的嘴完全合不起来。 在这样的空太面前,坐在社长旁边戴眼镜的男性如此补充﹕ 「如果下载一次以五百圆计算,需要二十万次的下载,因此并不实际。」 同时将不知写了什么的纸条传到社长面前。 「如果要做稳赚不赔的生意,也可以考虑做追加付费的下载项目,再从那边回收开发经费。虽然回收比较花时间,但就企划的性质,新曲目、新武器、新衣服都足以作为买卖吧。尤其是新曲目。虽然会有必然不得不将对象改变为核心层的缺点。」 对于和希的提议,社长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你现在也会说出以买卖为优先的发言啦。」 「我只不过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因为感觉二子社长好像对什么有点在意的样子。」 「如果是拿到外面去做呢?」 「应该会以一千万做试玩评价版、七千万做正式版吧。但是不管给谁做,对方大概都会不高兴。」 或许是早已做好准备,和希立刻回答。 「试作就要花上一千万,现在真是奢侈的年代啊。」 「就是说啊。毕竟我那个时候,全部预算加总也才一千万呢。」 总觉得他说得很含蓄。 「藤泽,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不,只是对于那个靠开发者的毅力解决经费问题的美好年代……觉得有些怀念而已。而我也很感谢让我拥有那种经验的二子社长。」 「两位可以到此为止吗?」 戴眼镜的男性带着非常不愉快的表情插嘴,目光瞥了瞥空太。大概是认为这些事不适合在外部人员面前说吧。 「那么,如果是以整套包装来贩卖呢?」 「关于音乐的使用费要如何处理呢?」 戴眼镜的男性加以确认。回答的人是和希。 「如果要允许将游戏画面上传,音乐就必须是为了本作全新创作的。这也是为了解决版权问题,因此应该不需要在意使用费如何处理。反过来说,如果使用了版权不在自己身上的音乐,使用者的行为就会变成违法上传了。」 社长对此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就营业额能算出来的,应该是以一套两千两百圆来计算比较妥当。采算分歧点大概是四万五千套。要在我们这里通过预算,需要的销售目标大概是十万套吧。」 听了戴眼镜男性说的话,社长仿佛思考般望着天花板。 接着,视线落在空太的企划书上,清楚地说着: 「还不差。」 并不是游戏的内容受到夸奖。至少对于这一点,空太很快就理解了。社长嘴角的笑容,说明了他正乐在其中,包含了现在正在讨论的这个状况。 被丢在一旁的空太什么也没办法做,只能茫然站着。 对话中断的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走进来的是戴眼镜的女性职员。她一进来便以很抱歉的态度向社长报告: 「社长,很抱歉打扰您的谈话,不过接下来的行程……」 应该是社长秘书吧。 「我知道了。」 社长以手示意,打断秘书说话。接着,秘书便退到门边。 「可以的话,是不是应该把结果告诉他了?他从刚才就一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感觉很困惑的样子。」 这么说的人是和希。如果已经知道这一点,真希望他能早一点出手帮忙。 「神田先生,今天非常感谢您宝贵的企划报告。」 「是、是的。我才要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聆听。」 「很遗憾,结论是今天的企划要由敝公司出资是有困难的。」 「……是的。」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听了刚才的对话,总觉得看到了一丝希望,不过听起来就知道要花不少钱…… 「不过,如果神田先生不介意,是否可以由我们的人员来协助,调整企划内容呢?」 「咦?」 「也就是说,有一半合格了。」 和希对张着嘴感到惊讶的空太如此说明。 「社长,时间……」 秘书很不好意思似的插嘴。 「我知道。藤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吗?」 社长没有理会和希的抗议。 他迅速地站起身。 「神田先生,很抱歉今天如此匆忙,我先告辞了。接下来由留下来的人员向您说明。」 「啊,好的。」 轻轻行礼致意后,社长、三名审查员及站在门边的秘书陆续离开会议室,只留下藤泽和希。 「真是的,二子社长也真是个麻烦的人啊。都已经那么忙了,差不多该把『来做游戏吧』的审查工作交给底下的人了。」 和希立刻以轻松的口气抱怨起来。 「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呢?首先确定神田同学的意思。你觉得如何?」 「那、那个,在这之前我有个疑问。」 「好的,什么问题?」 「协助调整指的是什么?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事?」 空太对于出乎意料的情况,脑袋还跟不太上。 「啊,说的也是。自己知道的事就以为别人也知道,这是我的坏毛病。呃~~这几年游戏开发费用飙涨的事,我想神田同学你也知道。」 「是的。」 「这也影响到企划甄选的部分。老实说,参加的企划几乎都是因为预算方面的问题而没有通过。」 大人一脸认真地对空太说明。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那个年代大约一千万就可以制作。正因为当时那样的预算就够了,所以也会一时兴起而采用提供点子的参加者制作游戏。」 「所以现在不能那么做了。」 「是的。你知道吗?最近就连手机用的游戏,如果用心制作都需要两千万圆的经费。」 「那、那么多吗?」 刚才虽然对一亿的数字吓了一跳,不过两千万也相当惊人。当然,因为一时兴起就花一千万圆也很乱来…… 「时代不同了,像十年前那样,预算不够的部分靠气势来想办法解决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了呢。」 这时和希苦笑了起来。大概是想起自己当时的情形吧。 「再加上游戏的销售数量并不是只要增加开发费用就行了。」 「是的。」 「因此,即使看了来参加甄选的企划,也几乎都是制作了就会赔钱的东西。」 「……」 「当然,甄选存在着评价游戏有趣与否的大前提,所以并不打算要求企划书连BP……连商务计划都沿袭下来。因为由外部的人来看,不可能会知道什么样的作业要花多少钱。不过如果是同业,光看游戏的份量就大概知道了。」 「原来如此。」 「所以近年对于有未来性的企划,会以由我们来协助数字部分的方式进行。就企业而言,会先套用在能核算盈亏的形式后,再于主题审查会上提出,决定要不要编预算……也就是说,要求将企划构想做成上市计划。」 「能够通过的话……」 「会在两个月至三个月左右的期间进行试作。也就是用来审查实际做成游戏时,是否与所想的企划内容一样有趣的评价版。」 「那么,如果并不有趣……」 「有可能结束计划,也有可能延长约一个月的时间继续进行试作。」 「……」 「不用现在就想得那么严肃。」 「说、说的也是。」 「然后,如果试作评价版获得了继续进行的指示,就开始进入到正式版制作。这样有回答你的疑问了吗?」 「是的。非常感谢您。」 和希说的十分浅显易懂。 「啊,对了、对了。毕竟企划是神田同学做出来的,如果编列预算了,制作形态将依据神田同学的意思来做,所以请放心。我们会提示你由我们开发团队来制作的可能性,或者作为你与外部开发公司的桥梁,如果你要自行组团队来制作也是可行的。你也可以开设公司。」 「公、公司吗?」 感觉就像是遥远不同的世界一般,令人无法想象。 「话虽如此,不过依现在企划的规模来看,没办法只靠两、三个人来制作,所以我想是有些困难的。」 「是这样吗?」 毕竟对这方面不太清楚。要说制作过的,也只有文化祭时的「银河猫喵波隆」。那也是相当的大份量。虽然能完成最主要是靠真白、美咲还有龙之介的力量…… 「除了角色、武器、服装以外,还有怪物,如果不效率化,模型制作作业会相当沉重。还有动作也是。不过我所说的是指,如果要将现在的企划内容整个包含进去……的意思。」 「这样啊。」 「顺便一提,如果预算编列下来,也有可能会收购整个企划内容。」 「……」 空太反射性地抬起头来,不由得盯着和希看。 「你果然是想要自己做呢。请放心。我们不会抢走的。」 完全被看透了。 「那么,听到目前为止,你打算怎么办?」 可以与第一线的开发者讨论,实在是非常吸引人,对这次想出来的企划来说是好事,就空太个人而言也是非常感兴趣。到底会进行什么样的讨论呢……内心已经开始期待了起来,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拜托您了。」 「这样啊。那么,我当然也不能逃避。毕竟是二子社长交代的事。」 和希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空太面前递出一张名片。 那是之前曾经拿过一次的名片。虽然那个时候是被拜托转交给千寻…… 「这是我的连络方式。啊,公司名称跟这里不一样,因为我是其他公司的人。」 「这我知道……不,我明白。」 名片上职称写着社长,公司不是太有名气。因为和希的公司本身并不做游戏的贩卖,而是透过现在空太所在的游戏公司进行。所以和希的公司名称不会在广告等宣传中出现,不过如果说出制作的游戏名称,很多人都知道。 这时传来敲门声打断两人对话。门一打开,是将空太从询问处带到这层楼的女性职员。 「还在谈吗?」 和希表示谈话已经结束,叫住正打算走出去的女性职员。 「回去以后请先寄信给我。这边准备好了之后,再决定洽谈的日程吧。」 「啊,好的。谢谢您。还有,那个……」 「是?」 「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道歉。」 「我把名片交给千寻老师,不过她撕得破烂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 和希突然愣了一下,下一瞬间则发出声音大笑。 「没关系啦。我不是说过了吗?反正一定会是这样的。」 「你们在说什么?」 大概是对空太与和希的对话感到奇怪吧,站在门口的女性职员问道。 「私事啦。」 「真是叫人惊讶。没想到只对工作有兴趣的藤泽先生,居然也会有私事。」 女性职员像是恶作剧般笑了。对于只看过她认真表情的空太而言,感觉十分新鲜。 「说得真是过分啊。」 看来和希并没有强力反驳的意思,好像有些认同女性职员所说的话。 「那么,今天就先这样。」 「好的。非常谢谢您。」 「这我已经听过了。」 和希催促着空太走出会议室,在走廊上前进,与女性职员一起搭上电梯。 「回去以后,我会马上寄出邮件的。」 「好的。那么改天见了。」 和希挥手目送空太,空太在电梯里行礼致意。即使门关上了,依然维持这样的姿势一阵子。 电梯抵达一楼之后,空太将入馆证归还询问处便离开了大楼。 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因为周围有灯,所以并不觉得暗。 脑袋里一片空白,却跟记得的东西突然飘走而眼前发白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只是什么也没办法思考,没有不安,只有舒畅的空白。 在通往地下铁的楼梯上一步一步往下走。穿过剪票口、走进月台,迅速走到前面去。 电车来到对面的月台,停车后,周围因为人的气息而喧闹了起来。广播说着「请勿奔跑进入车厢」。 接着门关上,电车再度动了起来,离开月台。 这时,空太才终于跟上自己心中的喜悦。 他紧紧握住右手,忍不住窃笑起来。旁边有位穿西装的男性走了过来,所以空太只好拼命忍住。但想要跳起来的冲动在体内扩散开来,实在难以压抑。 似乎快忍不住了,便在狭窄的月台上来回踱步。不管如何用力跨步走,脚都快要有节奏地小跳步起来,体内舞动着兴奋。 然后,果然还是笑开来了。 ——对了。得向大家报告! 因为受到大家很多的帮忙。 他拿出手机,点选真白、七海、美咲、仁还有龙之介的信箱。不过即使想传简讯,却想不出来要写些什么。 况且只不过是合格一半而已,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 「啊啊,真是麻烦!」 空太决定放开来,打了这句话: ——提报大成功! 之后继续加上: ——这都多亏了大家!谢谢! 按下传送键后,电车进入月台了。 不知道谁会最快回信呢? 空太这么想着冲上电车。 3 搭着与去程同样的电车,约一个小时后,空太回到熟悉的艺大前站。穿过剪票口,真的有「回来了」的实感。 穿过商店街之后,空太的脚朝向樱花庄前进。 虽然发生了好事,但空太现在的脸色却很难看。不久之前明明还得拼命忍住喜不自胜的表情…… 他板着一张脸,直盯着手机屏幕瞧。 居然没有任何人回信。 事到如今,空太开始后悔送出那么兴高采烈的简讯。话说回来,好歹也该有个人回信吧。 不过,如果真白在画原稿,说不定不会察觉手机响了。七海也是,如果正在打工,大概也没办法注意手机,当然也没空回复。考虑到现在美咲的心情,实在也没办法抱怨。仁与龙之介各自的想法虽然有些微妙的不同,也许是想说即使自己回信了空太也不会开心吧,所以就不回应了。 「搞什么啊,大家都这样。」 正因为期待大家会为自己感到开心,所以有些受挫,或者该说是遗憾,总之就是让人想闹别扭的心情。 空太自己一个人抱怨着,花了大约十分钟回到樱花庄。 「咦……」 突然看到旁边已经闲置很久的空地上,运来了建筑器材。是要盖房子吗? 要是被抱怨就麻烦了。空太这么想着穿过大门。 眼前是与平常没两样的樱花庄。就算企划提报进行得很顺利,樱花庄的状态也不会有所改变,不可能突然变漂亮。 「太过兴奋,是我不对吗……」 偶尔有像这样的日子不也很好吗——空太抱持着这种半放弃的心情,垂头丧气地打开樱花庄的门。 然后依然低着头踏进玄关。 接着,在下一瞬间,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恭喜~~」 伴随着这句话,响起了超过五十个拉炮的合唱,纸花、纸卷包围空太全身。 事出突然,空太受到惊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体有一半埋在纸花与纸卷当中。真不愧是樱花庄,不知道适可而止,下手也不会轻一点。 「大家……」 他依然坐在地板上,仰望着站在玄关的三个女孩子。中间是美咲,两旁则是真白与七海,手上有大量使用过的拉炮。 「还以为……心脏要停了呢。」 「樱花庄杀人事件!『凶手是人物栏里的第三个人!』是吧!」 美咲满脸笑容地迎接空太。好久没看到这个笑容了,空太的情绪一下子高昂起来。 「第三个人是谁啊!」 「嗯~~小七海?」 「才、才不是!我不是说过拉炮的数量最好少一点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七海手上无数的拉炮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空太视线的七海,事到如今才把空拉炮藏到背后,接着像是要湮灭证据般丢到走廊后面,这才把手伸了过去。空太抓住她的手,站起身来。 接着,又响了一声迟来的拉炮。在美咲背后……一脸无趣靠在走廊墙上的是赤坂龙之介。 「姑且向你说声恭喜吧。」 「喔,谢啦!」 在企划书的制作基础,以及心理准备方面,龙之介对自己有教学之恩。 「也帮我向女仆说声感谢。」 「喔,如果是这件事,她要我代为传话。」 「传话?」 「她说『要感谢我的话,那件事就可以了,拜托您了』。」 那件事,指的大概是要他飞到英国去帮她击沉一个人的事吧。这当然办不到,看来稍后必须再与女仆商量答谢她的方法了。 「那件事?」 靠过来的真白问道。 「这世上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居然跟女仆拥有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学弟好下流喔~~!」 「并不是那样的好事啦!」 可以的话,空太也想找人商量。不过,被委托杀人计划这种事,到底要跟谁说才好呢? 「既然学弟回来了,那就来举办『帮学弟庆祝大会』啰~~!我已经准备好了靠毅力做出来的豪华料理,你就尽情享用吧,学弟!」 美咲这么说完,便「啪哒啪哒」地冲进饭厅。 空太一边脱鞋子,一边环顾四周。期待能够现身的人还少了一个。明明连龙之介都为了自己走出房间了。 「我约了三鹰学长……不过,果然还是……」 「……这样啊。」 「嗯,不过他要我传话。」 「他说什么?」 「他说恭喜你。」 「真是普通啊。」 对象既然是仁,还以为他会说些挖苦空太的话…… 「三鹰学长现在是不是也不太有那种余力啊?」 「而且也快要考试了。」 「不是说那个……我是指上井草学姐的事。」 「啊啊……嗯,是那样吗?」 「喂!学弟!你再不快点过来,我就要一个人全部吃掉了喔!」 大概是对始终不过去的空太等人感到不耐烦了,美咲又跑回来。 「那么,我去换个衣服,马上就过去。请等我一分钟。」 「三十秒喔,学弟!」 「收到!」 在房间脱下西装后,空太走到饭厅,在那里迎接空太的,是坐镇在圆桌正中央的巨大饭锅。 那是学校供餐或餐饮店所使用的,也就是业务用的饭锅,光就外观完全看不出来到底可以煮几人份。 而且,里头装的并不是白饭,而是带着红豆的颜色。 「虽然我知道问也没用,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是红豆饭(注:日本庆贺时吃的饭。早年也有家庭用来庆祝女儿初潮、祈求子孙满堂)啊!」 「那当然是因为值得庆祝啊!」 感觉像是在庆祝别的事情似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来,由学弟开始吃吧!」 美咲这么说完,便分发给每人一支饭匙。 「咦?要这样进行吗?」 虽然自己这么说,但其实也搞不清楚这样是哪样。坐在旁边的真白直盯着饭匙看,似乎正想着什么。七海则是目瞪口呆,只有龙之介丝毫不为所动: 「就像是用铲子吃大阪烧的感觉吧。」 不过无论如何,能够这样庆祝,确实令人很开心。因为没有人回复自己的简讯,所以本来还想说是怎么回事,原来只是为了给自己惊喜,所以大家说好保持沉默而已。 「那么,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先上了!」 空太将饭匙戳进一片红豆色的大地,挖起红豆饭,脸凑过去后,把大量的米饭塞进嘴里。 撒在上面的芝麻风味温和,盐的调味也恰到好处,十分美味。大概也因为是像这样用饭匙吃的关系吧。 在空太之后,美咲、真白与七海也挑战了。最后,龙之介也默默地加入。 「能够这样庆祝实在是很开心,不过心情其实有点复杂。」 毕竟只是合格一半而已。众人视线集中在空太身上,他开始向大家解释,未来将一边与开发者讨论,一边进行缩减企划的作业。接下来还有决定企划是否能上市的主题审查会等,新的关卡在等待着…… 「所以就真正的意义来说,并不算是合格。」 「那么,等到真正通过之后,就要举行更盛大的庆祝啰!」 美咲本色已逐渐恢复。果然美咲就应该要这个样子才对。 「嗯,就如同上井草学姐所说的。」 「那么,为了让大家再为我庆祝一次,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知道与开发者的讨论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虽然能够模糊地想象,不过一定与实际的讨论不同吧。问龙之介也许会知道,不过空太并不想去问。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虽然会感到不安,不过空太对此乐在其中。 他期盼得不得了,即使现在在这里与大家一起吃饭,身体却渴望着巴不得飞奔出去。 「青山,谢谢你的简讯。」 「嗯……没给你添麻烦吧?」 「是在进公司大楼之前收到的,让我充满了干劲。」 他自然地露出笑容。 「这样吗?那就好。」 七海像是松了口气的微笑着。 「简讯?」 这么问的人是真白。 「在报告之前,青山寄给我『加油』的简讯。」 真白直盯着七海看。 「空太收到简讯感到很开心吗?」 「嗯,很开心啊。也帮助了我。」 「那你等一下。」 站起身的真白走出饭厅。微小的脚步声上到二楼去了。 「她要我等什么?」 因为本人不在,所以空太问了七海。 「不知道耶?」 七海一脸「你问我我也很伤脑筋」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空太的手机响了——收到一则简讯。 ——加油。 送信人是刚刚消失到二楼去的真白。 空太没有回信,等了一会儿,真白又回到饭厅来。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 「你明明说收到简讯觉得很开心的。」 「现在要说的话,至少也请你说『恭喜』吧!还是说,这是要我更努力的意思?被椎名这么说,就觉得实在很沉重!」 「跟对七海的反应不一样。」 真白有些不满地眯起眼睛。 「当然不一样!」 「差别待遇?」 「不是!」 「只对七海那样,太狡猾了。」 「狡猾的是你吧。」 「空太只对七海有特别待遇。」 「我每天每天都对椎名特别待遇吧?」 即使陈述了事实,真白还是一副不满的样子。或者应该说,看起来有些在闹别扭。 「不过,椎名帮我画了企划书的图,也谢啦。」 「……」 「多亏你的帮忙,说明的时候变得很轻松。」 「真的吗?」 「嗯,要是没有椎名的图,绝对不会那么顺利。」 「那我就原谅你。」 「真是多谢了。」 「不过……」 这么开口的真白一直盯着七海看。 「嗯?我怎么了?」 七海吃着红豆饭,响应真白的视线。 「没事。」 「椎名?」 「我要再想一下。」 总觉得最近的真白有时让人搞不懂。不,虽然从以前就没搞懂过,不过她那未知的部分,似乎变成了其他东西。至少以前的真白不会说出搞不懂她自己这种话。 也许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七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玄关方向传来开门的声音。 首先有所反应的是美咲。她一定正等着仁回来吧。 不过出现在饭厅的,并不是美咲心里所想的人,而是樱花庄的监督老师千石千寻。 千寻一看到桌上的红豆饭,又看了真白与七海后,向空太问道: 「所以,你是跟谁做了?」 「老师,我会忘记刚刚听到的话,请您从进门的地方重新来一次!」 「不管重来几次我都会说一样的话,你的心灵承受得了吗?」 「当然是会崩毁啊!刚刚的一次就已经够了。」 定神一看,七海满脸通红的僵住了。 「青山,如果你要控告性骚扰一定会赢喔。审判的时候我会出庭当证人,你放心吧。」 「老、老师你到底在说啥咩!」 稍微迟了一些,忘了用东京腔的七海向千寻抗议。不过,千寻完全没听进去,一副坦然的态度继续那方面的话题。 「那么,这是谁有喜了啊?」 「神田同学的提报很顺利,所以正在帮他庆祝!不是谁有喜了!虽然我也觉得红豆饭怪怪的,不过我打工回来的时候,上井草学姐已经准备好了……」 好不容易恢复原状的七海利落说明。千寻看来不特别感兴趣。 「算了,既然是上井草做的那就没办法了。」 光是这个名字就能够让她理解整个事态,不论方向为何,她再度对美咲的厉害感到惊讶。 「啊,老师。」 「干嘛?」 「我的企划,将会由藤泽先生来帮我看。」 「那又怎么样?」 「没有啦,只是想说姑且向您报告一声比较好。」 千寻一副根本不想听这种事的态度,从空太手中抢走饭匙,吃了一口红豆饭。 「哎呀,还满好吃的嘛。」 然后又继续吃。 「啊,对了、对了,青山。」 「什么事?」 大概也因为刚才的事,七海对老师的态度很冷淡。 「这个寄来给你了。」 千寻递出A4大小的信封。 收下信封的瞬间,七海的表情就变了。刚才为止的轻松气氛完全消失,脸颊紧绷,目光也变得锐利。 她的呼吸似乎也开始变得不规律。 对于称不上很厚的信封内容,内心已经有了底。 里面应该就是下个月训练班甄选的剧本。 「青山,拿去。」 空太从收纳文具的柜子里拿出拆信刀,递给七海。 七海不发一语收下后,拆开信封。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七海身上。 从里面拿出来的是大约十张左右的纸。虽然很轻,对七海而言却有很重的意义。累积了两年的努力,将会借由这剧本受到试炼。不管哭或笑,胜负只有一次。下个月的甄选将决定命运,决定能否隶属训练班……对于被父亲要求如果失败就要回到大阪的七海,实在是很大的分歧点。 七海轻咬下嘴唇,眼神非常认真。她缓缓地吐气,接着仿佛仔细体会至今的努力般,以沉静的声音低喃: 「这个时刻终于到了……」 第五卷 第四章 她们的战役 1 空太完成提报之后的樱花庄,似乎微微飘荡着紧张感,却也沉稳平和地过着每一天。一定是因为所有人都有目标,集中意识在该做的事上面。 空太专注在精简企划内容;真白是画漫画跟看书;美咲重新开始制作动画;龙之介则继续程序的作业;七海开始为二月十四日的甄选进行准备。从圣诞夜以后就没回来的仁,也越来越接近考试时间。 因此,即使每个人在情感上各自有所摇摆,倒也和平地度过了一月。 在这期间,空太与和希进行了两次讨论,获得了通过主题审查会必要的建议,有些是当场讨论,也有些是带回家选出想法。 和希的指谪都相当正确,说的每句话也都很有说服力,令人印象非常深刻。他的话十分浅显易懂,感觉很用心地以配合高中生空太的方式进行讨论。 第一次是针对空太的企划「RHYTHM BUTLER」进行商讨,因此察觉到就企划性质上使用音乐的重要性。 「无压力的操作、接口以及灵敏性固然很重要,不过既然是音乐游戏,就有了一个决定商品竞争力的简单要因。毕竟这是个音乐游戏。」 「说的也是……也就是要使用什么样的音乐吗……因为自己没来由地擅自想象了像是RPG的战斗音乐,所以没考虑到这一点。」 「那么,等到确立了音乐的概念后,再来进行讨论吧。」 之后第二次的讨论,便决定了主要的音乐方向性。 在休息时间,空太听和希说了很多从经验里学到的事情。其中也有还存在记忆当中、关于作为开发者所必须具备的资质这样的话题。 「你觉得作为游戏开发者必要的资质是什么?」 「是沟通能力吗?」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常在杂志的开发者访谈上看到。」 「你觉得为什么沟通能力会是必要的?」 「因为游戏制作是集团……团队作业。」 这也是在杂志上看到,现学现卖的。 「那么,所谓的沟通能力,你觉得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技能?」 「呃,不破坏团队的人际关系……与周围具有协调性吧?」 要具体来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原来如此,协调性吗?的确,要是说开发者需要有沟通的能力,而游戏制作又是团队作业,确实会这么解读。」 「不是这样吗?」 「我并不是说不对。沟通能力当然很重要。但是,字面上解释这一点不太对。不过,会让神田同学误解的原因,应该是就连表示沟通能力很重要的人,搞不好也没有深入思考过『沟通能力』这词汇的本质吧。」 「是……这样吗?」 「是的,对于某人所说的『沟通能力是必要的』这样的意见囫囵吞枣,然后再像是自己的意见般重复这句话,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听您这么一说……」 心里并不是毫无头绪。或者应该说,空太也只是把在杂志上看到的现学现卖而已。 「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本来所谓的沟通,是指正确地进行彼此的意见沟通吧?但是这些歌颂着沟通能力重要性的人,为什么在倡言『沟通能力是必要的』的时候,却没有恳切仔细地说明自己所说的话的本质,不努力地表达以避免让人误解呢?」 「……」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杂志版面的间题,或是开发者自己怠慢倒还好。正如我刚才所说,没有理解自己说出的话的本质,这种人意外地还满多的。如果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加入自己的感觉或言语,应该还不至于变成这样的情况。」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我所认为的沟通能力,是从已得知的情报正确引导出自己的意见,再将自己的想法,努力以自己的话正确传达出去。」 「……」 「这同时也包含了具有接受对方意见的从容,一边思考对方话语的本意为何,一边将对方的话听完。毕竟不是所有正在讲话的人,都能够将自己想讲的话完美表达出来,听话一方的协助也是很重要的。因此,所谓的沟通能力,并不是指擅于察觉讨论场合的气氛,放弃自己的思考、接受别人的意见这种表面上的协调性。」 「……」 「虽然讲得有点冗长,不过,自己在讲话的时候,要能够好好掌握自己的想法再传达给对方,听对方说话的时候,要一边倾听一边思考对方说话的本意……至少这是肯定的。我认为这才是『沟通能力』。如果能做到这点,在讨论或会议上,对于对方的意见使用『可是』或『不过』的情况就会减少,而能够进行具建设性的商谈了。」 「是的……」 空太感到赞同,除了点头还是只能点头。 「不过,你不能被骗了喔?」 「咦?」 「刚刚我所说的话,我只相信一半左右吧。」 「一半?」 「我是指资质的部分。开发者所需要的资质。」 「那是什么呢?」 这点必须知道。 「我觉得沟通能力确实是很重要。不过,只要是出了社会,不管从事什么职业,这是一定会被要求的吧?你不觉得特别提出这件事,是表示没别的才能了吗?」 这的确像是不断研发出新游戏的和希会有的发言。 只是,另一个资质会是什么呢? 「……」 「不明白吗?其实是非常单纯的答案。不管讨论后彼此如何心意相通,不论意见怎样完美地结合,若完成的作品没有高品质,在这个一定要有成果的工作上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是说……」 「简单来说,如果没有将点子具体化的创造力,我们的工作就毫无价值可言,所以有时甚至会觉得语言陈腔滥调。」 「……」 「我讲得太抽象了吗?」 「不,我很能理解。」 「很能理解吗?」 「帮我画企划书说明图的家伙,就是这样的感觉。」 经历许多事情而得到结果。也许在真白心中是有顺序的,只不过空太感觉不出来,也看不出来。因为就空太而言,那其实跟没有没两样。 真白光是动笔,就能在原本空白的画布上创造出感动。 拜托她画企划书绘画素材的时候也是,虽然言语或态度上看不出来她理解了,不过就结果而言,却是确实做出了空太想要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我的公司里也有讨厌的程序设计师喔。很不喜欢洽谈协调,沉默寡言,几乎不说没用的话。因为不擅长讲话,所以完全放弃提升这项技能,我有时就会格外觉得火大。」 「您说这种话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因为我接下来就要赞美他了。游戏制作最重要的是程序设计师,这是我的一贯主张。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不借由他们的手就无法具体化,也没办法变成电玩这种游戏。优秀的程序设计师只要有一个人,就能够大大改变作品的质量。不管游戏引擎或开发工具怎么进步,这一点大概都不会有所改变。」 空太隐约想起龙之介的脸。 「结果,不管是企划、导演或制作人,没有了程序设计师、绘图及音效人员等真正制作东西的开发者的力量,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或许事实就是这样。虽然说之前参与过喵波隆的制作,但是空太称得上「制作」的部分,也只有企划阶段的东西而已。 「所以,希望你能成为信赖这些真正的开发者,并且面对他们个性的企划负责人。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么自然就符合刚刚跟你说的沟通能力了吧。」 和希的话已经将空太心中还没成形的各种感觉,转化为浅显易懂的言语。该以什么作为目标,已经确切成为一个指针了。 多亏和希像这样提供经验谈的交流,订在一月中旬及下旬的两次讨论,对空太而言都是相当珍贵的经验。 他自然而然维持着情绪高昂的状态,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在这样的情况下,情绪上也比较从容,所以空太一边为了主题审查会调整企划内容,一边进行年末没有做的大扫除,并且定期陪七海做甄选的练习。 七海的练习是借大声讲话也不会影响到别人的大学录音室,集中在每周一次、每次两小时的时间。 在这里可以录音,七海就能立刻确认。 「你不觉得听自己的声音有种很怪的感觉吗?」 「刚开始会,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听的话是不会进步的。演出的时候虽然想再放入更多情感,不过意外地不太容易表现在声音上。」 空太的工作,是专心担任审查员以及负责操作录音器材的角色。 甄选用的剧本事先送来了两份,朗读用的剧本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日本童话,而演戏用的剧本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 因为既没读过也没看过莎士比亚的作品,所以不太清楚详细的内容,不过看七海的演技就知道,甄选节录的这一幕是故事里很重要的场面。 七海饰演的女主角奥菲丽亚,向哈姆雷特道别。 因为七海说照本宣科念出来也无所谓,因此空太好几次配合演出对手戏。 已经用录像机将练习的情况拍了下来,虽然不是绝对,不过空太实在没有勇气看。七海轻声笑着,一定是因为看了空太的演技。 「对于我这种外行人,你的态度也未免太过分了吧,青山。」 「真是非常创新的哈姆雷特啊。」 「我怎样根本就无所谓吧!」 「很难过的时候,我会想起这个的。」 「现在马上给我忘掉!」 空太每次帮七海练习的时候,真白都会跟来,然后坐在混音室后面的沙发土,默默看着少女漫画。最近她已经一部接一部看完历年的名作了。 「椎名,那个漫画有趣吗?」 「不太清楚。」 「这样吗……」 只是,不管她正在看哪本漫画,每次问她也只得到同样的答复。之前她说那是在学习,至于到底是在学什么则是一团谜。 持续着这样安稳而充实的目子,月历上二月份的日期也过了十日。 二月十二日,礼拜六。这一天,空太的妹妹优子为了参加水高的入学考试,来到了樱花庄。事前就被告知优子将搭新干线在傍晚抵达的空太,顺着优子的任性,到车站去接她回来了。 抵达樱花庄的优子,一进到空太的房间就兴奋不已。 「呜哇~~好多猫喔。这壁纸是什么啊?喵波隆?啊~~充满了哥哥的味道。」 长达半天的旅途根本不算什么。 「你不累吗?」 「我在新干线上已经睡饱饱了,所以现在精神好得很。」 「这时应该像个考生一样念书吧。要是因为晚上睡不着导致明天考试时睡翻,我可不管。」 「啊!我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耶。怎么办?哥哥,优子搞不好完了。」 「放心吧。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完了。」 「啊,说的也是……不对,那样不行吧。」 既然这么有精神,应该到晚上就会累了,然后就能熟睡了吧。 「哥哥老是说坏心眼的话,我要揭穿你的秘密!」 话一说完,优子就潜到床铺底下去了。 「啊,笨蛋!那边是!」 「反正你一定有跟妹妹做这种事或那种事的DVD吧!」 「谁会有那种东西啊!」 他抓住优子的双脚,不由分说地把她拖出来,就算裙子被掀起、内裤都露出来了也不管。 不过,看来还是晚了一步,优子的手上已经紧紧抓住了什么。 「哥哥的宝物到手了!」 优子高高举起的是漫画杂志。 「……咦?」 而且还是少女漫画,也难怪优子会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真白姐连载漫画的杂志会在哥哥房间里?」 当然是因为买来的。 「为什么会藏在床铺底下呢?」 那当然是因为想要保密。 「难道说,哥哥其实是作者吗!」 那怎么可能?只是想说多卖一本也好,所以每个月都会瞒着真白买回来而已。 无论如何,必须从优子手上抢回杂志、放回床铺底下。不知道真白什么时候会进来。正这么想的时候,脚步声靠近了。 「空太。」 从背后传来的,无疑正是真白的声音。真是会挑时间。 空太迅速从优子手上抢回杂志,丢到床铺底下。接着努力装出自然的态度,转过头去。 「哥哥,不可以那么粗鲁地对待真白姐的漫画。」 「我的漫画怎么了?」 真白歪着头,不知为何竟然是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危险模样。肩膀、手臂以及胸口散发着热气,白皙的肌肤染成粉红色,微微发着汗,看起来格外性感。头发还「啪答啪答」的滴着水。 「啊,不,不对。也不是不对啦,对了!我们正在聊你最近的漫画状况。」 「已经确定是下个月的封面跟刊头彩页了。」 「喔,真的吗?真厉害啊。」 能够登上封面,就是被认同受欢迎的证据吧。真不愧是真白。空太好不容易才前进了一步,她却轻易就飞越过山头。 「不过还是不能大意。」 「……该不会是责任编辑饭田小姐这么对你说的?」 真白「嗯」地点了点头。 「虽然问卷的结果也很好,不过那只是蓄积的绘画能力而已。」 「这样啊。」 「之后如果不能改编为连续剧,排名就会下滑。」 「饭田小姐这么说吗?」 真白再度点点头。看来有关买了杂志的这件事,得以顺利隐瞒过去了。虽然就算被知道也无所谓,但是既然都已经隐瞒到现在了,就有点难以说出口。 「不对吧,这根本就不是该冷静愉快聊天的状况吧!」 声音突然变得激动的人是优子。 「真白姐太不象样了!哥、哥哥你赶快逃!会被攻击的!」 「话说,椎名你在做什么?」 总之先不管优子,空太对围着一条浴巾的真白问道。 「我刚刚去洗澡了。」 「要是这种状况是去上厕所,那可就骇人了!为什么不穿衣服!」 「因为空太不在啊。」 确实,真白每天换洗的衣服都是空太准备的。 「我应该说过我出去一下,要去接优子吧?」 「我有听到。」 「那你应该知道我不在吧?」 「空太是只要认真做就做得到的孩子。」 「至少我是没办法瞬间移动或分裂啦!我可是典型的地球人!」 「空太。」 「干嘛啦!」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突然,真白将视线别开。她的脸颊上微微泛红,看来似乎不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 「我感到不好意思的样子。」 「什么!」 「对、对啊,哥哥好下流,色狼,大变态!」 「如果你有自觉,就不要那样走出来!要是我不小心在妹妹面前丧失理性要怎么办!」 「哥哥真是禽兽!禽兽就是哥哥啦!」 优子在背后卯起来闹脾气攻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反正先把优子丢给七只猫解决,空太则把真白带到二楼的房间去换衣服。 从内衣裤到睡衣,连披在上头的厚质羊毛衫都准备好之后,空太叹着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像金刚力士般站在床上的优子正等着自己。虽然一点也不可怕就是了…… 「哥哥,你坐在那边。」 「好、好。」 空太坐在床铺边缘。 「正坐。」 「才不要。」 「你的反省还不够!」 过来缠住空太手臂的优子鼓着脸颊,前后摇晃着空太的身体抒发不满。 不过,大概是很快就累了吧?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哥、哥哥跟真白姐有一腿吗?」 「没有。」 「那她怎么会只围个围巾就到房间里来?」 「……」 「我知道了。是只有肉体上的关系。」 「才没有!」 「不然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我才想知道呢……」 真的很想知道。空太与真白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思考着这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时,换好衣服的真白回来了。她穿了好几层衣服,看起来很温暖似的,手上拿着吹风机。 真白不发一语地靠过来,接着悄悄坐进坐在床上的空太怀里,越过肩膀将吹风机递过去。 因为经常这样,事到如今已经不会觉得惊讶了。空太极为自然的收下吹风机,伸手将电源插入插座,开始以暖风吹着真白的头发。 对于这一连串的举动,优子看得目瞪口呆,张着的嘴合不起来。 「你、你、你在做什么啊~~哥哥!」 「你说话的方式怪怪的。」 「因为我动摇得很厉害啦。」 「我正在用吹风机吹头发。怎么啦~~」 「……」 「……」 空太说了蠢话之后,空气为之凝结。 「骗人!看起来根本就是在互相调情!」 「……」 事到如今才开始试着分析自己所处的状况。 坐在床上的空太、坐在空太双膝之间的真白。空太正在为这样的真白吹头发。 「……」 看来优子说的话似乎比较对。正确解答。因为空太觉得跟围着浴巾登场相比,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完全疏忽了。 「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吧。」 空太还在找借口的时候,真白便这么说了。 是打算出手帮空太吗?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果然不可能。 「不要给我做出像是在伤口上涂古巴辣椒的发言!」 「因为空太很困扰。」 「你让我变得更困扰了啦!」 「没问题的。」 「什么没问题!哪里?哪一段!」 转过头去的真白,用像是说着「你看吧」的眼神看着优子。 而说到优子,则是一边喃喃着「这是恶梦……」一边露出茫然的表情。看来已经失了魂。 「根本就完全魂飞魄散了嘛!」 在这种情况下,优子真的能够平安度过明天的入学考试吗?虽然原本就无法期待她能合格,不过刚刚的打击,说不定会让已经记得的东西全都飞散。真是这样就太可怜了。 「空太。」 「干嘛啊?」 「狮子就算在狩猎兔子也是会使出全力的。」 「那是因为狮子出乎意料地很不擅长打猎!」 即使她展现了不必要的动物知识,但空太还是觉得,虽说狮子是百兽之王,说不定笨拙的地方意外地跟真白很像。 等优子回到现实世界之后,空太、真白与优子三个人,加上从201号室走出来的美咲,围着桌子吃晚饭。 最近美咲为了制作动画,窝在房间里的时间变长了。尤其是进入二月之后,三年级生已没有排课,可以自由上下学,而已经确定直升水明艺术大学影像学部的美咲,几乎将所有多出来的时间都拿来进行作业。 即使外出,去的地方也是大学编辑室或动态摄影棚,过着仿佛不知是何方神圣般的生活—— 至少不是一般的女高中生。 「制作还顺利吗?」 「作画还剩下一些动画跟背景,效果则是接下来才要做。」 美咲将空太所做的料理一口接一口送进嘴里。 虽然还是很有精神,不过与外星人本色的朝气蓬勃有些不太一样。但因为知道其中的理由,所以也不特别点明。 仁不在身边。这对美咲而言代表全部。 「我记得,仁学长也是明天考试吧?」 「嗯……」 美咲小小声地回答。如同现在优子来到这里一样,仁应该也前往大阪了。 结果直到出发前,美咲还是没办法把在福冈买的祈求合格护身符送给仁。别说是护身符了,说不定今年以来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有时会在学校里,看到从楼梯里侧或遥远的窗户望着仁背影的美咲,不过都只是看而已。一直到最后都是如此…… 「学姐接下来还要继续作业吗?」 「不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因为接下来还有要做的事。」 美咲说着「吃饱了」便站起身,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制作糕点用的巧克力碎片,倒入深碗里。再把深碗放进锅子里,隔着沸腾的水,缓缓地溶解。 变成浓稠状之后,美咲用橡皮刮刀将巧克力倒入心型的模子里。接着抱着膝盖蹲坐在椅子上,直盯着它凝固的样子。 看来今年是打算做简单的巧克力。去年是用砖块般的巧克力刻出自己的模样,送给了仁。 「如果是空太,会从哪边开始吃?」 当时还被仁一脸认真地如此商量。 「虽然祈求合格的护身符没能送给他……我这次会努力的。」 「要是能够交给他就好了。」 「嗯……」 在巧克力凝固之前,美咲一动也不动。一定是正在想着仁,她露出了未曾对空太展现过的温柔表情。 虽然真白很羡慕似的看着,不过终究没说自己也想做。似乎还在意着之前做料理受了伤,因此与空太吵架的事。 不过如果真白真的做了,会打算送给谁呢?不管怎么说,总是会有所期待。 「哥哥,从刚才就一直偷瞄真白姐!」 「我、我才没有!」 「空太不管什么时候都一直看着我。」 「只有稍微的程度而已啦!」 没理会说着这些话的空太等人,美咲将冷却凝固的巧克力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用粉红色的包装纸包起来,上面再打个蝴蝶结,然后用双手很宝贝地拿着完成的情人节巧克力回到二楼去。空太以十分复杂的心情看着她。 诚心的希望这次能够送给仁。 等到一直很悠哉吃着饭的优子吃完之后,空太泡了饭后茶。 「哥哥,七海姐呢?」 「她礼拜六、日要到声优训练班上课跟打工,所以回来的时候大概都超过十点了吧。」 「咦~~这样吗?人家有事想问七海姐耶。」 「青山现在正处于重要的时期,所以就算她回来,你也不能给她添麻烦喔。」 决定是否隶属事务所的甄选,是在十四日礼拜一……也就是后天。 即使是七海,在这一个礼拜也变得没办法冷静下来。忘了自己负责买东西空手而归;忘了烧洗澡水差点洗了冷水澡;三天前甚至还睡过头,上学差点就迟到了。后来是发现的空太叫醒她,演变成跟真白三个人一起跑着上学的新鲜事。 「你晚上睡不着吗?」 「嗯……不太能入睡。」 七海似乎一直到快天亮了都还醒着。 因此,从三天前开始,七海在樱花庄的所有值日工作,空太全部都接收了。 即使提议也觉得七海刚开始可能会不肯同意,没想到她意外地爽快答应了。 「为什么神田同学那么惊讶啊?」 「我并没有感到惊讶啊。」 「骗人,反正一定是因为我乖乖点头答应了吧。」 「……也、也算是啦。」 「因为我可不想象夏天时那样逞强,然后还被神田同学说教。」 七海这么说完,有些开玩笑似的笑了。虽然空太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说教…… 「我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虽然才刚过八点半,不过七海已经回来了,很快便出现在饭厅。 「啊,七海姐。」 「欢迎你啊,优子。在那之后念书进度如何啦?」 「嗯,我一定要考上呢。」 「没有人在问你的愿望啦……」 七海也苦笑了起来。 「青山,如果你肚子饿了,刚好还剩下一些饭菜,要不要吃?我马上帮你弄热。」 「啊,好啊。因为打工前没时间吃,可以拜托你吗?」 「洗澡水也烧好了,你要先洗还是先吃?」 「呜?」 优子好像受到了惊吓。 「麻烦你,我想要先吃饭。」 七海点头致意。 「还有,你洗好的衣服一直晒着没收,所以我已经折好放在你的房间里了。」 「那、那个摆着也无所谓啦。」 「哥哥好温柔……」 优子小小声地吐露出不满。 「没关系啦,因为我本来以为你今天也会很晚回来。」 「谢、谢谢。」 七海是将内衣裤晒在房间里,所以虽说帮她收起来折好,也不过是衬衫或袜子而已。 如果是真白还没来之前的空太,大概光是碰到女孩子的衣服都会紧张吧?现在已经能够不为所动的折衣服了。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七海说着要先去放包包,便上二楼去了。 「哥、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你突然在激动什么?」 「我当然会激动啊!都快炸开了!哥哥跟七海姐是什么关系?」 「啥?」 「为什么会那么自然地说出『如果你饿了,我就帮你煮些东西』,还有感觉很温柔的『要不要一起洗澡』,还有像是温暖的包覆般说着『我帮你洗好衣服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总觉得你讲的内容差很多耶?」 「优子的记忆力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 「啊,那就难怪了。」 「为什么哥哥会帮七海姐做这么多事?好奇怪喔,绝对太奇怪了!」 「空太也帮我做很多事。」 「真白姐是无可奈何,所以无所谓!」 就连真白也没想到会被优子这么说吧。 「规矩端正的七海姐,居然会让哥哥帮她做饭,问她要不要洗澡,甚至还帮她收叠衣服,根本就是很大的问题!那样已经超越男女朋友,根本就是同居第二年的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了!」 「那么真实的数字是从哪冒出来的啊……」 「两个人的对话自然得令人觉得可怕!」 优子一脸认真地陷入思考。 「啊!对了!」 接着,像是知道了什么。 「我应该警戒的不是真白姐,而是七海姐。优子的眼睛根本就是瞎了!」 讲了比平常更加奇怪的话。 「平常就几乎是瞎眼的吧。」 「怎么会!」 「我就趁这个机会说出来了,你可是个令人感到遗憾的女孩子。」 「跟真白姐比呢?」 「不相上下。」 「这么严重?」 会这么惊讶,看来优子自己认为应该赢过真白吧。 「椎名,你可以生气喔。」 「现在没在说这个话题。」 真白的敌意意外地朝空太而来。 「就、就是说啊!现在说的是哥哥跟七海姐的事。干得好,真白姐!」 优子一边喊着「耶~~」一边强行要真白击掌。不过时机没配合好,两人的手交错而过便结束了。 「……」 「……」 流动着微妙的空气。这两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总、总之,哥哥觉得七海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有把她当作女人看待吗?」 在这绝妙的时机点,在房间换好衣服的七海回到饭厅。她嘴里咬着绑头发的橡皮筋,正在重绑长发。 「我听到在说我怎么样,是什么事?」 两手固定着头发的七海,颈子的线条毫无防备,空太无意识地投注了目光。 「啊~~哥哥以下流的眼神看着七海姐啦。」 「咦?神田同学?」 含在嘴里的橡皮筋掉落地上。 「别、别说傻话了!我才没用那种眼神!跟平常一样!」 「那就是空太平常都很下流。」 真白轻声插话。 「为什么明明是在樱花庄,我却没有主场优势?」 终于把头发绑好的七海,露出看着可疑人物的眼神。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露骨地避开我?」 「只……」 「只?」 「只有一点点的话,倒是无所谓。」 「咦?」 「就算用下流的眼神看也无所谓。」 空太茫然地张着嘴。 「啊……不、不对!你在说什么咩?」 「说的人明明是青山!」 「刚、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人家、那、那个要睡觉了!人家去洗澡了!」 七海脚步「啪哒啪哒」地离开饭厅,逃往厕所的方向去了。 「等等!晚饭呢?」 「洗、洗完澡再说!」 七海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浴室。 「太、太可疑了啦,你们两个!」 「一点都不可疑!」 「竟然还生气了!而且妈妈也很喜欢七海姐……你们要交往吗?要结婚吗?到底怎么样嘛,哥哥!」 「别管那么多,你只要想着考试的事就好了。」 「想要蒙混过去。」 优子鼓着脸颊。 「我没有!」 「想要蒙混过去。」 这次是真白的攻击。 「我没有想蒙混过去!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变得那么好了!」 这样的追究直到七海洗完澡、出来吃饭的时候,还一直持续着。 2 翌日,十三日礼拜天,一早飘着雪花的天空灰蒙蒙的。 在这样的天气,空太乖乖带着优子到考场去。 除了英语、数学、国语、理科、社会等五科以外,结束之后还有面试。是需要耗上一整天的大工程。 因为考试中也没事做,所以空太先折回樱花庄去,等他再度回到水高来接优子的时候,已经积了一层脚步会些微下陷的积雪了。 下午四点半过后,瘫软无力的优子走出校门。对于原本注意力就无法集中的优子而言,应该是相当吃力的日程。 空太对优子说声辛苦了,接着便带着她前往新干线的车站。 「人家还想跟哥哥在一起久一点。」 之所以考完试立刻就得回福冈,是因为父亲已经事先买了今天的新干线车票。大概是想尽可能让女儿早点回到自己身边吧。 「爸爸也太会操心了。」 「如果对象是优子,我也稍微能体会老爸的心情。」 「咦?哥哥也那么喜欢我吗?」 「先不谈这个,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名字都有好好写上去了。」 目标会不会太低了点? 「面试呢?」 「被称赞说『这么有精神真是不错啊』。这下子一定会合格吧。」 「这种情况的『有精神』就是『笨蛋』的礼貌用语,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那么,就是『是笨蛋也无所谓喔』的意思?果然还是合格了!」 「真是这样就好了。」 已经连说明都嫌麻烦了。 抵达车站的空太,已经买了便当、茶,还有优子想要的伴手礼跟点心,让她带走。 接着,优子便像回礼般从肩上的背包里拿出小小包的东西,硬塞给空太。 「虽然早了一天,这个送给哥哥。」 突然变得惹人怜爱了起来。 「虽、虽然有请妈妈帮忙,不过这次的巧克力是手工做的喔。」 「好,好,谢啦。」 空太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冷淡地收下了。 「我不会输给真白姐还有七海姐的。」 「虽然搞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时间差不多了,赶快过去吧。」 「那么,四月以后我会再来的!」 优子就这么露出没有任何怀疑的笑容,回福冈去了。 发榜是在一个礼拜之后,每年都会大大地张贴在出入口的地方。当然,人在福冈的优子不会特地跑来确认,所以空太必须去看榜。 「话说回来,这就表示我一定得通知优子不合格啰。」 察觉这个事实的空太,觉得就算是有哪里出错也好,真心地祈祷优子能够考上。 优子考试之后又过了一晚。空太这天很干脆地醒来了,并且立刻发现身体的异常变化。错不了,自己是在紧张。 二月十四日。就世人而言或许是情人节,但是空太脑袋里所想的,却是七海的甄选。 明明事不关己,却心神不宁。 空太来到饭厅,身穿制服的七海已经在那里了。 「青山,早啊。」 「早啊,神田同学。」 简短的问候之后,七海便表示因为静不下来,所以要先出门,接着便早早到学校去了。 目送七海离开后,空太为了叫醒真白,走出饭厅。 接着,惊人的事发生了。真白自己走下楼来了。而且已经是制服、外套、围巾,以及手套的全副装备状态,就连平常都是空太准备内容物的书包,也已经拿在手上了。 「椎名,你自己准备的吗?」 「那当然啊。」 「这真是世界上最没有说服力的话啊!」 乍看之下准备得相当完美……才这么想的时候,发现一只脚没穿袜子。 「你那是时尚吗?」 真白看了看脚边。 「明明是袜子,可是只有一只。」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会自动成对行动的东西!」 就算发牢骚也没用,空太走上二楼,从真白的房间里挖出另一只袜子,再走回来。 让真白穿上之后,这样就无懈可击,完美了。不过,空太可不是这样就会大意的人。至今不知道因为真白缺乏常识而吃了多少苦头。 必须连看不到的地方都姑且确认一下。 「你的裙子里面该不会是裸体样式吧?」 空太委婉地说完,真白却歪着头。 「有着装内裤吧?」 「有穿着。」 「那就好。」 「是很可爱的喔。」 「我没有问到那个程度!」 「……」 「上面也有穿好吧?」 「跟内裤是成套的。」 「简洁地报告就好!不要加些不必要的情报!」 总之,服装看来是没问题。这么一来,剩下的就是书包了。不知道必要的东西有没有都放进去,查看一下比较保险。 空太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向真白的书包,真白便以前所未见的敏捷动作把书包抱在怀里,一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模样紧紧抱着。 「咦?你在做什么?」 实在是莫名其妙。 「竟然想要检查女孩子的书包,太差劲了。」 「如果这样很差劲,那么至今一路看着椎名更惊人事迹的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真不是人。」 「为什么我今天一早就要被这样臭骂?」 「书包不行。」 「如果忘了带什么东西我可不管。我是不会帮你的喔。」 「重要的东西已经放进去了。」 「这样吗?」 「气势也放进去了。」 「……虽然搞不太懂,不过算了。我不会看的。我不看。这一辈子都不看。」 「明天就可以。」 「啥?」 「让你从头看到尾。」 今天不行,明天就可以。 「……」 今天是情人节。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抱着些许期待吗? 「算、算了,无所谓。吃完早餐就要去学校了。」 「……」 趁着真白吃早餐的时候,空太回到自己房里做好上课的准备。即使在换衣服的时候,脑袋里也一直想着真白书包里的内容物。 因为处在这样的状态下,空太到出门前都忘了要代替七海负责本周采买工作的事。 在玄关穿鞋子的时候才想起来,于是折回去拿放在饭厅柜子里的樱花庄共享钱包。里面放着所有人一个月的餐费。 接着回到玄关,真白在那里等着。 「那么,走吧。」 「走吧。」 空太的目光再度依恋不舍地放在真白的书包上。过度期待的话,最后可能会很惨痛。对方可是缺乏一般常识的真白。空太如此告诉自己,一边回想着要采买的东西,带着真白走出樱花庄。 抵达学校的空太,一如往常在鞋柜前与真白分手。因为真白所属的美术科教室跟空太的班级在走廊上的相反方向。 空太混入其他学生人群中,走上楼梯。 总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心神不定,应该不是自己多心了。鞋柜前也有形迹可疑的男同学。大概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送的巧克力而吓了一跳吧。真是令人羡慕。 已经是打钟的前五分钟了,空太的班上却还来不到一半的人。不过,平常也都是这种感觉,所以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与先来到学校的七海目光对上。明明不是在上课,七海却依然挺直了背脊端坐着。因为空太的座位就在她的旁边,便乖乖地坐下来。 「你今天就算请个假也无所谓的。」 「上完课再去也还来得及,所以没有请假的道理。」 「这样吗?」 「嗯。」 「……」 「……」 导师时间开始前的教室,是看了无数次、气氛很悠闲的早晨光景。不过,只有围绕在空太与七海身边的空气与平常不同,也与情人节不同。 对话的字句或态度总有些生硬不自然。 因为上完课之后,有个将决定七海能不能隶属声优事务所的甄选在等待着,没办法过得一如往常。 「那个……抱歉。」 空太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如此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 「我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 「没关系的。」 「咦?」 「我本来就不抱期待。」 这么说的七海,故意露出笑容。空太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比起当事人七海,自己说不定还要来得更紧张,竟然还反过来被七海安慰。 「你刚刚的话让我有点受伤喔。」 「对不起。」 「不,我开玩笑的。」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我觉得很高兴,真的很开心。」 即使在喧闹的教室里,七海小小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到了空太耳里。 「你不会害怕吗?」 「因为甄选是一次决胜负,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不过……」 这时七海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笔直的看着空太。 「因为神田同学给了我勇气。」 「我?」 「因为神田同学已经证明了,努力就会有所回报。」 「……啊,是啊。」 没错。 ——说不定是希望青山能够证明,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 之前空太曾这么说过。 强烈期望着有人来证明这件事的,或许是七海。 两年了。离开父母亲,打工赚取生活费及训练班的学费,确立一个目标之后便埋头苦干,投注了长期的时间与大量的精力…… 比起空太,七海不知道更努力几倍。正因为如此,一想到这些日子的努力如果没有结果,应该会害怕得不得了吧。 不过,七海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那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并不表示不感到害怕。 如果落选,就等于是浪费了两年的时间。再加上父亲还反对这件事。如果真的不行,七海就得回大阪去了吗?光是想象,不愉快的情绪就逐渐扩散开来。所以,打从心底希望七海能够顺利。只不过,不管是甄选的结果,或者是这之后的事,决定权都不在空太身上。 「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咦?」 因为正在思考事情,空太稍稍吓了一跳。 「你忘了吗?」 答应她的事。想得到的只有一件。 「去年圣诞夜的那个?」 「嗯。」 七海说过,甄选结束之后,有话要对空太说。 「我记得好好的。」 「是吗?那就好。记得的话就好了。」 「喔、嗯。」 这时,钟声响起。 好几位男同学慌慌张张地跑进教室。在这些人之后,一脸悠哉的龙之介走了进来,在钟声结束的同时在座位上就坐。他坐在七海的正后面,也就是空太斜后方的座位。 「早啊,赤坂。」 「喔。」 简洁回应的龙之介,从书包里拿出笔电,在桌上打开来。不过,伸手去按电源的一瞬间突然停下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合上笔电收回书包里。 「怎么了?」 该不会是忘了充电吧。不,就算是这样,他应该会带着电源线,只要插入插座就好了。平常就算是在上课途中,他也会突然站起来,致力确保电源。 「绑马尾的应该是今天参加甄选吧。」 「是这样没错……?」 与龙之介水火不容的七海,露出有些警戒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顾虑到她吧?」 「要是等一下被抱怨我敲键盘的声音太吵、害她无法专心,那我可受不了。」 「我才不会抱怨呢。」 「女人是超越理性的生物,不能信任。而且,还很纠缠不休。」 「你是不是在指特定的什么人啊?」 从龙之介愁眉苦脸的表情看来,已经肯定了空太的想象,脑袋里浮现丽塔笑眯眯的脸孔。 「不过,至少你肯安静,我就觉得很庆幸了。」 「那就随你恣意地感谢我吧。就算绑马尾的感谢我,我也不会觉得舒服,所以只是你的自我满足而已。」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感谢你了!况且,本来就是赤坂同学不对!」 无视七海的言论,龙之介以智能型手机操作着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空太的手机响了。他想着也许是龙之介传简讯过来便打开确认,没想到发件人竟然是真白。 ——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啥?」 这个到底该如何解读才好? 「怎么了?」 「椎名传了简讯给我。」 「她说什么?」 「她说『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停顿了一会儿,七海发出意义深长的声音。 「喔~~」 不论是今天早上的样子或者是这封简讯,都跟平常的真白有些不一样。说不定真的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的关系。 这么想着的空太,因为与七海甄选不同的理由,开始心神不宁了起来。应该已经将对真白的感情盖起来,却又慢慢地从缝隙间冒了出来。回过神时,已经开始期盼起放学后了。 3 大概是对于放学后有所期待,总觉得有六堂课的这一天很漫长。 明明巴不得早点到顶楼去,今天却是空太轮到扫教室的值日工作,面且猜拳还输了得倒垃圾,始终脱不了身。 空太拎着垃圾桶,走在飘飘然的走廊上。非常多的男女组合出现在自己眼前,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前往校舍后方的垃圾场途中,在鞋柜前的走廊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学姐。」 空太朝美咲娇小的背影出声。与回过头来的美咲在一起的,是身材修长、与美咲呈现对比的三年级生姬宫沙织。她的耳机正挂在脖子上。 「学弟是倒垃圾猜拳的败北者吗?」 「是的。」 空太与沙织目光对上,于是点头致意。 「你好。」 沙织凛然地打招呼回应。 「学姐们在做什么?」 「在等仁。」 「啊、喔。」 问了不需多问的事。因为美咲手里正拿着情人节的巧克力。 「不过,今天仁学长有来学校吗?」 现在已经是三年级生自由到校的时期了,况且仁为了应考,应该上个周末就到大阪去了。 「今天一早出发,好像已经回来了。因为总一郎说一定会把他带回来,所以不会有错的。」 「皓……」 「皓?」 空太差点就要叫出绰号时,被报以锐利的敌意。 「不、不,姬宫学姐的……男朋友,或者该说是前学生会长会把他带回来吗?」 「说、说什么男朋友,你太多话了吧。」 她看起来很坚定可靠的样子,不过似乎不太擅长这方面的话题。 「那、那么,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嗯。」 「美咲学姐。」 「学弟,什么事?」 「我会替你加油的。」 「嗯,我会努力的。」 美咲用力地点了头。 「美咲有个好学弟呢。」 在旁边的沙织自言自语的说着。 与两人分手的空太,继续走在校舍里侧延伸出来的路上,双腿忙碌摆动着往垃圾场前进。 不能拖太晚让真白久等,还有更莫名的期待让空太胸口狂跳个不停。 他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放进垃圾场的桶槽里。 折返的时候,已经几乎是小跑步了。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该不会是真白传了催促的简讯吧。不过,这是来电。 拿出来一看,画面上显示着「青山七海」。 身体先有了反应。心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着,接着是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七海为了参加甄选,导师时间结束后就立刻离开学校了。就算已经从艺大前站搭电车离开也不奇怪,实在想不出她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的理由。也不可能是要拜托自己买东西吧。 空太按下通话键,将手机凑近耳朵。 「青山?」 『怎么办,神田同学!』 已经变回关西腔的七海,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像是快哭出来一般激动。 「怎么了?」 空太尽可能冷静的响应。 『已经不行了。』 「冷静点。发生了什么事?」 『电车停驶了。』 「有什么事故吗?」 『嗯……好像发生有人伤亡的交通事故了。』 「有复驶的预定吗?广播有没有说什么?」 『车站的人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驶……』 像是要把一直在昏睡状态的头脑敲醒一般,空太全速动着脑筋。 『人家已经受不了了。为什么会在适个日子发生这种事?』 「跟训练班联络了吗?只要说明一下,对方应该可以理解吧?」 『人家已经说过了,可是他们说虽然时间可以往后延,但是日期没办法改……人家甄选的时间本来就比较晚,所以如果没在六点前赶到,其他的人也都结束了……』 空太无法看手机上的时间所以不太确定,不过因为上了六堂课,现在又已经扫完地,一定已经超过三点半。应该接近四点了。 如果电车会复驶,大概一个小时就会到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启动,所以也没办法等。万一到复驶前花太多时间,就会来不及。 「没问题的。」 『神田同学?』 「青山,你现在在哪个车站?」 『艺大前站的隔壁站。』 「我现在马上过去,你在那边等我。」 『咦?』 「你可以走到电车外吧?」 『嗯,我现在是在月台上打电话。』 「那么,你在剪票口出来的地方等我。我马上过去。」 空太说着,直接把垃圾桶放在地上,跑了出去。 听到七海小小声地响应『嗯』,空太便把电话挂断。 虽然请美咲开车会比较可靠,但是只有今天实在不能拜托她。美咲光是自己的事就忙不过来了。如果因为自己而妨碍了美咲,七海一定也会对这天的事耿耿于怀。不能让事情变成那样。 正这么想的时候,空太想起了真白。要不要先到顶楼去一趟?不,没有时间了,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 空太拿出手机,用焦躁而不灵活的手指从电话簿中找出真白的号码。 响起了拨通的铃声,真白没有接电话。祈祷她赶快接电话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椎名,抱歉。我会晚一点……」 空太一口气滔滔不绝讲完时,才发现是语音信箱。在发信音响起之后,开始留言。 「我会晚一点。青山因为电车停驶而动不了了。外面很冷,你去教室里面等吧。」 接着立刻合上手机,再度跑了起来。 直接穿着室内鞋从侧门跑到外面去,旁边的停车场突然窜出一辆脚踏车。 「危险!」 骑着脚踏车的学生紧急剎车。虽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但现在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抱歉,我没看到你……啊?是神田你啊。」 骑脚踏车的学生,正是空太被流放到樱花庄之前,在一般宿舍时的室友宫原大地。 空太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宫原,脚踏车借我!」 「你突然在讲什么啊?难不成是在抓强盗吗?」 「青山因为电车停驶被卡在半路上!她今天要去参加甄选。」 「……」 「反正很急就是了!」 「事态严重啊,我知道了,快坐上来!」 「宫原?」 「你坐上来就是了。」 空太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脚一踩上后轮的横杠,大地便用力踩动脚踏车。 「喂,你们两个,脚踏车禁止双载!」 「等一下我们就会来自首,现在请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着站在校门口目送学生放学的体育老师,大地一派轻松的说着。 「宫原,拜托到隔壁的车站。」 「收到!」 大地让脚踏车再加速,完全不把空太坐在后面当一回事。即使遇到些微的坡道,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感觉。不愧是现任游泳社成员,体力完全不同凡响。 「你的社团活动呢?」 「今天休息。」 「抱歉,难得你今天休息。」 「我本来就打算做长跑训练,所以这样也没差。」 「果然是肌肉狂的发言啊。」 「没错。」 即使边开着玩笑,大地骑的脚踏车依然轻快前进,来到艺大前站与隔壁站相隔的长坡道上,两车站间是个小山坡,到隔壁站就等于要越过一座山。 爬到一半左右,大地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下来。 「我要跳车用跑的喔。」 「你坐好就是了!」 呼吸急促。搭在大地肩上的手传来了呼吸时的震动。 「别小看现任的游泳社社员!」 结果,大地就这样直接冲上隔开两个车站的山坡。 不过他的精力也只到山顶为止,脚踏车突然停住。明明就只剩下下坡了。 「喂,宫原。」 大地像是瘫倒般从脚踏车上下来,接着把脚踏车交给空太,就这样直接仰躺下。虽然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上气不接下气而说不出话来。即使如此,他还是勉强挤出声音: 「我……已经缺氧……剩下的就由神田你一个人……飞车过去吧!」 因为这一句话,空太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地会阻止中途想要跳车的自己了。一开始他就打算这么做了。有很多话想说,实在很感激大地的心意。虽然空太当时只是简单地说明,大地就已经察觉分秒必争的事实,并且努力让空太能尽早到七海那边去。 「谢了!」 「神田啊。」 「什么事?」 大地调整呼吸,脚步不稳地起身,手放在跨上脚踏车的空太背上。 「你再不好好想想,我可是会揍你喔。」 「啥?」 「青山面对最大的危机时,打电话求救的对象可是你喔!」 大地用尽全力推了空太的背,脚踏车开始一口气冲下山坡。 「你对她如此温柔,就该清楚做个了断!」 大地的声音很快地变远、变小。 空太没有回头。只是,大地的话深深刻画在心中。稍后再去想这些事情,无论如何,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到七海的身边去。 艰困的路已经由大地突破了,所以空太几乎只剩下坡,很快就来到了艺大前站的隔壁站。 脚踏车冲到车站前,紧急剎车停了下来。空太寻找七海的踪影。 「神田同学!」 听到哽咽般的声音,回过头去正是七海。只见她一脸像是世界末日般的郁闷表情。 「青山,这边!」 跳下脚踏车的空太,抓住正想说什么的七海的手,拉到出租车乘车处。有三个人在排队,当中有两个人搭上刚过来的出租车,还剩下一个人。 「我没有钱啦。」 七海小小声地耳语。 空太从制服口袋里拿出色彩十分缤纷的钱包。那并不是空太自己的东西。 「那是樱花庄的……」 正是放有大家餐费的采买轮值用钱包。今天早上已经确认过,里面有两张一万圆钞票及许多零钱。 「这个拿去。」 空太将钱包硬塞给七海。 「可是……」 「不准可是。」 排在前面的另一个人搭上出租车,下一部出租车也沿着圆环开了进来。 「但是……」 「也不准但是。」 停在乘车处的出租车打开了后座车门。这时,空太硬把还在犹豫的七海推上车。 「出租车钱很贵的耶?」 「你不是努力了两年吗!」 「!」 七海身体颤抖了一下,不过再度看着空太的眼神已经变了。 七海缓缓的,但意志坚定的点了点头。 「还有,因为不确定够不够用,这个也姑且带着。」 他将自己的钱包也拿给七海。这次七海则乖乖收下了。 「司机先生,拜托你了。请一定要让她赶上。」 透过后照镜,司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大概感觉到空太的严肃认真,司机点了点头。 「青山,要加油喔。」 出租车车门关上。现在没时间谈话了。 七海打开车窗。 「谢谢你,神田同学。真的很谢澍你。」 空太向司机使眼色请他出发。 即使出租车动了起来,七海还是黏在车窗边重复说着「谢谢」。 空太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不断念着「加油」。 希望她能实现两年来的心愿,希望她能够实现梦想。 即使已经看不见出租车,空太依然在车站前伫足了好一会儿。 这时传来车站的广播。 ——目前无法预估复驶的时间。很抱歉造成您的不便。 空太一边模糊地听着,一边回到放置在车站前的脚踏车。他稍微推着走了一下子,突然想起重要的事。 没时间在这里悠哉了。 ——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真白还在学校等着自己。 空太面对眼前长长的坡道,跨上脚踏车的座椅。 4 空太从刚刚来的路上折返,不过到坡道的中途便死了心,推着脚踏车上坡。与在坡顶等待的大地会合后,再由大地载空太回学校。 在校门口与大地分手。 「宫原。」 空太从背后叫住正准备跑开的大地。 「干嘛啊?」 「多亏了你的帮忙。」 「我不是帮神田,而是想帮青山。」 「……」 「不过,我已经被甩了。拜啦。」 大地的脚踏车缓缓离开。目送他离开后,空太回到校舍内,急忙赶往美术科教室。 因为脚上还穿着室内鞋,所以直接穿过鞋柜,一口气冲上楼梯。然而,抵达的美术科教室里,没有真白的身影。 也不见书包与外套。 「那家伙到哪去了……」 这时突然想起简讯。 ——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不会吧……」 不过不能排除没听到留言的可能性。空太突然察觉,就真白而言,非常有可能连怎么听留言都不知道。 「她就是这种人啊。」 空太说着冲刺前往顶楼。 空太一步跨两阶地往上冲,来到连接顶楼的门前,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调整呼吸。从放学以来就一直跑个不停,双腿肌肉已经僵硬了。 深呼吸之后打开铁制的门,吹来了彻骨的寒风。他一边碎碎念着好冷,一边瑟缩起肩膀。 夕阳西下的顶楼空荡荡的。 没有遮蔽物,视野广阔延伸到天空。来访的夜空晴朗无云,冬季的星座也露出脸来。 立刻就发现了真白的身影。她浅浅地来在最里面的长凳上,穿茗看惯的外套,就连围巾以及连指手套,现在都再熟悉不过。 空太缓缓走近真白。 「椎名。」 呼唤着不知已经叫过多少次的名字。 抬起头的真白,率直地看着空太,一如平常面无表情。无法判断她正在想些什么。 「抱歉。我来晚了。」 「……」 「因为青山搭的电车停驶,所以我送出租车费去给她。」 「空太马上就不守承诺了。」 「所以我才说抱歉啊。」 「不是那样。」 空太不懂她的意思,皱起眉头。 「两人独处的时候要叫名字。」 「啊、喔喔……真白。这样可以吗?」 因为最近不太提这件事了,没料想到是这个理由。 「话说回来,你没听到留言吗?我有留话说因为天气很冷,要你在教室里面等。」 「我听到了。」 「那为什么还待在顶楼?」 「这里比较好。」 「是这样吗?」 这次也搞不懂真白的想法。 真白不理会这样的空太,从长凳上站起身,接着把手伸进书包里,拿出了小盒子。 她把盒子递给空太说: 「这个,给你。」 空太反射性收下的,是个未开封的零食盒子。竹笋形状的小点心。 冷静下来整理一下状况。根本用不着深思熟虑,答案只有一个。 「这个,该不会是……」 「情人节是巧克力的日子。」 「要给我吗?」 「我说了要给你。」 「喔、喔。谢谢。」 其实原本就有些小期待,所以实在很开心。 「你就为了要拿这个给我而一直在这里等吗?」 「没错。」 「回家之后再给也无所谓吧。」 「那样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想这么做。」 「喔……」 「因为我想要试着像一般人。」 「……」 「有很多人在顶楼给巧克力。」 「这、这样吗?」 「漫画里面也是这样。」 这次她则是从书包里拿出漫书,翻开中间的页面给空太看。一对高中男女在顶楼面对面送着巧克力。画出演绎了害羞气息的轻柔线条。 之前真白曾说过自己正在学习,原来指的是这件事。不是学习如何当一个漫画家,看来是在学习像个一般的……普通日本高中生的生活方式。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想做这种事?」 「才不是什么这种事。」 「……」 「因为我并不是一般人。」 真白的声音里并没有悲壮的感觉,表情也很平常。她只是平淡地描述事实,这反而让空太觉得心头一阵揪紧。 「你……」 「所以,最近常搞不懂空太。」 「咦?我?」 「空太好遥远。」 「什么跟什么啊……」 平常会有这种感觉的,应该是空太。他始终追逐着看不见的真白背影。 「怎么会是你讲这种话?」 「今天空太也到七海那边去了。」 「那是当然的吧?对青山而言,今天可是很重要的日子耶!你应该也知道吧?」 总觉得被踩到地雷,空太反射性说话大声了起来。 「我知道。」 「那么……」 「但是,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日子。」 「……」 「我本来一直很期待今天的到来。」 「……」 因为完全看不出来,所以没有察觉。竹笋形状的巧克力也是,真白是什么时候买的呢?光是想到真白为了今天而背着自己准备的样子,空太既开心又难为情,却又感到危险的各种情绪逐一涌现,整个脑袋被搅乱得混成一团。 「空太。」 「干、干嘛啊?」 「一直是指到什么时候?」 「咦?」 「你之前说过的。说会一直看着我……那是指到什么时候?」 「……」 「如果毕业以后,美咲跟仁就会不在了吧?」 「啊、是啊。」 不论是思考或是情感,都跟不上真白的速度。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却从未聊过三年级生毕业的事。空太没有察觉到真白的变化,完全没想到她会思考这种事。 「那么,空太呢?」 「……」 「空太会一直在我身边到什么时候?」 空太当然没办法回答。只有口头的约定根本毫无意义。看着真白的眼睛就知道,她并不是在问这种事。 「空太跟优子感情很好。」 「那是因为她是我妹妹。」 「那么,七海呢?」 「……」 「空太对七海很温柔。」 「我不是只有对青山这样吧?」 「可是,却不会那么对我说。」 「你是指什么啊?」 「空太不会对我说一起加油吧。」 「……」 大概是回福冈老家时的事吧。空太确实跟七海说了那样的话。不过,那是因为彼此有努力的目标,空太是企划提报,而七海是甄选。 这并不是会对已经走在遥远前方的真白所说的话,所以当然不可能说。 「所以,空太好遥远。」 「……」 然而,空太觉得这搞不好是误会了。走在遥远前方的真白,连背影都看不到。但是所谓的看不到,并不是只从空太的观点,回过头来的真白也看不到空太的身影。这是当然的。因为两人相隔的距离是一样的……但是空太却连这一点也没发现。之所以有时候会觉得真白的身影很孤单,一定是因为这样吧。 「空太是我的空太?不是吗?」 「……」 真白的不安,仿佛透过肌肤传了过来。她的双眼闪烁着。这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眼神。 正因为如此,所以真白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以才找丽塔商量,还看少女漫画,学习变得普通,为了情人节这一天做准备。这是为了接下来要与空太在一起必须做的事……真白思考之后,归结出这样的答案,一心只想缩短彼此的距离…… 虽然净是搞不太清楚的事,不过就这一点而言,是已经理解了。 「抱歉……我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如果能够把不负责任的愿望说出口就轻松了。但是,空太办不到。 「这样啊。」 真白垂下目光。 「不过,就算多一天也好,我想要尽可能待在你身边。」 自己能做的事,只有像这样愚蠢老实的与她面对面。只有不断努力,直到能把说出口的情感化为有形的那一天。 现在这样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不对,还有一件能够说出口的事。 「还有啊……」 「什么事?」 「其实我……也一直期待着今天的到来。」 「空太?」 「想着说不定能拿到巧克力。」 这当然因为是真白送的。 「早上收到你的简讯以后……就迫不及待想赶快放学。」 空太难为情得脸都快喷火了。 「上课也完全听不进去,只是一心想着放学后的事。」 没办法正眼看真白的脸。 「真的吗?」 「真、真的啦。」 「拿到巧克力开心吗?」 「因为我是竹笋派的。」 「太好了……」 真白的表情突然放松,露出温和的笑容。当然,只就真白而言,这是空太目前为止见过最可爱的样子。接着,应该早已在圣诞夜时封印的、对真白的感情倾巢而出。现在就想紧紧抱住她,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感,是如此在意着她。 空太为了掩饰这份感情,很快地把话说完。 「感冒的话就麻烦了,我们回家吧。」 不待真白响应,空太便准备回校舍。如果再继续与真白独处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空太。」 真白立刻出声叫住空太。 「干嘛?」 他停下脚步问道。 「先答应我不会拒绝。」 「那要看你打算说什么。」 「……」 真白有些难过似的垂下视线。 「知道了啦。我不会拒绝的,你就说吧。」 要是她一直露出这种表情,那可就受不了了。 「我想拜托你。」 「有何指教?」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靠过来的真白,有些不安地抬头看着空太。 「你平常不是问都不问的吗?」 「回答呢?」 「是真白要我不能拒绝的吧。」 两人搭不起来的谈话,在空无一人的顶楼传开。这又让空太莫名地感到不好意思。实在受不了了,赶紧把视线别开。 「好好回答我。」 真白也低着头。对于她惹人怜爱的态度,空太的忍耐终于来到了极限。 「好、好啦……你可以牵我的手。」 大概是松了口气,真白的眼角微微垂下。 真白的手碰触准备迈开步伐的空太的手。不知何时,真白已经把手套拿下。空太轻轻反握着纤细而滑嫩的手指。 「……」 「……」 两人只是牵着手,一句话也没说的回到了校舍。 以前也曾经牵过她的手。不过,总是在忙乱之中,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的情况。即使为了消除紧张而努力寻找话题,但脑袋就是没办法灵活运转。真白微微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空太正想着这样下去身体会承受不了时,真白就在楼梯平台上放开了手。明明牵着手才走不到十公尺。 「真白?」 「还是算了。」 「什、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实在平静不下来。」 真白这么说着,把双手迭在胸前。 「心脏跳个不停。」 「那是因为你活着啊。」 「空太呢?」 「比真白还要更活蹦乱跳啦!」 他忍不住大声了起来。 「好、好了,天气这么冷,我们回家吧。」 跟刚才相反,空太先伸出左手。接着,真白稍微想了一下,伸出右手迭上去。 「……」 「……」 还是沉默了下来。不过,这次没把手放开。 在这之后,回樱花庄的十几分钟路程,两人之间还是没有对话。一边忍耐着彼此想要逃离的心情,一边稍微快步地走回家。真是一段非常珍贵的时间。 因为,这大概是空太第一次与真白共有相同空气的一瞬间…… 5 来到樱花庄前,空太与真白自然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牵着手。 「空太,到家了。」 「啊、嗯嗯。是啊。」 毕竟不能就这样牵着手进玄关。就在门前想着这种事的时候,里头传来「啪哒啪哒」奔跑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空太与真白面面相觑的同时,门伴随着尖锐的声音被打开了,龙之介一副拼了老命的样子冲出玄关。空太慌张地放开真白的手。 发现空太的龙之介迅速绕到他的背后。接着,仿佛要保护自己不被天敌迫害般蜷缩起身子。 「没想到赤坂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为了镇静心中的动摇,空太对龙之介如此说道。 刚才龙之介的态度,完全不见平常的泰然自若。 「关于这一点,等会儿再解释。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神田,快阻止那个女人!」 龙之介一口气滔滔不绝的说完,从空太身后伸出手,指着玄关里面。 「什么?」 搞不清楚状况的空太耳里,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说什么那个女人……请不要用这么见外的称呼。」 从玄关里走出来的,是拥有闪亮金发、美丽碧眼的美少女。空太对于她那大人般的微笑仍有印象。 「丽塔。」 在旁边的真白,仿佛被吸引过去般靠近丽塔。彼此交换了轻柔的拥抱。 「真白,过得还好吗?」 「嗯。」 「空太也好久不见了。」 「咦?丽塔?」 「你的惊讶会不会太慢半拍了?」 「不、不是,可是,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不感到惊讶才奇怪吧。 「真不愧是空太呢,竟然还问这么不知趣的问题。」 「那、那可真对不起你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丽塔说着便拿出以大红色包装纸包裹的小盒子——连缎带都仔细地系了上去。 「情人节。」 「正确解答。空太不也收到了可爱女孩子给的巧克力吗?」 来回看着空太与真白的丽塔,露出熟知内情的表情。 「我要保持缄默。」 「你很开心吧?」 「我要保持缄默!」 「既然你那么想当作是只属于两人的回忆,那就没办法了。因此,我也来传达我的爱了。」 丽塔露出微笑。不用说也知道,她的对象正是躲在空太背后的龙之介。但他却怀着极高度的警戒心。大概是之前有机可乘,被亲吻了一下脸颊,看来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 虽然龙之介外表看起来像是女孩子,但其实极度讨厌女性,似乎就连女性接近都会令他打冷颤。再更近距离会起荨麻疹,接触到的话则会昏过去。 就空太所知,将龙之介逼到昏厥过去的人物只有一位。那就是眼前的金发美少女丽塔。 「事情就是这样,空太,不想被马踢的话,请把龙之介交出来。」 「神田,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 到底该拿这场面怎么办才好?很想体谅只为了送巧克力而远从英国搭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来到这里的丽塔的心情。不过,龙之介讨厌女性已经是深入骨子里了,实在不认为会有什么办法。 「龙之介是不喜欢我的什么地方呢?」 「全部。」 「要是被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如此积极地追求,通常都会喜极而泣吧。」 丽塔说了很可怕的话。不过确实是如此,所以无法否定。 「说什么蠢话?这世上哪有房门被铁撬般的东西撬开还会感到高兴的男人?」 「呜、真的假的?」 「你大概是打算趁我睡觉时偷袭,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拿这个当借口要我负责吧。」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吧。」 「啊,被发现了吗?」 丽塔若无其事地承认了。已经完全跟不上她的步调。 「顺便一提,不是用铁撬般的东西,那就是铁撬。因为我想龙之介一定不会乖乖打开门走出来,还好我有事先准备。」 已经无话可说了。真希望剩下的就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去谈。 「先不谈这个,龙之介你究竟对我的什么地方感到不满呢?」 「一分钟前我已经说过了,是全部。」 「我觉得自己的身材也是很能够满足男性的啊?」 丽塔这么说着,两手交叉抱胸强调出上围。空太的目光忍不住就被吸引了。 「空太,你在看哪里?」 真白投以不开心的眼神。 「我不论什么时候都看着未来啊。」 「总之,请你收下巧克力。」 「我说过我不收。要是答应一个请求,下次不知道又会被要求什么。」 「请不要把人家讲得好像是恐怖分子一样。」 「倒不如说根本就是。」 「……」 丽塔有些寂寞似的低下头。女孩子的这种表情实在是让人不舍。 「赤坂,只是收个巧克力应该没关系吧?」 丽塔就是为了这个,才远从英国过来的。 「要是那么做,这个女人一定会在下个月要求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回礼。」 「我说我有在意的男孩子之后,父母倒是说了希望务必见个面。」 丽塔轻松畅快地说了很可怕的事。龙之介的判断说不定是正确的。 「这样你懂了吧,神田,这就是女人的手法。尤其是像这个女人一样,对自己拥有绝对自信的就更糟了。总觉得世上所有男人都会对自己唯命是从,这是地球上所有生物之中最烂的。真是的,害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不好的回忆是指什么?」 「……」 似乎不小心说溜嘴的龙之介,突然沉默了。 「唉……如果龙之介那么讨厌,那么我也不勉强了。既然你不肯收下,那这种东西也没有意义了。」 丽塔像是要把巧克力的盒子丢到马路上似的,做出准备投球的动作。 「啊,等一下、等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空太阻止了她。 「赤坂,你就收下吧。」 「你的意思是叫我下个月到英国去吗?开什么玩笑。」 「丽塔,只要他收下就可以了吧?他不到英国去也无所谓吧?」 「是的。如果他愿意收下,啊,不过希望他至少能在这里吃掉。」 「只是吃掉应该可以吧?」 龙之介考虑了一下。 「……好吧。我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现在动作控制程序还在更新中呢。」 空太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应该就能收拾局面了。 「喂,前食客女。」 「你叫我丽塔就好啰?」 「如果我收下巧克力,并且在这里吃掉,你下个月就要给我老老实实的。没问题吧?」 「好的,我答应你。那么,请收下吧。」 对于丽塔递出来的巧克力,龙之介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背后传来龙之介紧张的呼吸声。 巧克力平安到达龙之介的手上。龙之介立刻撕开包装,抓了里面的巧克力。心型的板状巧克力上,以白巧克力画了图案。是丽塔的肖像画,下面写着「请吃我」,龙之介露出十分不高兴的表情。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丽塔才会追加了要在她面前吃掉的要求吧。设想真是周到。 龙之介一心想尽快处理掉,因此大口咬了巧克力。空太不禁在旁边看着。终于,龙之介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 他一边嚼一边说: 「这样就可以了吧。」 然后准备一个人回樱花庄里。 「啊,请等一下。」 错身而过的时候,丽塔出声叫住他。 「我已经完成了条件。」 对她的话有所反应是龙之介的失误。丽塔逼近转过头来的龙之介,两手迅速绕到他的脖子后面,两张脸已经快要贴在一起。 「……!」 龙之介连惊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啊!」 空太取而代之叫了出来。 因为龙之介的嘴,正被丽塔的唇给堵住。 「……」 大概整整有五秒之久。终于,丽塔放开了龙之介,伸出舌头舔着嘴唇,脸上是极其妖艳娇媚的表情。 「既然你说下个月不行,那么回礼我就先收下了。」 丽塔露出「干得漂亮」的笑容,失去意识的龙之介向后倒下。 「哇~~赤坂!」 「这可是我的初吻,所以请负责喔。」 「他听不到了啦!」 「那么,他醒了请转告他。」 丽塔恶作剧似的笑了,简直就是拥有天使般可爱表情的恶魔,竟然能够把龙之介玩弄于股掌之间…… 空太扶起龙之介的身体,背在自己背上。 不能让他在寒冬中睡在这里。 「那么,丽塔你打算怎么办?」 「今天在真白房间过夜,明天再回去。」 「真的只为了来送巧克力啊。」 「我好像是为爱热血沸腾的类型。」 只为了一个巧克力就从英国飞来,真是超强的行动力。但对龙之介而言,完全是个坏消息。 跟在真白与丽塔之后,空太也进了玄关。 紧接着,才刚关上的门从外面打开。 「我回来了……」 没有精神的声音。回来的人是美咲。她只是低着头脱了鞋子,也没发现丽塔,就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美咲?怎么了?」 听到声音,美咲停下脚步。 「啊,小丽塔……」 似乎现在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欢迎你啊……」 反应迟钝。还不只是迟钝。 会让美咲情绪低落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只有一个。 「没能交给仁学长吗?」 「嗯……」 美咲的视线再度往下滑落,不了解情况的丽塔露出不解的神情。 泪珠「啪答啪答」滴落在走廊地板上。 美咲从书包里拿出巧克力,粗暴地撕开包装,空太还来不及阻止,她就自已大口啃了起来。光是看到边想着仁边制作巧克力的美咲身影,痛苦难受的心情就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美咲学姐……」 「学弟,巧克力好咸喔……」 「……」 「我大概已经不行了……」 「怎么会……」 空太无法不负责任的否定。 「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仁说话了……」 美咲缩蹲在楼梯角落。 「不管仁会说什么,我都觉得好害怕喔……」 把脸埋在膝盖里,美咲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空太正想开口对美咲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显示有来电。 他心想着这种时候会是谁打来,边往自己的房间移动。画面上显示和希的名字,总不能不接。即使在意背后美咲等人的状况,还是接了电话。 「您好。我是神田。」 『你好。我是藤泽。』 「您辛苦了。」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啊,好的。」 即使是与和希对话,空太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对于接下来和希所说的话,他仍难掩惊讶之情。 『以神田同学企划的「RHYTHM BUTLER」为主题的审查会,已经确定日期了。』 「咦?」 『是三月七日礼拜一。』 「好、好的。」 『下礼拜再找个地方讨论一下吧。』 「我知道了。」 『今天只是要跟你联络这件事。日程调整的部分改天再以邮件协调。』 「好的。」 『那就先这样。』和希留下这句话便挂了电话。空太确认之后阖上手机。他下意识地缓缓吐气。命运的分歧点正逐渐接近。 ——三月七日吗? 竟然会是这一天。隔天三月八日就是毕业典礼。 回过头去,美咲还蹲坐在楼梯,丽塔与真白很担心的看着她。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了,他确切地听到毕业的脚步声逼近过来。到毕业典礼当天,还剩下不到三个礼拜。空太仿佛事到如今才发现一般,感觉到强烈的痛楚。 美咲与仁就这样下去好吗? 「……」 当然不可能会好…… 第五卷 第五章 要说回忆还太早 1 这一天,空太自然醒过来后看了时钟,过八点多一些。 如果是平常,已经是慌张起床的时间,不过今天是礼拜天,所以再度闭上眼睛,在温暖的被窝里贪睡感觉倒也不赖。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抵挡睡回笼觉的诱惑。虽然天气冷得令人都快要屈服了,但还是下定决心,坐起身子。 窝在被子里的七只猫「呼~~」地低吼着。 「好、好,我知道了啦。」 空太把棉被还给猫咪们之后,便嚷着「好冷」走出房间。 虽然今天是礼拜天,但空太有事要出门。情人节以来已经过了六天,今天是二月二十日,公布水高录取名单的日子。 虽然百般不愿意,但还是得去确认优子是不是考上了。 前往饭厅途中,偶然在玄关遇到千寻。她确实的化了妆,套装外面加了件外套。 「老师,您今天也要工作吗?」 「有个不想出席的会议。」 千寻穿着鞋子,一副嫌麻烦的样子说着。 「那真是辛苦您了。」 「就是说啊。」 简短说完后,千寻很快就出门去了。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之后,空太自言自语: 「老师的状况是不是不太好啊。」 如果是平常,千寻光是看到空太的脸,就会不断讲些蛮横无理的话,今天却相当老实。 「算了,总比没来由地被痛骂要好。」 空太这么说着的时候,白猫小光靠过来磨蹭自己的脚边。其他六只也跟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虽然严寒难耐,不过似乎总比饿肚子要来得好。 空太打着呵欠走进饭厅,先准备了猫食。猫咪们同时聚集过来。 他一边看着猫,一边悠闲地吃着早餐。虽然偶尔会打呵欠,但思考却很清晰,撇开确定在三月七日的主题审查会不管,而是想着美咲与仁的事。 从情人节的晚上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受到隔天真的就回英国去的丽塔所说的话影响—— 「只能靠空太去撮合他们两个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很认真地想着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关于这一点,空太无法否认。正如同丽塔所说的。 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自从空太来到樱花庄就一直在一起的两个人。虽然总是被外星人美咲耍得团团转、老是被仁消遣,既累又麻烦,实在很辛苦。但是,大概也因为有他们两个人在,才能够有那么多欢笑、愤怒、大叫、忙得到处跑……有那些快乐喧闹的日子。 毕业气息一步步接近的现在,逐渐能够了解这些事。 正在思考事情的空太膝盖上,跳上来焦茶色的小町。 从沉思中回过神的空太看了看时钟,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 贴出录取榜单的时间是九点。 「我会在电话前等,所以哥哥你要准时九点去看喔!」 因为优子这么说过,所以也不能再悠哉下去。 空太把猫留在饭厅,回到房间去换衣服。制服外面再加上外套后,往玄关走去。坐着穿鞋子的时候,从二楼下来的七海出声问道: 「咦?你要出门吗?」 「优子的榜单。」 「啊、对了,是今天啊。」 「嗯。」 七海稍微思考了一下问道: 「我可以一起去吗?」 「我是无所谓,不过青山不是要去训练班?」 记得她说过二月有很多课程。 「甄选不是礼拜一吗?所以今天是那一天的补休。」 「打工呢?」 「因为如果不偶尔休息一下,会被神田同学骂的。」 「我又不是青山的妈妈。」 「只是觉得有点像……啊,我去换个衣服就来,你等一下。」 「了解。」 七海背后传来空太的回应,便上楼去了。 等消失在二楼的七海再度回到玄关,整整花了十五分钟。空太随意地想着,大概是女孩子要准备很多东西吧。这时,七海与穿着制服的真白一起过来了。 「为什么人变多了?」 「真白说也要一起去。」 七海有些为难的样子。 「是这样吗?」 空太接着问真白。 「优子的结果很重要。」 「哪边很重要?」 「接下来的计划会改变。」 「……如果优子考上了呢?」 「我就会认真起来。」 「什么啊,莫非你打算变身不成?」 「我不会变身。」 「……不,你这么冷静又一脸认真的否定,我也觉得很困扰。」 「神田同学,虽然让你久等又讲这种话好像怪怪的,不过我们是不是该出门了?」 原本时间应该绰绰有余的,但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就逐渐没了从容。 空太对樱花庄说了声「我们出门了」便走出玄关。 空太在正中间,与真白、七海并排走上前面的坡道。假日早晨的空气,不可思议地与平常有些不同,感觉到悠闲的气息。 走在右边的真白很快又看起了少女漫画,脚步摇摆不稳,看来很危险。空太拉着她的手肘、抓住她的手臂,顺利引导她继续前进。第三学期以来一直是这样的情形,所以早就习以为常。 走在左边的七海始终不发一语,就算途中通过了儿童公园,也完全没有出声说话。稍微低着头的七海不断深呼吸,紧紧地抓着书包。 「我觉得已经尽力了。多亏了神田同学。」 甄选的隔天七海曾这么说过,不过在不知道结果之前,还是沉稳不下来吧。至于结果,听七海是这么说的: 「往年好像都是在二月底或者三月初发表吧。」 所以现在去想也无济于事,到结果出炉之前还有些时间。真想早点知道,不过知道同样也很可怕。这几天空太从不断重复深呼吸的七海身上,感觉到这种矛盾的氛围。 「我说啊,青山。」 等红灯的时候,空太对七海说了。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比较能够分散注意力…… 结果,七海出现令人意外的反应。 「咦?什、什么?怎、怎么了?」 只不过是叫了她的名字就动摇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山你才是吧,怎么了?」 「没、没事。」 「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你是不是在紧张啊?」 只是这个紧张与在意甄选结果的紧张,看起来明显有所不同。 这么认真的七海,该不会也很正经地想着优子的考试结果吧。 「如果是因为优子的考试,反正她一定不会考上,所以你不用在意啦。」 「不、不是啦。」 看来似乎与优子无关。这么一来,就更让人搞不懂了。 号志变绿灯之后,再度往前跨步。稍微慢了一些才起步的七海,小跑步追上来。 「神、神田同学。」 刚穿越马路的七海发出尖锐的声音。她脸颊泛红,目光则是撇向旁边的电线杆。 这份紧张也传染给空太。 「突、突然怎么了啊?」 就算空太响应,七海依然只是看着旁边。 「这个,你愿意收下吗?」 七海伸出拿了某个东西的手。小小的包装,是以天空蓝的纸包装的盒子。 「其、其实在十四日……参加甄选完回家的路上,很偶然地路过卖巧克力的商店,所以,就觉得……像是帮人家轮值什么的,受了神田同学很多照顾,所、所以就当作是谢礼……」 话说得很快却结结巴巴。就连从出生以来一直用到现在的关西腔,也完全感觉不出自信。后颈也染上了红色。 「喔、嗯。」 空太的心脏也噗通噗通狂跳,越来越没办法直视七海。 「虽然晚了一个礼拜……不过那一天不是还发生了上井草学姐的事吗?所以觉得很尴尬,没办法送给你……」 「说、说的也是。」 空太自己也搞不太清楚的随声附和。 「要丢掉又很浪费,我自己吃掉也觉得怪怪的,所以就……你赶快收下吧?」 「啊、喔喔。谢谢。」 微微触碰到的七海的手,传来轻微的颤抖。 『这、这可不是人情巧克力喔。」 「咦?」 「是、是谢礼,我刚刚、不是讲过了吗?」 「说、说的也是。」 话说回来,这个气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简直是尴尬到不行。 「……」 「……」 陷入沉默之后,气氛更尴尬了。彼此非得赶快说些什么的僵硬空气,在空太与七海间流动。 想着不要在意,却反而更加意识到了。看着七海害羞的侧脸,空太想起了那天……七海参加甄选的那天,宫原大地所说的话。不,应该说从那天起就一直存在自己心中。 ——你对她如此温柔,就该清楚做个了断! 空太很明白大地所说的话。虽然很明白,但是该怎么处理现在这个场面才对,学校却没有教。可以的话,真希望也教一下回避这种沉默的方法,而不是微分与积分。 随着时间流逝,难为情的气氛有增无减。 在这样难以自拔的困境里丢下一个石头的,意外地竟然是真白。 「空太跟七海的脸好红。生病了吗?」 「不是!」 「才不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更让人觉得难为情了。 「空太,那个。」 真白的目光投射在七海送的巧克力上。 「青山给我的啦。」 原本打算很平常的说出口,口气却粗暴了起来。 「……」 真白不发一语,在一旁抬头看着空太。 「干、干嘛啊?」 「空太很开心的样子。」 「不、不行吗?」 「比我送的时候还要开心。」 「这、这样吗?」 七海在背后喃喃说着什么。不过,空太已经没有余力反应了。 「一、一样啦!一样!椎名到底在说什么啊……真、真是的!」 「……」 结果,真白露出更不满的表情。 「无所谓。」 完全看不出无所谓的样子。 「既然这样,可以请你不要露出不满的样子吗?」 「我没有不满啊。」 「明明就有!」 「我是不高兴。」 「那不是更糟糕!」 「而且,我是认真的。」 「根本就是一丁点也不觉得『无所谓』吧!」 「空太又对七海特别待遇了。」 「才没有!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还得辩解啊……」 「为什么呢?」 回应着空太自言自语的七海,目光与空太对个正着。 「……」 「……」 两人都慌张地别开了视线。 「又跟七海感情那么好了。」 「我都说了没有!」 「才没有!」 「看吧,感情这么好。」 在到达学校之前的短距离路途当中,这样的情况不断地重复。 2 随着越来越接近校门口,周围也逐渐变得不同于平常假日或上学途中的气氛。穿着各式不同中学制服的考生,带着战战兢兢的神情从车站方向移动过来。空气好凝重,笑容也带着紧张感,还会看到偶尔停下脚步、像在祈祷般闭着眼睛的考生。 这么说来,空太在两年前也经历过这种紧张感。不过已经不太记得了。记忆里仅存的,只有自己的准考证号码以及贴出那个号码的地方。 空太等人混入来看榜的人群中,也穿过了校门。已经熟悉的学校,只有今天感觉像是其他地方。因为气氛不同。 出入口的地方已经围了大阵仗的人群,公布用的布告栏也已设置妥适。不过表面盖着黑布,现在还看不到上榜的号码。 「像这种状况我还是第一次经历,所以会觉得紧张呢。」 「对喔,青山没来看自己的榜单吗?」 「嗯。反正隔天就会以邮寄通知,当然不可能只为了看榜单就从大阪来到这里。」 两人正在进行这番对话时,负责的两位男性教师从校舍中走出来,受到所有人的注目。 「呃~~那么时间已经到了,即将公布上榜的准考证号码。」 两位教师走到布告栏两侧,极为事务性的拉下黑布。没有倒数,也没有犹豫或吊人胃口。 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号码同时跃进视野里。 立刻就有说着「上了!」的惊讶声音。旁边传来欢呼的叫声,也有咆哮的学生。斜前方的女孩子则是摀着脸蹲了下来。 合格,或者是不合格命运的分歧点就在这里。也许残酷,但竞争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种欢喜与绝望的漩涡之中,空太从前面确认起准考证号码。优子的号码是「99」。现在80几号已经结束,「90」出现在视野当中。91、92、93,这几个是连续上榜。考虑到高竞争率,真是颇罕见。这个连胜纪录,竟然持续到98。接着,寻找最重要的「99」。 「……」 没有。「98」接下来就是「100」。 视线再度回到「90」重新确认。 「……」 还是没有。 真白在空太身边,一直抬头看着布告栏。七海则静静发出灰心的叹气。 「算了,这也没办法。」 努力地发出开朗声音的空太,与两人一起离开布告栏。得跟优子联络才行。 空太拿出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第一声铃响前电话就接通了。大概如同优子所宣言,真的在电话前等着。 『结果怎么样?哥哥。』 「喔,我正要讲这件事。」 『优子考上了吗?』 「啊~~不,落榜了。」 再拖下去也没意义,所以空太干脆地说出事实。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太轻率了喔。』 优子一副真是够了的语气说着「真拿你没办法啊」。 「真的是落榜啦。」 『又来了。』 「不、不,我是说真的。」 『哥哥真的很会骗人呢。你是想要让优子惊讶之后再恭喜优子吧?』 「你真的落榜了啦。」 『哥哥,你很烦喔!』 总觉得事情开始变得麻烦了。 「好,我知道了。反正明天邮寄通知就会送到,你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吧。」 『……』 这么一来,就连优子也忍不住屏住气息。 『真、真的落榜了吗?真是意外的发展!』 「就我而言倒是意料中的事。」 『骗人的吧,你再去看一次!』 「我已经仔细确认过两次了。90几号的大家都考上了,只有你的99号落榜。只差一点就很完美了耶。」 『太过分了!既然这样,顺便让我合格不就好了吗?为什么只有我落榜?』 「大概是你考试的分数很低吧。」 『对于受伤的优子,你就多说些温柔甜蜜的好话嘛。』 「甜蜜是多余的!况且我根本就感觉不到你的难过。」 『才没那回事呢。我好难过喔。放着「恭喜金榜题名」布条的庆贺彩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拉开呢?』 「谁知道啊。」 应该说,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人家三天前就开始熬夜准备的耶。』 「你努力的方式根本就有问题。」 『怎么办?哥哥。我还是拉开比较好吗?』 「下个月不是还有县立学校的考试跟发榜吗?你就先留到那个时候吧。」 『啊,说的也是。』 看来她终于接受了。 「好,那么悲伤也过去了。我挂电话啰。」 『嗯……不对啦!怎么使用彩球根本就不重要啊!』 「姑且先让我撇清责任,提出这个话题的可是你喔。」 『不是啦,考试!是考试!我真的没考上水高吗?』 「落榜得很彻底。」 『我明明那么认真地念书耶!』 「竞争对手念得比你更认真啦。」 『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啰。』 妹妹虽然是个笨蛋,不过偶尔也很懂事。 『不过,优子只是猜题没猜中而已嘛。』 「嗯,我现在更加确信了。你没考上是正确的。」 实在已经想挂电话了。空太随意看着发榜的会场,突然在入口旁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以及他的女朋友……皓皓,也就是姬宫沙织。 为什么会在这种日子出现在这里呢? 与普通科分开贴着的布告栏前,两个人正在确认音乐科的上榜号码。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好机会。向前学生会长打听仁的事吧。为此之故,有必要早早结束这通电话。 『哥哥,你有在听吗?』 「喔,我有在听,我有在听。」 当然根本没在听。 「因为如此所以这般。」 『因为什么啦!』 「代我跟老爸老妈问好。就这样。」 无视还在电话那头抱怨的优子,空太挂断手机,收进口袋里。 「优子还好吗?」 七海带着有些困惑的声音问道。 「那家伙从以前就不行。她已经习惯跌倒,无意识间也学会怎么爬起来了,所以没问题。」 「喔~~你还真是了解啊。」 「因为她是我妹妹啊。不说这个了,你看。」 空太将视线朝向前学生会长与皓皓,也就是姬宫沙织的方向。 「我去问一下仁学长的事。」 「我们也一起去。」 七海与真白的脚步声跟在后面。 「那个……」 空太对着前学生会长高窕的背影出声。 缓缓转过头的前学生会长与沙织,将视线投向空太。 「神田空太啊……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我妹妹也来报考,所以我来看榜单。不过,结果不怎么样。」 「那真是遗憾。」 沙织的目光露出很遗憾的神情。 「啊,不,我妹妹本来就不太会念书,所以一开始就知道很困难了。」 「这样啊。」 「那个,两位是?」 「我弟弟明年好像要来念音乐科。」 「好厉害啊。」 空太跟着沙织,也抬起头看着贴有上榜号码的布告栏。虽然每年都是如此,不过榜单上的号码少之又少。名额只有十名,所以布告栏上的号码也只有十个。 竞争率远比普通科还要高,每年都会踢掉十倍以上,有时候甚至会到二十倍之多。 「恭喜了。」 站在身后的七海对沙织这么说。 「谢谢。」 「皓……不,既然是姬宫学姐的弟弟,应该是很靠得住的感觉吧。」 「嗯,谁知道呢。」 沙织暧昧地笑了。虽然有点在意,不过这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空太。」 身后的真白一边叫着名字,一边抓着空太的手肘。 仿佛正诉说着不要忘了目的。也许真白也以她的方式担心着美咲。 「那个,学生会长。」 「我是前学生会长。」 「啊,对不起。想请问一下仁学长的事,他现在过得如何?」 「对于给我找麻烦的事情,每天都乐在其中的样子。」 前学生会长很不开心的说着。 「对您的不幸衷心表示哀悼。」 「神田同学赶快把三鹰带回樱花庄去吧。」 沙织看似不满地说道。 「多亏三鹰赖着不走,害我都不能去总一郎那边玩了。」 对于沙织的发言,前学生会长有些不知所措的脸红了。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辩解,但解释的话语却发不出来。 「总一郎,怎么了吗?」 「那、那是……」 「我想大概是因为,姬宫学姐说了没办法去前学生会长的房间吧。」 「那又怎么……」 大概是中途才发觉,沙织开始结巴了起来。 「不、不是那样喔。我刚刚的话没有奇怪的意思,比方说,想要去做个料理的时候,因为三鹰在……而且,那家伙对料理又异常在行,所以我就……不对,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呃,两位很恩爱,所以觉得赖在前学生会长房间里的仁学长很碍事。这些情况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你的认知不对……虽然也不是不对,那个、我想讲的是关于美咲的事。我很想帮她做点什么。」 话题变成美咲的同时,沙织皱起眉头,露出严肃的表情。可以知道她是真的很担心美咲。 「因为美咲非要三鹰不可……」 就这点来看,空太的想法也一样。上井草美咲这个人,大概只会接受仁…… 「反正,神田想问的不是这种事吧。」 前学生会长故意咳了一下清清嗓子。 「你是想问有关三鹰的事吧。那家伙现在在学校里喔。」 「咦?」 「考试结果已经出来了,所以来向老师报告。」 至于是否考上,看前学生会长一副不愉快似的表情就知道。 「这么一来,那家伙四月就要到大阪去了。」 这个事实沉重地压了下来。如果是以往的美咲,大概会一笑置之说「到大阪搭新干线只要三个小时」吧。不过自从圣诞夜以来,她就没有好好跟仁说过话。 如果在现在的状态下分开,实在不觉得他们会有光明的未来。无论如何,在仁到大阪之前、在毕业典礼之前,非得尽早帮他们制造对话的机会不可。 「三月八日。」 前学生会长突然开口说道。空太自己很清楚那天是什么日子。 毕业典礼。 「只剩下两个礼拜了。」 沙织感慨地喃喃说着。 这就是信号。察觉到眼前危机的身体,一瞬间陷入紧张状态。已经没时间再等下去了。空太这么想着,心也沸腾了起来,全身想要冲出去般开始感到疼痛。 「青山。」 「我知道了。我回樱花庄去,把上井草学姐带来。」 对于有些惊讶的空太,七海恶作剧般笑了。 「我来樱花庄也已经半年了。」 「拜托你了。」 七海点点头,往校门口的方向冲了出去。还没目送她离开,空太便带着真白急忙往教职员室去了。 3 穿过被寂静包围的走廊,空太与真白来到教职员室前。从门上的玻璃窥视里面,看到正与负责指导填写志愿的高津老师对话的仁的背影。 「你们这样偷窥教职员室是什么样的嗜好啊?」 「呜哇。」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刚刚那是千寻的声音。 「喔,三鹰啊。」 从空太背后伸长了背靠过来的千寻探头看。脸靠得好近。 「老、老师。」 「什么,被大人的魅力给迷倒了吗?」 「闻到浓浓的庸俗粉味。」 头被轻轻敲了一下。 「好痛。反对暴力。」 千寻毫不在意地把手放在教职员室的门上。 接着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 「圣诞夜时,三鹰好像也有相当的觉悟。」 「咦?什么意思?」 空太的疑问被开门声盖过。 「你可以问问他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 千寻又追加了新的疑问后,便走进教职员室里。这么一来,也不能追进去质问她了。 仁的觉悟是指什么事呢?还有,口袋里的东西……完全搞不清楚。 虽然空太觉得多想无益却也苦思了约五分钟。仁致意「我先告辞了」之后,走到走廊上。 空太立刻冲上去叫住他。 「仁学长。」 从背后传来空太的声音,仁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耸耸肩,缓缓地转过头来。 「怎么了?干嘛一脸可怕的表情?」 他像是要缓和当下的气氛,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着。 「可以请你赏个光吗?」 即使如此,空太的表情仍然很认真。 「真是禁忌的爱啊。」 「……」 「好吧。都叫你表情不要那么可怕了。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空太带着仁来到了顶楼平台,真白在后面将门关上。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阳光很温暖,空气虽然有凉意,却不觉得很冷。太阳暖呼呼的热度从外套上传了进来。 仁把手放在栅栏上,眺望着正下方的入口。空太虽然试着站在旁边、做出跟仁一样的动作,但还是不知道仁在想些什么。从他的侧脸也无法得知他内心的情感。 或许是想起三年前自己来考试那天的事。那个时候,美咲是否也在一起? 「国中生还真是年轻啊。」 虽然女孩子还不至于,但是男孩子之中有几位脸庞十分稚嫩的学生。 「那么,带我来顶楼有什么事?该不会真的要爱的告白吧。」 「是关于美咲学姐的事。」 「我想也是。」 「你知道美咲学姐在新年参拜的绘马上写了什么吗?」 「大概是希望我能上榜之类的愿望吧。」 就算被说中了,空太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说不定连祈求合格的护身符都买了吧。」 仁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 对此,空太静静地点了点头。仁果然非常了解美咲。 「还有可能连情人节的巧克力也准备了吧。」 「没错。」 结果,不论是充满了美咲心意的护身符或巧克力,都没有送到仁的手上。 「那么,空太你想说什么?」 「既然你这么了解美咲学姐,就算我不说也应该知道吧!」 「……」 仁没有回答。无视于焦躁的空太,他微微叹了口气之后,把背靠在栅栏上。 「那家伙最近过得如何?」 甚至还问了这样的问题。 「仁学长!」 「在制作动画。」 默默听着的真白如此回应仁。 「这才是美咲。应该马上就能忘了我吧。」 「你是说真的吗?」 「如果是开玩笑的就无所谓吗?」 撇开话题的敷衍态度惹恼了空太。空太的情感背叛想保持冷静的心情,不断炙热了起来。 仁乐在其中的样子,更是对空太火上加油。 「怎么可能无所谓?」 他发出压抑的声音。 「请跟美咲学姐好好谈谈。」 「谈什么?」 「谈……」 「我要去大阪,不能跟美咲交往。这点那家伙也知道。我还应该讲些什么呢?」 「……」 「况且,空太你现在有时间管别人的事吗?」 「主题审查在两周后,所以没问题。」 「原来如此,因为自己很顺利,所以也想来照顾我啊。从容不迫的家伙还真是不错啊。」 仁挑衅般将视线对着空太。 「现在的仁学长不像仁学长的作风!」 「什么叫做像我的作风?」 「总是很帅气、样样精通,成熟又可靠,也愿意给我意见,如果我感到沮丧就会先来跟我攀谈,也一直很注意樱花庄所有人的事,不过又完全不表现出来,老是说些玩笑话瞒混过去……所以,虽然也会被误会,但是对我而言,仁学长是我做为目标的其中之一!」 「那就是空太没有看人的眼光了。赶快放弃吧。」 「怎么可能放弃!」 「不要用我来消解你自己的不安!」 仁的情绪对空太的焦躁做出了反应,眼中带着锐利的光芒。而空太也一样。 「啊,没错。因为仁学长做不到的事,我一定也做不到!」 自己很清楚在内心某处,一直以来都在仁的身上寻找着答案。希望能够见识到在美咲的才能当前的状况下,仁会怎么做、会如何克服。而仁已经察觉到这一点,空太也有所自觉。 所以,即使被这样指责,事到如今也完全不觉得羞耻。况且撇开这种打算不谈,空太真心希望仁与美咲两人能够顺利。他有自信能够大喊自己的这份情感没有虚假。 「就像仁学长说的,我对仁学长有所期待。不过,并不是只有这样。我没办法放弃的原因不是只有这样!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够放弃仁学长与美咲学姐的事!开什么玩笑!」 空太任由感情驱使,用力抓住仁的前襟,将他往后压在栅栏上。 「你打算就这样去大阪吗?」 「是又怎么样?」 空太对于仁没办法解决事情的态度,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要是美咲学姐被别人抢走,变成别人的女友,并且为了某个不是你的人微笑,仁学长你受得了吗!」 「……」 「仁学长你还不了解吗?」 「了解什么?」 「我是在问你,如果你最喜欢的美咲学姐变成了其他男人的东西也无所谓吗!你了解吗!」 「……!」 仁突如其来地伸出手,抓住空太的手腕。 「少在那边给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才刚感觉到很大的力气,空太的手已经被仁甩开了。而且这时候,仁的手肘直接命中空太的左脸颊。 对于脸颊炙热的痛楚,空太的身体反射性地动了。 情感在脑袋里炸开,累积已久的怒火像岩浆般喷泄出来。 「那就不要让我讲这种话!」 从喉咙深处发出吼叫的空太,用力地朝仁揍了过去。右直拳击中了脸,接着左勾拳打中肩膀。拳头发痛。 仁的眼镜掉落,滚到地上。 「好痛~~」 他的嘴角破了渗出血来。 「真是的。什么样样精通,成熟又可靠,那是在讲谁啊!不要擅自把你个人的想象加诸在我身上!」 不耐烦的情绪表露无遗,仁眼神锐利地瞪着空太。 他的拳头向摆好准备姿势的空太攻击过来。利用身高差距,从上方落下拳头。空太忍不住向后退。 「我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虽然决定要去大阪,却连会不会考上都不知道——又因为美咲的事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而且你知道吗?我向美咲告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有未来能一直在一起的觉悟!不单单只是成为男女朋友那种层次而已!」 「老早就有那种觉悟的仁学长,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啊!」 对仁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笨拙的焦躁,更助长了空太的勇往直前。他吼叫着,以仁为目标。 不过,这也到此为止了。再度挥拳的空太,不知为何却看到仁的背。下一瞬间,由视野外飞来仁的右腿,伴随撕裂空气的声音划过空太的侧脸。竟然是回旋踢。 「啊。」 视野角落看到真白正要开口。 连感觉痛楚的时间也没有,景色摇晃了起来。空太仿佛要昏倒,无法控制的身体摇摇晃晃退后了三步,一屁股仰倒在地上。 「空太!」 真白叫唤着他的名字。空太虽然想要响应,却发不出声音,就连仰望的天空都扭曲着。 明明没做什么运动,呼吸却已经完全紊乱。呼吸声逐渐从远处接近过来。 接着,水泥地硬而凉爽的触感,就连穿着外套的背都感觉得出来。大概是因为流汗而觉得热,所以现在觉得这个温度很舒服。 深呼吸之后,真白跑近空太。 「你还活着吗?」 「可以的话,放着我不管,我会很感激你的。」 在真白的面前真是糗态百出。即使如此,真白还是直盯着空太的脸,微微地皱着眉头。大概是感到担心吧。 「我说,椎名啊。」 「什么事?」 「你站在那里的话,我会看到你的内裤喔。」 「不可以看。」 真白小小声地说,迅速用双手压住裙襬。因为这样,拿在手上的漫画掉了下来,刚好落在空太头上。书的边角直接击中额头。 「呜喔喔!」 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实在很痛。空太痛得在地上打滚。 「竟然会光明正大的偷窥裙底风光,空太也长大了呢。」 仁捡起掉落的眼镜戴回去。 「追根究柢,还不是因为仁学长把我击倒的关系!」 大概因为嘴里破了,讲话的时候有股血的味道。 「因为一个根本就没打过什么架的家伙来找我麻烦啊。」 「仁学长为什么那么习惯打架啊?」 一般人不会在打架时使出回旋踢吧。 「长得太帅,就会有些闲着没事做的人来找碴啊。」 「就因为你会讲这种话,所以才会被找麻烦吧。」 仿佛现在才觉醒般,被揍的脸颊开始发烫。说不定都肿了。 「况且,我从以前就很常击退以色情眼光看着美咲的人。」 「……既然那么喜欢她,应该可以了吧。」 「你是指什么事?」 「就算仁学长不允许自己,我也会允许你。请跟美咲学姐交往吧。」 仁无力地笑了笑,在距离空太约两公尺的地方,两脚伸直坐了下来。双手支撑在后面,仰望着天空。 「来念水高果然是正确的。」 然后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对了,为什么仁学长跟美咲学姐会念水高呢?」 至今从来没有谈过这样的话题。 「美咲她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仁带着温柔的声音。 「比方说自己在小圈圈里的地位,或是如何与别人维持距离……一般大概在小学时就会开始察觉吧?像是如何顺利地跟人打成一片之类的。」 「是啊。」 空太对着天空回答,只有仁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虽然感觉很奇怪,不过并不觉得讨厌。 「不过,美咲却不一样。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无所畏惧,就这样从幼儿园、国小,一路进入到国中。」 「……」 「如果一直都是那么高昂的情绪,一般人都会觉得很累。因为她会毫不客气、鲁莽地闯进别人的领域。这样的情况,在国中时被觉得很烦,虽然美咲好像完全没有自觉,不过那三年当中,她一直被同班同学漠视、刻薄对待或者排挤。」 「……」 空太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是第一次听到美咲国中时期的事,而且从来没想过会是仁所说的这种情况。不过,这么说来是可以理解,虽然没亲眼看到,却也能想象出美咲国中时期的境遇。 尽管程度上有所差异,但那样的气氛存在于每个地方。藉由在圈圈里创造出一个敌人,来追求自己被认同的安心感。像这样的时期,可能每个人都有过吧。也许空太也曾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参与了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个敌人,在仁所念的国中里是美咲罢了。这个事实让空太觉得快窒息了。 「结果,美咲在国中三年期间,没有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对象。」 「这跟进水高念书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到真白的程度,不过美咲也是从小就持续做着某件事。与真白不同的就是,那跟父母亲或环境没有关系,而是美咲想做什么就让她做的教育方针……我觉得他们是很棒的父母。」 不过,这也许没在学校这个空间里获得好的响应。异于常人这件事,在圈圈里面总是会特别格格不入、引人注意,而且容易成为目标。 「你要是看到她家里房间的墙壁一定会害怕。整面满满都是她小时候画的图画。不过,我的房间也一样就是了。」 「……」 「我们家乡很常下雪。一般十岁左右的小朋友会想做的东西,不外乎是雪人或雪窑洞吧?但是那家伙却在自家门前用雪做了很逼真的熊。晚上路人经过看到,吓得发出惨叫声,还闹到出动警察呢。」 「真是个不负期望会惊扰别人的人呢。」 「秋天还会在田里做神秘的麦田圈。」 「不愧是外星人。」 「在学校运动场上画了大大的画,还登上报纸。」 「那个,她在水高也做过吧。」 那是空太一年级时的事。虽然还好没上报…… 「其他还有在体育馆里面的墙上画画被骂,还挑战过空教室的天花板画。」 「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没错,非常乱来。所以那家伙都是一个人。不过,国中的导师一直很注意这个孤零零的外星人。老师是个满头白发、被称做『仙人』的老先生。几乎所有老师都坐视不管的情况下,只有那个人到最后都一直看着美咲。」 「……」 「水高是那位仙人建议的。『真是遗憾啊,上井草。看来在这个小城镇,没有你外星人的伙伴呢。不过啊,要是去这个学校,说不定会有你漂流到地球上的同伴。要不要考考看这个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啊?』他这么说了。」 「真是个好老师呢。」 「我也这么觉得。因为竟然能一脸正经地讲那种话。我听了这段话以后,头一回觉得大人很成熟,心想我也要成为那样的大人。」 「要是被说了这么帅气的话,当然会忘不了吧。」 「是啊。不过,我忘不了的还不只是这样。美咲……眼睛眨也不眨地默默听完仙人的这番话,伸直了背脊,并拢双脚,仿佛在忍耐什么般紧闭双唇。这时我才终于发现。啊,原来美咲自己也很明白。她也很明白周遭与自己的不同,就连自己是孤单一人的事也很清楚……」 那么,美咲是为了寻找朋友,所以才报考水高的吗?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空太反而觉得这样实在很像美咲的作风。 「仁学长又为什么会报考水高呢?」 「我……结果只是因为担心美咲而已吧。我决定报考的时候,还说什么想要离开父母独立啦、对艺大有兴趣啦,说了很多借口,风香还很激动……这也难怪。连自己的真心都没察觉,却讲了仿佛是选择了美咲的话。」 「……」 「不过,真是觉得庆幸。还好来念水高了。」 仁会这么认为的理由不用问也很明白。因为美咲交了朋友——音乐科的皓皓,虽然本人可能会否认……前学生会长应该也是吧?还有樱花庄的所有人。尤其是真白的存在占了很大的成分,虽然两人个性截然不同,但就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这一点来看,两个人很相似。是外星人漂流到地球来的伙伴。 「能遇到空太真是太好了。」 「咦?我?」 「你自己真的没发现呢。从美咲入学以来,跟她接触最久的,不用怀疑就是空太你啊。」 「我……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有像这样为了美咲而生气的家伙在,我真是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仁面向天空温和地微笑着,心里想着美咲…… 「看你好像没发现,我就告诉你吧。」 「我?」 「能够跟美咲、真白还有龙之介这样的人自然相处,我觉得空太已经是充分拥有某些东西的人了。」 「拥有某些东西……我只是很普通的做自己而已啊。」 「那一点都不普通。跟个性强烈的人相处时,不但麻烦又累人,还会让人火大又觉得很烦……能够跨越这些与人正面交锋,无疑就是你的优点。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如果对象是平常的仁,空太大概只会觉得被调侃了吧。不过,现在感觉到他是正经的。虽然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全盘接受,不过空太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也为了证明仁的话是正确的。 「仁学长。」 「干嘛这么慎重?」 「现在青山去叫美咲学姐过来,如果她来了请好好谈一谈。」 「……那家伙会来吗?」 仁说了奇怪的话。 「当然会来啊。因为她一直想跟仁学长说话,但你却总是躲着她。」 「我躲着她啊?空太,你误会了喔。」 「误会什么?」 「这一个半月以来,是她一直躲着我。」 「啥?」 「离开樱花庄保持距离的人确实是我,但是之后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美咲,也传了简讯。就连在学校也想找她谈话,那家伙却逃跑了。」 仁小小声地说着「明明有东西想要给她」。 虽然无法马上理解,不过之前美咲是怎么说的呢? ——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仁说话了…… 还有…… ——不管仁会说什么,我都觉得好害怕喔…… 她哭着这么说了。 在学校的时候,美咲也只是看着仁,就算有机会却仍然只是躲起来。 回想最近美咲的样子,确实如同仁所说的。 「即便如此,美咲学姐还是会来的。」 「为什么这么认为?」 「青山一定会把她带来的。所以……」 「我知道了。到时我会好好跟她谈的。」 「仁学长。」 「只是,不见得会有空太所期望的结果喔。」 仁如此说完站起身来,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这时,空太想起了千寻所说的话。 「你的口袋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你从千寻那边听到了什么吧?」 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有回答。手在口袋里握着某个东西。 空太正想追问的时候,顶楼的门发出沉重的声音打开了。 首先探出头的是七海,美咲则躲在她后面低着头。 「神田同学,你做了什么?」 小跑步过来的七海露出困惑的表情。 「什么是指?」 「老师从下面上来了。」 空太慌张地折回校舍,窥视楼梯底下。脚步声接近了,接着立刻就与爬到楼梯平台的四位男性教师目光对上。 「在顶楼打架的,原来是樱花庄的人吗!」 穿着运动服打前锋的体育老师,已经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 「竟然在发榜的日子给我闹出这种事!」 「您说的完全没错,不过我们也是有原因的!」 「谁管你们!」 逃开不由分说的教师们,空太从外侧关上顶楼的门,使劲以全身重量压上去。顶楼外侧没办法上锁。 「美咲学姐!仁学长!」 要是再被隔开来,也许这两个人就会失去谈话的机会了。希望他们利用这个时候好好聊聊。 美咲只是低着头僵住,连抬头看仁都没办法。 顶楼的门内侧「咚咚」地敲着。 「喂,神田!赶快开门!」 这是体育老师的声音。他也兼任棒球社顾问,骨子里就是个肉体派。眼看门就要被推开了。 空太用力岔开腿,好不容易才又压回去。七海立刻冲过来帮忙一起压住门,不过看来应该也撑不了多久。 「椎名也过来帮忙!」 「我知道了。」 一直杵着不动的真白走过来。 「给我用跑的过来!」 小跑步靠近的真白,推着空太的背。 「你这是在推我,还是在搔我痒?或者是在按摩?」 虽然早就猜到,只是空太没想到真白竟然这么没有战力。 「你想要哪个?」 「用力推!」 现在没有闲工夫理会真白了。 「仁学长,快一点!」 在这同时仍不断听到激烈的敲门声以及老师的怒吼声。美咲依然低着头,无法看仁的脸。 「真是多管闲事的学弟啊。这么土里土气到令人觉得丢脸的程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仁的嘴角浮现出微笑。 「算了,偶尔有这种的也不错。」 重新面对美咲的仁,缓缓地走近过来。不过在距离三公尺左右、不上不下的距离时,仁就停了下来。大概是考虑到想躲避仁的美咲的心情吧。 仁与美咲在接近顶楼正中央的地方面对面。 简直像电影里的场景。 「美咲。」 「……仁。」 美咲只是微微抬起头。 「我考上大学了。」 「……嗯,恭喜你。」 「四月开始就要到大阪去了。」 「嗯……」 「所以啊,美咲。」 「什么事?」 「你不用在意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 惊讶的美咲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仁的眼睛。 美咲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呢?不就是动画吗?空太无法理解仁话中的含意。 「文化祭的时候,制作喵波隆很有趣吧?」 「嗯……」 「真白的画有刺激到你吧?」 「嗯。每天都很兴奋,心想自己也要做出很棒的东西。」 美咲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在紧要关头时,你却为了提高质量,对自己提出重做的要求,是因为不想认输吧?是觉得这种东西还差得远吧?那是不是你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只是小真白,Dragon也全都响应了我的要求。不对,小真白跟Dragon做出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的东西,我……那是我至今为止觉得最开心的时候……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 「你想做出更多像那时候一样开心的东西吧?」 「嗯,我想尝试……」 「那么,你已经知道了吧?知道我没办法胜任剧本的工作。」 「……」 美咲露出郁闷的表情低下头。 「真是个老实的家伙啊。」 仁哈哈笑了。这种事情,仁应该最清楚不过。 「对不起,仁的剧本是不行的……没办法像小真白或Dragon一样让我心跳加速。」 「每当我完成剧本的时候,你总是会稍微露出失望的表情吧。」 「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因为我封闭了你的才能。」 「才没那种事!」 「四年。」 「仁……」 「四年后,我会靠实力成为能让上井草美咲指名的剧本家再回来。」 「……」 「所以,那个……」 仁缓缓缩短最后三公尺的距离,接着伸出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手,双手温柔包覆着美咲的左手。美咲有些惊讶的张大了眼睛。 这个原因,在仁的手放开时揭晓了。背对着门两脚岔开撑着的空太眼里,看见了亮晶晶闪耀着的东西。美咲的左手无名指上,闪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这、这个,仁……」 「是驱除男人的护身符。不要的话就丢掉吧。」 「啊……」 美咲的感情无法化作言语。 「……人家绝对不会再拿下来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挤出话来表达。她宛如祈祷般握着珍贵的戒指。 「仁。」 「干嘛?」 「四年好漫长喔。」 「我知道。」 「我忍耐不了了。」 「你的任性我也很清楚。」 「人家还是希望现在就在一起。」 「所以说,我们先好好谈谈吧。到毕业前还有两个礼拜。」 「嗯……我知道了,仁。」 美咲终于笑了。感到安心的空太,力量从全身放空,与真白、七海三个人,像是被打开的门弹飞般滚到地上。 紧接着,四名教师雪崩似的涌进顶楼。 「你们几个!给我到教职员室来一下!」 「所谓的一下,是五分钟左右就会结束吗?」 仁找麻烦地多嘴了。 「今天绝对要好好修理你们一顿,觉悟吧。」 「他这么说喔,空太。」 「为什么想全部推给我!」 「没有啦,只是就这情况看来,一般都会有这点体贴吧。」 「我想要体贴的心情,现在马上烟消云散了啦!」 「那么,前往教职员室Let’s Go!学弟!」 不管怎么看,美咲的高昂情绪都不像是即将被骂的人。不过,这才是美咲,是空太所熟悉的、樱花庄足以向世界夸耀的外星人。带着开朗的笑容,散发给周围满满的精神以及莫大的麻烦。 「上井草,你不用过来。」 体育老师表情僵硬,因为害怕被外星人洗脑。 「人家也觉得,差不多该向老师们表达三年来的感谢之意了~~!」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所以,上井草你赶快回去吧。三鹰跟神田过来就可以了。看脸上的伤,打架的是你们吧。」 仁推着美咲的背迈开步伐,对空太使了眼色。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打着坏主意的表情。 「椎名,要走了。青山也是。」 空太催促着两人回到校舍去。四位教师感到不可思议,看着突然乖乖听话的空太等人背影。 接着,慢了仁大约五步左右的老师们也跟了上去。 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了。仁先让美咲走进顶楼的门,自己最后离开顶楼平台,露出爽朗的笑容回头转向老师们。 「三年来承蒙各位的照顾。」 他说着这种值得嘉许的话,一脸装死的表情关上门并且上锁。 「喂,三鹰,快打开!」 老师们从顶楼外侧「咚咚」地敲着门。 「这么一来就OK了。」 「这、这样做好吗?之后会被骂得更惨吧。」 七海发出吃惊又困惑的声音。 「没关系啦。反正会被骂的是空太。」 「仁学长也是啦!」 「我现在要不要来上学都可以,明天起就不来学校了。所以就交给空太啰。」 「啊!你连这点都算计进去了吧!」 仁不理会空太,一个人走下楼梯。后面的老师们仍不断敲着顶楼的门,喊着快打开。 「走吧,回家了。」 停在楼梯平台的仁,抬头看着空太、真白、七海、美咲四人。 「回家是指……」 「当然是回樱花庄啊。」 仁这么说完,故意露出了笑容。他再度跨步走出去,美咲立刻上前追着他的背影。空太、真白以及七海三人先是彼此看了一眼,接着也以跳跃般的步伐跑下楼梯。 离开学校的空太等人,悠闲地走在平常的通学路上。 空太与仁的前方,以美咲为中心,与真白及七海三个人谈笑着。似乎是以刚收到的戒指为话题聊开了。 刚刚美咲也向空太炫耀了一番。那是配合美咲喜欢的角色「咬人熊~~」的设计款戒指,很适合长相可爱的美咲,而且她本人也很开心。 「仁学长之前没回樱花庄,都是为了美咲学姐吧。」 「那只是因为调侃前学生会长实在很有趣,所以上瘾了而已。」 真像是仁会说的借口。虽然多少有些真实的成分,不过仁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如果自己回樱花庄,美咲就会失去容身之处。要是仁放完寒假就回来,说不定美咲会自己离开樱花庄。总觉得事情会变这样。 「我误会了很多事……那个,真的很抱歉。」 「无所谓啦。况且有些部分的确应该被骂。」 「不过,你本来就打算一定要跟美咲学姐谈谈吧?」 毕竟连戒指都准备好了。说不定仁有自己的想法,空太却硬逼着他今天就行动。 「谁知道呢。」 仁只是暧昧地笑了笑,不肯透露事实。空太也不打算深究。眼前的美咲笑得那么开心,而仁正以温柔的神情看着她,那么过程也就不重要了。 到毕业之前的这段时间,两人之间会谈些什么、会做出怎样的结论,现在还不清楚。两人意见不合而吵起来,关系变得别扭的可能性还是很高。不过,对于仁与美咲来说那正是需要的事。现在的空太已经能够这么想了。 抵达延伸至樱花庄的坡道时,突然涌现了依依不舍的情感。仁与美咲再回到这条路上,大概只剩下不到十次吧。为什么总是要等到这样的时刻到来,才会察觉到这样的事呢? 总觉得还有好多话想跟他们两个人聊,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想跟他们两个人一起去做。 为了振作逐渐低落的情绪,空太笔直地抬起头来。如果所剩的时间不多,那么只要珍惜地度过就好,只要能够长久地与仁、美咲一起看着同样的风景就好。现在不是在还没结束前就先后悔的时候。 「两个月没回来,多少有些怀念呢。」 抵达樱花庄前,仁感慨万千的这么说着。上次回来已经是圣诞夜的事了,所以也不难体会他的心情。 美咲精神饱满地喊着「我回来了」,冲进樱花庄里。空太也开心地看着完全恢复精神的美咲,跟在真白与七海之后跨过玄关的门坎。 只是,才刚踏进去一步就停下了脚步。美咲、真白以及七海三人突然停在前面。 「怎么了?」 站在后面的仁发出了疑问。 只见千寻仿佛在等人般站在玄关,空太以目光向她寻求答案。她所谓「不想参加的会议」,看来意外地很快就结束了。 走廊上甚至出现了从房里走出来的龙之介身影。 「如果全员都到齐了,那正好。」 如此说着的千寻脸色很难看。 「有件事一定要告诉你们。不好意思,现在马上召开樱花庄会议。」 「怎么回事啊?竟然一脸正经的表情。」 为了缓和现场的气氛,空太轻佻地回问。 不过,千寻回应的话语,却瞬间就将微温的空气清除殆尽。 二月二十日 这天樱花庄会议纪录只有简短的记述。 ——本日召开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理事会,已决定本年度将拆除樱花庄。书记‧千石千寻 距离毕业典礼,还有十六天…… 第五卷 后记 我是最近与荒木责编讨论原稿时,老是被嗤之以鼻的鸭志田一。 虽然总是引人发笑,不过终于平安出到第五集了。 《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系列,虽然是托荒木责编与负责插画的沟口ケージ老师的福才能够成立,但是作家、责任编辑和插画家之间实际上是以什么样的平衡在进行工作,说不定意外地不为人所知。 因此,本次想以此做为后记的话题。 以《樱花庄的宠物女孩》来说,敲定讨论的时间后,三个人偶尔会一起去吃饭。可是回过神的时候,常常已经到了只剩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为什么呢? 如果要问那么长的时间都在聊些什么……并不是很开心地聊着「隔壁的客人是很常吃柿子的客人」、「会在旁边的竹篱笆立竹子,是因为想立竹子所以才立竹子的(注:日本绕口令)」、「今天早餐也是西红柿」等,总之,几乎都是在聊不能在这里说的话题。 此外,好像也说了「我想做那种事~~」之类的话,又好像没有……有时谈些本系列的东西,有时倒也不是……总之一言难尽。 还有就是,不发一语的三个人,只是盯着前来将食材丢入锅里的店员,让对方觉得很困扰的事吧。因为会造成对方的压力,所以请不要这么做。 那么,下一集终于来到毕业典礼……在这之前,预定要推出短篇集。以故事的时间点来看,因为与第四、五集相关的东西很多,依发售顺序来说,个人认为在第五集之后阅读是最适合的。当然,在《电击文库MAGAZING》上连载的部分,在各别刊载的时间阅读是更好的…… 时间暂定在秋季。 先前已经提过名字的两位,在第五集也受了他们很多照顾。另外,这次也劳烦了负责设计的T大人。 对于阅读到最后的各位,谨致上最深的谢意。 鸭志田一 第5.5卷 神田空太日常的一天 季节荏苒。 哭泣、嬉笑、喧嚷、玩闹…… 春天到来,夏天到来,秋天到来,冬天到来。 在樱花庄荏苒流转。 在这样的日子前方等待着的,是新来临的春天。 --------- 「啊~好累~」 神田空太将身体深深泡进澡盆里,一边沉浸在疗愈身体的温暖中,一边不自觉地发出像大叔的声音。没出息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着。 这个四月升上了二年级,新学期开始已经过了三个星期。让人累积疲劳的原因实在很多,像是要记得新同学的名字;对变得更艰涩的授课内容感到头痛:必须认真思考未来的志向等。 不过,让空太每天晚上在浴室里变成大叔的元凶,却另有其人。 「啊~真的好累~」 洗了两、三次脸,再度发出叹息般的声音。 接着,浴室的门毫无预警地从外面被打开。 目瞪口呆的空太视线所捕捉到的,是一位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少女。她的姿态清秀而纤细,而且看来飘渺虚幻,飘荡着让人不禁觉得只要一眨眼,她就会像雪般溶解消失的危险气息。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五官分明、眉目坚毅的关系,也感觉得出她坚强的意志,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种不平衡的感觉,很吸引人的注意。 这样的少女,一身毫无防备的睡衣姿态,从浴室门口不为所动地俯视张嘴裸着身体的空太。 「空太。」 还没做出回应,空太立刻先挺起身子遮住下半身,紧抓住澡盆的边缘。虽然这样看起来像从纸箱里探出头来的弃猫,不过现在也管不了了。 「为什么你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空太的声音几乎变成惨叫了。 「我想过了。」 「我不丢个脸盆你是不会了解的吗!」 少女对此丝毫不在意,继续自己的谈话。 「我觉得……」 「不要擅自继续讲下去!」 「跟空太一起洗澡比较好。」 「一起洗澡……你是打算叫我做什么啊!」 「帮我洗。」 「洗哪里!怎么洗!」 「全身上下。」 空太不由得开始想象在浴室里满身泡沫与真白玩闹的自己。 「光是你这发言,我都快流鼻血了!」 这名连续显露出莫名其妙言行举止的少女,就是每天从早到晚把空太耍得团团转,无论是物理而或精神面,都把空太的活力连根拔起、令人疲累的罪魁祸首。 她的名字是椎名真白。 从今年四月起,搬进空太所住的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樱花庄,是来自英国的归国子女,也是在全球受到好评的天才画家。她的才能是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便在特别的生活环境中所培育出来的,甚至可以说她从出生至今的十六年之间,都只为了作画而存在。 因为这样,真白完全没有习得一般常识的机会,才会像这样理所当然地打开有异性正在使用的浴室的门。 「没有流鼻血啊。」 「我只说快要流鼻血了!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哪里没有!会打开浴室的门!往学校的路上还会迷路!去买东西还没付钱就先吃了!讨厌的食物还会默默地就放到我的盘子里!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如果我不准备换穿的衣服就会直接裸体睡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叫做普通啦!」 这三个星期以来所获知的真白非常识的生态,实在不胜枚举。光是回想起来,脑袋都要变不正常了。而且糟糕的是,真白似乎不觉得自己奇怪。证据就是面对空太正确的指摘,她仍一脸认真地如此回应: 「空太,你在说什么?」 她这个样子,当然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过像样的生活,所以在她来到樱花庄的隔天,就因为空太的提案而决定了「负责照顾真白」这个工作。然后,拼了命的抵抗也是枉然,被选上担任这个重要工作的,就是樱花庄唯一有常识的人——空太。 樱花庄原本就是特别宿舍,聚集了在一般宿舍共同生活中格格不入的学生,除了生活白痴真白以外,像是外星人、外宿帝王、极度足不出户的茧居族等,都是些充满个性的人。就连身为监督人员而住在一起生活的教师,也是个放任主义的嫌麻烦者,完全不可靠。 现在男女共有六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空太之所以会来到樱花庄,是因为在严禁养宠物的一般宿舍里饲养弃猫的缘故。如果能够找到饲主,就能跟樱花庄说再见了。只是没想到这半年来,猫咪的数量不但没减少,不知为何还反而增加到七只。脱离问题学生的巢穴、重拾平稳日常生活的道路,无止境而漫长。 「我觉得一起洗澡比较好。」 「驳回!」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性,而椎名是女性!因为我们彼此正值青春期!再去给我好好想一想!」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看看的。」 真白一脸思考的表情转过身,终于离开了这里。当然,浴室的门还是开着的。 「这是新的霸凌手法吗……如果是梦,真希望快点醒过来……」 空太没办法,只好自己关上门。 再次将身体浸入澡盆里,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想获得身心的安宁,只有脱离樱花庄一途。 1 隔天早上,设定六点半的闹钟铃响之前,空太就因为吃了一记焦茶色虎斑猫小町的猫拳而从睡梦中醒来。 喂七只猫吃早餐后,空太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为挑食的真白做便当。完成之后,叫醒在自己房问的桌子底下睡得香甜的真白,把要换上的制服递给她。 五分钟之后,从房里走出来的真白一身引人遐想的装扮。没穿背心,衬衣的扣子也只扣了一半。从胸前敞开的缝隙,隐约看得到水蓝色的内衣跟看起来很柔软的白皙肌肤。空太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才发现她袜子只穿了一边…… 「这是哪来的时尚品味啊!」 不知目光该往哪里摆,空太要她把扣子扣上,袜子则是让她坐在床上,由空太帮她穿上。 接着用吹风机调整乱翘的头发,再让她去洗脸。吃完早餐后,便与真白一起上学去了。 即使在路上也丝毫不能松懈,稍微不注意,真白就会摇摇晃晃地走偏上学路线。 「学校在那边。」 「在这边啦!」 这种情况让空太抵达学校时,已经累垮了。 拼命移动沉重的身体,在鞋柜换上室内拖鞋。一边收好鞋子,慎重起见也往真白的方向确认一下。正如所料,真白没注意裙摆,正为了穿室内拖鞋而弯着腰。 「椎名,会看到喔。」 「看到什么?」 真白维持弯腰的姿势转过头来。因为这样,裙摆又更往上移动。 「哇,笨蛋!」 即使一边说着一边把脸别开,空太的视线还是确实地投向少女的花园。男孩子可悲的天性。 多亏如此,空太才得知令人震惊的事实。 准备真白的衣服,是「负责照顾真白」的空太的任务,所以就连内衣裤都是空太挑的。空太知道今天是样式简单的水蓝色内裤,因为搭配的人就是他。 但是,不同于那样的景象却飞进了空太的视野里。 应该要有的东西却不存在,只有连绵不绝的肤色。看到的东西是臀部,简单来说,就是真白没穿内裤。 「咦?喂!椎名!」 空太慌张地拉住真白的手,让她站起身。 「我、我说你啊!到、到、到底在干什么!」 「嗯?」 「还『嗯?』咧!过来这里!」 为了避开周围的目光,空太把真白带到走廊的角落。 「这个是那个吗?因为什么宗教的理由,所以今天要这样吗?」 「……」 真白一副茫然的样子。 「还是什么养身之道?」 果然还是一脸不懂的表情。 「我是说,那个,下……」 「……」 真白照着空太所说的看着下方。短暂的沉默。接着,她抬起脸来继续歪着头。 「看来你就是要我全部说出来就是了!」 「空太好怪喔。」 「知道这个事实,当然会变得很怪!感觉都快要升天了!」 「不懂。」 「我~是~说~」 空太没办法,把脸凑近真白的耳边,满脸通红地窃窃私语: 「你没穿内裤吧?」 怎么会一大早就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呢?如果弄错一步就会变成变态。 真白稍微想了一下,两手抓住裙摆企图掀起裙子。 「要是做那种事会被逮捕啦!」 空太拼命叫喊。 真白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把抓住裙摆的双手滑到裙子里面,手伸到臀部一带,摸着确认情况。 「那么,怎么样?怎么样了?拜托你,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好像忘记穿了。」 眼前一片黑暗。 「要怎样才会忘记这种事啊!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啊!我今天早上有准备换穿的衣服吧? 内衣裤也有准备吧?」 「因为我在想事情。」 「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比内裤还重要的事?这世上有存在那种东西吗!你今天一整天要怎么办!」 「大概跟平常差不多。」 「重要的部分跟平常可是差很多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啦!」 「因为会着凉吧。」 「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这根本是小问题吧……」 没办法不在意在走廊上来往的学生们的目光。不分男女,视线总是会被真白端正的样貌所吸引。要是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空太这么一想,背后就开始冒冷汗。 「啊~真是的!今天完全不行。现在马上回家吧。」 空太果断下决定的这瞬间,铃声响起。为了避免迟到,最后一刻进来的学生同时跑了起来。 与这股人潮逆向,空太抓着真白的手打算折返,却有位教师挡在两人的面前。 「好了,神田跟真白也赶快进教室去。」 这么说完就掐住空太后颈的,正是在樱花庄一起生活的美术教师千石千寻。现年二十九岁又十五个月。就各方面来说是个很麻烦的年纪。 她就这样把空太拖往教室的方向。 「等一下,老师!今天不行!有世界危机发生了!」 「那种事情总会有哪个国家的大总统想办法处理的。」 「可以交给别人做的话我也想这么做,但是实在不行啊!」 毕竟他们不会为了这种局部地区的危机而跑来帮忙吧。 「好了好了,别再哇哇叫了,快过来吧!」 「拜托您,请等一下,老师!真的很危急啦!我是说真的!」 「真白也赶快去上课吧。」 「嗯。」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真白朝着与空太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前往自己的教室。每走远一步,裙摆使随之摇晃。裙摆每摇晃一次,空太的嘴里就发出呜或哇的惨叫声。心惊胆战地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脏,现在也仿佛要爆裂开来了。 「不行啦……真的不行啦!我没办法带着这个秘密活下去!我受不了这种极刑啦!」 空太悲痛的呐喊却没有人听得到。 2 不妙。真的很不妙。岂止是不妙而已。 绝对可以断言,这是人生最大的危机。 第一堂课是现代国文,空太比任何人都还要一脸认真地听课。脑筋总动员去面对一个问题,这大概是从高中考试以来第一次吧。不,应该更胜那个时候。 握着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不断反复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好像哪个伟人曾说过,越是危机的时候越要冷静。 「神田同学,想去厕所的话可以去。」 专任老师白山小春以甜美的声音这么说着。 「才不是!」 空太迅速响应误会的小春。现在不能浪费畤间了。 首先是客观掌握问题。这么一来,说不定就能察觉到什么。没错。就这么办。 察觉事件大约是一个小时前的八点三十分。 第一发现者,是神田空太。也就是自己。 事发地点是出入口。 对象是椎名真白。 这个真白,今天早上没穿内裤就来上学了。 上午九点三十分的现在这个时刻,下半身还是自由的状态。 称得上是极为危险的状态。要是有任何闪失,世界就会毁灭。能够打破这种状况的人,只有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以上,确认状况结束。 总之,必须紧急处理。要是真相被摊在阳光下,那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无论如何,一定要以空太的力量守住秘密……一定要保护真白……整个脑袋已经满满都是真白没穿内裤了。 「神田同学,忍耐对身体不好喔。」 「我都说不是了!」 空太一瞬间就让烦人的现代国文老师闭嘴了。 不过,要是第一堂课上课中就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如果变成那样,之后的情报操作就会极为困难。只能让知情的人消失。不过,要怎么做?那当然是把对方叫到没有人的地方……这种事怎么办得到?空太不过是一介高中生。 要是被发现,一切就完了。光是想象最糟的事态就觉得世界要从脚边开始崩裂瓦解了。 现在只能祈祷还没被发现。 之后,一直到课堂结束之前,空太一直想着这些事。 总共被小春催促着去上厕所五次。终于,响起了课堂结束的铃声。 空太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往走廊飞奔出去。 「什么嘛~果然是在忍耐不是吗?」 空太虽然想回答「不是」,不过还是以任务为优先。目标是真白所在的美术科教室,在漫长的走廊上全力冲刺。 就像艺术大学附属学校,水高里除了以升学为目的的普通科以外,还开设了艺术系的美术科与音乐科。不论哪个科都是少数菁英的教育方针,名额只有十名左右。 虽然跟普通科是同一栋校舍,不过与空太的教室却是在走廊最远的两端。 他气喘吁吁地抵达美术科教室。 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了真白的身影。橡皮擦从桌上掉落,察觉到的真白从座位上起身,准备捡起来。 眼看着她正要蹲下去。 「哇~你想做什么啊!」 空太一边叫喊一边冲过去,在真白蹲下之前滑垒过去,捡起橡皮擦。 因为突然大叫,完全引起周围的注目。美术科除了真白以外,没有其他认识的人,空太觉得大家的视线像针扎般疼痛。 那就像是看着脑袋不正常的人的目光。 空太假装没发现,精神抖擞地站起来。 「你的橡皮擦掉了喔。」 接着将橡皮擦放到真白的手里。 「谢谢。」 「嗯,没问题……话说回来,我说你啊……」 空太压低声音,招手要真白把耳朵凑过来。 不知为什么,真白却握住了那只手。 「我是要你把耳朵借给我的意思。」 「空太。」 真白一脸认真,直直地看着空太。 「干、干嘛啊?」 「耳朵没办法借来借去的。」 空太被这么说了一顿。 「我知道啦!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这根本就不重要,我要说的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周围。要是被谁听到可就糟了。 「什么事?」 「你清楚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吗?」 「嗯。」 「怎么样的理解?」 「状况绝佳。」 「是因为从束缚中被解放了吗?不是吧?别这样吧……对了,椎名,把运动服穿上。」 「为什么?」 「因为我的感觉才是这世界的基准!」 于是真白把两手手心朝上,伸出双手。 「这手是干嘛?」 「运动服。」 「不,我可不知道椎名的运动服在哪里喔。」 「空太不知道的话,那我也不知道。」 「咦?这世界的规矩是这样吗?」 「没错。」 「那怎么可能啊!」 好不容易花了整整一堂课所想出来的运动服作战,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圈套。空太即使想借出自己的运动服,也因为想拿去洗而在昨天就带回家了,现在不在手边。实在是太不凑巧了。 正在思考下一个办法时,响起了代表休息时间结束的铃声。 「啊~可恶!听好了,椎名。」 「嗯?」 「总之,你今天可要乖乖的喔?不可以蹲下或弯腰喔。橡皮擦掉了也不准捡喔?这些事全都交给我就好了。」 「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吗?」 「真的知道了。」 「好,那么,我就回教室去了。」 「嗯。」 空太小跑步离开美术科教室。在门口又回头看一下,真白依然站着望向他的方向,四目相交时,真白轻轻挥了挥手。因为觉得不好意思,空太马上又把脸别开。总觉得其他学生的目光意味深长,令人感觉很不自在。 正想赶快逃离时,外面吹来了一阵强风,贴在教室墙上的纸开始骚动。桌上的笔记本啪啦啪啦地翻页,然后,真白的裙摆微微地飘动了起来。 「啊~!」 空太的叫声吸引了美术科教室里学生们的视线。多亏如此,没有人看着真白。除了空太…… 不过,实际上并没有看到裙底风光。 「没、没事啦。啊哈哈哈。」 无数困惑的冷漠视线,同时也传来吱吱喳喳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个人从刚才就在干什么?」 「竟然胆敢那么亲密地找椎名同学讲话,真是混账东西。」 「就是说啊,为什么那么清秀又楚楚动人的椎名同学,会在樱花庄啊?」 「椎名同学真是可怜,还得搭理那种人。」 硬要说的话,明明空太才是被害者,却被说得很难听。不过,因为大家不知道真白是怎样的生活白痴,所以这也无可奈何。况且从刚才就发出怪声、做出奇怪举动引人注目的空太也没有辩解的余地。当然,虽然是有原因的,但总不能说出来。 不论自己如何被瞧不起,男人有时就是该紧紧闭上嘴。 空太想着不为人知地守护世界的英雄真是辛苦,一边走出教室。 无力地垂着肩膀,带着摇晃不稳的脚步回教室。 走廊上吹起春天恶作剧的风,仿佛在取笑这样的空太。 「连上天都弃我于不顾吗……」 事情发展至此,一定要马上让真白穿上什么才行。 3 感觉时间仿佛永远的第二堂数学课结束后,空太再度前往美术科教室。他带着在窗边座位上发呆眺望着窗外的真白,前往三年级的教室。 要跟一起在樱花庄里生活的三年级生上井草美咲借运动服。 空太刚开始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不过想到万一发生真白的裙子掀起来之类的大惨事,突然害怕了起来,为了能就近照顾,决定带她一起过去。 水高是依学年分楼层,一年级在一楼,二年级在二楼,而三年级就在三楼。因此要前往三年级教室,就必须突破楼梯这个最大难关。 接着,楼梯很快便耸立在眼前。今天看来格外险峻。 相对于停下脚步的空太,真白毫不在意地抬起脚。一阶,接着又一阶往上走。 「椎名,压好裙摆。」 空太注意着周遭,小声提醒。 「你可以压着。」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做得到才有鬼啦!你想把我赶出学校吗!」 打算从真白身后防护的空太也爬上了阶梯。每一阶都走得相当慎重,并且注意真白的裙摆与背后。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必须细心注意,一个失误就可能要命。虽然真白看来没有这样的自觉,不过现在已经是这么紧迫的状况了。 在楼梯平台上转弯,还剩下一半路程。一边逐阶数着,继续往上。在剩下三阶的地方,脚踝感受到不祥的风。心想着要来了的时候,一阵风吹上了楼梯。 真白的裙里充满空气而膨胀,眼看就要飘起来。 「呜喔!」 空太忍不住出手。完全是反射动作。 两手压住真白的裙子,大把抓住她的臀部…… 真白没动肩膀,只是回过头,以平常的面无表情俯视着空太。 「不、不是啦!这、这是不可抗力,绝对不是我突然兽性大发,我真的没有居心不轨,拜托你相信我!」 「空太。」 「有、有何指教!」 「好痒。」 「抱、抱歉!」 他慌张地把手移开。 立刻确认周围,上面没有任何人。松了一口气。接着往下看,与看似一年级生的娇小女孩目光对上。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仿佛要发出惨叫一般,女孩满脸通红地逃走了。 「啊,等一下!你误会了!」 当然,娇小的女孩没听到空太的声音,便消失在楼下。 这时,一位男学生由楼梯走了上来。 「大白天的就发情啦,空太。竟然还把那么勇敢可爱的一年级生给弄哭。」 走过来的是另一位一起在樱花庄生活的三年级生——三鹰仁。修长高挑、身材又好,明明穿着同样制服,却有着与其他学生不同的气质。造型简单的眼镜也带有知性,更凸显成熟魅力。 从拿着书包这点看来,应该是现在才刚来学校吧。 「仁学长,好久不见了。」 「嗯?是这样吗?」 已经有一个星期不见了。仁现在有六个女朋友,星期一是大学戏剧学系四年级的麻美学姐;星期二是护士纪子;星期三是花店的加奈;星期四年轻太太芽衣子;星期五是赛车女郎铃音;周末则是粉领族留美,他是个像这样以星期几决定过夜地点的最差劲人种,所以已经大概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就像要提出证明一般,他的领口留有女性的口红痕迹。掠过而横向延伸出去的红色线条,像是在做什么的途中偶然沾上的,莫名觉得生动逼真。 真不愧是外宿帝王。这当然也是他存在于樱花庄的原因。 「仁学长,领子被做记号了喔?」 听空太这么说,仁便拉着领子确认。 「啊,真的耶。因为昨天加奈小姐在我一进她房间时就突然扑上来。」 仁这么说着走到空太旁边,两人一起上了三楼。 「那么,空太有事找美咲吗?」 「嗯,是啊。」 「真白也是?」 仁的眼角余光看到了真白。真白摇了摇头。 「我话说在前面,这可是椎名的事喔?」 「这样吗?」 空太觉得头痛,终于来到美咲的教室。 美咲也是美术科的学生,所以不同于普通科,人数不多的教室感觉很宽敞。 「美咲不在。」 「确实是不在呢。」 「不,明明就在吧。」 这么说的人是利用身高从空太与真白背后窥视教室的仁。 「虽然我也知道她在啦……」 即使没看到美咲的人影,但教室里却有一个让人不禁行注目礼的异样物体。或者该说有「一名」。讲桌正前方的座位上坐着熊的布偶装。因为以那一身打扮与同学谈笑风生,所以才骇人。 不愧是住在樱花庄的外星人。 可以的话,真不想跟她攀谈。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了。 「美咲学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因为这一句话,不同于看似沉重的外貌,布偶装以敏捷的动作转过头来。 熊嘴巴的部分露出了美咲可爱的脸蛋,刚好就像是脸被咬住的感觉。她的视线捕捉到了空太。因看到猎物,眼睛闪闪发光。 紧接着,一脸认真站起身的美咲,以就连野生熊都会感到惊讶的充沛活力,朝空太直冲而来,就这样直接以全身重量冲进空太怀里。虽然空太试图接住,不过还是轻易被扑倒了。 「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用全身来表达学弟来看我的喜悦啊!」 「真是给人找麻烦!」 空太推开美咲,站起身来。 「好可爱喔,美咲。」 「谢谢你,小真白!」 美咲紧紧抱住真白。 「这个叫做『咬人熊~』,是现在我的排名里获得最流行头衔的熊中之熊喔。也是BEAR中的BEAR!」 「不,那种解说根本就无所谓。」 她到底是从哪里弄到布偶装的?恐怕从早上就以这身打扮上课听讲吧。空太忍不住同情起老师来了。 「还没讲完啦。人家想要热烈讨论咬人熊~啦!」 美咲用布偶装对空太进行头槌攻击。 仁用手帮忙把头挡了下来。 「空太不是有事要找美咲吗?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喔。」 以美咲为对象总是会这样,因为可有可无、毫无意义的话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学姐,你有运动服的话请借给我!发生了紧急事态!」 「好啊。虽然我没带。」 「到底是哪个啦!」 「虽然我没带,但是我想借你的心情是认真的喔~」 熊摆出了万岁的姿势。不,应该是威吓的姿势吧。 「仁学长呢?」 「嗯?我也没有体育课,所以放在宿舍。」 「怎么都是些不凑巧的人啦!」 那不就变成只是为了被熊扑倒而来到这里了。 「喂喂,你说这什么话啊?怎么啦?这么叛逆。」 「不,那是因为……」 空太畏畏缩缩地招了招手。美咲与仁,甚至连真白都把耳朵凑过来。 「那是因为……椎名没有穿啦。」 「啥?你是说……」 仁的目光望向真白的裙子,接着仿佛确认般看了空太,空太便明确地深深点了点头。 「难怪空太会这么兴奋了。」 仁看来一点也不惊讶,冷静沉着地说着。而美咲的反应也一样,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真不愧是住在樱花庄的人们,实在不正常。 「学弟也终于对性爱觉醒了呢。」 「不是那个意思的兴奋吧!」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那个意思的极度兴奋吧?」 「仁学长不要做出确切的指摘啦!」 空太想转换心情而看了真白,却发现她正看着无关紧要的地方。真是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仁学长,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只要空太内心坚定就解决了吧。」 「这样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你只是想说别在意吧!况且,我根本不可能突然就变坚强!」 「那么,为了让学弟没有任何感觉,要不要我让你心碎掉?」 正如其名,美咲绽放出美丽灿烂的笑容这么说着。当然,既然是美咲,就绝对不是开玩笑,而是百分之百认真的。气势仿佛现在就要挥出熊爪一般。 「今天结束之后,会帮我恢复原状吗?」 「这个办不到喔。」 「别讲得那么干脆!」 「那么,我回教室去了。」 「啊~不要见死不救~」 空太抓住仁的手挽留他。 「像仁学长这样的花花公子,不会若无其事地随身携带一两件内裤吗?或者不小心放进口袋之类的?」 「你交了女朋友之后会想随身带着内裤啊?真厉害。」 「请不要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 「不然,要不要穿我的?」 这么说的人是美咲。 「咦?」 「我去把它脱下来喔。」 美咲正打算冲出去时,仁以双手抓住熊的头加以制止。 「当然不行。你在说什么蠢话?」 「咦~可是又没有其他方法。」 「只有这点绝对不准。」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仁的语调中夹杂了不高兴的气息。 「嗯,我知道了……既然仁都说了,那我就不这么做了。对不起,学弟,我帮不上忙。」 「不会啦,与其要从学姐手中夺走内裤,还不如我自己脱。」 「喔~还有这个方法!」 「咦?不,我是开玩笑的耶?」 熊的手伸过来抓住空太的裤子,企图松开皮带。空太全力抵抗,好不容易才从美咲的魔掌下死里逃生存活下来。 被猎物给逃了的美咲,不开心地噘着嘴。 「既然都这样了,那也没办法。让我来告诉你最后的手段吧。因为是学弟的拜托,总不能不吭声就放着不管吧!」 「既然有好方法,就请早点说出来嘛。」 「来画内裤吧!这么一来,即使裙子被恶作剧的风掀起来,也能以『什么啊,原来是内裤啊』的感觉瞒混过去!」 「画在肌肤上吗!根本就只是增加了变态度而已吧!」 「只要有我跟小真白的技术,绝对能画得跟真的一样!」 「请不要把绘画的才能用在这种地方!」 会想来拜托美咲,本身就已经是个错误。 而当事者真白则茫然看着流动的云。大概是觉得看起来很好吃吧。 「我说啊,椎名你也给我参与话题!我们吵的可是你的问题耶!」 「这样吗?」 「你到目前为止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多思考一下自己的事吧!我可是满脑子都在想着你的事耶。」 话一说完,空太强烈感受到美咲与仁的视线。 「喔~学弟,竟然会说出爱的告白耶。」 「真是个该做的时候就会去实行的男人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么,小真白的回应是!」 美咲假装拿着麦克风逼近真白。 「空太。」 真白以澄澈的双眸直视空太。光是这样,就让空太的心跳猛然加速。 「干、干嘛啊?」 声音已经完全变调了。 「我之前就一直想说了。」 这个情况看来,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那样吧?空太即使一边在脑袋里反复说着不可能,另一方面,脑中某个角落却仍期待着。 「想、想说什么?」 「你踩到我的脚了。」 「这种事要早点说!不对,对不起啦!真的很抱歉!」 这时,时间终了。铃声响起。 「那么,你就好好加油吧,空太。」 「想到就随时叫我喔!如果是为了学弟,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冲过去的!」 熊握住空太的双手,用力地摇了摇。 目送熊回教室的背影,空太与真白一起回到一楼。应该找拥有普通感觉的人来商量的——空太如此深深后悔着…… 4 第三堂的英语课,即使下课铃声响了,老师还是不肯放下粉笔,还稍微多上了一些课。 上课期间,空太不断送出「快点结束吧」的念力,不过看来似乎是反效果。 铃声响后又过了三分钟,比起终于把教科书收起来的英语老师,空太更急速地走出教室。 双脚正打算加速而充饱力量时,空太突然被掐住后颈。转过头去,发现带着狂傲笑容的千寻正站在那里。 「神田,你很闲吧。帮我搬打印的讲义。」 「现在不行!一点都不闲!我是全世界最忙的男人!请你拜托其他看来很闲的家伙帮忙!教室里面满满都是!」 「才不要~」 「为什么!」 「我是每天不看一次你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就会死掉的体质。」 「这是什么麻烦的体质啊!」 「好了,走吧。」 千寻毫不在意地拖着空太走。 「等一下,老师!真的不妙啦!」 「不妙是指什么?你的性欲吗?撑到快胀破了吗?」 千寻的目光朝向空太的下半身。 「您在看学生的哪里啊!我是说椎名!」 「真白怎么了吗?」 「不,那个她今天……没穿啦。」 即使空太一边注意周遭一边告知这冲击性的事实,千寻也跟美咲或仁一样,表情完全没变。感觉搞不好还会问「然后呢?」。 「然后呢?」 不,还真的这么说了。 「只有这样吗!」 「嗯,偶尔也是会有这样的日子啦。」 「咦?是这样吗!难道老师也是?」 「你是用什么眼光在看老师啊?该不会,每天晚上都以我为对象,想着一些奇怪的事吧?不要这样,感觉很恶心。」 「我从来没把老师跟内裤联想在一起,所以请放心。」 「喔~很敢讲嘛你。那么,现在就到美术准备室去,让我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大人的魅力。 当然还要一边搬讲义。」 「请容我积极地拒绝!所以,请快放手!」 「不行。」 美术准备室已经近在眼前,空太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请您重视一下事态啦。您明白吗?老师您的表妹,可是在很危险的状态下来到学校耶?」 「只要有穿裙子就没问题了。因为校规并没有针对穿不穿内裤做规定。虽然也许有规定避免穿太招摇华丽的内裤,不过跟现在的状况完全是两回事。」 「根本就是比这个还严重的问题吧!即使校规允许,还有触法的危险性啊!公然猥亵的话就惨了吧!」 「没问题啦。因为如果不掀开来看,没有人会知道到底有没有穿。我记得不知道哪个伟人曾说过,要观测才会知道。」 「请不要讲得好像箱子里的猫一样。」 「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你只要像个奴隶帮我工作就行了。」 千寻说着把成叠的讲义堆到空太面前。 「不要说像奴隶!」 往返了教职员室与美术准备室三趟。空太终于完成千寻所交付的工作,手臂已经没力气,休息时间也已经结束。 空太放弃去找真白,决定回自己的教室。 至少想个对策也好,空太拿出手机,传了封简讯出去。 收件者是同班同学,也是樱花庄里住在隔壁房间的同学——赤坂龙之介。他今天没来学校。或者该说,昨天也没来,前天也没来。甚至四月以来一次都没来过学校,在樱花庄里也不见他的人影。 是个彻头彻尾足不出户的茧居族。 虽然不觉得拜托他就会轻易把内裤送过来,不过空太已经被逼到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协助了。 ——赤坂,救救我吧! 空太寄出简讯后,马上收到回信。 ——现在龙之介大人正与S社的开发负责人进行会议。因此非常抱歉,我无法将空太大人的简讯传达给他。盼能获得您的理解。您的女仆敬上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费工夫做的恶作剧,但空太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龙之介独立开发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名字就如同字面上的,叫做女仆。 龙之介是从事游戏相关开发的程序设计师,日夜都窝在房里工作。 ——紧急事态!拜托你,女仆!帮我转给赤坂! ——那么,请教您的急事为何?心胸宽大的女仆敬上 请帮我带内裤过来! ——真是的,空太大人真是爱恶作剧(笑)。想用这种下流的恶作剧来让我困扰是没用的喔。完全不把性骚扰当一回事的女仆敬上 完全被当作是开玩笑了。 洞悉人类微妙情感的高性能变成了祸害。 空太思考着该怎么回信时,已经抵达教室。第四堂课的化学老师也来到教室,在这之后也没办法做什么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勉强挤出的声音,总觉得微微含着泪水。 5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五分钟。因为时间相当充裕,本以为是解决没穿内裤问题的最佳机会。 空太在美术科教室里与真白一起吃便当,中途美咲与仁突然闯了进来,之后便说起「咬人熊~」,还有其他可有可无的话题,聊得很开心,时间在聊天时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竟然会犯下这种失误……」 「还是不要说好了!话说,不是那样喔?我不会用在什么低级下流的事情上喔?况且也不是我,是那个……你知道椎名真白吧?」 「嗯,那当然。」 不愧是天才画家,从插班进来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真白在水高学生之间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那个椎名忘了带运动服来,所以正在招募愿意出借的人。」 因为其中包含了些许的谎言,空太中途就把视线别开,如此告诉七海。 「喔~椎名同学啊~」 七海投以怀疑的眼光。 「是、是啊。」 「不过,美术科下午是实习课吧?应该没有体育课啊?怎么回事?」 「不,那个是,因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海由下往上看着空太的脸追问着。就算如此,空太也不能因为屈服于这股压力而说出真正的理由。为了保护真白…… 「如果你借给我,我会很感激的。拜托你!」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死皮赖脸央求她了。 「拜托您!青山大人!」 「唉~借给你是没问题啦。」 对于空太的态度,七海发出了受不了的声音。 「真的吗!」 「反正又不是什么舍不得借人的东西。」 七海合上语调辞典,从座位上起身,在后面的柜子里拿出成套折叠整齐的运动服过来。 「拿去。」 「谢谢你,青山。」 空太一收下运动服,由于太过高兴,忍不住拿来贴着脸颊磨蹭。 「等、等一下,神田同学!」 七海慌张地拿回运动服。 「不,不是啦!刚刚是一时冲动。」 「所以是本能?」 七海一脸倒胃口的表情,与空太拉开了距离。 「不!不是那样,是因为想到终于获救了,太开心才会忍不住。」 「忍不住就想用在奇怪的地方?」 「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做了,请借给我。拜托你。」 空太深深地鞠躬。 「好、好啦。」 空太谨慎地收下再度递出的运动服。 「谢谢你,青山,我真的很感谢你。」 「不、不用客气了啦,不要讲得那么大声。」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在看啊。」 被这么一说,空太环顾教室。同学们迅速别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开始谈笑,这种不自然的空气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总、总之,谢谢你了。」 空太这么说完,从座位上起身。想马上把运动服送去给真白。 走出教室时,不知为何七海也跟了过来。 「青山?」 「因为神田同学的关系,害我在教室里待不下去了!」 「抱歉。」 「不用跟我道歉哦……」 两人并肩在走廊上前进。 「那个,神田同学。」 「嗯?」 「为什么神田同学要帮椎名同学这些事?」 「咦?不,那是,因为……她刚插班进来,好像还完全没有朋友……而且我跟她又住同一个宿舍……」 「只是因为这样?」 七海投以试探的眼神。 「什、什么意思啊?」 「因为,椎名同学、呃……非常……该怎么说呢……」 七海该不会知道些什么吧?莫非已经发现真白本性其实是生活白痴?到目前为止明明都还没有人察觉。空太开始警戒,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她很可爱。」 「咦?」 七海含在嘴里的声音,几乎没办法听清楚。 「没、没事啦!」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来到美术科教室。 七海自然而然地准备走开。 「咦?青山你要去哪?」 「去哪都无所谓吧。」 空太被冷漠的目光瞪了。七海大概是要去洗手间吧。即使现在觉得糟糕也太迟了,空太只好堆起满脸笑容敷衍过去。 「喔,喔。待会儿见啦。」 「哼。」 七海甩着马尾,怒气冲冲地走远了。 空太一踏进美术科教室,就与只剩下自己一人在教室里的真白在门口碰个正着。因为下午是实习课,所以大家大概都往美术室移动了吧。 真白也拿着大大的素描簿,正准备往那里走去。、 「又是空太。」 「不准说又是!」 「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啊!」 「老是遇到空太。」 「你以为原因出在谁身上啊……」 「有什么事?」 「我带运动服过来了。把这个穿上。」 空太递出运动服,真白却没有要接下的意思。 「帮我穿。」 「你自己穿!」 「手上有东西。」 真白的双手因为大大的素描簿,以及放有画材的袋子而空不出来。 「先放着不就好了?」 「为什么?」 「我不懂你提出疑问的意思……」 「因为想让我穿上的人是空太。」 没错。因为真白没穿内裤而感到危机的人,本来就只有空太。真白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度过了这一天。 「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为了保险起见,空太背着手关上教室的门。 他把运动服裤脚的部分揉抓成圈状后,蹲在真白面前。 即将要在没穿内裤的战役画上休止符,所以这点事就忍耐下来。 「好了,把脚穿过去。」 真白举起右脚。 剩下的就是穿过两条腿,再把运动裤拉起来就好了。这么一来,一早开始持续到现在、消磨心志的战役终于要结束了。和平即将造访世界,紧张与亢奋接连不断的沉重压力终将落幕。然后,空太获得解放,迈向自由。 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 ——赢了。 空太心中如此确信。 因此,紧张的弦突然断了。 在与真白的极近距离之下,空太轻率地把头抬起来,实在是截至目前为止最大的失误。 毫无心理准备的空太眼前,真白白皙的大腿逼近而来。就连前方的少女花园都快看到了。 「咦?呜哇!靠看到了啦!」 空太把脸别开,几乎在同时,真白把右脚伸进运动裤。内心动摇的空太把身体缩了回来,单脚站不稳的真白开始摇摇晃晃。 心想糟糕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哇~!等一下、等一下!」 真白的身体靠了过来。会想去接住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两人的身体很快重叠在一起。 「等一下!我说你!多少也站稳一点!」 「不可能的。」 「你放弃得太快了吧!」 手臂、胸膛还有脸颊,都感受到真白肌肤的柔软。虽然并不是非常重,但对于双膝跪在地板上的空太而言,并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倒下来的真白。 真白放开的素描簿与装画材的袋子掉落在地上。空太已经预见那就是两人的未来。 「呜喔喔~!已经到极限了!」 空太在下方,两人纠缠着倒在教室地上。 一阵疼痛窜过全身,接着感受到的是人体肌肤的温度。 真白的脸就在眼前。吐气落在脖子上一阵搔痒。双脚缠在一起,没办法立刻站起来。右手环抱着真白纤细的腰,左手则碰触到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 「这个该不会是……」 「空太的手在我的屁股上。」 「哇~!不用全部说出来!」 即使想要分开,却因为真白在上面,无法轻易动弹。因为慌张挣扎,脚又更纠缠在一起了。 真白的双脚,紧紧夹住空太的右脚。当她在空太大腿内侧蠕动时,空太几乎要发出变调的怪声。 「不要动来动去!别动!呜喔!」 因为身体扭动,空太现在依然放在真白臀部上的左手指勾到了某个东西。 「嗯?咦、咦?这个……莫非是?」 空太在翻卷起来的裙子里,感受到了伸缩布料的存在。他抬起头,越过真白的背以眼睛确认。看得到白色的内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你为什么会穿着内裤啊?」 「因为穿上了。」 「没人在跟你聊这种程度的问题!」 完全陷入混乱的空太耳里,传来了从走廊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眼看即将抵达这里。 全身一阵紧张。同时,教室的门以强烈的气势打开。 「我刚刚忘了说,因为明天要穿运动服……所以……在那之前……要还给我……喔…………」 七海说完,用手扶在门上的姿势僵住了。 看起来上下颠倒的七海,带着丧失感情的目光俯视空太,瞬间就确认了空太与真白的状况,还有两人手的位置。 当七海看到真白的臀部时,眼神变锐利了。真白的裙子掀了起来,空太的手还摸着她的臀部,加上手指看来就像要脱掉内裤,所以这也没办法。 眼看七海的脸逐渐涨红起来。 「神、神田同学……你、你在学校里做什么啊!」 「不是!我什么也没做!这是意外!」 七海即使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仍透过指缝看着,如此说道: 「可、可、可是!你不是正要脱她的内裤吗!」 「我没有要脱!是偶然!相信我!」 「老师跟警察,你要叫哪个?」 「拜托请叫老师!」 明明两者都很不妙,空太却还是做了选择。 「我知道了。」 七海说完,用力关上教室的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随便说说的!等一下!拜托你!青山,是误会啦……真的啦……」 当然,七海并没有回来。 「我的下场会怎样……已经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可以哭吧?」 「空太,帮我站起来。」 「现在就好,谁来安慰我一下吧!」 6 自从与真白正在忙的时候被七海目击,空太利用被逮捕前仅存的时间,要求真白针对已经穿了内裤的事说明。 「你到底为什么会穿着内裤!」 「千寻给我的。」 「什么时候?」 「早上班会时间之后。」 「怎么给的!」 真白从制服口袋里拿出纸袋。那是大学福利社的袋子。虽然知道卖的东西很多,但没想到连内裤都在受理范围内。 「那个嫌麻烦的老师……」 简单来说,千寻在今早短暂的谈话中,察觉到了内裤的事。于是,她立刻到福利社购买,并让真白穿上。而且还不把这件事告诉空太,看着学生徒劳紧张的样子,一定在内心大爆笑吧。身为老师竟然做出这种事……真不愧是樱花庄的负责老师,常识什么的是不管用的。 「为什么椎名也不马上告诉我啊!」 「因为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比内裤还重要的事啊!把我的今天还来……」 「空太。」 「干嘛啦!」 「时间一去不复返。」 「我知道啦!」 两位男教师脸色大变冲到教室来,是三分钟后的事。空太被压制住,押送到学生指导室。 腋下被紧紧固定住的样子,完全就是被捕获的外星人状态,已经被全校学生当笑话看了吧。看热闹的人异口同声说:「果然又是樱花庄。」 第五堂及第六堂课的时间,严酷的侦讯不断持续着。 被当成受害者的真白,只休息了第五堂课,第六堂课又开始上课了。 无论空太如何解释,老师们始终不相信。原因是空太没办法把所有的事实说出来,在重要的部分保持缄默,企图用暧昧的证词蒙骗过去。毕竟总不能说出事件的开端是因为真白没穿内裤。 随着侦讯进行,空太的心智逐渐衰弱,每当被问「是你干的吧?」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说不定自己真的犯了罪。 他开始觉得说出「是我干的」,也许会比较轻松。 放学之后,要不是从真白那里听说事情原委的千寻前来搭救,空太差点就真的要说「是我干的」了。这是深刻感受到冤罪可怕的一天。 即使如此,空太也没有立刻获得解放,接着又被千寻念了「要干的话就别被发现」这种不知道是建言还是说教的话。当空太真正可以回家时,已经是西边的天空完全被染红的时刻了。 虽然有很多牢骚想对千寻抱怨,不过空太已经没有这种力气了。 他被夕阳照着,走出校门。拖着有气无力的脚步,与在门口等自己的真白一起走回樱花庄。 白天狂吹的风,此时也已经完全停止,变成了平稳的天气。 「上天这样玩弄我,觉得很开心吗……把我当成笑话,大家就满足了吗?如果世上会因此变和平,那就算了。可是这单纯只是我个人变得不幸而已吧?有谁得到好处了吗……」 叹气的空太背后,传来走在后面几步距离的真白的声音。 「空太。」 「啥?」 连回应也没精神。 「我从昨天就一直在思考。」 「思考什么?」 空太不管什么跟什么,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还是跟空太一起洗澡比较好。」 「……」 空太的脚步骤然停住。 真白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空太的背。 「喂。」 刚刚真白说了什么? 「鼻子好痡。」 「这种事根本就不重要!」 「……」 「该不会,你今天早上也在想洗澡的事?」 「是啊。」 「所以才忘记穿内裤?」 「是吧。」 「所以才忘记告诉我你已经穿内裤了?」 「嗯。」 「不要那么干脆就承认!」 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 因为昨晚空太说了「再去给我好好想一想!」,所以才发生了今天没穿内裤的事件。事情变得这么复杂麻烦,责任也都在自己身上。 如此惊愕的事实摆在眼前,空太的心智完全崩坏了。 「啊、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空太很恶心。」 「谁来给我爱啊!」 这发自灵魂的叫喊,谁也没听到。 但是,空太的受难并没有这样就结束。 隔天,等待着来上学的空太的,是全校学生异样的眼光。像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引人注意的奇特行径、已经向真白告白了、一把抓住了真白的臀部、是个嗜闻女学生运动服味道的变态、企图侵犯真白等,无数的流言已经传遍校园。 至于目击现场的七海,有好一阵子都完全不跟空太说话,就连看也不看一眼。 即使如此,空太还能每天来上学,一定是在樱花庄里被锻炼出来的。心智真的变坚强,自己都快陶醉了。 「不对、不对,干嘛觉得高兴?这跟已经被樱花庄同化有什么两样?」 原本渴望平凡安稳的校园生活的空太,以此为契机,再度深深对自己发誓要离开樱花庄。 「我绝对要脱离樱花庄!」 却还不知道未来自己会下什么样的结论…… 第5.5卷 三鹰仁迈向成人的阶梯 决定好在圣诞节就把一切告诉美咲。 告诉她自己不去念水明艺术大学,而是要报考大阪的艺大。 告诉她想独白去面对自己的目标。 坦率地说出对美咲的感情吧。 单纯直率地说「我喜欢你」。 只是,现在光是自己的事就忙不过来了,没办法把美咲放在最优先。 为此需要四年的时间。 如果这样她也能接受,希望她能收下这个东西。 是生日时没能送给她的戒指。 誓言的证明。 如果能在圣诞节交给她就好了…… 在那之前,还有非做不可的事。 1 站在公寓大厦前,三鹰仁用去年生日时收到的备份钥匙打开了门。 「打扰了。」 边向室内出声打招呼边脱下鞋子。即使踩上玄关,还是没听到响应的声音。不过,从脱了乱丢在地上的高跟鞋,以及浴室传来的淋浴声,可以知道这个房间的主人——粉领族鸟泽留美,已经从假日加班工作下班返家了。 仁调整一下眼镜,将自己与留美的鞋子摆放整齐后,往里面走去。 厕所、洗脸台,接着走过浴室前。正在淋浴的留美并没有注意到仁的气息。仁心想即使出声叫唤她,也只会吓到她,便继续沉默着来到较宽敞的饭厅与厨房。 格局是两房一厅。其中一间房间与餐厅连接,被当成起居室使用。所以实际上是一房两厅的感觉。在里面的另一个房间则是寝室。 饭厅里只放了一张设计简单的四角餐桌以及两张椅子。仁将脱下来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走进了厨房。 卷起衬衫的袖子,将系得松散的领带塞进胸前的口袋。用冰凉的水仔细洗手,把在车站前的超市买来的食材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接着要料理的是留美指定的罗勒意大利面。 在锅子里装水后开火。水滚前的时间里,仁将罗勒叶切得细碎,再把蒜泥、橄榄油、盐巴、巴马干酪吉士加入搅拌,先把酱汁做好。 接着在沸腾的滚水里加入盐巴,放进意大利面后,仁按下了厨房的定时器。 正在准备平底锅与装盘的器皿时,手机响了。 仁注意着意大利面的状况,把手机贴近耳朵。从屏幕上显示的名称得知对方是谁。 「什么事?」 仁以轻佻的态度接了电话。 『啊,是我。我是空太。』 如此回应的人,是住在同一个学生宿舍……樱花庄,低一个年级的学弟,神田空太。 「我知道。什么事?」 『仁学长圣诞节有事吗?』 冒出了意料之外的问题。 「干嘛啊,找我约会吗?」 仁用筷子轻轻搅拌意大利面。 『如果是呢?』 「总之,我会先认真考虑吧。」 以平常的调调,开玩笑地回应。 『请别这样。』 空太用真的很不愿意的声音回答。想起空太愁眉苦脸的表情,仁轻轻地笑了。空太是什么感情都反应在脸上的人,调侃起来实在很有趣。 「那么,圣诞节要干嘛?」 『今年也想在樱花庄办个派对。』 「你说的是圣诞夜的事吧?」 『是的。』 「那天空太不是跟青山同学约好要去看舞台剧吗?而且,真白不是要参加出版社的尾牙?」 青山七海与椎名真白,都与仁、空太住在同一间宿舍。 『派对要在这些事都结束后才做,所以会比较晚一些,大概十点左右开始如何?』 「又不是小孩子了,也差不多该从伙伴的圣诞派对毕业了吧。」 『要毕业的是仁学长跟美咲学姐吧。所以,这是为了创造回忆。而且去年的圣诞节,椎名跟青山都还没来。』 「这样好吗?感情要好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度过一大盛事的圣诞节。而且还是在樱花庄。」 不管怎么说,樱花庄跟一般的学生宿舍有些不同,是个聚集了问题学生的特别宿舍。 『反正今年仁学长应该又没办法选出一个人,所以圣诞夜很闲吧?』 「嗯,是没错啦。」 事实的确如此。因为有六个女朋友,所以去年跟谁都没办法一起过圣诞节。不过,空太的认知有些不正确。仁是因为选了六人以外的另一个人,所以才决定在樱花庄度过圣诞夜。 仁无意识地想起了青梅竹马的脸。今年必须对这位青梅竹马说很重要的事。因此,今天仁是抱持着某种觉悟,才来到留美的房间。所谓重要的事,必须先跟留美谈才行。 那就是仁决定报考大阪的大学。未来的四年,想专心致志学习成为剧本家…… 『事情就是这样,请把圣诞夜的时间空下来喔。』 「我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了。先这样。』 仁结束通话后,把手机放在桌上。 「需要专程打电话吗……」 回樱花庄再说不就好了?空太有这么期待圣诞派对吗?不久之前,空太还气呼呼地说「我一定要离开樱花庄」的场景仿佛做梦一般。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要说可能性,大概就是莫名其妙的用心吧。比方说,要让仁与美咲独处之类的。要是这样,仁倒也不在意。 这时,厨房的定时器响了。 「算了,无所谓。」 熄火后把锅中的水沥干,将意大利面丢进已经先热好锅的平底锅。一边轻轻拌炒,让面沾满做好的酱汁,就大功告成了。 仁将罗勒意大利面漂亮地装盘,为了增加颜色,在上面放了切片的西红柿。 然后,把叉子与汤匙排放在餐桌上。 完成之后便移动到隔壁的房间,在床缘坐下,把拿下来的眼镜放在旁边的桌上。仁缓缓吐气,倒下躺在床上。 黏在天花板上像个巨蛋球场的日光灯俯视着仁。因为太过炫目,仁举起双手遮住眼睛。 不知何时,淋浴的声音停了。才刚察觉,耳边就传来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些事即使不看也知道。 与这个房间的主人,也就是粉领族留美交往以来,已经两年了吧。留美所住的公寓与仁念的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被通称为水高最近的车站艺大前站距离一站,仁也已经来惯了。 十二层建筑的最高楼层景观很好,天气好的时候还看得到富士山。房间宽敞,租金应该不便宜,只是从留美不以为苦的样子看来,她在工作方面应该很优秀吧。刚开始交往的畤候,听说是事务系的粉领族,不过有时会看到她应对紧急打来的电话,逐渐发现她应该是从事像是社长秘书的工作。 仁也不追问这件事。因为他发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留美并不是很想谈工作的事。 出现工作的话题时,不管怎样总会浮现高中生与社会人士的立场差异。留美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而仁也从长久的交往中理解了。因为从留美的态度或言行举止,偶尔可看出她对于与高中生交往一事所产生的罪恶感。 「仁?」 隔壁房间传来留美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仁虽然想响应,却只有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打起盹来了。仁虽然知道,但并不想抵抗睡魔。想就这样直接睡了的强烈想法,让仁在几秒后掉入梦与现实的缝隙中。 有人的舌头碰触着自己的嘴唇。明明还没吃,却传来罗勒的香味。即使被如此甜美的触感诱惑,仁也没有马上把眼睛张开。 不光是嘴唇,全身都感觉到像是温水般的体温,被什么东西覆盖着。像是在重重被窝里的感觉一样舒服,觉得立刻又要睡着了。 这时他的嘴唇再度被封住,他感觉呼吸困难,终于把眼睛睁开。 视野中是这房间的主人鸟泽留美有些生气的脸。 留美身上只有一条浴巾。刚洗完澡的肌肤带点汗水,微微染上红润。及肩长发还是湿的。 「留美小姐在做什么啊?」 「正在吸仁的嘴唇。」 「那真是让人兴奋起来了呢。」 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哪有啊。」 留美似乎心情不好。虽然想了一下原因,不过可能的理由实在太多了,不清楚是哪一个。看来光是依照她所希望的,准备了晚餐可能还不够。 留美仿佛看穿了仁的想法说道: 「到家里过夜的小男友,什么都还没做就在床上打瞌睡,对身为女朋友的我是个大问题。」 「我没有在睡觉啊。」 「叫也叫不醒的人不知道是谁啊?」 留美噘起嘴。 「只是稍微在认真想事情而已。」 留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捏着仁的脸颊。 「很痛啦,留美小姐。」 「在这种状况下,你可以想的只有一件事。你很清楚吧?」 要是说错了你就完了喔——留美以恐吓仁的眼神诉说着。 「我当然是在想留美小姐的事啊。」 留美伸出另一只手,再度掐住仁的脸颊。 「你是说真的吗?」 「我有对留美小姐说过谎吗?」 「还满常的啊。因为仁是大骗子。」 「有吗?」 这也是多到不胜枚举,所以没办法特定说是哪一个。 「在想事情之前,你在跟谁讲电话吧?」 留美绷紧嘴角,故意做出可怕的表情。 「……」 看来她真正想问的是这件事。 「就算我在洗澡,这点事我也知道。」 「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么说这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说,以后会注意小声点讲电话以免被发现吧?」 留美捏着仁脸颊的手更用力了。 「痛、痛、痛、很痛啊,留美小姐。」 「骗人。」 她停下捏脸的手,这次换成直接打头。 「所以,你在女朋友的房里光明正大地跟偷腥对象讲电话?」 看来电话的话题还在进行。 「不是打了我的头就愿意原谅我了吗?」 「要视对象而定。」 留美在仁的身上爬着把脸靠过来,浴巾因而敞开,仁以自然的手势调整回去。 「是学校的后辈。」 「很可爱吗?」 「嗯,硬要说的话是很可爱。」 留美拉住仁系得松散的领带。今天最惨搞不好会被勒死也说不定——仁不正经地这么想着。 「你会好好解释一下吧?」 「不过这后辈是男的。」 「仁那样的也可以接受吗?」 「我只爱留美小姐一个人。」 「真敢说呢。我可是清楚得很喔?」 所谓清楚得很是指什么呢?大概是说同时跟几个女性交往的事吧。 「你果然没有自觉啊。」 「我的情感全都在留美小姐身上,这件事我是有自觉的啊?」 留美无视想扯开话题的仁,继续说着: 「个子应该有点娇小吧。」 「……」 「头发大概到肩膀的长度。」 「……」 「同年吗?」 「你在说什么?」 仁虽然如此回问,但脑袋里已经浮现美咲的身影。 「应该是很有朝气的女孩子吧?」 「我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仁真正喜欢的女孩子。」 「……」 一针见血说出正确答案,让仁一时语塞,说不出平常轻佻的话语。即使想试着冷静下来,在身体贴得这么近的状态下,加速的心跳还是会被留美发现吧。留美的心跳从刚才就一直以一定的节奏传到仁这里来。 留美带着从容的表情俯视着仁。 「因为街上有这种身影的女孩子出现,你的视线马上就会飘过去。」 语气像在纠正恶作剧的孩子。 「有吗?」 仁故作冷静,试着开玩笑。不过,留美的追问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有。」 「有吗~」 即使口头上否认,但仁能理解留美所说的。关于看到身影像美咲的女孩子,目光就会忍不住追过去这件事,仁很早之前就有自觉了。虽然小心谨慎不要被发现,不过看来还是瞒不过留美的眼睛。 「不要装傻了,给我解释清楚。」 仁因为说不出话来,于是吻了留美。 「别开玩笑了!」 留美这么说着,用力打了仁的头。 「留美小姐的爱真是激烈啊。」 「还不是仁害的。目光竟然会无意识地追过去,被这么纯情地劈腿实在让人很火大。」 仁一想到接下来要说出考试的事,实在提不起继续逢迎留美的勇气,只是不断干笑。 「那么,顺便问一下,这个是什么?」 留美拿到仁眼前的,是仁为美咲准备的圣诞礼物戒指。「咬人熊~」的小熊吉祥物大大地张着嘴威吓着仁。那是美咲最爱的角色设计款银戒。 明明收在外套的口袋里了,留美的习惯真不好,手机的内容也常被偷看。应该有几个她觉得可疑的手机号码吧。 「我觉得我应该不太适合这种可爱的饰品。」 「留美小姐什么都很适合。因为本质很好。」 「我在问的并不是这种问题。」 「……」 相对于脸上堆满笑容的留美,仁的视线飘到天花板上。 「你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不就好像是找在欺负你一样吗?」 「我们彼此是感觉舒服的关系不就够了吗?」 「你这么说的话,我可要彻底盘问清楚喔。」 「留美小姐的质问攻击,会让人酥麻兴奋呢。」 「你这种闪躲的手段实在是越来越高明了……我真担心仁的未来啊。」 「没问题的。」 「才不会没问题呢。」 这次留美则是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桌子。 「为什么?」 「因为我让可爱的年轻人迷失在邪恶大人的世界里了。」 留美说着,大大地呼了口气。 「原来你有邪恶大人的自觉啊。」 「虽然还比不上仁就是了。」 「为了我自己好,这句话的意思我就不问了。」 稍微变得从容的仁,用笑容避开了留美说的话。 「你不应该还这么年轻就这么会露出职业笑容。」 「留美小姐也还很年轻吧?」 「你以为我今年几岁了?」 留美的声调降了八度。她平常情绪起伏激烈,今天则比平常展露出更多面的表情。 「是身心都相当充实的二十六岁。」 「四舍五入的话都三十岁了喔,三十岁。」 「我在杂志上看过,二十五到二十九岁的女性是最美的时期。」 「仁没有幼稚到会相信那种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吧。」 「我深刻感觉到最近的留美小姐变得越发美丽动人了。」 「保养越来越麻烦了。仁变成大人之前,我就已经是大婶了。」 这次留美则是很明显地叹了气。 「今天是负面思考的日子吗?」 「不行吗?」 「只是觉得不像个性刚强的留美小姐的作风……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朋友很认真地劈腿了。」 紧抿着嘴的留美,眼神看来有些寂寞。 「这……我实在没办法说出安慰你的话呢。」 「而且还老实地承认了。」 反正不管讲什么都没用,仁想安抚她的情绪,轻轻摸了她的头。这时,他突然被用力地捏了脸颊。 「我都说很痛了,留美小姐。」 「你擅自在做什么?」 「想要疼爱一下可爱的留美小姐。」 「不行。今天什么也不让你做,当作是惩罚。」 「惩罚?」 「放着我不管就睡着的惩罚。」 「因为留美小姐不喜欢一起洗澡吧?」 「而且还劈腿。」 「我还真是穷途末路了……」 「所以,什么事也不让你做。你就带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去挣扎忍耐吧。」 「为了不要千篇一律,这种玩法偶尔也是必要的吧。」 仁的额头被敲了一下。最好不要再多嘴乱讲话。 「懂了吗?仁不能主动碰我喔?」 话虽如此,仁的身体有一半还是跟留美紧贴在一起…… 「身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还真是痛苦啊。」 「忍耐吧。毕竟你又不是猴子。」 「虽然我没资格说,不过高中男生可是全都连猴子都不如。」 留美没有响应,只是把头放在仁的胸膛上,仿佛倾听着仁的心跳声,静静闭上双眼。刚洗完澡的留美发梢傅来香甜的味道,诱惑着仁。仁正想再次抚摸而就要伸出手的时候,为了遵守刚才的命令,又把手缩了回去。 接着有一段时间,两人只是以肌肤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仁。」 「嗯?」 「公司的前辈约我这个周六去吃饭。」 「男的?」 「要是女的,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说的也是。对于自己提出问都不用问的蠢问题,感到有些后悔。 「你怎么回答?」 「还没回复。」 「这样啊。」 「还『这样啊』咧,只有这样吗?好歹也该说个『那么,下周六的早餐、中餐及晚餐,都由我来为心爱的留美小姐做饭』吧?早上烤个面包,中午就吃意大利面吧。晚上想吃日本料理。」 「要控制卡路里吗?」 「要加上仁满满的爱。」 「甜点呢?」 留美像是想到了恶作剧一般,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那就来吃仁吧。」 「留美小姐。」 「干嘛?」 甜美的声音透过身体,传达到鼓膜。 「我不得不说你刚刚那个是搞笑失败了。」 仁这么一说,留美刚才为止的好心情仿佛骗人似的,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你既然是男朋友,刚刚就应该发笑才体贴吧。」 「避免让重要的女朋友搞笑品味变差,不也是男朋友的工作吗?」 「这种话我当然不会对仁以外的人说啊。」 「不这么做的话,会打乱内心的平稳。」 「你还真敢说,明明完全不为所动。也不知道你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正在想今天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做什么了。好想吸吮留美小姐Q弹的嘴唇,还有……要全部讲完吗?」 「真的是连猴子都不如。」 「开玩笑的啦。我在想留美小姐的事。」 「那你好歹也问一下吧?」 「嗯?」 「比如说对象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如果有害虫靠近自己的女朋友,一般都会很在意吧?」 「我很在意。」 仁的头又被打了一下。 「年纪呢?」 「今年应该是二十八岁。」 「就年纪是我赢了……长相呢?」 「普普通通。仁不知道比他帅了几倍。」 「个子呢?」 「平均身高,不胖也不瘦。」 「工作呢?」 「不上不下吧。工作不差,倒也不特别厉害。」 「待人处事呢?」 「感觉上懂很多。没有特别擅长或不擅长的。」 「真是个不怎么有趣的人啊。」 「是啊。不过,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而且又是次男。」 「结婚……」 仁惊讶地抬起脸。留美依然把头放在仁的胸膛,仿佛沉睡般闭着眼睛。 「有那么惊讶吗?」 「留美小姐还没到需要焦急的年纪吧?」 「要是一直这么想,保存期限很快就会过了。在公司里也有给人『啊~这个人已经放弃了呢』的感觉的人喔。」 「就算留美小姐三十岁了,我还是愿意抱你。」 「笨蛋。」 「我可是很认真的呢。」 「好,好。」 「那么,留美小姐对这位平均值先生有什么样的看法?」 既然会说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应该思考过要不要交往吧。也就是说,是个值得烦恼的对象。 「就觉得他真是个平均值先生啊。」 「就男人而言,实在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评价啊。」 「那是因为仁爱慕虚荣啦。我刚刚也说过了,我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他又是不会劈腿的类型,跟仁可不一样呢。」 「先撇开这个话题不谈……留美小姐正在犹豫啰?」 「……」 留美没有立刻响应,只是缓缓地吐气。 大概是不打算回答。自己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所以感到满足了吧。平常留美就有这样的习惯,只是希望别人倾听她说话而已。 「欸,仁。」 对于想转移话题的留美,仁老实地如此回应: 「什么事?」 「要不要来做点下流的事。」 「今天玩了吊人胃口的游戏,已经满足了。」 「这样啊……那么,来睡觉吧。」 「就这样睡?」 「牵我的手。」 仁轻轻握住留美的手,不过留美还不肯从仁的身上离开。没把握现在就会丧失机会,于是仁自然地开口了。 「我今天有话要对留美小姐说。」 「不行。」 「为什么?」 「每当男人说有话要说时,要不就是谈分手,再不然就是求婚。而后者的可能性是零吧。」 「是吗?不能否定求婚的可能性吧。我已经十八岁了喔。」 「这才是真正的大问题。我要拿什么脸去见仁的父母啊?」 「就跟平常一样,带着漂亮的脸蛋去就好了啊。」 虽然仁是在开玩笑,但留美却没有笑。 「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是欺骗了他们的儿子、像恶魔一样的女人啦。」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自信能够帮腔。」 「所以,我不想听的事是什么?」 「你愿意听啊?」 「没办法啊,谁叫我年纪比较大呢。」 这两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每次遇到什么事,留美就会提起年纪。最近开始觉得,这是她的自负;是她的责任;也是她感到后悔的事。 对于这样的留美,仁把昨天就准备好的话清楚地说出口。 「我想报考大阪的大学。」 听完这句话的留美,静静地露出温柔的微笑。就像是恶魔般美丽的笑容。 2 隔天,仁来到学校已经是第二堂课的时间。换上室内拖鞋,在上课中的校舍内前往教室。仁穿着室内拖鞋拖行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着。 现在是发放期末考考卷的时候,各个教室传来老师解说正确解答的声音。 寒假在即,校内气氛有些静不下来的感觉。学生们满脑子都是即将来临的圣诞节还有新年,似乎不怎么认真听老师讲课。 不过,这也都在仁一踏上三楼时完全变了,突然转变为紧绷的气氛。在水高当中,一楼是一年级;二楼是二年级;三楼则是三年级生的教室,在这个季节这样的情形是正常的。 虽说是大学附属高校,但能够免试直升水明艺术大学的学生却很有限。大概是全部的四分之,当然剩下的四分之三就是考生。 一爬上三楼,仁突然停下脚步。 「呼啊~」 接着,以毫无紧张感的表情大大打了呵欠。 「好困……」 眼皮沉重的原因显而易见。昨晚告诉留美自己要报考大阪的大学之后,受到严重的言语攻击,几乎没得睡。 仁再次打了个大呵欠,拿下眼镜,擦拭眼角的泪水,顺便将眼镜的脏污擦干净后重新戴上,然后转过身折返回楼梯。 「上课PASS。」 回到一楼,穿过鞋柜前,前往保健室。 敲门后走进去。 「打扰了。」 保健室里空荡荡的,平常应该在的保健老师也不在。 「算了,无所谓。」 仁走到用帘子隔开的床铺。正以为没人在而打开帘子的瞬间,仁的动作骤然停顿下来。 因为床铺上有个认识的人。 像猫般拱着背睡觉的,是青梅竹马上井草美咲。她丝毫不在意制服被压皱,反复深层睡眠的呼吸。大概是因为不好睡,只见她领带解开,上衣的两个扣子也是松开的,缝隙间隐约可见白皙的胸前,卷起来的裙襬下则露出诱人的大腿,差一点就快看到内裤了。 「别在这种地方睡得这么没有防备啦。」 仁想帮她把似乎是被踢开的毯子盖好而探出身子。这时,美咲胸前有东西闪闪发亮。 是小熊造型的银饰。 这也是今年生日时,仁送给她的礼物。从那以来,美咲便每天都戴在胸前。 虽然是有些孩子气的饰品,不过戴在美咲身上却不会不协调。 仁已经准备了与那个首饰同样以熊为造型的戒指,要作为圣诞节礼物。 他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目光自然朝向美咲的左手无名指。因为是第一次帮美咲买戒指,对于只用目测选的戒指尺寸感到有些不安。 如果是现在,就可以安全确认了。美咲不论做什么事都竭尽全力,当然睡觉也不例外。如果她睡翻了,是不会轻易就醒过来的。 仁拿起美咲的左手,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突破第一关了。」 仁发出安心的吐息。 满足地看了美咲戴着戒指的左手一会儿,然后准备将戒指从手上拔下来。 但是,与戴上去的时候不同,明显有卡住的感觉。 即使一边缓缓转动,还是拔不下来。 ——惨了。 以词汇表现出这感觉时,紧张感紧紧束缚全身。明明是冬天,背脊却开始流下不祥的汗水。 而且,就在仁一度放开手的时候,美咲翻了个身,像祈祷般将双手靠近胸前。 虽说美咲是不太容易醒来的人,不过要是在这时醒过来就完了。在这样的紧张感中,仁抓住美咲埋进胸间的左手。 就在这时,另一个床铺的帘子在背后气势惊人地打开了。 「……!」 虽然仁没发出惨叫声,但全身都受到了惊吓。 转过头去一看,发现有个正在打呵欠的美术老师。正是以监督教师身分一起住在樱花庄的千石千寻。 两人目光一对上,千寻便这么说道: 「考虑一下之后要用的人,可别弄脏了喔。」 接着,似乎对仁也没特别有兴趣的样子,披上挂在床铺旁边的西装外套。 因为对方是千寻而松了一口气。 「千寻,跷课吗?」 「心情不好,只是在睡觉而已。」 「如果当作是身体不舒服,这世界可能会转动得比较顺畅喔。」 「那种事根本就不重要。」 千寻打着比刚刚还要大的呵欠,准备走出保健室。 「啊,千寻,等一下。」 「干嘛啊?」 「有没有可以拔下戒指的好方法?」 千寻带着依然惺忪的睡眼,目光笔直朝向美咲的左手。 「很擅长塞进去,却不会拔出来?」 「因为那是我的专长嘛。」 「你还真是个不正经的男人啊。」 千寻臭骂了仁一顿,回到床边。 「好久没被千寻说成这样了呢。因为最近这都是空太的工作了。」 仁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千寻用力拉扯美咲的左手。 「嗯嗯……不行啦,喵波隆……」 美咲说了莫名其妙的梦话。 「不把她吵醒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我倒觉得就这样放着比较好。」 才刚这么说完,千寻便轻戳美咲的头。 「好了,上井草,赶快起来了。」 「等一下!千寻,你在做什么!」 「好久没看到你慌张的表情了呢。你这张脸跟神田好像。」 「嗯?咦?已经天亮了吗?」 美咲微微睁开眼。这下惨了,再过两秒就会完全清醒了。她可是清醒得超快的。仁才正这么想的时候,美咲便说着「真是个美妙的早晨啊~」并一跃而起,在床上看着仁。 「咦?仁?早安啊!」 「啊啊,早啊。」 仁的表情僵硬。这也难怪。现在的这一瞬间,戒指还套在美咲的手指上。 「我突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先走了。」 迅速转向背对美咲后,仁便以逃命般的脚步准备离开保健室。 紧接着,被千寻给叫住了。 「三鹰。」 仁不情愿地回头。这时,千寻丢了某个东西给他。 他慌张地以双手接住。打开双手,竟然是原本应该还戴在美咲手上的戒指。 「这人情你可欠大了。」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美咲敏锐地跟上话题。 「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了。好好期待吧。」 千寻又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有仁跟千寻彼此知道,太奸诈了!我也要掺一脚!」 仁心想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向千寻道谢后便逃出保健室。 来到走廊的这一瞬间,他开始激烈地叹气。 「呼~还以为会没命……」 3 离开保健室的仁,为了寻求其他可以悠哉的地方而来到顶楼。 一阶阶踩着往上爬。 推开连接顶楼的沉重的门,来到外面,迎接仁的是清新的空气。十二月晴朗清透的天空,一望无际。 仁像是要独占这天空一般,仰躺在顶楼的长椅上,松开领带,解开一颗扣子,接着缓缓闭上眼睛。这次就可以好好睡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传来了有些凄凉悲伤的小提琴声。仁静静睁开原本已经闭上的双眼。 接着,维持仰躺的姿势,将视线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顶楼入口处的上方,用梯子再往上爬一层的地方。水塔的上面有人影,是个身穿水高制服的高挑女孩子。发型看起来不知道是睡坏了还是原本就这样,戴着耳机像是要压住松软短发,以流畅的动作演奏着小提琴。 因为正闭着眼睛专注在乐曲上,所以应该还没发现仁的存在。 拉着小提琴的她就这样完美地演奏完一首曲子。 唯一的观众——仁轻轻地鼓掌。 这时,她缓缓放下小提琴与弓。这动作看来十分精练优雅。 「三鹰,你在啊?」 即使她如此不客气地打招呼,仁也不感到惊讶。因为这位眼神凛然的小提琴演奏者,是他认识的人,名字是姬宫沙织,是被美咲昵称为「皓皓」的音乐科三年级生。顺便一提,之所以本名为「姬宫沙织」,却有「皓皓」这个昵称,是因为她以前所使用的耳机上刻有「HAUHAU」这个商品名。她自从被叫这个可爱的绰号以后,便不再使用原本很喜欢的那个耳机了。至少仁没再看过。 「唷,皓皓。」 仁以可爱的绰号称呼沙织,她则明显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我觉得很可爱啊。」 「所以才不适合我。」 确实,以年龄而言外表较成熟的沙织,与其说可爱,漂亮、美人或帅气的印象还比较强烈。 「那么,皓皓在做什么呢?」 大概是觉得讲了也没用,沙织无视仁的问题,以谨慎的手势把小提琴收回盒子里。接着又以让仁看得到的动作,把随身音乐播放器的音量调高。 「皓皓。」 「……」 声音大概被音乐盖过了吧。 「皓皓。」 「你很烦耶,三鹰。到底有什么事?」 看来似乎只是单纯无视仁的存在而已。 「我从这里可以很清楚看到你的裙底风光喔,想说姑且告诉你一声。」 因为她穿了黑色丝袜,所以其实看不太到什么。 「你不是那种只因为内裤就吵吵闹闹的正常人吧。」 「正如您所洞察的,我现在只对里面的东西有兴趣。」 丝毫不在意仁的性骚扰发言,沙织小心地抱着小提琴盒,从水塔上跳下来。裙襬轻飘飘地飞扬起来,又因为重力而回到原本的位置。 这时,仁并没有看着沙织。非礼勿视。 沙织爬着梯子回到顶楼的地上。她没有就这样停下脚步,而是走近躺在长椅上的仁身边,在他头后方的位置停了下来。 即使倒着看依旧凛然的沙织的脸,俯视着仁。 「你今天在听什么?」 沙织拿下耳机,一句话也没说就将耳机贴近仁的耳边。 传来的声音,是去年发售的RPG大作战斗音乐。因为发售当时,空太很沉迷其中,所以即使没玩过的仁也记得这曲子。真不愧是曾负责美咲自行制作的动画,或者文化祭时樱花庄成员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的音乐,沙织的兴趣非常广泛。虽然主要是古典音乐,却也很平常地听着流行音乐、摇滚乐、游戏或动画的音乐。她本人的说法是每种音乐都各有魅力,就将来以作曲家为目标的自己而言,每样都是优秀的教材。不仅限于现场演奏,她也常以数字处理的输入方式制作曲子。实际上她为美咲制作的动画所做的曲子,有一半都是用数字输入制作的。 仁以眼神表示已经够了,沙织依然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耳机戴回自己头上。 沙织的视线从刚才就一直集中在一点——仁的衣领边。 「你脖子上的齿痕是怎么回事?」 仁没有立刻回答,摸了摸齿痕的地方,还残留些微疼痛。 「我告诉留美小姐我要去报考大阪的大学,然后就被咬了。」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么重要的话?」 就算不问也想象得到吧。沙织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当然是在床上相拥着的时候?」 「三鹰。」 「什么事?」 「你真是差劲。」 「能让你这么说,真是有种被救赎了的感觉。」 「你总有一天会被砍的。」 「到时候我会全盘接受的。」 仁试着如此开玩笑,沙织则发出「真是受不了」的叹息。虽然就仁而言是颇为认真,不过这想法似乎无法让对方知道。 「皓皓跟学生会长还顺利吗?」 不知道是今年五月还是六月……沙织接受了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的告白,两人开始交往。 「他已经是前学生会长了。」 水高的学生会卸任的时期较晚,会一直工作到秋季的一大盛事——文化祭结束为止。文化祭期间,会进行下一届学生会的选举,然后结束时同时进行交接。所以,学生会成员更新以来,大概只过了一棝月。在这样的时期,前任者被称为学生会长的机率很高。 「我们吵架了。」 「咦?」 「就是说,我跟他之间……有摩擦。」 「会不会是你说错了?其实是搓揉(注:原文为「揉む」,有「争执摩擦」与「搓揉」的意思)?」 「三鹰,你到底几岁啊?讲的话跟四十几岁的大叔没两样。」 「我是精力旺盛难以对付的十几岁少年啊。不然,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好意思,我可是连男友都还没碰过,当然不可能让三鹰碰了。」 仁起身,沙织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跟他……已经半年了吧?从你们交往到现在。」 「六个月又二十一天。」 「……」 不知该说是正经还是太认真,她一定是每天早上脑袋浮现今天已经是第几天了,然后才来上学的吧。仁实在是学不来。 「也没接吻吗?」 「没有。」 「手呢?」 「没牵过。」 「啊,也难怪会有争执了……」 仁发出扫兴的声音,沙织却意外地立刻紧咬不放。 「不好意思,他和你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触怒她了吧,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都是雄性这一点是一样的吧。」 「因为他很珍惜我。」 「珍惜啊~其实很想做很多事,却一直在忍耐的意思。」 「都说了不要拿他跟你相提并论。」 「我觉得会想触碰喜欢的女孩子那种感情,是非常认真的。皓皓不会吗?」 「这个……那个……我也是,多少……有一点兴趣。」 沙织也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 「原来如此,兴致勃勃啊。」 「我说了是多少有一点……不对,我们吵架是因为留学的事。」 即使动摇,沙织还是拉回话题。她的眼神充满力量,要是再继续调侃她,大概真的会生气。 「对哦,皓皓,是奥地利吗?记得你说过毕业后就要过去。」 「嗯,从跟他开始交往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去了。可是他却说我为什么不在他告白时就告诉他……因为在回来前有好几年要分隔两地,所以我确实在反省应该事前就要说的。」 「嗯~想法真是呆板啊。」 「不,等等。我为什么要讲这些?我的事不重要。三鹰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对美咲说你要去大阪的事了吗?」 「我会说啊。圣诞节的畤候,我会全部告诉她的。」 「……」 「为什么提问的人会一脸打从心底觉得意外的表情啊?」 「那当然是因为打从心底觉得很意外啊。是有什么契机吗?」 「因为快毕业了,总是会思考很多吧。」 「我不觉得只是因为这样。」 沙织出奇地敏锐,追问的目光射过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只是……身边有个焦急慌张、手忙脚乱的窝囊家伙。所以我开始能稍微想着『啊,我也是这个样子吧』来客观看待自己,感觉好像知道未来应该怎么做了。」 「把那个人讲得真难听啊……真是让人同情。」 沙织一副觉得很可怜似的,表情变得阴郁。仁只用眼神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想要马上得到结果,因为不顺利而感到着急,然后又变得更焦躁……如果永远持续这样,会没办法前进,这是我在这三年里学到的。因为没办法在高中时突然改变方向,当然只能抓紧升学这个机会。嗯,也就是说,我多少了解了欲速则不达这句话的伟大了。」 「欲速则不达……吗?也就是说,你决定不再继续焦躁了?」 「就是这样。」 「你倒是讲得很干脆呢。就算是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我也还是会犹豫啊。」 「那是一定的吧。人类就是这样。我也还在犹豫啊。就算已经决定不要再着急,可是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是感到焦躁。不过,要说想当剧本家的目标,我觉得至少要花四年认真面对,不然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不把现在当作结果。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 「因为人生这玩意儿,似乎是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更长远呢。」 仁跟留美差了八岁。八年是相当长的时间。不过,二十六岁的留美在公司还是年轻的新生代。这样看来,高中生根本就是才正要开始而已。 要放弃什么还太早了。 「就算是这样……四年还是很漫长。」 沙织抬头仰望远方的天空。 「是啊。」 仁也跟着抬起头来。 四年确实很漫长。虽然比小学六年短暂,却比国中、高中还要长。 就算从还没满二十年的人生来看,四年也占了很大比例的时间。不过,要是因为在意这个而 变得急躁,结果就跟之前没有两样。 「要说才能这种事,至少得等做完能做的事再说。不然对于认真在做的人就太失礼了。」 「是啊。」 「况且,要是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不行,到时候也一定能够死心。虽然不管如何都一定会跌倒……至少不能再继续这样半吊子了。」 「难道不能留在水明,待在美咲的身边吗?」 「那可不行。」 仁一笑置之。 「因为我比皓皓所想的还要来得喜欢美咲,一定会因为恋爱而神魂颠倒。」 「你说的话有多少是真心的?」 「纯度百分之百是真心的。应该是我比较喜欢美咲吧。」 「今天的你实在有些坦白过头,让我觉得很恶心。」 「真过分啊。这种时候,就不能说让你忍不住迷上我了吗?」 「真不凑巧,我的心是男朋友的。」 「学生会长真是被深爱着啊。」 「他是前学生会长。」 「是,是。」 「……不过,这样啊。三鹰已经决定要在接下来的四年不断挑战自己的目标……我觉得这对美咲来说,应该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美咲大概会无法理解吧。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啊,既然决定要去甲子园了,就不得不每天认真练习啊。就算在运动场外,同年纪的其他人在玩乐也一样……所谓的选择,就是这么一回事,是没有闲工夫谈恋爱的。」 「你真的很厉害。」 沙织眯着眼,露出怜爱般的表情。 「哪里很厉害?」 「我因为留学的事跟他有了争执之后,就一直在思考是不是不去留学了。不过,多亏三鹰,我现在清醒了。」 「……」 接下来的话,不用问也知道。 「我要去留学。」 笔直看着前方的沙织,仿佛说给自己听般宣言。 「这样啊?那我可会被学生会长怨恨了。」 「都说是前学生会长了,要我讲几次才懂?」 这时,顶楼的门发出声音打开了。 「真是说人人到。」 走进来的是一位男学生。认识的脸孔,馆林总一郎,前学生会长。认真又死脑筋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顶楼门前。 「总一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听到小提琴的声音,觉得你可能在这里。」 总一郎反复急促的呼吸。 「现在在上课耶。」 「我说身体不舒服就跑出来了。」 总一郎很不好意思似的抓了抓头,一脸像是害羞又像困惑的表情…… 「哎呀,这是学生会长该做的事吗?」 总一郎锐利的目光瞪着调侃自己的仁。 「吵死了,三鹰。而且,我是前学生会长了。」 对于跟女朋友说出同样话的男友的态度,仁今天第一次大笑。 「你、你在笑什么!」 「你们真是相配的情侣档啊。」 「什么!话说在前头,我们可是很健全的关系喔。」 「我知道啊。就连手都没牵过吧?」 因为这么一句话,总一郎满脸通红。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总一郎,对不起。那个,刚刚在聊天时……我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仁用眼角余光看着一脸抱歉招认的沙织,从长椅上站起来。 接着准备回到校舍,便走近站在门口的总一郎。总一郎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直瞪着仁。 「三鹰,既然来学校了就要去上课。」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他这么说着经过总一郎身边,打开连接校舍的门时又回过头来。 「啊,对了。」 「干嘛?」 总一郎带着像威吓又像警戒的眼神。仁轻松地不当一回事说道: 「皓皓说她兴致勃勃喔。」 「你这个笨蛋!」 脸颊泛红的沙织大叫。总一郎似乎没搞清楚是什么事,皱着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回事?」 总一郎向沙织提出疑问。 「不是那样。我只不过是说多少有一点兴趣……啊,这样的话结果还是有兴趣的意思……呃~……我是说,那个……」 「那么,两位慢用。」 仁这么对内心动摇的沙织与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总一郎说道,便离开了顶楼。 「啊,站住!三鹰!你怎么可以在这种状况下走人!」 当然,仁无视沙织的惨叫,走下了楼梯。 剩下的就是两个人的问题。不管是今后的关系或留学这件事,该如何讨论、做出什么样的结论,都不是仁该插嘴的。 「不过,那个样子看来,应该是不用担心吧。」 还有问题的,反而是仁自己。 4 结果,仁只有出席第四堂课。 考试后的这个星期只有上午有课,所以很快就来到放学时间。 仁想着中餐要吃什么,在鞋柜前换好鞋子走出去,这时隔壁的鞋柜冒出了认识的脸孔。是来到樱花庄没多久、住在203号室的青山七海。 七海注意到仁而停下脚步,大大的马尾摇晃起来。 「喔。」 「你好。」 七海轻轻地点头致意。 「那个,我还要去打工。」 「因为要是跟我一起回家,可能会被传些奇怪的流言吧。」 「我是真的要去打工!」 「青山同学马上就认真起来这一点,还真是可爱。」 「学长最好不要对谁都讲这种话。」 七海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我只对青山同学这么说喔。」 七海无视仁说的话,准备离开。 「哎呀,我这么让你讨厌吗?」 仁虽然感到泄气,倒也缓缓迈开脚步,青山就停在面前。抬起头,两人目光再度对上。 七海似乎想说什么。 「那个……三鹰学长。」 「嗯?」 「我有事想问你。」 「我今天晚上有空,可以陪你到天亮喔。」 「没、没有人问这种事!」 「好,好。玩笑就开到这里,要问我什么事?」 「……」 「你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毕竟七海刚刚准备离开,又特地停下脚步。可以想象,这问题应该是对七海很重要的事吧。 「……那个……约会的时候,女孩子打扮得可爱一点,三鹰学长会觉得比较高兴吗?」 七海即使害羞地别开目光,还是以清楚的声音问道。 「嗯,是吧。」 「那个……如果是裤子跟裙子比……」 「当然是裙子好啊。我倒也不讨厌裤装,只是如果是第一次约会,女孩子穿着牛仔裤来,多少还是会失望吧。」 「……我想也是。」 原来如此,这样啊?七海小小声地说着,陷入思考。 「这方面,我想空太应该会有相同的反应,你就好好加油啰?」 「跟、跟神田同学又没关系!我也不是在说我自己!况、况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只不过是对一般人的想法有兴趣才问的……」 「原来如此,一般人的想法啊。」 「我是说真的,请不要做奇怪的想象,也不要追问。那、那么,我还要打工,先走了!」 七海小跑步离开,背后的马尾摇晃着。 仁自然而然地叫住她。 「青山同学。」 停下脚步的七海缓缓回过头。 「什么事?」 一脸警戒的表情。 仁苦笑着给了建议。 「你可以试着把头发放下来。」 「……」 七海大概是对仁的发言感到很意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口中喃喃自语,用右手摸着注册商标马尾。 「为了让迟钝的高二男生知道你的心意,至少要有这样的表现绝对会比较好。不过,当然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 「我会当作一般人的想法铭记在心的。那个……谢谢你。」 「我是站在谈恋爱的女孩这边的。你不知道吗?」 七海再次道谢,规矩地点头致意,接着为避免打工迟到,用跑的离开仁的面前。脚步看来非常轻快。 「那么~空太会怎么做呢?」 虽然现在空太只注意到春天搬来樱花庄的椎名真白,不过,要是察觉了七海的感情……即使不是这样,只要一度意识到七海,未来会如何还很难说。虽然仁没什么资格说别人的事,但真白在恋爱层面可是困难度很高的对手。 仁想到这里,决定不再寻找答案。没有闲工夫担心别人的事了。 昨天告诉留美自己要报考大阪的大学,还有自己认真以剧本家为目标的心情、为此想全神贯注念书。不过,彼此至今累积的情感,却没办法轻易解决。况且,这只是仁的任性自私而已。 衡量目前的关系与将来,仁选择了将来。不是一起讨论,只是以告知结果的形式…… 不管留美说了什么或对仁做了什么,仁都没有反驳的余地。所以在顶楼开玩笑似的跟沙织说过,不管被六位女朋友当中的谁砍了,也不能有怨言,因为是自作自受。 所以,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去面对。今天打算告诉戏剧学系四年级的麻美学姐﹔明天是护士纪子小姐﹔后天是花店的加奈小姐。 「……我搞不好真的会被砍呢。」 接着是年轻人妻芽衣子小姐,最后是赛车女郎铃音小姐。 在这之后才是美咲。 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也许会赶不上圣诞节。若是这样,要给美咲的戒指就先送出去吧。 仁穿过校门,独自走在前往樱花庄的路上。一步步仔细体会不知往返了多少次的道路,逐步往前迈进。 途中要经过儿童公园前的时候,仁想传简讯给留美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这时手机刚好响了。 是简讯。 发件人是留美。 没有主旨,只有本文。 仁紧张地用手指点开简讯。 上头只简短地如此写着。 ——你如果考上大学,我就跟你分手。 仁反复看了好几次后,静静地合上手机。 「……」 他紧咬下唇,炙热的情感在体内萌芽。苗芽很快地长大,在仁的心中开出美丽的花朵。 有人愿意原谅自己。有人愿意原谅还是小孩子的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只能安于接受这种状况,实在是窝囊到想死了算了,不过现在却已经不在意了。因为有更巨大的情感,从胸中满溢出来。那就是感谢留美的心情…… 只有自己得到许多东西,却什么也还不了。光是短短一行的简讯,就让相遇至今的时光有了意义。这全都是因为留美。 仁唯一能回报留美的,就是考上大学并且向前迈进,成为不愧于她的用心的大人。 「留美小姐,实在是太帅了。」 仁对着天空如此呼喊,这时再度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 ——追加 等你来向我报告上榜时,备份钥匙再一起还给我。不会再让你进我的房间了。 文章的最后有个可爱的生气图释。 仁没有回信。 合上手机,抬头向前走了出去。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心情。 这个让人胸口发热的感谢心情…… 第5.5卷 青山七海少女的圣诞节 刚开始只是众多同班男同学的其中一个而已。 他捡到弃猫的时候成为契机,逐渐开始有了互动。 二年级也在同个班级…… 初夏时也开始住在同一间宿舍。 聚集学校问题学生的樱花庄…… 距离急速拉近了。 但却因为就在身边,变得比以前更说不出口。 要说出这份感情,变得越来越困难…… 1 告知第四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吵杂了起来。刚才还在睡觉的学生也醒了,为了不在午餐的争夺战中落后,慌慌张张地跑去福利社。 对于学生们现实的态度,还留在教室里的现代国文老师——白山小春发出不满的声音,不过也没人在认真听。小春一副「算了」的样子闹别扭,并走出教室。 在这其中,坐在教室角落的青山七海带着认真的表情低着头。注册商标的马尾横向垂着,眼睛则看着自己放在桌子抽屉里的双手。 手中有两张纸,是舞台剧的票。 这是昨天住在同一间宿舍……樱花庄的三年级男学生——三鹰仁给的。 七海以眼角余光偷看隔壁座位。坐在那里的是同样住在樱花庄,又是同班同学的神田空太。 空太正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不知为何,有两个便当盒。不过七海不觉得有疑惑,因为她知道其中一个是谁的。 察觉到视线的空太抬起头,看着七海的方向。 「你想要便当吗?」 「才、才没有!」 七海迅速将双手放进抽屉里。 「没有啦,因为我感受到像是狙击猎物般的锐利视线,所以才会以为是这样。」 「我才没有用那种眼神看你。」 「明明就有。」 「没有。」 七海大概是紧张的关系,所以就空太看来才会以为是在威吓他。七海心想这样不行,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告诉自己要注意自然的态度,开口说了: 「那、那个,神田同学。」 不过,声音却有些变调。 「嗯?」 回应的空太站了起来,大概是要把便当送到美术科教室去。饿着肚子的天才画家……椎名真白一定就在那里等着吧。真白在樱花庄里住在七海的隔壁,因为某些缘故,由空太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什么事?」 「还是算了。」 「……忍耐对身体不好喔。对我有什么抱怨就说吧。」 「我没有要抱怨什么……只是……」 「只是?」 「没有要抱怨。」 即使七海又说了一次,空太还是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 「算了,没有要抱怨就好……这样我也比较庆幸。」 「我平常看起来都像是有事要抱怨的样子吗?」 「那么,我去送便当给椎名了。」 大概是判断情势不利,空太故意岔开话题,走出教室。七海一直目送他直到看不见背影为止。不过,空太并没有回头。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再次确认抽屉里的入场券。昨天从仁那边收到以后,就一直在思考要邀谁一起去。最先浮现在脑中的,是刚刚走出教室的空太。接着还想到班上的朋友或训练班的伙伴、樱花庄的成员等,最后剩下的还是空太。 话虽如此,一旦想到要约他,「希望你跟我一起去」这句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舞台剧的日期实在太不凑巧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虽然明白以不同观点来看,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不过到目前为止,七海从来没有开口约空太两人一起出门的经验,对于这样的她而言,第一次就是圣诞夜,难度有些太高了。 只是一起去看舞台剧后就回家。但却因为这个日期,七海害怕被解读成有其他含意。 「……虽然确实是有其他的含意啦。」 七海小声低喃。 「七海~一起吃午餐吧!」 出声叫唤心情低落的七海的人,是同班同学高崎茧。 七海一看教室后方,茧娇小的身体雀跃地不停挥手。身高刚好是150公分,些微的娃娃脸,很适合短鲍伯头。 七海从书包里拿出手制的餐盒,往茧所在的教室后方移动。 「弥生呢?」 少了一位平常总是一起吃午餐的朋友。 「去福利社。她说今天无论如何都想吃炒面面包。」 这么说的同时,穿着运动服的本庄弥生立刻小跑步回到教室,手上拿着福利社的纸袋。从一看到七海与茧就露出笑容的情况看来,应该是买到想要的面包了吧。 除了面包以外,弥生还从自己的座位拿了便当过来,与两人会合后,三个人围着桌子。 「开动了。」 三人乖巧地如此说完后,都打开了便当。弥生的便当已经少了一半。因为平常总是这样,事到如今七海与茧也不会感到讶异了。 本庄弥生是隶属垒球社的运勤少女,175公分的高挑身材。因为每天早上练习而消耗卡路里,肚子似乎撑不到中午,大概都在地三堂课结束时打开便当,快的话则是第二堂课下课后。 不仅弥生,隶属于早上需要练习的运动社学生,大概都是这个样子。而且中午也想吃饱,不足的部分就从福利社来补充。因此,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今天炒面面包得手了。我跑得真够快。」 弥生津津有味地大口咬着炒面面包,把它当作配菜吃着饭。真是惊人的碳水化合物联盟。 「啊~你又这样吃东西了!」 茧露出嫌恶的表情。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进到胃里还不都一样。」 弥生不在意地说着。 「会害我没食欲!」 「这样的话肚子的肉会自然消减,不是正好吗?」 「我、我的肚子才没有赘肉呢!」 「喔,茧是单纯的幼儿体型吧?」 「竟、竟然说出人家在意的事!啊~真是的,七海你也说说她嘛!」 「抱歉……因为关西有所谓的大阪烧定食跟炒面定食,所以我没办法说什么。」 「你这个叛徒~!」 自暴自弃的茧大口吃着便当,感觉不像没有食欲,倒像是胃口大开。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 「我将来到关西住好了。碳水化合物万岁。」 弥生开玩笑地这么说。 就像这样,七海面前呈现出日常中午用餐的情景。茧跟弥生是从去年就一直同班,如今已经是毫无顾忌、可以畅所欲言的交情了。 七海很少对人谈起的想成为声优的事,这两个人也都知道。 虽然个性与喜好天差地别,但是在一起却觉得很愉快。 七海大概是在想事情,停下筷子了。 「七海,在为肚子的赘肉烦恼吗?」 察觉到的茧如此问道。 「虽然是很烦恼,不过现在没有在想这件事。」 「不然,你在想什么?」 「茧,弥生。」 两人嘴里含着筷子,一脸「什么事?」的表情看着七海。 「嗯……下个月的二十四日,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是指圣诞夜吗?」 不知为何,七海被这么一问便忍不住心跳加速。 「……嗯。」 「我要跟垒球社的成员办圣诞派对。」 「哈~!弥生真是小朋友啊!都高中生了,竟然还跟社团同伴开心度过重要的日子!」 对于茧所说的话,弥生明显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这么说的大人——茧,想必已经有很高级的计划了吧。」 「呜……这、这个接下来就要排定了啦!」 看来似乎是没有预定活动。 「连可以一起度过的朋友都没有,真是可怜的孩子啊。」 占上风的弥生立刻落井下石。 「烦、烦死了!」 茧鼓起脸颊抗议。弥生无视她的存在,把话题拉了回来。 「所以,七海为什么会提到圣诞节?」 「我有两张舞台剧的票,正在找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的人。」 虽然其实已经有其他想邀约的人,但因为有些说不出口,所以七海便试着向在班上感情特别好的这两个人提出这件事。 「嗯~舞台剧啊?我刚刚也说过我已经有约了,所以,茧,就交给你了。」 「咦~为什么?」 「反正你再这样下去,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寂寞悲伤地过圣诞节而已,这样不是正好吗?」 「嗯~是这样没错啦。啊,等一下!」 茧突然大叫,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视线全部集中过来。 「干、干嘛突然这么大声啊?」 七海向周围示意「没事、没事」,并催促着茧。 「七海。」 茧将双手放在桌上,脸靠近过来。 「到、到底是什么事?」 「你约过神田同学了吗?」 光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心跳就稍微加快了。身体发热,冒出汗来。 「为、为什么会提到神田同学啊?」 七海以冷静的态度继续吃着便当。不过,吃不太出煎蛋卷的味道。 「好不容易有了借口,为什么不约他啊?笨蛋!七海是笨蛋吗?一定是笨蛋吧!」 「可、可是舞台剧的日期……是、是那个圣诞~夜耶?」 为什么光是要说出那个单字,就会如此紧张呢? 「所以才更应该约他啊!」 茧说得越来越热烈。 「这样不是好像别有含意吗?」 七海因为不好意思,越来越畏缩。 「就是这样才好啊!别有含意最好了!没有意义的话不就无意义了吗!」 「废话。」 茧说着理所当然的话,弥生忍不住吐槽。 「一心只有社团,没有男人缘的弥生,不要多嘴!」 「圣诞派对足球社的几个成员也会参加喔。」 「关于这件事,等一下再好好问你!不对,不是这样,七海要是这个样子,神田同学可是会轻易就被椎名同学给抢走了喔。无所谓吗?」 听到空太与真白的名字,七海的脸越来越红了。 「是不是无所谓……这种事有差吗?」 声音也越来越小。 「当然有差!你听好了?七海的情敌,可是那个美术科的妖精椎名真白同学喔?」 「妖精啊……」 真白有些神秘的气质这点可以认同……不过,要是知道她是生活白痴,神秘感也会随之变淡。而几乎大部分的学生都不知道这件事,知道她的本性的,大概只有樱花庄的成员吧。 「七海要再更加把劲儿!」 这次,弥生则是在旁边点头同意。 「最近可是有神田同学与椎名同学是不是已经在交往的流言喔?」 「……这样啊。」 七海在搬到樱花庄之前,也有这样的感觉。曾经为了深信那是流言,而弄到晚上睡不着觉。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即使那两人之间有诡异的气氛,也并不是在交往。虽然不表示未来也都会是这样…… 「咦?他们没有在一起吗?」 弥生插嘴问道。 「没有在交往啦。」 「每天都一起上学耶?」 「有一半的时间,我也跟他们一起上学。」 「回家也是每天都一起行动耶?」 「有、一半的时间,我也跟他们一起下课回家。」 「有时候椎名同学不是会来找神田同学吗?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以弥生、弥生、茧这样的顺序,开始了问题的攻击。 「……那是因为,住在同一间宿舍,总会有一些事啊。」 因为空太负责照顾真白,所以真白才会来找他——这种事实在不能说。 「啊,说人人到……」 听到弥生这么说,七海把目光移向门口,就看到现在正在讨论的人物……椎名真白的身影。真白无声无息跨过教室的门坎,来到空无一人的空太座位前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歪着头。 「真白。」 七海暂时停下筷子,走向真白。抬起头的真白,以透明的眼神望了过来。 「七海,我的便当在哪里?」 看来似乎是刚好与空太错过了。教室开始有些骚动,是因为真白的存在。纤细玻璃艺品般的气质,仿佛稍微一碰触就会坏掉,目光忍不住就会追着她。茧会称她为妖精,就是因为这样。 白皙的皮肤,不知减肥为何物的纤减肥型,就同性的七海看来也觉得羡慕。再加上真白还拥有全世界通用的绘画才能。 所以自然会聚集目光,就连空太也会受到吸引…… 「要找神田同学的话,他已经去你的教室了喔。」 「我知道了。我去找便当。」 真白这么说完便离开教室。 目送缓缓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真白,七海回到茧与弥生的身边。 接着,茧仿佛早已准备好似的,很快地开口。 「七海,你知道吧?那个可是七海的情敌喔。」 「不,说什么情敌……」 「皮肤超白皙,腿跟腰身根本就纤细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人类!所以,七海应该要更使劲地猛烈前冲!」 「还更使劲咧……」 现在并没有迫切地想与空太交往。光是每天能见到面,可以自然地谈话,就觉得很满足了。 况且明年的二月,还有决定能不能隶属于现在上课的声优训练班的重要甄选。没有余力面对感情,感觉自己没空理会恋爱这件事的想法也很强烈。 「更厚脸皮地进攻吧,七海!」 「不用了啦。」 「不行、不行!关西人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茧,给我向西边下跪道歉。」 七海降低音调恐吓茧。 「而且啊,神田同学不是也跟美咲学姐感情很好吗!」 不过,茧完全不当一回事。 「是啊,不过那又怎样?」 「你的危机感太弱了,七海。那可是要特别注意的。」 「哪里啊?」 对于住在樱花庄的美术科三年级生——上井草美咲,完全不需要担心。虽然常觉得她跟空太的感情很好,不过美咲只专情于仁。而且,空太也没有把美咲当作恋爱对象来看待吧。 「要是理想中的自负身材就在眼前晃来晃去,愚蠢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不上钩呢?」 「这、这个……是啊……」 美咲那玲珑有致的超级姣好身材,连七海都觉得很羡慕。 「虽然个性可能有~些缺点,不过美咲学姐超可爱的。意外地有很多隐藏粉丝,称赞她是『可爱过头』或『可爱得很烦人』呢!那绝对不妙!要是有某个契机,男孩一下子就投降了。」 美咲确实是很可爱。要是光坐着不讲话,大概是与真白竞争第一、二名的可爱度。不过,就像茧所说的,个性方面不大寻常,是个虽然被认可能获得艺术科奖学金,却因为太专注在制作动画上,结果被剥夺这个权利的怪人。 「跟那种全国性的美少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看!神田同学的胃口被养大,女孩的平均值直线飙涨!到时候对七海会连看也不看一眼喔!」 「反正我一点都不可爱。」 这种事早就知道了。正因为很清楚,所以不希望被拿来跟美咲或真白相比。同住在一间宿舍的七海最能深刻感受。 「所以啊,七海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挽回!」 「茧,这时候应该要说『七海也很可爱啊』才对吧。」 七海听到弥生的帮腔,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谢谢你,弥生。不过,算了啦。上井草学姐跟真白……要是被拿来跟这两个人相比,根本就完全不想努力了……」 「不可以这么胆怯!所以,七海就约神田同学吧!你要是不约他,我就不跟你讲话了!」 「没、没必要这样吧。」 「……」 茧不高兴地把脸撇开。 「咦?已经开始了吗?」 「……」 看来茧似乎是认真的。 而弥生则是快快吃完便当,不知何时已经打开数学课本,开始念起书来了。 「弥生这是在干什么啊?」 茧如此吐槽。 「为考试做准备。」 「为考试做准备?」 茧一脸呆茫的表情,歪斜着头。 「那是什么?好吃吗?」 「期末考快到了吧。」 弥生冷静地说道。 「对耶!」 茧把最后的小西红柿塞进嘴里,也迅速收拾起便当盒,并合掌拜托: 「七海,笔记借我!」 「你不是再也不跟我说话了吗?」 最后吃完便当的七海也收拾完毕。喝了装在不锈钢水壶里的茶后,歇了口气。 「这是两码子事!」 「是、是。」 七海离开座位,从自己的桌上拿了数学笔记过来。 不过当她要递出笔记之前,不经意想起某件事,瞬间把拿笔记的手缩了回来。手已经伸出来的茧则夸张地表现出错愕的样子。 「等、等一下!不要做出不像七海会做的事啦。」 「还、还是不行啦!」 七海慌张地把笔记藏到背后。 一瞬间露出困惑表情的茧,立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嘴角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看到你这种态度,更让人对里面写了些什么感兴趣呢。」 「反、反正,笔记去向弥生借就好了。」 「弥生因为早上练习得很累,上课几乎都在腄觉,根本就不管用啦!」 「真没礼貌啊,茧。我有一半时间是醒着的。」 「那不是有一半都在睡吗!」 「两天有一天会做笔记。」 「那种笔记能用吗!」 「那么,早上不用练习却也没做笔记的茧,你上课都在做什么啊?」 茧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 「最近啊……我都会看赤坂同学看到入迷。啊,我讲出来了。」 「……」 「……」 七海与弥生同样茫然地张着嘴僵住。 虽然很庆幸话题从笔记上转移开了,却没想到对话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你、你们那是什么反应啊?」 「你还真是只看外表呢。」 「他的侧脸真的很棒喔。很酷……又很酷……而且很酷。」 「没有其他的了吗……」 「有、有什么关系!」 弥生叹了口气。茧说出这种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刚入学时开始,她就老是说足球社的学长很帅、大学音乐学系有很棒的型男,或者是高一个年级的三鹰仁是她超爱的类型之类的。 「七海,帮我介绍!」 因为是同班同学,茧也知道赤坂龙之介是个如何不合常理的人。即使在上课中,也会用带来的笔电进行某些东西的开发,完全没在听课。是个甚至只要一觉得肚子饿了,就算在课堂上也会毫不在意地开始吃起西红柿的怪人。当然,他也住在问题学生的巢穴——樱花庄。 对于讨厌无视规矩行动的七海,可以算是天敌。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茧会喜欢龙之介的理由。 「虽然我不太想说别人的坏话,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别喜欢赤坂同学比较好。」 「个性根本一点都不重要!男人重要的是脸!不过,我也不讨厌他泰然自若的态度就是了。之前,他还对我说『闪开,妨碍到我了』,让我小鹿乱撞呢。从那天起就很在意他,情愫完全卯起来燃烧了。」 「……茧,你今天最好去看个医生。你就早退吧。」 「才不要!」 「我也赞成弥生的意见。我会帮你跟老师说一声的。」 「身为朋友,这时候不是应该帮我加油吗!」 「无论如何,你还是别喜欢他比较好。因为有很强的情敌喔。」 「什么∣情敌?」 七海打开手穖,屏幕显示出真白的朋友丽塔·爱因兹渥司九月从英国来访时拍摄的照片。 把画面给茧与弥生看。 「正中间的……真白旁边的金发美女。」 稳重的举止态度,满脸灿烂的笑容。 「呜哇,这、这个好漂亮……年纪比较大吧?」 「她跟我们同年。」 就是这一点尤其让人无法认同。 「太不公平了!宣称这世界是平等的教育方针,根本就是错的……」 「照片上可能看不太出来……不过她胸部也很丰满喔。」 七海这么说,一边看着茧的胸前。大概也因为个子娇小,茧的胸前是一片平坦。刚才弥生说她是幼儿体型,未必是错的。 「呜啊……也、也不用这样落井下石吧……」 茧故意装出受伤的样子。 「就算因为七海自己发育得还不错,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我、我才没有发育得还不错呢。」 七海瞬间感受到背后班上男孩子的视线,因而脸红了。 这时,弥生静静地翻着笔记本。仔细一看,那正是刚才七海犹豫要不要借茧的笔记,似乎是趁七海操作手机时抢走的。 「啊,弥生,那个!不行!真的不行!」 「不愧是七海的笔记,真是工整。」 「太奸诈了!我也要一份复印件!」 茧朝笔记本贴了过去。 「还给我!」 七海这么说着,也跟了过去。 不过,高挑的弥生一把手举高,七海即使垫脚尖也构不到。 「七海,上课你都在干什么啊?」 因为这句话,七海完全涨红了脸。 「怎么回事?写了什么?」 茧紧咬不放。 结果,弥生便开始朗读笔记。 「『麻烦你买牛奶。』」 七海难为情得脸上都快喷出火了。 「『晚上想吃什么?』」 「快、快住手啦!」 「『昨天,神田同学的内裤混到我洗的衣服里面了。』」 这是七海上课时,与隔壁的空太交换笔谈的痕迹。 刚开始的已经擦掉了,最近因为次数较多,而且总觉得擦掉有些可惜,所以就这样留着。 茧凑过来看笔记。 「『你偷看我换衣服了吧!』」 「『最后的人,请好好打扫浴室喔。』」 「『你今天可以陪我吗……要去采买。』」 茧与弥生轮流朗读笔记。教室里其他正在吃饭的同学们的视线,实在叫人觉得刺痛。受到众人的瞩目了。「那两个人果然……」或「我本来就觉得有鬼了」的话语,窸窸窣窣传进耳里。 「啊~真是的,还给我!」 七海好不容易拿回笔记。这时,她已经气喘吁吁,而笔谈的大部分内容也都被念完了。七海为了尽皁恢复冷静,将空气满满吸入肺里,就算刚吃饱饭有些痛苦,还是用肚子呼吸了。 「这、这个,没有什么啦……」 真是这样的话,就不需要这么慌张了。 「喔喔。」 茧的眼里闪着光芒。 「不、不是啦!真的只是像樱花庄的业务报告那样,并不是……」 「不过啊~七海,你不觉得~这很有希望吗?」 本以为会被调侃,没想到茧一脸颇认真的表情说出意料之外的话。 「咦?」 「因为,这个看起来根本就是情侣之间在调情嘛。」 「等、等一下,我都说不是那样了!」 「我也这么觉得。」 连弥生都用力点头。 「总觉得七海好色喔!」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用笔谈来调情是很高等级的吧。而且还是在上课中。彼此缠绕的两颗心……之类的?」 「我、我都说我们没有在调情了!」 「这下子一定要约神田同学一起去看舞台剧了。」 「我也这么觉得。」 「怎么连弥生都这样……」 「那么,七海自己又怎么样呢?你想跟谁一起去?」 「那、那个……」 当然,答案只有一个。 「嗯?」 茧将两手摆在耳边,故意催促着七海。 「……同学。」 「听不~到。」 「我、我想跟神田同学一起去。」 「那就去约他啰!」 「嗯、嗯。」 「就这么决定!」 才这么说的同时,教室的门打开了,现在正成为话题的空太回到教室。原本带了两个出去的便当盒少了一个,应该平安地交给真白了吧。看他把拿回来的便当盒收回书包里,似乎是已经吃完午餐。应该是跟真白一起吃完才回来的吧……应该是这样。 「快去吧,七海。」 「现、现在不行啦!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七海~」 茧发出像是生气又像是受不了的声音。 「晚、晚一点我会约他啦。像是放学前的班会时间。」 七海为了要先撑过现在,随口说出这样的话。 「我可是听得很清楚喔。」 看着茧与弥生很开心似的表情,七海为自己粗心大意的发言深深叹了口气。 2 下午的课程,七海都非常认真。只是,并不是在听老师讲课,而是在思考要怎么约空太。 不过,即使花了第五堂跟第六堂课的时间,还是想不出好的作战方式,很快就来到放学前的班会时间。 「起立……敬礼……」 随着值日生的口令,结束了下课的招呼。在这期间,七海的背后始终感受到两对目光。当然,就是茧与弥生。 七海回过头去,便看到两人带着「快去!」的眼神看着自己。 因为要打扫而搬开桌椅。 「唉……这个时期终于到了吗……」 隔壁座位的空太忧郁地发出叹息。一定是在思考刚刚才公布的期末考日程吧。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正在想着真白。因为真白不断考零分,为了补考,空太必须负责教她。看来实在是很辛苦,去帮他的忙好了……七海这么想着,对空太说: 「幸福会跑掉的喔。」 她与空太并排站着,一起把桌椅往后撤下。 「放心吧。我的幸福指数从一开始就是零。」 空太再度叹了口气。 就趁现在顺势说出来吧——正这么想的七海,出声叫了空太。 「对了,神田同学。」 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压抑紧张。 「嗯?什么事?」 目光对上时,一阵揪心的感觉。心跳逐渐加速。 「嗯……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 七海的声音含在嘴里,说不定听得不太清楚。 「我在听,想说就说啊。」 「……在这里有点不方便。」 七海一直感觉到茧跟弥生的视线。被这样看热闹的感觉实在不太舒服。 搬完桌子后,七海看了一下走廊。 「我知道了。」 空太如此回答,七海便走出教室,空太跟在后面走出来。两人移动到楼梯边的自动贩卖机前。如果是这里,就能避开别人的目光。 「那么,是什么事?」 「那、那个……」 一旦低下头,就很难再把脸抬起来。 「喔、喔。」 不知道空太是不是也被传染了紧张,回应的口气很僵硬。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有事要拜托你。」 大概是因为紧张吧,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完全看不到周遭。不过,就差一点点了。 ——可以跟我一起去看舞台剧吗? 这么说就好了,对方怎么回答不重要。总之,现在只想逃离这一瞬间的窒息感。所以,七海的脑袋梩只有说出口这件事。 她抬起头来,笔直看着空太。两人四目相交。下一瞬间,七海开囗说道: 「那个……你今天可以代替我出去买东西吗?」 「……啥?」 空太发出奇怪冒失的声音。 「也、也就是说,希望你跟我交换采买的工作。因为之后还要打扫,而且打工的轮班也比较早……不直接从学校去会来不及。」 七海并没有说谎,原本就打算这么拜托空太。不过,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希望他能陪自己一起去看舞台剧……这件事。 「要拜托我的,就是这件事?」 「是啊。」 对于自己的不争气,七海露出了闹别扭的表情。刚才为止的紧张感,也被随之而来的虚脱感给一扫而空,从心里消失了。 「在教室说不就好了吗?」 「一点都不好。」 她仍然一脸生闷气的样子,空太则浮现无法释怀的表情。这也难怪了,因为空太完全就只是被迁怒而已。 即使如此,七海也没办法从容解释,便把采买清单递给空太。 「我一定会弥补你的。抱歉……谢谢你了。」 「不用了啦。这点小事。不过是经过商店街再回家而已。」 之后,七海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好不容易把这场面搪塞带过了。 当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教室门口,目送着空太远去的背影。 「七海~为什么这么干脆地逃回来了!」 似乎一直在偷看的茧与弥生走了过来。 「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算、算了啦,又没有关系。如果茧愿意陪我一起去……」 「不要!绝~对不要!」 「我、我还要值日打扫。」 「喂!不准逃避,七海!回去之后一定要约他喔?你想跟他一起去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那就要去约他啊。」 「嗯。」 「啊~真是让人焦急不耐烦!神田同~学!」 茧对着空太远去的背影叫唤。 「哇啊啊啊啊!别这样啦!」 七海慌张阻止。 「我会说啦!我会去约他的!我自己来就好!」 「就这样说定了喔。」 「嗯。」 「那么,知道结果之后,要给我个简讯喔!」 「啊,我也要。」 就连弥生也兴致勃勃。 「为、为什么?」 「因为,要是在意得睡不着就麻烦了。」 「就是说啊。」 茧与弥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这么意气相投。 「好啦……我会传简讯的。传就传嘛……」 七海后悔答应了棘手的事,为了赶上打工,从扫除用具箱里拿出扫帚,一心想赶快完成值日的打扫工作。 这一天,青山七海在日记里如此写道。 ——圣诞夜的舞台剧邀约,神田同学答应了。这个,应该不是在做梦吧?要赶快跟茧还有弥生报告才行! 3 十二月十日是期末考的最后一天。顺利完成考试的七海,与同班同学茧还有弥生一起前往艺大前站。七海接着要去冰淇淋店打工,而垒球社不用练习的弥生,以及本来就是回家社的茧,似乎打算去卡拉OK庆祝期末考试结束。 「令人作呕的期末考,再会了……今年就只剩下圣诞节了呢~」 从期末考获得解放的茧,发出「唔~」的声音全力伸展娇小的身躯。 「圣诞节什么活动都没有的茧,有什么好说的?」 弥生当下确切地指出这点。 「很烦耶你!我无所谓!今年光是认真的优等生七海有重要的活动,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要擅自对别人的圣诞节活动感到兴奋啦。」 虽然已经与目标对象有约了,七海却始终不太能释怀。 「总觉得你的情绪很低落耶,七海。」 「嗯,因为有些在意的事。」 「是指神田同学吗?」 「神田同学……跟真白的事。」 七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既然话都讲到一半了,就这样打断也觉得不太舒服,所以便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现在那两个人处得不太好,或者该说像是在吵架的感觉。」 真白突然表示想做料理而受伤,似乎就是吵架的原因,不过详情七海并不清楚。空太一直散发出紧绷的感觉,实在不是可以因为好奇就去问原因的气氛。 所以,七海并不了解两人闹别扭的真正原因。 即使如此,光看也知道是相当严重的情况。 「七海,这不就是机会吗?」 「机会……」 「当然要趁对手弱的时候进攻啊!干脆就在圣诞夜告白算了。」 「那、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你不说的话,他就不会明白你的感情喔?」 「这个我也知道……」 总有一天……一定要说出来。不过,七海觉得并不是现在。 「二月份有……决定能不能隶属于声优训练班的甄选会,这我之前说过吧?我希望现在专注在这件事上……所以决定先不说。」 即使要表达自己的情感,也是在甄选结束之后。不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影响到学习。 其实,说不定就连圣诞夜也不太适合去看舞台剧。七海自己也觉得很矛盾。虽然这么觉得,但是对于有些情愫就是束手无策,所以也无可奈何。 「七海真的是认真的优等生呢。」 「有什么关系。」 「嗯,那就先不谈告白……那么,圣诞夜要多加把劲儿了。」 「我、我没有想特别努力什么,只要很普通地度过就好了……」 「为什么啊!七海不在这时展现毅力,打算什么时候才展现出来啊!这可是你所期望的第一次约会耶!」 「什么!约会?不是那样的啦。只、只是约在外面会合,一起去看舞台剧,然后吃完饭再回家而已啦!」 茧直盯着慌张辩解的七海。弥生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那么,我倒要问你,男女约在外面会合,一起去看舞台剧,然后开心地吃饭的行为,我们一般称为什么?」 「呜。」 「我们是怎么称呼的?」 「……称为约会。」 「对吧!人最重要的就是老实。而七海就是不够老实。」 「要你管。」 「不过,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 只是,一旦被称作约会,到正式上场明明还有两个星期,现在就开始紧张了起来。 「你已经决定那一天要穿什么去了吗?」 「我想依当天的心情再决定。」 「你这个蠢蛋!不过是约会的邀约成功而已,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大意!」 「粗心大意……」 茧从旁边揽住七海的手臂,把脸凑过来。 「七海,你该不会打算穿牛仔裤去吧?」 「如果当天想这样穿,就会这么做吧……」 「你这个大笨蛋!」 七海被茧打了头。 「你做什么啊?」 「约会绝对要穿裙子!第一次约会更是必要!要是穿着牛仔裤赴约,男孩子一定会失望得像是世界末日降临喔?」 「明明就没跟男孩子交往过,茧还真清楚啊。」 「烦死了,弥生!我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一天,非常热衷地搜集情报而且埋首妄想,所以当然很清楚!」 「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讲可怜兮兮的事,我真是打从心底尊敬茧啊。」 「弥生给我闭嘴∣」 「是、是。」 弥生照茧所说的,闭上嘴开始操作起手机。似乎是在打简讯的回信。弥生有时会自己一个人这样,七海从很早以前就觉得,说不定她其实已经有男朋友了。 「总之,约会就是要穿裙子!最好是迷你裙!因为还年轻,所以要用赤条条的双腿引诱他!这是最起码的条伴!」 「我没有迷你裙。」 「那就去买吧!我陪你一起去。」 「我没有钱。」 对于靠打工赚取生活费才勉强能够过活的七海而言,没有把钱花费在打扮上的经济能力。 「你这个穷鬼!」 「别强人所难了,茧。你又不是不知道七海的状况。况且,既然要考虑服装,还不如选择神田同学可能会喜欢的打扮会比较好?」 「以弥生来说,这算是很正经的意见呢。」 「一般人都想得到吧。」 弥生冷淡地回答。 不过,空太喜欢的服装…… 「七海,他喜欢哪一种的?」 七海被这么问道,老实说自己也觉得很困扰。 「我不知道啦。」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跟他住在一起的!」 「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 这一点一定要说清楚。只是住在同一间宿舍而已。 「不过,总有些什么吧?仔细想一想。」 「要是用想的就知道,那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七海有些开始闹情绪,回想至今与空太的对话。结果,她突然想到了某一点。 「啊……」 那是文化祭的时候。七海想起了空太曾经称赞穿着轻飘飘女服务生打扮的七海。 「想到什么了吗?」 「他说不定喜欢轻飘飘、有女孩子味道的衣服。」 「荷叶边之类的?」 「嗯,虽然只是可能而已。」 不过,这些正是七海平常不会穿的类型,当然也没有这样的服装。反倒像走在旁边的茧平常会穿的衣服。 「要是我的衣服能借你就好了……」 连茧也马上理解而如此说道。 之所以讲得有些含糊,是因为有尺寸的问题。茧很在意自己是极端娇小的身材,所以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不、不用了啦。可能会让我因为腰塞不下而受到打击。」 「不只是七海,茧的童装应该谁都塞不进去吧。」 「谁穿童装了!虽然我总是在小尺寸的店家买就是了……」 「总、总之,不用连衣服都要努力啦。」 七海虽然这么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某个人。那就是一起住在樱花庄的三年级生,上井草美咲。从布偶装到cosplay的衣服,美咲平常款式齐全又丰富的穿著,其实非常像女孩子,与茧的类型很像。 ——跟上井草学姐商量看看好了。 在听茧说话的同时,七海内心萌生了「还是再努力试看看好了」的想法。 4 这天夜里,打完工回来的七海在樱花庄的201号室……上井草美咲的房里。 七海跪坐在床上,美咲也跟着并腿坐着。七海就这样在美咲亲切的笑容前,想起了之前茧所说过的话。 要是不开口说话,美咲的身材每一个部位都富有女人味且玲珑可爱。虽然个子略显娇小,但身材十分姣好。胸部比七海要大上许多,腰围则是比七海还要纤细。而这些部位以绝佳的平衡组合在一起,散发出健康的魅力。 「那么,小七海要找我商量的是什么事啊?」 美咲向前倾把脸凑近七海,松软的头发传来舒服的香味。 「那、那个……我想要跟上井草学姐借衣服……」 「我的衣服?好啊。」 美咲不问理由便爽快地答应了。 「咦?可、可以吗?」 「你想要哪个?」 迅速站起身的美咲,将挂在衣柜里或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往床上丢。 「啊、那、那么,那个……我想借有轻飘飘感觉的衣服。」 「那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怎么样?」 内搭衬衣、针织衫跟毛衣,还有迷你裙,每件都轻盈又可爱。 大概是还没穿过吧,其中还有标签还留在上面的。 「这个看起来就很适合小七海呢!」 而且美咲偏偏选了那件标签还在上头的荷叶边短裙。 「那、那个看起来还没穿过,真的可以借吗?」 「当然可以啊!」 完全搞不懂哪里当然了。不过,既然本人说可以,那就不客气了。 「那么,赶快来试穿吧!」 美咲的手往七海伸了过来。 「咦?」 惊愕也只在一瞬之间,美咲开始脱起七海的衣服来了。 「哇~学、学姐!请等一下!我自己脱就好了!」 「不用跟我客气。」 「我没有在客气!」 「没关系,没关系啦。」 「啊~真是的,等一下啦!我、我都说不行了,哇、为什么连我的内裤都要脱啊!」 不管被推倒在床上的七海如何拼命挣扎,美咲的手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请、请快点住手!」 就这样,七海被美咲蹂躏得一塌糊涂。 结果,七海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形下,被忘了原来目的、热衷于脱衣服的美咲之手,脱得一丝不挂。 「为、为什么要全部脱光啊!」 七海用床单裹着身体,泪眼汪汪地抗议。 「既然要脱,当然就要全部脱掉啊!」 美咲如此得意洋洋地说道,七海有些后悔来到这个房间。 她受到无力感与疲劳感的折磨,终于也穿上了美咲为自己搭配的衣服。接着,战战兢兢地站在穿衣镜前确认全身。 红色大衣里是畤尚的奶油色毛衣,还有感觉柔软的三层荷叶边短裙。裙摆很短,总觉得大腿一带实在令人不放心。七海没有自信的样子,完全表现在脸上,镜子里的她看来很不自在。 「好不适合……」 有些绝望的感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美咲商量的,结果却这么不好看。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全裸的呢…… 「小七海,实在太可爱了!让我都想把你娶回家了呢!」 美咲仿佛要擒抱一般,冲过来抱住七海的腰。 「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 美咲应该是打从心底这么觉得吧。不过七海还是没有自信,根深蒂固地觉得自己不适合这样的服装。 「要是我长得再更适合可爱的服装就好了……」 「没问题的!学弟一定也会很兴奋的!」 「等一下,咦!为、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神田同学啊?」 「因为你是为了跟学弟的约会而做准备的吧。」 美咲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那是……」 因为没想到会被发现,七海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脸好烫,身体也好热。这并不是因为在室内穿大衣的关系。 「这、这个是,那个……我、我才不是为了约会,那个……应该说就连是不是约会都搞不清楚,而且我觉得神田同学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或者该说,他绝对不觉得是约会……」 「小七海。」 「什、什么事?」 「加油喔!」 「是、是……」 「圣诞夜我们彼此都要展开决战了呢!」 没错,正是如此。美咲也已经宣言了,要在圣诞夜对青梅竹马三鹰仁竭尽全力地展现自己的感情。为此才拜托住在同一宿舍的七海跟空太,圣诞夜让自己与仁两人在樱花庄独处。 七海总觉得现在就能问出口,便把从以前就一直想提的问题,自然地说出口。 「学姐……对于要把情感表达出来,不会感到害怕吗?」 「你在说什么啊?小七海。」 七海心想自己搞不好失言了。美咲利用各种手段,已经不知多少次向仁表达自己的情感。虽然这些全都被仁闪避开来……事到如今,应该不会觉得害怕了,毕竟她与七海的前提就不同。 没想到美咲却如此说道: 「当然会害怕啊。」 「咦?」 「因为要是被拒绝了,未来就一片黑暗了嘛。我自己并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啊。所以,当然会害怕咯?」 这种事……其实就算不问他也知道。因为平常总是看她异于常人的举动,所以觉得她似乎不会感觉疼痛,但是,当然不会有这种事。喜欢上某人,为此烦恼或受伤,这在每个人身上都是平等的。美咲也不例外。即使如此,她还是鼓起勇气传达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学姐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呢?」 无论仁闪避多少次,美咲都没有放弃,也没有绝望,只是永远看着前方。 如果七海向空太告白,然后被当成是在开玩笑,她大概会再也提不起勇气吧。 「我啊,大概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仁了。」 「……」 「虽然是到国中的时候才察觉,察觉到原来这就是特别的喜欢……但是,那个时候我没办法说出口。因为一直都跟仁在一起,总觉得告白的话,至今的关系就会全部化为乌有,所以感到很害怕。因此,国中的时候觉得还是维持原来的关系就好……只要能够在一起,维持青梅竹马的关系也无妨。」 「那么,又是为什么?」 是什么改变了美咲呢? 「可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仁就跟我的姐姐开始交往了。」 「……」 「那时,我心想为什么不是我呢?然后我变得想讨厌一切,想讨厌仁,想讨厌姐姐。但是,我办不到。只是不断地后悔……后悔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 美咲有些寂寞地笑了。第一次看到美咲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她总是开朗活泼,尽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完全没看过她受伤的样子。 「学姐……」 「我已经不想再有那种感受了。所以,我决定要告诉仁我喜欢他,虽然完全无法让他了解就是了!」 美咲天真烂漫地哈哈笑着,刚才一瞬问看到的悲伤已经不见。美咲就是这么正面积极,所以七海也决定向她学习。虽然被她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麻烦,不过光是在她身边,心情就会变开朗。七海打从心底觉得美咲有这样的力量是很棒的事,因为七海也想这么坚强。就向她学习吧。 「所以,小七海也要加油。」 「……我会试着努力看看的。不过……」 七海再次确认自己的样子。一脸像是失望又像不耐烦的表情。 「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身打扮……」 距离约会当天还有两个星期。真是前途堪虑。 5 「唉,怎么办……」 在训练班与打工中度过周末的七海,即使到了周一……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日,依然烦恼着圣诞夜约会要穿什么衣服。 美咲为自己搭配的衣服很可爱,美咲穿起来也会非常可爱。不过,穿在自己身上感觉实在很微妙…… 况且约会当天,要是自己的打扮不同于平常,出现在会合的地方,空太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呢?七海不想被察觉自己的心意,而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 对于许多事都开始负面思考……没办法轻易变得像美咲那么正面积极。 「不过,神田同学应该不会发现吧……」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仁倒还有可能……而且,空太现在因为与真白的关系还在闹别扭,总觉得他没有余力去注意周围。这么一来,不管七海如何认真打扮,他说不定都不会察觉。 不,相反的,如果要被他发现,一点点的改变应该是没有用的。即使是些微也好,希望他能发现自己与平常的不同……不过,要是真的被发现了,又不知道明天起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根本就只是在不停地绕圈圈。 「唉……」 七海一边叹气,一边从鞋柜拿出鞋子换上。明明不是该这么烦恼的时候……今天得直接去打工,二月还有重要的甄选。这样静不下来的情绪,是不可能合格的。现在在训练班学习的学生将近六十人。而这次能通过甄试的,恐怕只有三、四人。大家都拼了命努力,当然七海也是…… 为了将心思集中在甄选,得尽快决定二十四日要怎么做。 「……就是因为没办法决定,所以才会这么困扰啊。」 她将室内鞋收进鞋柜,「砰」一声关上。 接着跨步准备走向出入口时,三年级生的鞋柜后面有人走了出来。是住在樱花庄103号室的三鹰仁。高挑修长的身材,无框眼镜散发知性气质,五官端正,正是茧之前感到兴奋的原因。 待人和蔼亲切,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不过,不能就这样被骗了,尤其是女孩子更不能不注意。仁转向旁边,与七海目光对上。 「喔。」 仁轻轻举手致意。 「你好。」 七海微微点头。只要仁在眼前,就会忍不住开始警戒。因为他明明让人摸不清楚在想什么,但却似乎能清楚看透对方。还有,一遇到女性,不管是谁就展开追求,这应该是最大的问题。 「那个,我还要去打工。」 「因为要是跟我一起回家,可能会被传些奇怪的流言吧。」 「我是真的要去打工!」 「青山同学马上就认真起来这一点,还真是可爱。」 「学长最好不要对谁都讲这种话。」 七海发出受不了的声音。 即使被这么讽刺,仁却完全没有不悦的样子,反而很开心似的。真实的情绪不太会表现在脸上,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我只对青山同学这么说喔。」 七海无视仁说的话,准备离开。 「哎呀,我这么让你讨厌吗?」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这时,七海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正好与迈开脚步的仁视线对上。 「那个……三鹰学长。」 「嗯?」 「我有事想问你。」 「我今天晚上有空,可以陪你到天亮喔。」 「没、没有人问这种事!」 「好,好。玩笑就开到这里,要问我什么事?」 「……」 「你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没错,有事想问他。如果要问男孩子的意见,仁正是适合的对象。毕竟他现在正同时与六位女性交往,而且全都比自己年长……恋爱方面的经验丰富。 「……那个……约会的时候,女孩子打扮得可爱一点,三鹰学长会觉得比较高兴吗?」 七海没办法正面看着仁的脸,于是把头转开,仍然清楚地提问。 光是这样的问题,如果是仁,说不定会察觉她是在指二十四日的事吧。所以七海原本以为会被调侃,没想到仁却如此简洁地回应: 「嗯,是吧。」 「那个……如果是裤子跟裙子比……」 「当然是裙子好啊。我倒也不讨厌裤装,只是如果是第一次约会,女孩子穿着牛仔裤来,多少还是会失望吧。」 看来茧所说的未必是骗人的。七海总觉得有些好笑,在心中笑了。 「……我想也是。」 七海如此回应。 「这方面,我想空太应该会有相同的反应,你就好好加油啰?」 既然被美咲察觉,仁不可能不知道。话虽如此,被如此正面道破,内心还是老实地动摇了。 「跟、跟神田同学又没关系!我也不是在说我自己!况、况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只不过是对一般人的想法有兴趣才问的……」 「原来如此,一般人的想法啊。」 「我是说真的,请不要做奇怪的想象,也不要追问。那、那么,我还要打工,先走了!」 七海仿佛要逃离仁,小跑步离开。 仁从背后叫住她。 「青山同学。」 因为声音很温柔,七海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什么事?」 即使如此,七海的表情还是很僵硬,没有松懈对仁的警戒。当然,就算做好了准备,也完全敌不过仁就是了…… 对于七海露骨的态度,仁苦笑着给了建议。 「你可以试着把头发放下来。」 「……」 刚开始还不太清楚他是指什么。 大概眨了两次眼睛后,才知道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接着,七海的手便自然地抚摸马尾。 从没想过要改变发型。虽然这是一般都会察觉的事…… 「为了让迟钝的高二男生知道你的心意,至少要有这样的表现绝对会比较好。不过,当然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 「我会当作一般人的想法铭记在心的。那个……谢谢你。」 「我是站在谈恋爱的女孩这边的。你不知道吗?」 对于还是这个调调的仁,七海再次点头致谢。接着为避免打工迟到,用跑的离开了。 不可思议的,变得有些干劲了。 ——试着努力看看好了。 这么一想,犹豫已经消失不见。 圣诞夜要加油,打工也要加油,成为声优的事也要加油。 「再想下去就太蠢了……就决定这样了。」 6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当天。七海在打工地点的更衣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绝望的心境。 从决定要加油的那天起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特别意识到约会的事,因而得以很平常地度过,但是一旦像这样到了与空太会合的一个小时前,许多情感一个接一个地涌上来,让七海越发忧郁。 首先是服装。试穿了向美咲借来的衣服之后,还是觉得不适合自己。 接着是发型。虽然不绑马尾、把头发直顺地放下来,却觉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像这样一身不同于以往的打扮前往会合地点,空太会怎么想呢?空太会说什么呢…… 也许是想象空太的反应而感到害羞、恐惧,或是想要逃避,七海迟迟无法从更衣室出来。 这时,冰淇淋店的店长走了过来。她是位三十几岁的女性,因为是个理性又利落的人,所以打工的女孩子们都很信赖她。 这位店长一看到七海,便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光是惊讶的态度,就让七海快哭了,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这身打扮。 「打扮得这么漂亮,跟男朋友约会吗?」 「不、不是跟男朋友啦……」 事到如今还说不是约会就未免太不干脆了,所以七海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哎呀,那么,是未来的男朋友啰?」 「不、不是那样的。」 已经没办法抬起脸来。七海低着头,越来越没自信。 「没问题的,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店长这么说着,把手放在七海肩上。 七海自然地抬起头来。 店长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好了,要是迟到就不好了喔?」 「好、好的。」 因为这句话,七海下定决心走出更衣室。虽然要前往赴约实在还需要勇气,不过就个性上,七海不容许自己在约好的时间迟到。店长很清楚地看穿这一点。 「那么,我先走了。」 「好。加油喔。」 七海被这么送出门,又立刻开始紧张了起来。 到底要在什么事上怎么加油?只不过是与空太在约好的地方会合,去看舞台剧,然后吃完饭再回家而已。 并没有要做什么特别的事。虽然像这样对自己做了很多辩解,但是毕竟要在圣诞夜与在意的男孩子一起度过,对于七海来说还是非常特别,心跳只是不断加速而已。这个情况,在离开打工的地方、前往车站、穿过剪票口、站在月台上、搭上了电车,依然没有镇静下来的迹象。 途中,电车稍微迟了一些。因为这样,七海在换乘的车站只好用跑的。花了时间仔细梳整好的发梢乱了,前额留了些汗,浏海黏贴在上面。 七海想用手压住把受害降到最低,却因为地下铁月台吹过的强风,头发变得乱七八糟。 还来得及搭上预定搭乘的电车,算是至少的安慰。 气喘吁吁的七海站在门边,看着映在窗户上的自己。 发稍不听话,发型也乱七八糟。她慌慌张张地整理好,也整理了因为跑步而乱了的服装,却无法如愿弄好。离开打工地点的更衣室时,明明还可以接受自己的……一想到要以这么不顺眼的打扮赴约,七海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到下一个车站,涌入了大量的上班族。这附近是有名的办公大楼区。在爆满的电车当中,又变得更加狼狈。这么一来,事前的所有准备全都功亏一篑了。 映在黑暗车窗上的七海,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电车一站一站地前进,即使七海还不希望到站,却仍天不从人愿地依照预定时间抵达车站。 像是被其他乘客推挤出来似的,七海来到月台上。在几乎是一身西装与大衣的上班族人群中,披着红色大衣的她显得格格不入。这又让她感觉越来越难过了。 即使已经觉得受不了,七海还是随着人潮上了楼梯。 冲进洗手间里做最后的挣扎。站在镜子前面,把大衣整理平顺,也把顺着放下来的头发梳整好。不过却完全不对劲,一点也不可爱。镜子里的七海板着一张脸。 然而,应该已经没什么时间了。一看时钟,已经快要到会合的时间了。 因此,七海走出洗手间,穿过剪票口,为了走到外面而继续爬上楼梯。外面吹来的冷风拂过脸颊,七海抬起追着阶梯的目光,便看到乌云密布的夜空。要是再下个雨,就真的完全被诅咒了。她这么想着,重新加快脚步前往会合的地点。 办公大楼及外资饭店林立的空间,冒出一块休憩的场所……会合地点喷水池广场给人这样的印象。装设着圣诞节的灯饰,闪闪发亮。情侣们的身影引人注目。其中,一副很寒冷的样子缩着身子、背对街灯的空太身影,七海一下子就发现了。因为已经看惯了他的姿势与感觉…… 空太的目光追着一对应该是大学生的情侣。他是一边想着什么一边看着他们的呢? 「神田同学。」 七海缓缓靠近空太的背后,本打算这么出声叫他,但空太却没有回头。这也难怪。因为呼唤空太的只有嘴唇而已,声音并没有发出来。 像是要掩饰自己的软弱一般,七海拍了拍空太的肩。 空太大概是吓了一跳,身体颤抖了一下。 因为这样而准备回过头来。不知道为什么,七海笔直地伸出了食指。 指尖碰触到空太柔软的脸颊。 「我说你啊……」 空太的声音听来有些不满。 七海察觉自己做了不像平常会做的事,紧张感突然来到了极点。 现在光是空太说些什么,七海就好像会崩毁似的。 她的视线集中在空太的嘴唇上。 他会说些什么? 虽然七海这么想着,空太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地眨着眼。 映在空太眼里的,应该是身穿红色大衣与荷叶边迷你裙,几乎快被期待与不安压垮的七海。 空太的嘴唇终于动了。他到底会说什么呢?不,那根本就无所谓。现在只希望赶快恢复平常的样子,想自然地说话。就像在樱花庄时一样…… 如此盼望的七海耳里,传来空太的声音。 「你是谁?」 「是我!青山七海!」 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当然,空太也只是在开玩笑。自己明明也很清楚的…… 「抱、抱歉……因为觉得有些意外……」 空太的视线由上往下走,又再度回到上面。两人目光对上时,七海自然地把视线别开。 「……果然很怪吗?」 七海尤其对于直顺放下的发型没有自信,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伸手摸了脖子后面。 「因为感觉很不一样,所以吓了一跳……」 「……哪里不一样?」 「我想想……」 心跳加速,仿佛听得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地跳着。虽然不想被空太听到,却也不能用双手压住,七海只是紧咬下唇忍耐。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空太的感想…… 「这样的青山也不错。」 这一瞬间,七海的视野突然变开阔了。 「真的吗?」 但是,眼里只看得到空太,丝毫不在意周围人们的存在。 「不过,总觉得有点像美咲学姐。」 毕竟一起住在樱花庄,自然就会知道个人衣服的喜好吧。虽然对于空太会察觉而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现在却因为刚刚那句话,鸡毛蒜皮的事变得不重要了。 「这些全都是跟上井草学姐借来的。」 七海如此说明了之后,紧张的感觉一口气舒缓下来,能够自然地微笑了。 「因为想让神田同学稍微吃惊一下。」 「……我确实是吓了满大一跳的。」 「那么,算是大成功啰……还好有努力过……」 七海小小声地说着。真的是太好了。现在一个不留意就会掉下眼泪,不过在空太面前只能拼命忍住。 「咦?」 「我是说开演的时间差不多了。」 七海逞强地撒了谎,接着逐渐恢复原来的样子。 「喔,那得赶快走了。」 「嗯。走吧。」 七海拉着空太的手肘,快步走了起来。空太差点失去平衡,不过还是立刻走在七海的身边。 两人目光对上。 「什么事?」 「没事。」 大概是对于好心情的七海感到奇怪,空太歪着头不解。 七海心想自己真单纯。真的很单纯。对于约会的邀请感到紧张,又为了赴约的衣服而大费周章,而且今天到刚才为止心情简直糟透了,却又因为空太刚刚的一句话而变成了最棒的一天。 不过,正因如此才会喜欢他——七海一边看着空太的侧脸一边如此心想。 ——好好地传达自己的情感吧。 虽然现在还不行……等到二月的甄试结束,再好好地说出来吧。 在这样的七海身边,空太很开心似的炫耀着猫咪经。 第5.5卷 另一个圣诞夜 已经决定要在圣诞夜把这个戒指交给她。 1 十二月二十四日。第二学期最后一天,也是圣诞夜。 结业式后的图书馆,几乎像是被包下来的状态。安静的室内,只有一名男同学的呼吸声,还有放在偶尔会发出低沉声音的暖炉上的水壶,发出水蒸气喷出的声音。 坐在暖炉附近的三鹰仁,正在解二次函数问题。是大学考试的模拟考题。 自动铅笔的笔芯在笔记本上流畅地动着。以固定的节奏写出计算式,顺畅地画出图表曲线。 计算结束之后,用纤细的手指把有些往下松落的眼镜推回去。 比对参考书的模范解答与自己的答案。答案正确,图表也没有错。仁对于毫无困难地解答, 松了一口气。 一边伸懒腰一边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一点半多一些。 「难怪肚子也饿了。」 总之,先用宝特瓶装茶来分散注意力。 这时,门口传来了声音。 「饭也不吃就一直念书,还真是认真努力啊。」 即使不用特地确认,光是那个毫不客气的措词,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仁故意露出惊讶的样子转向他。 门旁站着一位男同学。一身制服上披着外套,脖子围着围巾,肩上背着书包的放学装扮。 眼睛透过黑框眼镜的镜片,笔直盯着仁的,是这个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一板一眼的认真个性,显示在整理干净而醒目的头发上。领带也仔细固定在上头,既不歪斜也没有扭曲。 虽然是上了高中才认识的,但现在已经是三年同班的孽缘了。 「你要是念得太认真,可是会考上大阪的艺大喔。」 「你那是对以志愿学校为目标而努力的朋友所说的话吗?」 「谁是你朋友啊?」 「还是称为好朋友比较适当?」 「你这家伙真的是……!」 总一郎用力咬紧牙根,因为愤怒而使得眉头皱了起来。 「干嘛那么生气啊?因为前学生会长很罕见地那样讽刺我,所以忍不住想多话。」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态度,才让我想讽刺你!」 「这我倒是没发现。真是抱歉啊。」 「没心要道歉就别道歉了。」 仁耸了耸肩开玩笑,不过总一郎还是一脸可怕的表情。 「那么,你专程跑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推甄确定进入水明艺术大学传播学系的总一郎,实在不像是为了念书而来到图书馆。 不过,因为他认真的个性,倒也不能否定他是来自习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应该不会向仁攀谈,而是迅速地翻开教科书。 「称不上是有什么事。」 总一郎这么说了,却仍紧闭着嘴,露出不愉快的表情。接着,与仁斜面对面地在隔壁书桌坐下。两人的距离大约三公尺左右。总一郎不发一语地观察继续解下一个问题的仁。 「……」 「……」 结果,仁解完了一个问题,总一郎还是没说出到底有什么事。 仁不在意地对着答案。这次也是正确解答。 「话说回来,前学生会长为什么会来念水高?」 对于始终不开口的总一郎,仁反倒丢出了话题。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们都在一起三年了,我却都没问过这个吧?」 「不要讲得那么奇怪。我们不过是连续三年都在同个班级而已。」 「所以,是怎么样呢?」 「我跟你不一样,没有什么有趣的原因。」 「我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原因啊?」 无视仁说的话,总一郎继续说着。 「我的亲戚当中有人念水明艺术大学。虽然现在已经毕业了。」 大概是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总一郎看着窗外遥远的广阔天空。现在天空已经放晴了。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会下雨或下雪,不过姑且不管预报准不准确…… 「亲戚啊。然后呢?」 「国三的时候,我因为那个人的邀约来看文化祭,这大概就是契机吧。」 「喔,原来如此。」 附属高校水高的文化祭,因为和大学共同举办,所以规模与普通的高中完全不同。再加上从艺大前站就开始绵延的红砖商店街也会提供协助,所以既是学校的文化祭,也是街上祭典的一大盛事。 实际上,有很多学生是在这个时期来学校参观之后,便决定报考水高。 「国中虽然也有文化祭,但是该怎么说呢?等级完全不同,让我受到了一些冲击。」 「因为这个热闹喧腾的祭典持续一个星期呢。」 就连仁也一样,因为一年级第一次体验到的文化祭,忍不住怀疑起学校的精神状态,不过也有莫名理解的部分。国中级任老师推荐青梅竹马上井草美眹来念的,原来是这样的学校…… 「参观了文化祭之后,我就拿报考用的学校资料回家了。还记得自己在电车里仔细地看过一遍,当时就觉得在其他学校无法体验的事,说不定在水高就有可能,也认为那应该会为自己的未来加分吧。」 「真是个会算计又令人讨厌的国中生啊。」 不过,总一郎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因为现在对于媒体世界有兴趣,所以已经确实踏上进入传播学系的这一步。 「要我来说的话,为了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才来报考水高的人,实在是不正常。」 「用这种理由来选择高中……原来还有这么令人羡慕的人啊。」 「就是你!」 「在图书馆里要保持安静,小学的时候没教过吗?」 「还不是因为不正经的三鹰害的。」 「我没有不正经啊。况且,我还希望你说这才是最纯粹的动机呢。因为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想做什么都会成功呢。」 自己能做什么、没办法做什么;自己能成为什么、没办法成为什么。这一切都还模糊不清,所以能够天真无邪地相信无限的可能性,还以为自己不会被美眹的才能所散发出的光芒灼烧。 「现在做什么都不会成功了……你的说词,听起来就像是已经全部放弃似的。」 「我没有那么说……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想说,高中的三年,已经让我能够清楚分辨了。」 「不对真正喜欢的人出手,却交了六个女朋友的男人,你到底能怎么分辨啊?」 「今天的前学生会长还真是毫不手软啊。」 接着还嚷嚷着「好可怕、好可怕」,不过表情还是笑嘻嘻的。 「谁叫你都不改一下那个开玩笑的态度。」 「我已经在改了喔。」 「那里啊?」 「要说现在的情况,我已经没有跟任何人交往了。」 对于仁干脆地说出口的话,总一郎似乎感到相当意外,皱起眉头,紧闭着嘴。 「……」 「要我再说一次吗?」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用认真的眼神直盯着仁。 「要是我说是在开玩笑,大概会被前学生会长给宰了吧。」 「嗯,我是有这个打算。」 仁刻意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虽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我说已经没有跟任何人交往是事实。」 「分手了吗?」 总一郎稍微选了一下用字遣词,如此问道。 「……在这个情况下,『对方守护了乳臭未干的小鬼的将来』这种说法可能比较正确。」 「……」 「让我深刻感觉到自己一定要成为大人。」 仁不自觉地露出自嘲的笑容。 「你竟然还能存活下来,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被谁给砍了呢。」 「大概因为我不是值得砍的男人吧。虽然我已经有会被捅的觉悟……我很高兴获得谅解,同时又觉得自己很窝囊。」 「那就表示,我们还只是这种程度的小孩子而已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却自以为是大人了……真的是很难看啊。」 「那么,这次一定要成为大人。」 「我会慢慢来的。」 这时,对话暂时中断了一下。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 「还是那个?突然想见我之类的?」 「怎么可能?」 总一郎一脸打从心底嫌恶的表情。 「那就不要再跟我打情骂俏了,赶快回去吧?」 「你说谁跟谁在打情骂俏了?」 「前学生会长跟我。」 「谁叫你说了!」 「是你问我的吧?要搞清楚喔。」 「……」 总一郎一脸糟了的表情,陷入沉默。 「你要是真的没事就赶快回去吧。你这样板着脸待在这里,我也无法集中精神准备考试。」 「刚刚明明就说了一堆废话,你还真敢说。」 仁扮了个鬼脸,意识又回到数学问题上。这次是三角函数。 正开始计算时,总一郎开口了…… 「有关沙织的事。」 「皓皓?」 仁的自光继续看着题目。 「她正式决定要去奥地利留学了。」 「所以,前学生会长是来揍对皓皓多嘴的我一顿的吗?」 之前仁说出自己卖去大阪的决心时,皓皓——也就是姬宫沙织,便决定要离开日本去奥地利留学。因为会与男朋友馆林总一郎聚多离少,所以之前一直很烦恼,甚至比较倾向留在日本。 「如果是其他理由,我是很想揍你一顿,不过这次不是这样。」 「不然又是什么?真是拐弯抹角啊。」 仁缓缓提高视线。总一郎也正看着仁。 「拐弯抹角的人是你吧。我是指上井草的事。」 「喂、喂,别这样吧。竟然连前学生会长都讲起美咲的事。」 「听说你打算告诉上井草你要报考大阪的大学。」 马上就知道情报来源了。 「你是听皓皓说的吧。」 「嗯。」 「只要告诉女方,男朋友也会知道啊。」 那大概是上个月的事吧。在顶楼谈话时,已经跟沙织说自己打算在圣诞节告诉美咲。 「毕竟总不能不吭声就走吧。」 「你不打算乖乖向水明艺术大学的文艺学系提出申请吗?」 「要是这样,我早就直升入学了。」 因为仁有这样的资格。 「就算分隔两地,你也真的无所谓吗?」 「没关系啊。」 「三鹰的情况,跟我和沙织根本就不一样吧。」 「严格来说,本来就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人类。」 「不要岔开话题。」 「个性使然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这种时候,总会自然而然敷衍搪塞。是国中的时候呢?还是小学……试图回想却想不起来。 但是,并不是生下来就这个样子。关于这点倒是没来由地很清楚。 连仁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会闪躲了,对此却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得意。真是讨厌的个性。 「……」 即使紧闭着嘴,总一郎的目光还是带着这样的意识笔直看过来。 「你如果老是一副那么可怕的表情,会被皓皓讨厌的喔。」 「你以为是谁害的?」 「应该是我害的吧。」 「真是,你到底哪些话是认真的?」 「当然全部都很认真的。包含我要去念大阪艺大的事、现在正在准备考试的事,还有美咲的事,全都是认真的。」 「你……」 总一郎目不转睛地瞪着仁。 「被你这样注视着,真是让人害羞呢。」 「你不会因为拥有像暴风雨般的青梅竹马,就觉得自己很不幸吧?」 「我看起来有那么卑微吗?」 总一郎没有回答,视线落到地面。他轻咬着下唇,正在思考着什么事。 「被卷入暴风雨的,可不是只有你喔。」 接着他停下思考,如此说了。 「我知道。每次考试的时候,你都会对美咲燃起对抗意识。」 总一郎露出了苦笑。 「结果在这三年期间,考试方面我一次也没赢过上井草。」 期中还有期末……每次考试的时候,总一郎总是会卯足全力想赢过美咲。 「第二名是我的固定位置。虽然想过至少要赢她一次,结果最后的期末考也没办法。甚至还发生过度意识上井草而白忙一顿,最后掉到第九名的事……」 「我记得是二年级的第二学期吧。那真是杰作啊。」 总一郎听了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仁这才终于开始劝他息怒。 「当然,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不过,我也很清楚上井草不是普通人。虽然她本人可能觉得自己很普通,但这又更伤害了周遭的人,就像是手上带有钳子一样……」 「又不是虾子或螃蟹。」 「当然只是比喻啦!」 「我知道啦。」 「跟你讲话,还真是让人很火大呢。」 「是吗?我倒是很开心呢。」 总一郎从座位起身,拳头已经紧握着。话虽如此,他也不是这样就会挥拳相向的个性。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 仁刻意打断他。 「我知道。我很清楚前学生会长不是在讲自以为是的话,不然也不会因为担心我跟美咲而跑来图书馆了。甚至原本应该根本不想跟我们扯上关系吧。」 「既然这样!」 「就算这样……不,该说是更因为如此吧。你果然还是不了解美咲。」 仁自然看向暖炉的方向。从水壶冒出来的水蒸气,使得另一头的景色有些扭曲。 「我想,说不定根本就不可能完全了解某人。」 「我跟你的意见不同。」 「是吗?」 「了不了解根本就没有意义。结论就是,在你的心里还是有上井草的存在。」 虽然是平静的声音,但总一郎很有自信地说着。 「我说啊……」 「什么事?」 「你醉了吗?」 「我还末成年啦!你这个家伙,别人在讲正经事的时候,你老是这样,讲些不正经的话来调侃我。不,算了,现在不是要讲这些。你也差不多该承认了吧。你喜欢上井草吧。」 「有了可爱的女朋友,果然就不一样了呢。真没想到会从前学生会长的嘴里,冒出喜欢这个词来。」 「还不是你那个不正经的态度逼我说出来的!」 「是这样吗?」 「真是让人火大的家伙。」 「感谢你的赞美。」 「我根本就没在称赞你!」 「那可真是失敬了。」 激动的总一郎又想抱怨什么,不过大概知道那样也是徒劳无功,叹了口气后又坐回椅子上。 「而且,你能够放着上井草不管吗?你明明就是放她一个人会感到不安,所以才跟着来念水高的男人。」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那家伙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是想说有樱花庄那群伙伴吗?」 「你还真是知道一些丢脸的名词呢。连我听了都害羞起来了。」 「好像不真的揍你一拳,你是不会了解的样子啊。」 总一郎再次握拳站了起来。 「不用担心美咲的事。」 仁像是要确认自己的话,缓缓说出真心话。 「就像你说的,美咲已经有了伙伴,是美咲一直以来想要的伙伴。」 「其中也包括神田空太吗?」 「真不愧是前学生会长,很有看人的眼光呢。」 「我有时会觉得,那家伙看起来是最正常的,但搞不好是最怪的人。」 「毕竟他可是我感到自豪的学弟啊。」 虽然本人似乎完全没察觉,但是让怪人群聚的樱花庄凝聚起来的,毫无疑问是空太。真是个有趣的学弟。平白遭受波及、被耍得团团转,明明一定有很多话想抱怨,即使如此,就结果而言却也不对其他人感到绝望。不论何时都不以旁观者自居,生存方式本身就是个当事者。 老实说还真是笨拙的个性。不过,也有觉得羡慕他的时候。因为比起当个旁观者、假装聪明的样子,他看起来更像是活在当下。 「前学生会长要说的好话就是这些吗?」 仁像是要拉回话题如此说道,总一郎瞬间缄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再度开口。 「回到刚刚的话题……我是为了沙织的事来向你道谢的。」 「虽然我做了可能会被怨恨的事,但应该没做什么值得别人道谢的事吧。」 「关于留学,我不知道向她说过多少次『你应该去留学』。但是,内心某处还是有一部分希望她留在日本。应该是这样才让沙织犹豫不决吧。事实上是多亏了你,才让她能够下定决心。对沙织而言是这样,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仁默默地听着,中途完全没有挖苦或嘲笑。 「……这么说的话,要道谢的人应该是我。」 「这我倒是想知道理由。」 「谢谢你特意这么担心美咲的事。」 「不、不是我!只是因为沙织从以前就一直很在意上井草跟你的事而已!」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总一郎把脸别开。 「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当然是这样。」 「那么,帮我向皓皓问好。」 「自己去说。」 「别这样嘛,反正你等一下要跟她约会吧?」 「……」 眼看总一郎的脸越来越红。 「今天是圣诞夜了嘛。」 「那、那又怎样!」 「没怎样啊。这种日子,接吻也比较容易吧?」 「烦、烦死人了!」 总一郎发出巨大声响站起身,准备走出图书馆。 「看你这个反应,原来是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了吧?」 「吵、吵死人了!」 「没有自信的话,要不要拿我练习看看?」 「才、才不要!」 「开玩笑的啦。」 「那、那当然!」 总一郎准备离开图书馆。仁不自觉地对着他的背影出声。 「喂,学生会长。」 仁也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有些意外。 「别忘了加上『前』字。」 仁充耳不闻,继续说道。 「我……果然是做错了什么吧?」 不论总一郎或皓皓,都曾问自己真的要去大阪吗?那是因为他们反对把美咲一个人留下来。 「是啊,你是做错了。」 「这样啊。」 「不过倒也没做错什么。」 「这样啊。」 「毕竟如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说不定也没有人会知道。」 「……」 「就算现在觉得做错了,说不定过了几年,有天会觉得其实自己并没有做错。」 「……」 「即使现在觉得没做错,也许明天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一定。」 「说的也是。」 「就像三鹰所说的,上井草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所以,也许你已经没必要因为担心而一直待在她身边。预想之后的事,你那为了将来所以现在要保持距离的想法,就理论上可以理解。只是,你聪明巧妙的做法,实在让人觉得不是很愉快。」 「那么,现在立刻开始交往,不到一年后就分手,这样做会比较好吗?」 「不要分手就好了。」 这是不可能的。只要仁还没舍弃自己的梦想……无论如何就是会感受到自己与美咲之间的差距,然后就会开始焦躁,焦躁会转变成不耐烦。最终,这个焦躁不耐烦会将仁的身躯侵蚀浊黑,就连最珍惜的美咲也会变得可憎。 甚至连现在都有这样的倾向。 仁为了甩开讨厌的情绪,故意调侃般说到: 「说着『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而还能被原谅的,就只有流着鼻涕的小学生喔。」 这句话中的意思,总一郎应该已经明确了解了。 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那么,学生会长又如何呢?是因为以前觉得很棒才来念水高的吧?这件事没有做错吗?」 「我觉得根本就是大错特错。真不应该跟像你还有上井草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那可真是抱歉。」 「不过啊……我现在已经没办法想象未曾认识你或上井草的自己了。」 「哈哈,这我有同感。」 听完仁说的话,总一郎朝门伸出手,缓缓滑动打开。他没有立刻走出去,背对着仁说道: 「三鹰。」 「嗯?」 仁仿佛说着「还有什么事吗」,冷淡地响应。 「好好加油啊。」 越过肩膀看到的侧脸,似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总一郎才是吧。如果太过贪婪饥渴,可是会被皓皓讨厌的喔?」 「谁、谁饥渴了啊!而且,不准用那种奇怪的称呼啦。」 因为害臊与愤怒而满脸通红的总一郎,转过头来抗议。 「越是平常看起来认真的家伙,一脱缰绳就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因为欲望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自己控制的。」 「由你来说还真是莫名地有说服力啊。」 「说不定会出乎意料,是皓皓松脱缰绳就是了。要小心别被袭击了。」 「你要是再讲些奇怪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是遵守学校纪律的学生会长应该讲的话吗?」 「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学生会长了。」 「这倒也是。那么,就算逾矩也无所谓啰?」 「你这家伙真的是……」 「至于进展到哪里,事后再来向我报告就好了。」 「谁要跟你说啊!」 门「砰」的一声关上,这回总一郎真的离开了。 「哎呀哎呀,真的惹他生气了吗?」 自言自语的声音,回荡在只剩下仁一个人的图书馆里。突然深切感觉到寂静。 「认识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啊。」 这样的人,真是让人觉得麻烦到了极点。不过因为也让人觉得感激,所以才不可思议。真的,让人感激得忍不住笑出来。 仁放松地靠上椅背,缓缓吐气并看着天花板。日光灯的光芒微微闪动着。 仁的手自然地伸到上衣口袋,从里面拿出银色的设计款戒指。这是这个月买的东西,要在今天交给美咲。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重要的事必须说出来——自己不念水明艺术大学;想一个人去念大阪的大学;已经跟六个女朋友分手…… 还有比任何人都更喜欢美咲,但却不能现在就立刻在一起。 因为想以成为剧本家为目标专心念书。 「那么,我也要回家了。」 仁把戒指放回口袋,收拾参考书与笔记本。关上暖炉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画面显示「神田空太」。 仁按下通话键,接听电话。 「唷,怎么啦?」 『啊,仁学长。是我,我是空太。』 「我知道啦。」 『你现在人在哪里?』 「学校的图书馆。」 『那么,有件事想拜托你。』 「礼物的话,去向圣诞老公公要吧。」 『不是那种事啦。』 「那么,是受欢迎的秘诀?」 『虽然务必想向你讨教,不过也不是这件事!』 「不然是什么事?」 『是蛋糕啦。我已经向商店街的蛋糕店订购了,想请你回家的路上去领回来。因为我傍晚要跟椎名一起出门。』 「真白有出版社的尾牙,而空太是要跟青山同学约会嘛。」 『不,并不是约会。』 「你们要一起去看舞台剧,然后吃完饭才回来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虽然……一般称之为约会……不过仁也没说出来。因为就算是空太,只要实际上处于那种状况,也一定会察觉吧。所以先不说出来,可能会比较有趣。 『虽然可能会稍晚一些,不过事情结束之后,我就会最马上带着椎名一起回去了。请仁学长不要到处乱晃,要待在樱花庄里喔。因为要大家一起欢度圣诞派对。』 「我知道啦。你最近怎么每天都讲这个台词啊?」 『有、有吗?』 「要是你这么露骨地叮咛我,不是会让我忍不住想探究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吗?」 『什、什么事也没有啊!真、真的啦!』 即使没看到本人,空太慌张的模样也仿佛就在眼前。仁忍不住在喉咙深处笑了。 「好、好,我知道了。」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啦。只是很普通地办圣诞派对……』 「我都说我知道了。」 应付完再次叮咛的空太之后,仁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回裤子的口袋里。 拿起书包,走了出去。 比平常更强烈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并不是因为期待圣诞派对而感到兴奋,是因为意识到今天要全盘告诉美咲。 「这还真是不妙啊。」 发出声音后,紧张感又更加剧烈了。 不过,对于身体老实地反应出来,仁有种奇妙的安心感。虽然无法相信脑袋所想的事,但却能相信身体所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真心。 「我……还真是很喜欢美咲呢。」 莫可奈何地,就是如此。 2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下午五点。 住在樱花庄10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人正在都内的商务饭店里。 房内有一张床、有一张镜面的桌子、一张椅子。简朴的房里丝毫没有不必要的东西,装饰也枯燥无味。 不过,龙之介对于房间的样子并没有不满。 网络设备很完整。 只要满足这个条件,就没有抱怨的道理。 他迅速打开笔电的电源,接上局域网络。 操作系统启动之后,首先连结上设置在樱花庄里自己房间的服务器。淡然地进行工程,静待下载完必要的数据后便开始工作。 室内只回荡着「喀哒喀哒」轻快的敲击键盘声。 现在所进行的是游戏引擎的开发,遇到些许困难。减轻物理演算的处理负荷,并没有依照自己所想的进行。 游戏软件开发公司提出了希望增加对象数量的要求,所以他正在处理。绘图系统已经被缩减到极限,所以只能在物理演算上加工。 龙之介每次敲打键盘,画面上的原始码便不断被写入。龙之介所开发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女仆,正在画面的右下角拼命努力工作。二头身的娇小身体,移动着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铅笔,正在书写回复的邮件。 女仆的3D模型,是由住在同一间宿舍的三年级生——上井草美咲擅自做出来的。别说是设计了,就连骨构造与动作数据的制作都非常高超,所以才会像这样被使用。不愧是自行制作动画都能让世间惊讶的实力派,质量上没得挑剔。 美咲心血来潮的时候,就会定期制作配合季节的服装或发型,以及新的动作。现在已经有十套服装、五种发型,而动作的数量则是数也数不清。 邮件的回信作业似乎是处理完成了,女仆朝向画面的这一边。 「砰」的冒出像漫画里的对话框。 ——龙之介大人,邮件的处理已经完成。 女仆毕恭毕敬地鞠躬致意。 ——工作的委托有三件。其中一件是新的工具制作委托,第二件是跟动作控制系统的改版有关。我这边已经联络对方,表示龙之介大人将会另外回信。 信息量一增加,女仆的背后就会出现记录。 ——关于与工程师情报交流的邮件清册,已经移动到保存文件夹里,有空的时候请再做确认。主题是关于网络程序。其他獧有来自空太大人不得要领的信件,已经大致随意地读过了。 在信件处理方面,已经到达几乎完美的程度。扩大其机能后,现在还能应用在聊天室或樱花庄的会议纪录上。 上个月起,取得女仆用的社群网站账户,已经开始运用测试。每天平均都会留下四、五篇文章,这一个月的关注者也突破百人了。目前还没被察觉是AI,算是很顺利的开始。 女仆的高机能化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随之而来的,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因为让她常驻的关系,所以需花费莫大的内存容量与处理的负担。 一般普通的计算机已经没办法让她正常动作。现在在笔电画面上动作的女仆,其实并不存在于笔电里,而是在樱花庄102号室……龙之介房内所设置的服务器里,以高规格的主机动作。 透过连到这里的网络线,只输出演算处理的结果。 「这次工作结束之后,必须高速化女仆的处理。再继续增加中央处理器的负担就不行了。」 在夏天之前,最好也把房里所有计算机的冷却系统改为水冷系统。 龙之介正打算回到工作上时,女仆又说话了。 ——那个,龙之介大人,很抱歉打扰您工作…… 女仆就像人类一样,也会吞吞吐吐。 ——什么事? ——刚刚看了一下服务器的衣柜,发现又增加了新的洋装。 毫无疑问是美咲干的好事。因为在服务器已经准备了一个可以放入女仆档案的文件夹。 ——我可以去换装吗?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谢谢您。 女仆优雅地鞠躬,随着一阵烟消失在出现的试衣间里。画面透过帘子只看得到里面的影子。 影子不断蠕动着,大约五秒后即换装完成。 走出来的女仆,身穿红色与白色基调的毛茸茸服装。应该是所谓的圣诞老公公。以龙之介的调调来说,就是圣诞夜里由烟囱非法入侵的谜样老人。不过,就女仆的情况来看,倒是完全看不到老公公这个要素…… ——今天是圣诞夜了啊。 ——龙之介大人对这个没有兴趣呢。真是抱歉。我还是去换回平常的服装。 女仆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准备回去试衣间。 ——换衣服只是浪费时间。今天穿这样就好了。 ——谢、谢谢您。 女仆恭敬地点头致意后,一副充满干劲的样子坐回画面上的书桌,开始像是事务性的工作。 这时女仆察觉到了某件事。 ——啊,龙之介大人。有您的邮件。 ——谁寄来的? ——那是…… 女仆欲言又止的原因,一看信箱就立刻理解了。 丽塔‧爱因兹渥司。 龙之介的表情明显变僵硬。每看到这个名字,脑海里……或者该说脸颊就会回想起那天亲吻的感觉。九月结束时,在成田机场出境大厅,与轻飘飘的温柔香味共同造访的柔软触感…… 光是回想起来,人都快要昏了过去。双手满是鸡皮疙瘩。 龙之介仿佛要挥去那令人作呕的记忆,摇了摇头。 ——交给你回信了。 龙之介向女仆提出指示,逃避似的回到工作上。 在屏幕画面上,女仆鼓足了干劲。 ——请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响应龙之介大人的期待,击退外国产的害虫给您瞧瞧的! 3 日本时间是下午六点。大约有九个小时时差的英国,现在还是早上。 ——龙之介,Merry Christmas!丽塔‧爱因兹渥司。 穿着睡衣的丽塔,用自己房间的笔电寄出邮件到日本。 两脚屈膝跪坐在椅子上,喝着红茶等待回信。时间静静流逝,温柔晨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这里是曾经与真白同住在一起的学生宿舍。 格局恰好适合一个人居住。不过,自从变成一个人之后,就开始觉得房间好宽敞。即使真白到日本已经过了九个月,现在这种感觉依然没变。 有时会无意识地想找真白说话。 今天早上也是,一觉醒来之后,睡昏头的脑袋还在想着要帮真白做饭。现在这个任务,已经由日本的少年……神田空太接棒了。 想象着被真白耍得团团转的空太,丽塔微微笑出声了。 看着窗外。天空好蓝,真是好天气。日本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吗? 「就算是晴天,那边现在也已经是晚上了呢。」 这么说出口的同时,响起了通知收到邮件的声音。 一看到内容的瞬间,神清气爽的好心情就到遥远的彼方旅行去了。丽塔不高兴的情绪,老实地显露在脸上。 ——现在,龙之介大人正认真地专注于游戏引擎程序的高速化作业。因此,我无法转达丽塔大人的无聊邮件。特此致歉,盼能获得您的理解。您的情敌·女仆敬上 又是这个。 从日本回来已经三个月了。 明明几乎每天都寄出邮件,但目前为止收到龙之介自己寄送的回信,却只有一封。而且还是对于繁忙制作文化祭的「银河猫喵波隆」的背景作业,称赞「做得很好。值得赞许。」这样乱七八糟的一句话而已。 之后都是由龙之介所制作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进行回信的工作。 「我可是寄了这么多的信件过去,龙之介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 一点也不有趣,令人生气。第一次被男孩子如此残酷地对待。不过,不可思议的是,丽塔完全没有「那就算了」这种放弃的心态。反倒是「一定要让龙之介喜欢上我」,完全点燃了斗志。 「我可是很不服输的。」 接着敲打键盘,送出信件。 ——我没有事要找女仆你,请把龙之介交出来。 ——现在,龙之介大人正认真地专注于游戏引擎程序的高速化作业。因此,我无法转达丽塔大人的无聊邮件。特此致歉,盼能获得您的理解。女仆敬上 女仆故意又寄了同样的信件回来。 ——做这种蠢事也没有用喔?因为我已经很清楚你比空太还要聪明伶俐了。 ——竟然拿我跟空太大人比较,丽塔大人您也真坏。 ——总之,我想要谈话的对象是龙之介。 ——丽塔大人您才是,既然不同于空太大人、不是个笨蛋的话,是不是请您也该接受现实了呢?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龙之介大人觉得您是个大麻烦。是个大麻烦。 ——龙之介只是在害羞而已。想我在他脸颊上亲昒的时候,他可是高兴到昏了过去呢。 ——那只是因为龙之介大人讨厌女性而已!请不要随便做出自己想要的解释。况、况且!您不过是个乡巴佬而已,竟然擅自满足了条件,还突然就以为自己的好感度超高,没常识也该有个限度!而、而且!竟然还亲、亲了龙之介大人,您、您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看来亲吻的话题让女仆产生动摇了,变得很激动。见缝插针,再继续扰乱看看好了…… ——我吗?我是丽塔‧爱因兹渥司。年龄是十六岁。别看我这样,我可还是个新手画家喔?身高是一百六十三公分,体重是秘密。三围是88、58、87。五岁之前都还相信圣诞老公公的存在。专长是绘画,现在最喜欢的东西是龙之介。 ——您还真敢厚着脸皮说啊。 ——感情就是要直率地说出来,才能传达给对方。 ——那只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而已!况且,为什么是龙之介大人呢?如果是丽塔大人,一定会有成群的男性被您的美貌吸引而来。其中也会有能受到您青睐的男性吧。 诚如女仆所说的,丽塔经常受到男性主动攀谈,也会被询问电话号码,饭局的邀约更是多到数也数不清。 不过,都没有用。 凭他们无法动摇丽塔的情感。至少,还比不上绘画来得刺激。 ——很遗憾,我只会对龙之介感到心动。 ——我正在请教您其中的理由。 ——因为他很帅啊。 ——龙之介大人的确很帅。特别帅气。 ——他那中性的容貌真是充满魅力。有魅力到希望他来当我的模特儿。 ——啊,那请务必让我欣赏……不过,不能当您的模特儿!在画室里两人独处,丽塔大人究竟打算做什么啊! ——我会忍着只脱他的上半身就好啰? ——你这个狐狸精!西洋的狐狸精!果、果然不能让您接近龙之介大人!您这样逼近龙之介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可以的话,想让他成为我的东西。或者,该说是想让我自己成为他的东西。 ——真是何等猛烈的追求啊!实在是太不谨慎节制了! ——不谨慎节制的是女仆你吧。 ——您说我哪里不谨慎节制了? ——不过是个随从,竟然对主人抱持邪恶的情感,实在是太下流了。完全就是居心不轨吧。 ——我、我并没有居心不轨…… ——你想把我支开好独占龙之介吧?而且今天又是圣诞夜。不过,我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反、反正,龙之介大人很讨厌您!如果懂了,就请赶快放弃吧。 结果,又回到原点了。 丽塔的手暂时离开了键盘。 「果然,远距离单相思是很困难的呢。」 丽塔从窗户眺望远方。这片天空绵延到日本。 「不过,说得也是。那就直接去见他好了。」 然而,没办法现在立刻过去,因为正在作画,准备参加比赛。另外也还有一幅附近美术馆委托的现代美术展用作品。虽然不打算放弃龙之介,不过绘画对于丽塔而言是代表自己的证明,所以要继续画画。绘画也会成为其他的生命力。比方说,这会支持自己喜欢龙之介的感情,然后,这感情又会成为新的能量,接着又让自己强烈地想要作画。 虽然原本是打算把真白带回来才造访日本,但丽塔实际感受到还好自己去了这一趟。这让丽塔想起了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把自己拉回曾一度中断的绘画之路,比去日本之前变得更喜欢绘画,也有了其他喜欢的东西。因为这样,感觉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很充实。 一边看着桌历一边确认行程的丽塔,看到明年一月,接着来到二月。二月的十四日进入视野的瞬间,因为想到了好点子,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记得日本的情人节,是送巧克力给心仪的男孩子的节日。」 其实现在就想拿着护照飞去日本。不过,这件事要暂缓。 「请期待情人节吧。」 丽塔在阖上笔电的同时如此说着,浮现坏心眼的笑容。 4 一看手机,电子时钟显示八点九分。 在距离艺大前站三站的地方,一家以卖鸡翅自豪的居酒屋,店内几乎是高朋满座,热闹喧嚣。 在吧台一角有张无精打采的脸。担任樱花庄监督教师的千石千寻,正唠唠叨叨地说醉话。 「真是的,既然是圣诞夜,就不该待在这种平凡的居酒屋,开心得飘飘然的男女就该去更时髦的意大利餐厅才对。」 正因为是圣诞夜这样特别的日子,所以有许多情侣档客人。大约有一半以上都是。 这么开心的气氛,正是千寻心情恶劣的原因。 「因为不景气,所以大家都没办法把钱花在约会上吧。」 坐在隔壁的同事小春,一边倾倒着啤酒酒杯,一边无所谓似地回应着。她的脸微微染红。聚餐才开始一个小时,两人都已经喝开了。 「真是的,不要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既然是圣诞夜的约会,就该一边看着美丽的夜景,一边说『好美喔』、『你更美』之类的话吧。啊,店员先生,我要追加啤酒。」 「我也要~」 紧接在千寻之后,小春也递出空了的啤酒杯。年轻的男性店员开心地撤下酒杯。 「欸、欸,你不觉得刚才的男孩子很可爱吗?」 小春如此说道,却完全被漠视。 「如果讨厌夜景,就赶快滚回饭店去交合吧。反正,那就是最后的目的。」 「来了,啤酒,让您久等了。」 越过吧台,蓄胡的中年店员递出两杯啤酒。千寻与小春同时收下,总之先来一口。 「哈~」 「啤酒真是美味啊~」 接着送上点的丸子串烧,里面加了紫苏。 千寻依然一脸不高兴而扭曲的表情,把丸子送进嘴里。 「话说回来啊,千寻,你打算怎么办?」 吞下串烧的时候,小春如此问道。 虽然最重要的部分完全被省略了,不过联想得到的事有两件。 「你在问哪一件?」 「当然是和希同学的事啰。」 「哪来的当然啊?」 遇到麻烦的话题,啤酒就喝得特别快。千寻向店员追加了已经搞不清楚是第几杯的啤酒。年轻的男性店员又开心地过来撤下杯子。 「彼此都已经是成人了,不让步的话是不会有进展的。」 「唯独不想被你插嘴管这件事。」 千寻斜眼瞪了过来,小春扮鬼脸地笑了。 「好~可怕喔。」 「真是的,居然还敢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问我『你打算怎么办?』啊。害我打冷颤了。」 「不需要这样责备我吧。因为那个时候,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和希同学啊。」 「以你来说,只不过是羡慕别人的东西罢了。你最好改一下那种个性。我是说真的。」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和希同学不太一样吧?他又还不是千寻的东西。嗯,虽然我确实是很羡慕你们两个像是相互支持彼此梦想的关系啦。因为我只是受到担任教师的父母亲影响,才想说当老师好了,一点也不有趣。」 「我原本就没打算要有趣啊。」 「而且,在大学毕业前,千寻会拒绝和希同学的告白,并不是因为顾虑到我吧?」 「……」 确实如同小春所说的。 在大学即将毕业时……和希已经是游戏开发者而有所进展,还往前走到了毕业的同时就开公司的地步。梦想近在咫尺。 然而,千寻以绘画为工作的梦想,却还在梦中徘徊流浪,别说是出口了,就连该前进的方向都还没找到。 所以…… ——让我考虑一下。 千寻如此回答和希,已经是竭尽全力。 她也曾有过还能继续的想法。即使一边工作也能作画,能继续创作自己的作品。 只是,所谓的社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忙碌,自己的时间被剥削的程度远超乎想象。而现在也还持续担任的美术教师,也是因为随波逐流于不得不先就业的迫切感,才开始从事的工作。 但是一回过神,美术教师已经成为生活的中心了,根本没空闲创作作品。 然后,到了将近十年后的今天,自己已经接受了身为教师的事实…… 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当初还认为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不断持续抗拒着……而这种感觉,如今也只存在于怀念的过往中。 「千寻是因为和希同学选择了与游戏不同的工作,所以对他幻灭了吗?」 「……」 应该没有这种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所订下的目标。况且,自己并不是因为头衔、地位或工作这种东西,才被和希吸引的。自己所喜欢上的,是试图去做些什么的和希。即使就结果而言,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藤泽和希这个人并不会因此就不是藤泽和希了。这种事一旦过了三十岁,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明白,对事物的标准也与以前不同了。好看、不好看……已经不再是拘泥于这种只有表面的小孩子了。 「我觉得,就算和希同学看到担任老师的千寻,也绝对不会幻灭。虽然有可能被取笑你不适合就是了。」 「我觉得会被取笑的是你吧。」 「咦~什么意思?」 「算了,无论如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唉……真是顽固啊。那么,我可以收下吗?」 「……」 「我可以收下和希同学吗?」 「干嘛要讲两次啊?」 「因为第一次你没回答我。」 小春啜饮着不知何时点的鸡尾酒,嚷嚷着「好喝」,感受微小的幸福。 「随便你啊。」 「这样吗?那我就努力看看啰。和希同学长得也不错,既是有名的游戏开发者,还是公司社长,所以收入应该也没话说。你不觉得是很不赖的货色吗?」 「你到底都在看那个男人的哪里啊?你以为那个游戏狂,能够正常地谈恋爱或过结婚生活吗?别指望了,一定会很辛苦的。」 「明明那么清楚,千寻根本还有所依恋嘛。真是个执着的女人啊,好可怕,好可怕。」 「如果你还要继续这个话题,那我就要回家了。」 「咦~等一下啦。圣诞夜不要留我一个人,我会寂寞死的。」 「像你这种人可以死皮赖脸地活下去,所以没问题的。」 千寻准备起身,小春紧抓着她的手臂。 「不要走嘛。」 每次都会对这种撒娇的动作感到不耐烦。一起去联谊的时候,总是会受到男性的青睐,所以更让人火大。千寻是死也模仿不来的。 「不然,我就改变话题好了。」 千寻老实地坐下,又追加了啤酒。 在这之后,还以为讨厌的话题结束了。 「那么,另一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小春却提出更令人讨厌的话题。 「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就很清楚,就是要拆除樱花庄的事啊。这次校长是认真的吧。毕竟他都已经扬言要在寒假找业者来调查老化腐朽程度,还有拆除评估作业了。」 「还没有在理事会上被同意啊。」 「话是没错啦……有跟神田同学他们说了吗?」 「没有说的必要吧。」 「我觉得还是早点说比较好。」 「那些家伙,现在连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怎么可能跟他们说啊?」 空太与真白似乎有些在闹别扭,七海则是明年早早就要面临决定是否能隶属于训练班的甄选。仁是考试与美咲的问题,美咲则是有关仁的事。虽然唯一只有龙之介还可以说算从容,不过即使跟他说了,也不会因此就有办法解决。 千寻仿佛吞下满腹错综复杂的情感,咕噜咕噜地大口灌着刚点的啤酒。 「啊~啊,总觉得真是讨厌啊。」 小春带着醉眼茫然的表情,突然如此说道。 「讨厌什么啊?」 「千寻竟然说着像是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会说的话,真是叫人惊讶啊。没想到那么冷淡的千寻,竟然很适任老师的工作。」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 「不过,那也没办法啰。因为千寻下个月就三十一岁了嘛~」 「你也是啊。」 千寻与小春的生日只差不到一个星期。 「欸,千寻啊。」 小春趴在吧台上抬起头。这是已经醉得很厉害的证据。 「干嘛?」 「我想要男朋友。」 「去找就好了。」 「我想结婚。」 「就去结啊。」 「还有……我想吐了。」 「赶快给我去厕所!都三十岁了,又不是大学生。」 「我可是二十九岁又二十三个月喔。」 「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时候,真是打从心底觉得很火大。」 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小春,步履蹒跚地前往厕所。虽然步伐看起来很危险,不过千寻却不想去帮忙。开什么玩笑?都三十岁了,至少要能照料喝醉酒的自己。即使是小春也一样。 「唉……」 独自一人留在吧台的千寻大大叹了口气。 「我想要幸福。」 然后无意地如此喃喃自语。 5 即使到了晚上十点,都会的街道也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样子。 外资的大型饭店周围,被圣诞节的灯饰点缀得色彩缤纷,办公大楼也散发出明亮的灯光。 在这样与高中生不相称的街道上,神田空太一边冒着雪,一边专注地寻找鞋子而走来走去。 脚步之所以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变得沉重,是因为正背着巨大的货物。而这货物的真面目,就是住在樱花装202号室的……椎名真白。 刚开始的几分钟,空太还因为背上感受到真白的触感,微微觉得兴奋,然而到了现在,却已经完全无暇去细细品尝这幸福。真的很重,只感觉到沉重。 现在正在搜寻的鞋子也是真白的,似乎是从尾牙跑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当空太找到行踪不明的真白时,她已经是打着赤脚。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穿着的鞋子弄丢呢?这虽然是本世纪最大的谜团,但因为弄丢的当事人是缺乏一般常识的生活白痴真白,所以空太决定不去深入思考。只是,他还是在内心吐槽了一下:「哪里来的灰姑娘啊!」 总之要找出鞋子。这是当务之急。 从开始寻找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依然没有收檴。不仅是因为范围太广,真白暧昧的证词也是个障碍。 「那个,真白,你真的是掉在这附近吗?」 在旁边出声的,是同样住在樱花庄的青山七海。今年夏天搬到203号室,是空太的同班同学。今天空太就是接受七海的邀约,一起去观赏舞台剧。 原本预定在这之后还要去吃晚餐的,却因为接到真白的责任编辑联络,说真白不见了,所以没有闲暇这么做。 也因为这样,肚子饿了。 还发出咕噜的声音。不过,声音的源头并不是空太。 「不、不是我喔。」 七海慌慌张张地解释。 「是我。」 声音是从空太的背上……真白所发出来的。 「你不是已经在尾牙的派对会场上,美食佳肴吃饱饱了吗!」 「没有吃得很饱。」 「这、这样啊。」 该不会是因为在意空太,所以食不下咽吧。毕竟她还特地从会场跑出来…… 「是八分饱。」 「明明就有吃!」 「神田同学……那么大声说话,会更饿喔。」 「说的也是……」 正如七海所说的,这次是空太的肚子叫了。 「真白,我再问一次,真的是掉在这附近吗?」 七海再次确认。 「也许是那边。」 真白从肩膀上伸出来的手,指向斜前方的饭店。那是举办真白参加的出版社尾牙的饭店。 一行人一边留意脚边,一边慢慢往饭店方向前进。即使来到建筑物的正面,也没找到鞋子。 「没有喔,椎名。」 「也许是那边。」 稍微思考了一下,真白再度提出指示。 照她所说的,这次将舵向左转。华丽的办公大楼耸立在面前。 在宽广的步道上走了约五十公尺,但是也没看到鞋子。 「也许是这边。」 在十字路口,真白指向喷水池所在的广场方向——刚刚就是在那里找到下落不明的真白。 虽然已经差不多疲累得想抱怨了,但还是强忍着把脚跨了出去。轻巧的七海还特地帮忙找了树丛后面,以及护栏的另一边。 即使如此,还是没找到鞋子。 一行人站在喷水池前。 「空太。」 「干嘛啊?」 「到底在哪里?」 「是我在问你!」 「神田同学……要不要放弃就回家了?」 七海的视线朝向地下铁的入口。一脸似乎想说「你看,车站就在那里了……」的表情。 「你看,车站就在那里了……」 还真的这么说了。 「青山你是叫我就这样背着椎名去搭电车吗?」 「反正在这三十分钟里,已经被那么多行人看到了,我想应该没什么好丢脸了吧。」 「怎么可能不会!在无处可逃的电车里,别人的视线可是超刺痛的!」 「我不在意。」 插嘴的人是真白。 「我会在意啦!」 「为什么?」 真白一脸无趣地探出身子,把下巴放在空太的肩上。多亏她,就连吐气都会吹到耳朵,感觉搔痒。 「又累又重,而且最重要的是很丢脸吧!」 「我不觉得丢脸啊。」 「就说是我会觉得丢脸!」 「空太。」 「又有什么事!」 「我累到困了。」 「这是请人家帮忙找鞋子,而且还让别人背着的人该说的话吗!」 「到樱花庄再叫我起来。」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啊!」 「可是我困了耶?」 真白在耳边打了呵欠。 「等一下、等一下,不准睡!怎么可以睡!我现在在干嘛?是的,我正在找你的鞋子!」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 「想找鞋子的人是空太,又不是我。」 「好~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可以大发雷霆吧。」 「不行。」 「这不是由你决定的!」 空太突然感觉到视线而转过头去,看到七海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真是太好了呢,神田同学。」 「可是我觉得现在自己在任何部分都一点也不好耶?」 「你们两个已经完全像以前一样和好了呢。」 七海这么说完,自己一个人先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啊、喂,青山!」 空太稍微烦恼了一下之后追上七海,并排走在她旁边。已经放弃鞋子。 步伐很沉重,一直背着果然很重。不过,是啊,就像七海所说的,也有好的一面。因为在这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与真白处于冷战状态,没办法好好沟通。正当空太这么想着的时候,背上传来安稳的睡眠呼吸声。 「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好!不准睡,椎名!至少要给我醒着!」 「因为空太的背太温暖了。」 「是我害的吗!」 「呼……」 「不要用睡觉的呼吸声来回应!」 实在是已经累了。光是在真白缺乏常识这点争执,也只是浪费时间。 「呼……」 而且,她还真的已经睡着了。 「唉……」 叹着气的空太身边,停下脚步的七海仰望署飘雪的天空。紧绷着表情,像是在想事情。 「青山?」 「上井草学姐,没问题吧。」 「喔,这件事啊。」 美咲悲叹着自己的情感无法传达给仁,不论任何言语、态度,全都被当作笑话带过…… 实际上,美咲至今已经告白过许多次了。把仁叫到顶楼,或者在鞋柜里放情书。 即使如此,还是觉得没有把情感传达给仁。 所以,美咲说要在这个圣诞夜里使出最后的手段。为此,空太与七海提供协助,让美咲与仁在樱花庄里独处。 剩下的就是两个人的问题了。 空太所能做的,就是祈祷两人顺利,还有就是绕到别处,尽可能晚点回家。 要直接回家,时间还太早。 这么一来,出现一个重大的问题。 「……我还要背着椎名到什么时候?」 6 樱花庄的103号室。 躺在自己房间床上的仁,只抬起头来看了时钟。 现在是晚上十点十分。 也差不多该是出门约会的空太与七海,带着参加出版社尾牙的真白回来的时候了。 因为预定要在十点开始樱花庄的圣诞派对。 但是,完全没有三个人回来的迹象。就连联络也没有。 而另外两个人……千石千寻与赤坂龙之介也一样,不知道去哪里之后就没再回来了。 「算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了。」 刚开始听到圣诞派对时,就觉得空太怪怪的,像在打什么鬼主意。而这几天还不断叮咛提醒,态度明显不太正常。 「不过倒是比擅长扯谎的男人要好。」 想起已经认识一年半的学弟的脸,仁笑了。 就在他想事情的同时,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 当然,空太等人还是没回来。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一开始就在等他们三个人回来。况且,这样对仁而言反而方便。 现在在樱花庄里的就只有仁与青梅竹马美咲,这么一来就可以好好谈谈了。因此,即使仁已经察觉,却还是配合空太等人的诡计。 美咲从刚才就去洗澡了。 等她出来之后再告诉她重要的事吧。像是打算报考大阪的艺术大学;还有考上之后要自己一个人去大阪;想花四年的时间自己专心学习写剧本。另外,也要直率地说出对美咲的感情…… 仁在脑海里整理之后,响起了敲门声。 他奋力地顺势起身。 「怎么了?」 敲门的对象除了美咲之外不会有别人。 不过,就算出声叫她也没回应。平常总是擅自开门进来。 仁觉得奇怪,往门口移动,然后打开门。 这时,他的心脏猛然跳动。因肌肤的白皙而感到目眩。 微微低着头的美咲就站在眼前。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淋淋的,仅围着一条浴巾、毫无防备的姿态…… 「笨蛋,你……」 「你在做什么」才讲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因为美咲冲进自己怀中。 遭受连续的意外攻击而失去冷静的仁,没能接住美咲的身体,被推倒在地板上。 反射性想支撑美咲的双手,环抱住因汗水而湿润的后背与腰身。被紧抱住的时候,浴巾从美咲的身上滑落。 吸附般的肌肤触感,由双臂直接侵蚀仁的身体。相迭的胸前感受到饱满的弹力,脚也彼此交缠在一起。 确实的存在感,美咲就在这里。两人身体交叠着,伴随着无法忽视的重量实感。这也难怪,因为有一个人就在自己身上。活生生的体温,隔着一件长袖T恤传了过来。慢慢地渗入……扰乱内心。 体内的血液因此瞬间沸腾,感觉连脑袋都要冒出蒸汽了。眼前逐渐染红,视野闪烁刺眼。 「……」 「……」 接着,沉默又压迫着内心。 惊觉不妙的仁开口了。 「笨蛋,你在做什么!」 好不容易挤出刚才没说出口的话。 如果不说话,会无法保持理性。 「你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喔,美咲。」 「我是认真的。」 依然把脸埋在仁胸前的美咲,磨蹭着额头。 「还说什么认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美咲沉稳的声音,融入寂静之中。 「你没搞清楚吧。」 「我很清楚!」 这次则是直接的情感完全扩散在房里。 「你……」 抬起脸的美咲看着仰躺的仁。纤长的睫毛不断颤动着。 「我想跟仁成为这样的关系。」 「你在说什么……」 「我喜欢仁……只喜欢仁。」 「……」 美咲以认真的神情凝视着仁。 「我只能对仁做这种事。」 「……」 仁无法将目光从她闪亮纯粹的双眸移开。 「这种事,如果是开玩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美咲。」 仁无法像平常那样闪避开来。只能说出来了,只能在这时候说出来了。 「所以……」 「美咲,我……」 「……」 「我喜欢你。」 「仁?」 大概是难以置信,美咲的声音有些发愣。 「跟你一样,我也只喜欢你。」 「真的?真的吗?」 「是啊。」 原本愁眉苦脸的美咲脸上,露出一丝光芒。 「那么,我……」 「但是,不行。」 「为什么?」 「要是现在碰了你,一定会狠狠地侵犯你的。」 「没关系,如果是仁的话。」 「怎么可能没关系?」 「我说没关系!」 「当然不行吧。」 「为什么!」 「……等我四年。」 「我不懂……我搞不懂仁。」 「……」 「明明喜欢,为什么不行呢!」 即使如此,还是有些事情不行。 「我也有话一定要告诉你。」 「什么?」 「水高毕业之后,我打算去念大阪的大学。」 美咲凝视着仁,目光毫不闪避地听完这句话。 「我要一个人,在四年当中专心学习写剧本。」 「这我已经知道了。」 「这样啊。」 仁对于美咲的响应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因为之前就认为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 房里随意放着考试用的参考书,而且也对空太、皓皓与总一郎说过了。千寻也已经知情,父母亲也是。美咲的姐姐风香也都一清二楚。 「因为文化祭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仁跟风香的谈话了。」 「这样啊。」 「不过,那根本就无所谓。我可以每天搭新干线去见你。」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我所谓要去念大阪的大学,不是那样的意思。」 仁深呼吸让心情、声音都冷静下来。 「哪里不一样?跟我所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完全搞不懂仁在讲什么!」 「……」 相对于仁,美咲的感情越发激动。 「我喜欢仁。」 「我知道。」 「不对,仁根本就不知到!我的喜欢,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喜欢!交往、约会、接吻……我想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 「跟仁的喜欢不一样吗?」 「虽然一样,但是现在是不同的。」 「……」 仁把手轻轻放在美咲头上。 「现在的我没办法好好珍惜你。」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美咲的声音听来就快要哭了。 「怎么可能无所谓?」 仁拼了命压抑在心中混乱打漩的黑色污浊情感。 ——无论什么形式都无所谓,想要征服美咲。 为了要让如此叫喊的恶魔沉睡下去……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无所谓……」 仁紧咬牙根,拒绝甜美的诱惑与邪恶的欲望。 接着,他慢慢轻抚美咲的头。 美咲紧紧抱着仁。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什么也不用做。」 「怎么可能……」 胸口感觉一阵冰凉。美咲冰冷的泪水落了下来。 「你……就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好。」 「可是,我搞不懂仁!」 「就算这样,美咲还是保持这样就好了。」 「我完全不懂。不管是仁的事,还是仁讲的话。」 「虽然应该会花不少时间……不过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请解释得让我听得懂!为什么?我哪里不对?告诉我,我会改的!我也会跟着改变的!」 感情刺痛着内心深处。 「……」 但是,仁所能说的很少。 「仁!」 这声音被泪水沾湿,在喉咙深处岔开来。 湿润的眼眸凝视着仁。 仁静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保持这样就好了。就维持这个样子,维持我喜欢的美咲的样子……」 「这样太奇怪了……!」 悲叹的声音表达出美咲的绝望,手臂的力气也逐渐退去。 「太奇怪了……」 捡起地板上的浴巾,仁与美咲一同起身。仁为她在浴后又冷却了的身上披上浴巾。 「你再去洗个澡吧。」 仁推着始终不肯动的美咲的背,把她带到浴室去,有些强迫地把她推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传出激烈的淋浴声音。仁察觉到其中还混杂了美咲的呜咽声。 美咲在哭泣,发出声音哭泣着。但是,仁没有资格拭去她的泪水。 仁没有回到房间,脚步移往玄关。 走到外面去。 因为外面寒冷的空气,身体打了个冷颤。 外面正下着雪。 深深地把这世界染白。 仁一步又一步前进,地面上便留下脚印。 然而,当仁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离开樱花庄超过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啊,下雪了……」 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紧握着没能送出去的戒指。 第5.5卷 住了就是好地方的樱花庄? 1 「今天要来打扫房间啰。」 一月最后的星期天。住在樱花庄101号室的神田空太,吃完中餐大阪烧后,回到自己房里便如此宣言。 从门口一眼望去的室内实在很凌乱。地板上散乱的教科书、讲义,还有漫画,以及恣意丢得一地的游戏软件盒子跟杂志。虽然一直假装没注意到,不过也已经达到极限了。 年末年初时因为回福冈老家,所以没有大扫除,寒假结束回到樱花庄时,也因为第三学期开始,没有时间好好仔细打扫。 空太忍耐着外面的寒冷空气,为了让空气流通而把窗户全部打开。 窝在床铺角落互相推挤的七只猫咪,立刻一起发出不满的叫声。 不过,也不能接受猫咪们关上窗户的要求。 「好了,我要打扫了,你们离开房间吧。」 猫咪们也不是被这么说就会乖乖顺从的角色。白猫小光、黑猫希望、花猫木灵……空太一只只地拎起来,把七只猫赶到走廊上。 「这样就好了。」 已经没有妨碍者了。 不,还有另一只大猫在。 在房间正中央一带。轻坐在坐垫上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认真地读着少女漫画的少女,是住在202号室的天才画家椎名真白。从去年十一月起,开始有了月刊志的连载,也多了个职业漫画家的头衔。 「空太。」 真白目不转睛地看着漫画说道。 「干嘛啊?」 「很冷。」 「因为窗户是开着的啊。」 「可是现在明明是冬天?」 「我在打扫!正在让空气流通!懂了吗?」 「可是现在明明是冬天?」 「打扫是不分季节的!话说,会冷的话就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空太也会过来吗?」 「我要打扫啦!」 「那么,我就不回去。」 再度专注在漫画上的真白,干脆地无视空太的提议。毕竟与七只猫不同,没办法把她拎起来再带到房间外面去。 虽然稍微会妨碍打扫,不过空太决定就把她当作房里的东西。 首先整理凌乱的地板。教科书归教科书,讲义归讲义,这样整理成束。杂志则区分为还要的与要丢弃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商店街宣传单则揉成团丢到垃圾桶。三个月前的特卖信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从堆积如山的旧电玩杂志里,掉出了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卷。数学,六十七分。不好也不坏的普通成绩。这也揉一揉丢到垃圾桶里去。 电玩软件的盒子直立排放在电视旁。确认一下内容,其中有不少盒内是放着其他游戏的软体。花了不少时间把内容物正确调换好。即使如此,大约三十分钟后,地板上已经先整理好了。 「空太。」 「嗯?」 空太被呼唤名字便转过头去,看到出声叫唤自己的真白手上拿着像是纸片东西。 「这个是?」 真白说着递出来的并非纸片,而是张照片。似乎是夹在书与书之间,被抽出来的。 「啊。」 一看到这张照片,空太张着嘴呆住了。体内窜出怀念的感觉,逐渐转变为温暖的心情。 在樱花庄玄关前的合照。 那是空太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所拍的照片。 2 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叫到校长室,明明同样是在学校里,与平常所使用的教室气氛截然不同。有些严肃而拘谨的感觉,空气也凉飕飕的,并不是因为开着空调的关系…… 而且,每一个声音听起来都格外清晰。就连自己说「打扰了」的声音也是。还有关上门的声音,放学后运动场上响起的社团喊叫声,棒球社与足球社不相上下。校长说着「嗯」的微小声音也是……全都在不算狭小的校长室各个角落扩散开来,被天花板或墙壁吸收进去。 房间两侧的墙边并列高耸的木制柜,装饰着奖杯以及裱框的奖状。 几乎没有运动社团的东西,尽是音乐、美术这些艺术类的比赛所获得的奖项。 这也难怪,因为被称为水高的这间学校正式名称,正是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是拥有音乐、美术、影像、文艺、戏剧、传播等学系学科的综合艺术大学的附属高校。这个高中部除了普通科之外,还有两个属于艺术部门的音乐科与美术科。 在这种学校的校长室正中央,隶属于普通科一年级的空太正双腿并拢站着。带着紧张的表情,与坐在入口正对面里侧座位上的胡子校长面对面。 现在是接近暑假的七月中旬。已经习惯了学校生活,也已经穿惯水高的制服,但对于校长室的气氛依然没有主场优势。 「你就是神田空太同学吗?」 「是、是的。」 空太以变调的声音响应。 「你知道自己被叫来这里的原因吗?」 以全国平均来看,究竟一年内会有多少学生被叫到校长室呢?总觉得应该不到百分之一吧。 所以会被叫到这种地方,当然有个相当的理由。 而如果有了这样相当的哩由,当事人心里也会有个底。 「是的,大概知道。」 错不了,原因一定是一个月前捡来的猫。那是只白色的小猫,空太为它取名为小光。不过,空太所住的是学生之间称为「一般宿舍」、极为平凡的学生宿舍,且非常遗憾,禁止饲养宠物。 「是、是因为猫的事吧?」 「你知道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那么……我会被怎么处置?」 「神田同学,你知道樱花庄吗?」 「是的,当然知道。」 「当然吗?身为这个学校的校长,这倒不是很令人高兴的知名度。」 「说、说的也是……」 樱花庄。 那是除了一般宿舍以外,另一个学生宿舍的名字。 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够入住的特别场所。 只是,被选上一点也不让人开心。 原因是樱花庄是把在学校或宿舍生活产生问题的学生们聚集起来的更生场所,简单来说就是问题学生的巢穴。 ——住在樱花庄的学生等同于不正常。 在学校里被如此认知。要是被贴上这样突出的标签,就没办法过正常的校园生活;去那里就完了;无法恢复平稳的生活;不能跟樱花庄扯上关系——在学校里充满了这样的传闻。 之所以特地将「一般宿舍」称为「一般宿舍」,也完全是因为有个「特别」的樱花庄存在。 在学校相关人员之间,去樱花庄甚至被称为「流放」。 就在这个不知道会不会被流放的紧要关头,空太正站在这里。 「你选择吧,看是要丢掉猫或搬出宿舍。」 校长摸着胡子。 空太漠然看着校长的举动,立刻如此回答: 「那么,我搬出宿舍。」 校长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列举出来的另一个选项,对空太而言等于没有。与其要因为自己的状况而把捡来的猫再度丢弃,还不如一开始就假装没看见。就是因为没办法这么做,所以空太才会捡回弃猫,打算帮忙寻找饲主,而在禁止饲养宠物的宿舍与猫一起生活。 「是吗?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 「神田空太同学。」 「是、是的。」 「今后樱花庄就是你住的地方。」 「我、我知道了。」 听完空太的话,校长在手边的书面文卷上用力地盖了章。 这就是空太确定被流放到樱花庄的瞬间。 樱花庄位于缓坡的坡顶上。 「这、这里就是樱花庄吗……」 空太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表情直盯着樱花庄。 沐浴在夕阳下,被染得通红的破烂公寓式建筑物。木造的两层建筑,旧瓦的屋顶,门外所挂着的门牌已经黯淡模糊,「樱花庄」的字样几乎无法判读。 「这、这还真是比想象中的破烂三倍啊……」 这是空太一开始的感想。 「那个校长也真是的。普通会在一天内就把人赶出一般宿舍吗……」 不愧是流放,没有缓刑的执行判决。这是对不守秩序的学生所做的杀鸡儆猴吗? 离开校长室的空太,先是回到一般宿舍,本想悠哉地规划搬家的事,没想到却没得到这样的时间,依照等着自己的宿舍舍监所说,只收拾了最基本的换洗衣服与教科书。完成之后,空太被指示要立刻到樱花庄去,便带着白猫小光爽快地被赶出了一般宿舍。 因此空太也没办法,来到了樱花庄前。 剩下的行李只能改天再一点一点搬了。 「唉~」 忍不住叹了口气。 被校长询问会不会后悔的时候,明明那么果决地回答「不会」,没想到决心就这么喀啦作响地动摇了起来。 虽说是为了保护猫,但或许也太固执了点。 「不管怎么看都还是很破烂啊。跟一般宿舍真是南辕北辙……」 从四月起就一直居住的一般宿舍,是外观涂白的钢筋水泥建筑,虽然应该有十年历史,但外观依然很新且漂亮。 屋顶颜色不同的男宿舍与女宿舍并排,每次回家时都会觉得很像双胞胎。这样的感觉,现在甚至开始怀念了起来。 要说不满也只有一个。就是一般宿舍位于从高校的后门出来后,绕过水明艺术大学的广大校地约半圈的地方,快走需要十五分左右,普通的步伐需要二十分钟,算是有点距离。因此住在一般宿舍的学生,大约有一半都是骑脚踏车上下课,与空太住同间房间的同级生宫原大地,也是以脚踏车通勤。空太快迟到的时候,经常都是搭他的便车上学。 不过,现在也不得不跟这样的生活说再见了。 因为从今天起,樱花庄才是空太住的地方。 之后再好好向同房的大地说明吧。他结束社团活动回去时,一定会因空太不在而大吃一惊。 怀里的小光「喵~」的叫着,似乎在为自己担心。 「没、没问题的。又不是在毕业前都得住在樱花庄不可。只要找到疼爱你的饲主,我马上就会回一般宿舍。」 空太摸摸小光的头,它便很舒服似地闭上眼睛。 接着,空太深呼吸。 「虽说是问题学生的巢穴,总不可能是住了外星人或怪物吧。既然同样都是高中生,就没必要害怕。」 空太如此说给自己听,下定了决心。 「好。」 他穿过门扉,踏入樱花庄的土地。 距离玄关有五、六公尺。踩在被碎石子包围的踏脚石上前进,站在有旧日木风味的拉门前。 按下门旁的门铃。 「……」 没有回应。 或者该说,里面仿佛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有人在吗~」 试着轻敲门。 「……」 不过,还是没有回应。 那么,该怎么办呢?要等其他人回来吗?话虽如此,等待着不知道几点才会回来、真面目又不详的对象,也让人觉得很难过。 空太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门,总之先试着打开看看。 结果,门轻轻地开了。 「真是不小心啊……」 要是有小偷进来了该怎么办?不,对于这么破烂的学生宿舍,小偷应该也不想闯空门吧。话说,要是在玄关前絮絮叨叨个没完,空太可能会被附近的邻居误以为是小偷。 「打扰了。」 空太做好心理准备,一脚踏入玄关。 手在背后关上门。 散发着老旧房屋特有的奇特气味。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怀念。就像是去爷爷家玩时的感觉,虽然老旧却不脏乱,这让空太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有人在家吗?」 依然没有响应。 空太无可奈何,脱了鞋子,踏上玄关。 离开一般宿舍的时候,稍微问过舍监樱花庄的房间号码。 是101号室。 进入玄关后的左手边,看到写着管理人的门。曾听说樱花庄里有位负责监督的老师住在一起,那里大概就是老师的房间吧。应该是负责美术的千石千寻老师。 也是在问题学生的巢穴中,空太唯一寄予希望的人。 她在学校感觉是一位态度严肃、工作能干的成熟女性,一定能帮助空太。 管理人室再往里面过去,可以看到像是共享的食堂,或者该说是饭厅。 正面有往二楼的阶梯。二楼是女生宿舍,应该是男性止步。 看来空太的房间应该在右侧。 踩着铺木板的地板前进,发出了讨厌的吱嘎声。空太一边心想地板该不会突然就穿破了吧,一边以慎重的脚步寻找自己的房间。 话虽如此,倒是马上就找到了。 一进玄关的右手边……最前面的第一间房门挂着101号室的牌子。 「就是这里吗?」 转动门把。果然没上锁。 空太缓缓地打开门,首先从缝隙中窥视里面的样子。 「……」 理所当然,里面没有人。 他大大地吐了口气,把门整个打开,走进房里。 大约三坪大小,地板算是铺地毯的西式房间。不过,看到天花板的木板纹理,倒也给人和洋混杂的不可思议印象。 在这空间里,只孤伶伶地摆着床铺与书桌。 「还蛮宽敞的嘛……」 也许是因为四月起住的一般宿舍是两人一间,还有就是完全还没放东西的关系。 连角落都仔细打扫过了,完全没有灰尘。因为是空房间,所以空太感到有些意外。与自己想象的樱花庄有很大的落差。 说不定这里意外是个不错的地方。况且,俗语说「住了就是好地方」。 空太呆站着观察房间好一阵子,因为闲得无聊,便在床上坐下来。 与走廊的地板相同,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 小光跳到空太大腿上仰望他的脸。 空太摸摸它的头,再度环顾房间一遍。 「好安静啊。」 虽然房屋有震动的感觉,却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目前看起来是普通的老房子。 这样的话,说不定也能在樱花庄住下去。 空太这么想着,突然整个人放松,仰躺在床上。 「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地方,根本就还好嘛。」 他维持仰躺的姿势伸懒腰。这时,在上下颠倒的视野里,有个该说是壁橱或衣柜……左右双门的收纳空间,吸引了空太的目光。 「嘿。」 他发出声音一跃起身,站到收纳空间的门前。虽然并不是特别有兴趣,但眼前有个门就会想开启,这是人的本性。 空太以轻松的心情,双手打开了左右开启的门。 「……」 本以为该是空荡荡的收纳空间里,有个东西。 双层收纳空间的上层,有一具抱膝坐着的少女座敷童子。由同样高度的视线直直看着空太。 「……」 「……」 总之,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空太关上门。 「我大概是累了吧……」 一定是这样。被流放到樱花庄这件事,一定是比自己想象的还更侵蚀着自己的精神。因为,这种地方不可能收纳了一个人。 「是我看错了吧……」 空太战战兢兢,再度试着打开橱子的门。 不过遗憾的是,状况还是跟刚刚完全一样。 「哇啊啊!有东西在这里!」 「小偷!」 仿佛要与发出惊叫声的空太对抗,座敷童子也尖叫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 面对突然的叫声,空太慌张地离开,逃到房间外面。因为受到惊吓,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来到玄关前,再度回头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座敷童子正全力冲刺追了上来。 「不会吧!」 「小偷!」 「不、不是!我、我是一年级的……」 空太正要说明的时候,结实地吃了一记完全不剎车的座敷童子撞击。 「咕啊!」 来不及采取防备动作就被压倒在地的空太,被当成了垫背。 「投降了吗?小偷老弟∣」 「不,我都说不是了!」 这时两人视线再度对上了。 水汪汪的大眼俯看着空太。仔细一看,对方身穿水高的制服。也就是说,座敷童子的真面目,其实是同校的女学生。看起来很柔软的双唇噘了起来,微微鼓胀脸颊的表情,实在是很可爱。这个女孩子拥有光是在这里,仿佛就能照亮周围的健康存在感。空太忘了要解释,忍不住看得入迷。长得好可爱。非常可爱。真的好可爱。 如此意识到的瞬间,空太的心脏微微地跳了起来。 再加上女学生的身材曼妙,胸前膨胀的曲线到了腰部变得纤细,往臀部方向则又膨了起来。 即使是对学长姐不太熟悉的空太,也知道跨坐在自己肚子上的女学生是谁。水高最有名的人,大概全校的学生都认识她。 美术科二年级。 名字叫上井草美咲。 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她有许多引人注目的奇异行为。传闻接二连三不断,其中像是明明是十年难得一见的拥有获得艺术科奖学金资格的人,却仅一个月就被撤掉这个权利……在运动场用石灰画线筒在地面作画……不过,这行为在空太这一届的学生入学时,实际上真的做过就是了……其他还有像是光用言语就让要她注意素行的级任导师一蹶不振,以及被目击穿着熊的布偶装来上学。除此之外,再加上一些无法判定真伪的传言,美咲拥有数也数不清的逸闻。 这位学校最有名的人——上井草美咲就在眼前。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虽然也听过她长得很可爱的评价,不过近看更觉得可爱。只是,空太也曾听过不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的传闻。 「你是谁!」 美咲充满活力地丢出疑问。 「啊,我是、那个、一年级的……」 好不容易有了解释的机会,却没办法流畅地说出话来。 这也难怪。这姿势实在无法保持冷静。在学校被评价为美少女的学姐,正坐在自己肚子上。 柔软的臀部触感以及偏高的体温,扰乱着空太的脑袋。虽然看不到裙底风光,但美咲的臀部与空太的肚子之问,只存在着内裤与制服衬衫这样轻薄的布料。 从没跟女孩子牵过手的空太,脑袋很干脆地面临处理能力的极限,喷出蒸汽短路了。 他满脸通红地僵住了。 「咦?怎么了,小偷老弟?」 「……」 「喂~」 美咲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戳着空太的脸颊。 「啊!」 空太好不容易再度启动。 「我、我才不是小偷∣」 「那么,是小贼老弟啰!」 「为什么等级还下降了!」 「惩罚!」 额头就要遭受美咲的手刀攻击。空太好不容易空手接白刃挡了下来,不过又立刻因为对美咲的体温产生反应,便把手放开。也因为这样,空太吃了一记手刀…… 「好痛!」 「认输了吧∣」 「不、不是啦!我是从今天起要在这里承蒙各位照顾的一年级生神田空太!」 紧密接触部位的触感,让脑袋又快热到短路了。即使如此,空太还是努力辩解。 「每个小偷都是这么说的~!」 「才、才不会这么说吧!小偷跟我是画上等号了吗?」 这时,白猫小光靠了过来。「喵~」的叫了一声,开始舔起空太的脸。 「啊,这家伙是小光。因为我养了猫,所以才被赶出一般宿舍。」 「喔喔,这样啊。原来是小空太跟小小光啊!」 美咲如此说着,绽放出如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内心受到刺激的空太忍不住心跳加速。 「……啊、咦?呃、那个……」 对于突然变友善的美咲,空太感到不知所措。 「小空太要是被问到是狗派还是猫派,应该还是会回答猫派吧?」 现在究竟是在说什么呢?空太觉得话题跳太快,不过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是、是啊。」 空太正这么回答的时候,被美咲打断了。 「我可是绝对属于熊派的!」 头脑完全跟不上美咲。这样高昂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要不是彩券中了三亿日圆,人是没办法这么有精神的。 「小空太你有在听吗!」 「总、总之,请不要用那个绰号称呼我。那是哪来的萌角色啊?」 「我说小空蹦啊。」 「变成悠哉角色了?」 「龙葵碱(注:与「空太」日文音近)呢?」 「有机化合物?」 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再说,这个叫上井草美咲的人物……为什么会在空太的房里呢?而且还是在橱柜里……太多谜团了。 这么说来,空太想起了传闻的续集。上井草美咲很可爱,不过,不只是可爱而已,还非常烦人……因此,在校内私底下被称为「可爱过头」或「可爱得很烦人」。竟然是这么回事。 传闻非但没被加油添醋,本尊根本还在传闻之上。 「空喵到底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好交情之间的绰号可是基本啊!」 「我们还没有好交情吧。还有,请至少别叫我空喵。咦?好奇怪,头开始痛起来了呢。」 「对了,小太太。」 到底会出现多少绰号呢? 「听说某公司的社长啊,每天的功课就是早上在附近的公园跑步。」 「……喔。」 「那个公园有很多被乱丢的空罐子,无法坐视不管的社长就决定在跑步的同时,每天捡一个空罐子。」 「这、这样吗?」 「不过,乱丢的空罐子数量,远比社长所捡的数量还~要多,所以不但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还逐渐增加了。」 「总觉得是很悲哀的故事呢。」 「可是,社长还是每天边跑步边捡空罐子!」 「……喔~」 现在自己到底处于什么状况下,又要往哪里去呢?完全看不到未来。 「结果,怎么回事!以某个时期为分歧点,公园的空罐子渐渐变得越来越少了!当然,并不是因为社长捡拾的数量增加了喔?」 「真是不可思议啊。那么,结局是往哪边发展呢?」 「真相就是!看到社长行为的其他跑者受到社长感化,一个接一个也跟着捡起空罐子了!」 「喔喔,这感觉很棒!」 「只是一个人的行为,影响了许多使用公园的人们,终于让空罐子消失在公园里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么,上井草学姐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人类是不能放弃的!虽然有丢弃空罐子的人!」 「我不是说这个,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么棒的故事……」 「没有理由!」 「……竟、竟然有这种事?」 跟不上远远超越理解范围的美咲,空太的脑袋再度短路。 「咦?怎么了?」 「……」 「喂~」 美咲拍打空太的脸颊,空太又恢复过来。 樱花庄是问题学生的巢穴。不过,空太一直以为不管怎么说,住在里面的至少同样都是人类。他本以为是如此…… 「竟然存在着外星人!」 「哪里!」 「就是这里!」 「空仔真是有趣的孩子啊。」 「……学姐没有资格这么说。应该说,学姐也该适可而止了!」 现在依然是空太被当成垫背的状态。 紧密接触的臀部与腹部的热度扩散到全身,湿淋淋地冒着汗。空太感觉头昏得快喷鼻血了。 「怎么了?阿空!!你怎么满脸通红啊!」 美咲伸出双手,紧紧抓住空太的脸。 「等一下,学姐,放开我,快走开!」 虽然空太手忙脚乱地抵抗,但美咲还是不肯放开。 「不用跟我客气。」 「我现在有在客气什么吗!谁来救救我!已经濒临心灵崩坏边缘了!」 空太的祈祷大概是传到天上了吧,这时传来喀啦喀啦的声音,玄关的门被打开了。 空太把目光朝向玄关,一位穿着套装的女性回来了。 这时,救世主登场了。 是负责在樱花庄监督学生的教师千石千寻。 不过,是怎么回事呢?与在学校看到时的印象有些不太一样。她看着躺在地上被当成垫背的空太,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虫子一样。 不,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这位千寻老师身上的。 「老、老师,救救我!」 「啊,你是谁啊?」 连说话的方式都跟印象中不同。 「喂,上井草同学,你在干什么啊?」 本以为她会以如此凛然的态度纠正美咲。 没想到,竟然是问「你是谁啊」…… 「我、我是从今天起要承蒙各位照顾的一年级生神田空太!」 「啊~这么说来,校长好像有说什么要把一个人放在樱花庄里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与在学校里的感觉不一样,空太开始觉得应该不是自己多心了。 「应该不会莫名其妙吧!」 「啊,为什么?」 「您的问题才让我想问为什么吧!」 「我等一下就要去联谊了喔?哪有办法一个一个去想学生的事啊?」 「您刚刚说什么?」 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我等一下就要去联谊了喔?哪有办法一个一个去想学生的事啊?」 此时,空太体会到今天第三次的冻结。他张着嘴,意识已经不知飞往哪里去。 「……」 「等一下,你可不要休克死了。」 「……」 「还有,我话先说在前头,男女合体是被禁止的。」 「我、我知道啦!在这之前,联谊什么的,请不要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回放不合理的事!」 「又问我第二次的人是你吧。你脑袋没閰题吗?」 「因为刚刚的状况,现在我的脑袋很有问题!」 樱花庄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想到就连监督教师都是这副德性?真是远在预料之外,远远超乎想象。怎么会这样? 「啊~还有,神田。」 「是、是的,什么事?」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现在樱花庄里除了那边的上井草之外,还有个二年级叫做三鹰仁的男的,你们就随意好好相处吧。要是惹了什么事给我添麻烦,我是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 无法反应。怎么会这样玩忽职守? 「啊~为什么夏天这么热啊?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视于因绝望而意志消沉的空太,千寻留下嫌麻烦的发言,消失在管理人室。 空太目送她的背影,已经什么也看不到。没想到,最后唯一的一线希望,会这么快就断了……心灵都快受挫了。不,是已经稍微受挫了。脑袋也快变不正常了。 「说不定已经不行了……」 陷入绝望的心境,没有能在这里活下去的自信。只能希望至少另一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学生,可以是个正常人…… 「不行喔,空两!」 空太突然被美咲抓住衣领,用力地拉扯摇晃。 「你要更精神饱满地狼吞虎咽才行!不然我会不开心!」 「请不要说这么不讲理的话。我的青春,就在今天结束了……」 身体已经完全无力。 「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吧?凡事差不多就好的草食系!那可不行喔!一定要更贪婪地吃!」 「不可以小看草食性动物喔……那些家伙啊,可是很会吃的喔。像大象会吃到无药可救,确实地狼吞虎咽喔。要说的话,应该是小食系吧。话说回来,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啊哈哈。」 「那么,就用游戏来一决胜负吧!」 「你完全没在听别人讲话啊!什么跟什么啊,这个连脱衣麻将都会感到惊愕的唐突发展!」 刚才明明怎么拜托也不肯放开,现在美咲已经起身,啪哒啪哒地冲上二楼。 太自由了,简直就是奔放。 比较起来,空太好不容易坐起汗流浃背的身体。身体好沉重。短短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受到严重的攻击。看来必须先下手为强。无论如何,一定要脱离樱花庄,否则会被外星人洗脑。 「只要一出现疼爱小光的饲主,我就会尽全力离开樱花庄!」 空太如此下定决心的同时,美咲回来了。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双手还抱着超薄型电视,而且是五十二吋,也能倍速播放,是对抗影像迟滞极为强力的最新款。是连动作游戏也能顺畅运作的优秀产品。 「来,你拿这个!」 「好重!」 把电视交给还在惊慌失措的空太后,美咲再度跑回二楼。接着,这次则是搬来了最新的电视游乐器与大量的游戏软件。美咲就这样用脚打开空太的房门,跑了进去。 「小小空,快一点!」 空太即使抱怨着「谁是小小空啊」,还是只能照美咲所说的去做。 电视直接放在地上,迅速接上线路,当然也接上了游乐器。美咲打开电视与游乐器的电源,紧接着插入游戏软件。 「等一下!」 「不能等!」 「为什么是历史模拟游戏啊!」 「决定争天下的最后一战不是正适合吗!我要用上杉喔。」 「那么,我就用武田……不对,你以为要花几个小时啊!」 「就在川中岛一决胜负吧!武田!」 空太按下退片钮,取出ROM片。 「啊,为什么要拿出来啊!主公~!」 美咲露出像是把果实塞满脸颊的松鼠般的表情,不满地抱怨。这样的表情也很有魅力又可爱。不过,现在不是该心动的时候,对方可是外星人。空太拼命告诉自己千万别被骗了。 空太从大量的游戏软件中选出3D格斗游戏,把ROM片送进游乐器里。说到对战,当然要选格斗游戏。 往隔壁看过去,美咲也已经拿着控制器。不满的情绪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呃~如果我赢了,请称呼我的名字喔,上井草学姐。」 「我是职业摔角手!我相信职业摔角手最强的传说!」 完全没在听。美咲立刻选择了持有强力投技的重量级角色。 相对的,空太所选的是满脸胡子的渔夫。这也是拥有威力超群投技的角色。舞台则是选择了随机选取。 取得两胜的三回合制。 画面切换到舞台,两个高壮的角色便在南方小岛上互瞪起来。这是空太操纵的角色的舞台。 ——ROUND ONE FIGHT! 利落干脆地揭开决定争天下最后一战的序幕。 空太一揭幕就开始动手准备,以蹲姿往前冲,闪避美咲应该是牵制用的上段出拳,就这样直接输入投技的指令。 「得手了!」 空太的角色黏上美咲的职业摔角手,并且将其抱起。 但却没有这么顺利如愿。 「女儿是不会给你的!」 美咲用「投技反制」轻而易举地闪避空太的投技。 「什么!」 「投技对我是没有用的喔~!」 失去平衡的空太,立刻拉开距离、采取防御。但是,美咲却紧紧地跟了上来,双手夹住空太操纵的渔夫双脚,使出巨轮旋转技。真是不放过任何空隙的精湛技术。 转动的渔夫,被豪迈地丢了出去。 光是这一记,体力值就少了一半。 「好、好强!」 光是揭幕的你来我往,空太就感觉到美咲不是普通人。玩3D格斗游戏,实力很容易显示在角色的动作上。错不了,她是个高手。 不过,战斗才刚开始。空太对这个游戏相当熟练,如果能发动一次大绝技,立刻就能追上。 美咲在空太的角色起身前就紧抓住机会。这方面的操作,也看得出熟练者特有的习性。 这次是起身的攻防。空太可以用中段及下段攻击。以美咲而言,只有蹲下防御或站着防御二选一。不过,其实还有第三个选项,什么也不做就起身带入投技。在这个情况下,空太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戒备着起身攻击的职业摔角手采防御姿势。空太以前翻接近对方脚边,间不容发地输入投技指令。十字键斜下按两次,同时按下防御与出拳攻击键。 这次就得手了。 「太好了!」 渔夫轻易举起职业摔角手。不过,也只有这样而已。职业摔角手再度华丽地使出「投技反制」,以脚着地。 「又甜又辣算是B级美食!」 「为什么?」 接受指令输入时间相当短暂的「投技反制」,可不是看准时机就能连发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偶发出现的几率较大。 「我都说过了,投技对我是没有用的。」 美咲毫不费力地如此说着。 空太内心动摇而瞬间僵直。这对美咲而言已经足够了。 「啊!」 美哄的大绝技再度爆发。渔夫被巨轮旋转技抓着团团转。 被残酷地抛掷出去时,比赛结束。 空太的角色体力值是零﹔美咲的则还是满的。 「这个,是真的吗……怎么可能!」 输了。完全输了。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可看性的心酸比赛。 不过,这个比赛要先取得两胜。还有希望。 这时就要变更作战计划,以打击来进攻。虽然美咲所使用的角色性能偏重在投技,不过空太的角色虽然外观看来壮硕,但实际上也有许多打击方面的优秀技能。 既然如此,一定要赢。 ——ROUND TWO FIGHT! 首先,以出手迅速的上段拳击牵制…… 「啊。」 才这么想的时候,美咲就与上一回合空太所使出的招数一样,以蹲姿往前冲,让职业摔角手钻过去。空太的上段拳击连边都没擦到。 潜入怀中的职业摔角手,像要抢夺渔夫的地位般,以脑门落下技轻而易举地抱起空太的角色,直落下地摔在地土。 随着体力值退后一大步,空太的心也跟着碎了。 「女儿到手了!」 美咲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这声音在空太听来感觉好遥远。今天第四次的机能停止。就这样,美咲一鼓作气解决了空太。简直就是彻底败北。 「……竟然会连两场被完封。」 灵魂快从嘴里出窍了。 「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嘛。」 空太对于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有了反应,好不容易复活,与美咲同时把脸转向房门口。 高挑修长的男学生靠在房门墙上。知性的眼镜令人印象深刻,五官稍成熟。而且是个型男。 「仁!他是素兰(注:与「空太」日文音近)喔!」 「那就一定是姓亚莲(注:「亚莲素兰」为北海道民谣的吆喝声)吧。」 「才不是!从今天起要请各位多照顾了。我是一年级的神田空太。」 「喔~你为什么会被流放?」 「因为这家伙。」 空太举起打电动时也一直窝在大腿上的小光。 「啊~你就是上个月在校门前捡了弃猫的那个学生吗?」 「我应该就是那个学生。呃……」 「啊啊,我叫三鹰仁。跟美咲一样是二年级,住在103号室。请多指教啰。」 「请多指教,三鹰学长。」 「不用叫学长,叫我仁就可以了。」 「那么,仁学长。」 「请多指教啦,空太。」 「好的……话虽如此,如果找到愿意领养猫的人,我就会马上搬出去。」 这点应该要明确地说清楚,自己并不打算定居在这里。 「咦~那样不行啦。」 美咲拉扯空太的袖子。 「等、等一下,请不要抓着我,上井草学姐。」 仁感到奇怪地看着这样的空太与美咲。 「有、有什么事吗?」 「不,只是觉得你们看起来感情真好。」 「哪、哪有啊!」 「算了,美咲也该适可而止啰。」 「那是不可能的喔,仁。我还想让感情更~好呢!」 「……嗯?」 这么说来,美咲直接称呼「仁」,而仁也直接称呼「美咲」,而且两人看来很亲密的样子。 该不会是不寻常的关系吧。 「话说在前头,我跟美咲只是青梅竹马,没有什么不寻常关系,所以你不用特别在意。」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被看穿了。 「为什么呢?下次,你整天用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就会知道了。」 「这样吗?」 这个人与美咲或千寻不同,是个正常人。目前为止看起来是这样…… 「我换个衣服就要出门了,欢迎会可以明天再办吗?」 「咦?啊,要为我办这样的活动吗?」 「嗯,你就不要太期待地期待吧。」 仁如此说完便离开了。 「好~那么,现在要开始小空太的欢迎电玩大会了!」 「哇,不、不用客气了!」 当然,美咲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空太的。 3 「那个,上井草学姐……」 脑袋开始模糊不清了。 「小空蹦只有这么点力量吗?我真是错看你了!」 「请不要在我都还没讲丧气话前就骂我……」 「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吧!」 眼皮沉重,眼冒金星。 没想到竟然会接连持续了十个小时。已经跨过一天,现在是凌晨四点。快要天亮了。明天……应该说今天也要上学。 即使玩了这么久,空太却一次也没赢过美咲。不只是3D格斗游戏,2D格斗游戏也一样,其他还有FPS、TPS、解谜、棒球、高尔夫、足球等,不管玩什么都赢不了…… 现在正在用遥控器式的控制器玩桌球游戏。手臂好痛。 「你的集中力不够喔!」 「玩了这么久的游戏,这也难怪吧……」 每当打呵欠的时候,泪水都会渗入心里。 身心都已经差不多到达极限。但是,美咲的高昂情绪却完全没有降下来的感觉。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动力在运作呢…… 简直就是外星人,与地球的规格大大不同。 要是继续待在樱花庄,空太有自信一定会过劳死。不赶快逃出去就糟了。为此一定要找到愿意领养白猫小光的人才行。这一个月里,已经在校内张贴海报了,看起来容易找到却始终找不着。不过要是不用心认真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定会很惨。空太没把握能在这种环境活下去。 「我说啊,我想去洗澡了。」 今天……以日期来说已经是昨天了,不但上了体育课,还跟美咲打电动,流了满身大汗,感觉很恶心。 「小小空,你是那种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会在意汗味的少女吗!说什么『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没、没什么啦。』『啊?』『反、反正不要靠过来就是了!』『什么跟什么啊?随便你吧。』之类的,可是会引起别人的误会喔∣」 「话说回来,我是男的……」 「那么,我要去洗澡啰。」 美咲利落地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咦~不会吧~」 完全搞不懂她的逻辑。空太脑袋开始扭曲,自从到樱花庄以来,就一直被耍得团团转。 他站起身来到走廊上,浴室传来哗啦哗啦的淋浴声以及美咲的歌声。那是大概十年前播出的保护地球不受外星侵略的机器人动画主题曲。黑漆漆的走廊上,美咲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樱花庄已经被外星人统治了……」 总之,先喝个水冷静一下吧。 空太这么想着,准备往饭厅移动的时候,脚踝感觉到冷空气,莫名一阵寒意。似乎是从走廊的深处传来的。不过,为什么呢?住在103号室的仁在出门之后还没回来,不可能是冷气就这样开着不管,就常识来思考也不会是开着房门就出去了。 即使仔细凝神着着,熄了灯的走廊一片漆黑,看不到底端的样子。 「总觉得,这种状况真有点可怕呢……」 其实并不是只有一点,而是相当可怕。 赶快喝了水就离开吧。空太这么决定,踏出去的脚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空太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到,颤抖了一下。 反射性停下脚步。 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为何,脚步声仍持续着。 「是、是老师吗?」 空太向发出声音的饭厅叫唤着。 不过,没有回应。 千寻出门去联谊之后,大约十一点左右就回到樱花庄。不知道是没有她看得上眼的男性,还是完全不被对方搭理,空太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她絮絮叨叨地在饭厅大口喝着啤酒。 「那算什么啊?完全不行,落空了。你说谁个性不好啊?真是蠢蛋。」 不过在过十二点之后,她就回到管理人室去了。现在千寻的房间灯也是关着的。仔细倾听,里面还传来豪迈的打呼声。 也就是说,千寻正在房里狂睡。 应该是这样,但脚步声却没停下来。 相反的,还正一步步接近自己。 不是千寻,也不是仁。美咲正在洗澡……那么,究竟是…… 「不、不会吧。」 虽然樱花庄看起来就像是会冒出什么东西,不过,怎么会…… 空太吞下口水的瞬间,一个黑影一闪,从饭厅冒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吓了一大跳的空太难看地手忙脚乱,紧黏在墙壁上。虽然原本想逃更远些,但因为有墙壁挡着,没办法再往后退。 「有、有、有鬼……」 即使牙齿不断打颤,视线还是朝向黑影。不想看却还是看了。是长发的女幽灵。 因为头发披下来的关系,看不到脸。不,从缝隙间可以稍微看到眼睛,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惨叫声的空太已经濒临失神边缘。黑影从他的身旁穿过,接着往走廊深处微微开着的102号室房门消失了。不可思议的,冷空气的流动也在此时停止。 背后有灯开了,是管理人室。 千寻从里面走出来。 一看到她的脸,空太发出惨叫: 「哇啊啊,无眉妖怪!」 接着脑门重重地吃了一记拳头。 「好痛!」 「谁是无眉妖怪啊!你好像搞不清楚讲话的方式啊,神田。应该要说,『千石老师就算没化妆也很美呢』才对吧?」 「话说,真的是老师吗?」 空太再度吃了一记拳头。 「痛啊!」 「你想要结束人生了吗?」 「那怎么可能啊!」 「搞什么啊,三更半夜发出惨叫,你是精神异常吗?我可不想负责这种麻烦的学生。」 「可、可是,有、有、有鬼……」 「谁是大婶啊!我才二十几岁耶(注:鬼怪与大婶日文音近)!」 「我、我又没那样说!是闹鬼了啦∣」 话讲到一半,千寻露出扫兴的表情。 「我、我是说真的啦!像这样,头发长过肩膀,然、然后消失在我隔壁的那个房里了!」 「啊~那样的话,确实不是看错了。」 千寻果断地说着。 「咦!这里会出现吗?」 「偶尔才会出现啦。10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 「……啥?」 「跟神田一样是一年级生,所以你们要好好相处。我完全忘了他的存在。这么说来,是有这么一个叫做赤坂龙之介的学生呢。」 从老师的嘴里说出了令人惊愕的发言。 「这是老师该说的话吗!」 「因为我也只看过他三次而已。」 「什么?」 「赤坂是极度足不出户的茧居族,入学以来一次也没去过学校。」 「……真的假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真是走运啊。才来宿舍没多久,这么快就遇到赤坂了。」 「请不要把茧居族学生定位成幸运的妖精!」 「不,真的是很厉害呢。」 千寻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您的感想才更厉害吧!」 或者应该说,樱花庄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老师不需要想办法让他去上学吗?」 「要是硬逼一个人做不喜欢的事,只会让他连活下去都觉得厌恶。你连这种事都不懂吗?」 「原来这是您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啊。真是抱歉。」 「所以,我在樱花庄是不工作的喔。因为我觉得很厌恶。」 「原来你说的不是赤坂,而是在讲你自己啊!」 话虽如此,既然知道还有另一名学生存在,至少就该打声招呼。 空太移动到102号室前出声叫唤。 「啊,我是一年级的神田空太。从今天开始住在你的隔壁。」 但是,房里没有回应。房门当然也没开。 「……」 沉默令人感到空虚。 「神田,手机。」 千寻伸出手来。 「咦?」 「现在的高中生应该都会有吧?」 「啊,好的。」 照千寻所说,空太回房拿了手机过来。 接着,千寻以红外线传送了赤坂龙之介的邮件信箱过来。 「想跟他打招呼的话,就用简讯吧。」 信箱名单的最上面出现了「赤坂龙之介」。 「那么,我要去睡觉了。」 千寻大大地打着呵欠,窝回管理人室去了。对于学生这么晚还没睡,就这样无罪释放好吗? 算了,刚好是个机会,试着传个简讯看看吧。 空太一边走回房间一边输入,在床上坐下来的同时,把简讯传送出去。 ——我是搬到101号室的神田空太,请多指教。 结果,马上就收到回信。 ——龙之介大人现在正在进行声音压缩程序,没办法响应空太的简讯喔。刚出生的女仆敬上 总觉得写这文章的人脑筋不太好,回复了内容莫名其妙的信件。女仆是什么啊? 实在是太多谜团了。龙之介大人,还有声音压缩程序,完全搞不懂。 「呃~这个我应该要怎么解读比较好呢?」 空太忍不住歪着脑袋。 所谓的女仆是什么账号昵称,而赤坂龙之介是在网络上假装成女性的那种家伙吗? 不过,既然都被知道真实身分是男生,还要伪装性别、假装是女生,实在是有些勉强。 人会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耗费心力吗?总觉得应该不会。 既然这样,把这个当作是龙之介的玩笑应该比较妥当。大概是俏皮的欢迎新人的招呼方式吧。虽然觉得这品味实在是…… ——原来赤坂也会开玩笑啊。 ——开玩笑是指什么?女仆可是拼命跟随着龙之介大人,努力工作喔。女仆敬上 又响应了在不顺畅的文句当中,夹杂了工作这种生硬印象的邮件。对手相当厉害。 而且还有些不太协调的感觉。回信异常迅速。空太按下传送键后,两次都是大约两秒后就收到回信。明明不是那么简短的文章。 不管怎么想还是搞不懂,姑且继续回复。 ——不,已经够了,可以正常地聊天吗?同样是一年级生,我们就好好相处吧。或者应诊说,如果你愿意跟我好好相处,我会很感激的。我都快要疯了。 ——我很正常地在聊天喔。原来空太是脑袋不好的孩子喔。女仆敬上 ——赤坂同学,那个,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个语尾词?会让人开始不耐烦! ——我不是龙之介大人喔。女仆敬上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要耍别人也该有个限度! ——女仆不是笨蛋喔。马上就会变得比空太优秀喔。我会让空太下跪臣服的喔。女仆敬上 不行了。应付他这种讲话的方法,头都痛了起来。 空太仰躺在床上,让脑袋稍微休息一下。闭上眼睛一会儿之后,手机收到了简讯。 来自赤坂龙之介。 ——女仆是我所开发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因此,那并不是我。况且最刚开始收到简讯的时候,你不觉得有异吗?女仆在收到简讯不到一秒钟,就掌握内容,并且实时做出适当的回复。实现了以人类的处理速度追不上的作业效率,在收到这样高速回信的时间点,就能判断对方不是人类。要住在隔壁的房间是你的自由,不过别让我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以后不要麻烦到我。就这样。 这是一封与女仆写的文章完全不同方向、让人头痛的邮件。 ——一般谁会想到个人的邮件会有自动回信程序运作啊! ——是吗?也许这确实是我没注意到。没想到这世上还存在着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人类。抱歉。以上。 「根本就没有被道歉的感觉!」 住在这里的人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全是些太有个性的人。 外星人学姐、嫌麻烦的老师,除了看似自以为了不起的邻居以外,还有谜样的AI,超乎能理解的范围了。有办法暂时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吗? 答案是No。 这时,美咲踩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洗完澡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空喵。我们来继续吧——」 这不是早上五点半该有的高昂情绪,模样也是刚洗完澡,穿着贴付着肌肤的细肩带上衣与小短裤,刺激着感官。 多亏如此,空太的脑袋又是泄气,又是兴奋,又是不安,又是绝望,忙碌到一个不行,已经濒临爆炸边缘。 不过,美咲并不理会空太这样的心境。 「来吧,一决胜负,面条(注:与「空太」日文音近)——」 「打算稀哩呼噜地吃掉我吗!啊~我受不了了!请离开我的房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接下来用赛车游戏一决胜负!」 「……」 「来,快坐下!控制器拿着!来玩吧!」 「我知道了……」 「好~那么,要开始了喔~!」 「上井草学姐不离开的话,我离开就是了!这种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去睡公园!」 爆发出所有不满的空太,任凭不耐烦的情绪驱使,冲出房间,就这样从玄关走到外面,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声,一边跑下连接樱花庄的坡道。脑袋已经几乎没在运作,一定是为了避免精神崩坏,所以启动自卫本能了吧…… 4 朝阳逐渐升起。 坐在儿童公园里半埋着的轮胎里,空太茫然望着旭目的模样。 对于熬夜的眼睛,阳光实在是非常刺眼。 「也没必要真的跑来公园吧。」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空太逃避现实了。未来要怎么办呢? 跟校长谈谈,让自己再回一般宿舍吧。不,只要白猫小光还在,这样的提案就不可能会被接受。况且,这是自己选择的。至少该负起最低限度的责任。 所以要回到一般宿舍,必须先找到疼爱小光的温柔饲主。这点不能妥协。 话虽如此,要在那个樱花庄生活,并不是太容易。 从没想到才一天而已,精神就被摧残到这种程度。虽然不是非常绝对,但总觉得没办法以一周或一个月的单位忍受。 「怎么办……真的就在这里野宿吗?」 不管如何,这点实在是想要避免。 况且,小光跟行李都还放在樱花庄。 「唉……怎么办?」 空太再度叹息的时候,感觉似乎听到了猫的叫声。 不予理会就算了,空太却仔细倾听,细心注意地搜寻着气息。 接着,确实传来了「喵呜」的声音。 是公园的深处。 空太站起身,仿佛被操纵般往发出叫声的方向移动脚步。在杂草丛生的底端,发现了纸箱。 里面有只黑色小猫,不安地发出细微的声音。察觉空太的小猫,睁着圆滚滚的大眼仰望他。 空太立刻用手捂住了脸。 「不,不行。绝对不行啊……」 寻找愿意领养小光的人也遇到了困难。为了离开樱花庄,现在不能再增加猫咪了。 「喵。」 「……」 「喵?」 「……」 「喵……」 「啊~我知道了啦!」 空太把黑色小猫高高举到脸的位置。小猫用粗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你肚子饿了吗?」 「喵~」 「这样啊。不过,我手上没有吃的东西。」 空太的肚子也咕噜叫了。因为一直都在打电动,也没吃像样的一餐。好饿,饿到一个不行。 既然如此,也只能回去了。回到那个樱花庄去。 「……这、这完全只是为了喂猫而已喔。」 没错,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已经接受自己成为樱花庄一份子的关系。 空太如此莫名其妙地辩解,走出公园准备折返回樱花庄。 回到樱花庄前的空太,始终无法打开玄关大门。 没想到离家出走才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窝囊也该有个限度吧。 即使查探气息,建筑物里却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空太小心翼翼地轻轻打开门,往里头探去。 没有人在。 「好。」 正当空太这么说时—— 「你在干嘛啊?」 从后面被拍了肩膀。 「呜哇啊啊!」 「空太也是早上才回来吗?」 转过头的空太看到的是仁。仁正大大地打着呵欠,半闭的眼睛看来很困的样子。 「留美小姐始终不让我睡啊。」 「这、这样啊。」 仔细一看,仁的脖子上还留有红印。就是所谓的吻痕吧。 「仁、仁学长有女朋友啊?」 「有啊。」 「真、真是成熟啊。」 「有四个女朋友。」 「啊?」 似乎很干脆地说出不寻常的数字。 「四、四个人吗?」 「干嘛啊?我看起来像是有五个或六个女朋友吗?你还真是都在想过分的事啊。」 「不、不是的!咦?有四个女朋友已经很奇怪了,所以我刚刚的反应没错吧?」 「空太还真是有趣啊。」 看来似乎是被调侃了。仁虽然看起来很一般,不过却有种无法捉摸的感觉。而且还有四位女朋友……不愧是住在樱花庄的人,完全不正常,一点也不普通。 「话说,那个可爱的孩子是?」 仁从刚才就一直盯着空太怀里的黑猫。 「刚才在公园里捡到的。」 「喔~名字是?」 「我打算叫它希望。」 「要是捡到第三只,就是木灵了呢。」 仁开怀大笑着打开玄关的门,走进樱花庄。空太跟在后面,也跨上了玄关。 「没有下一只了!我会马上找到小光跟希望的饲主,然后离开樱花庄的。」 「算了,你就好好加油吧。」 看着仁有些乐在其中的态度,空太忍不住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不过,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仁往走廊移动,空太决定先回房里。反正现在也正好是小光肚子饿的时候,干脆一起喂食。 空太这么想着,打开101号室房门的瞬间,响起了拉炮的声音。受到惊吓的希望从空太怀中跳了出去,空太则被纸带与纸花包围。 「什、什么?」 「欢迎来到樱花庄!」 美咲带着满面的笑容迎接自己。 房里装饰着豪华的灯饰,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圣诞节。折叠收纳式的书桌土,咕嘟咕嘟地煮着与季节不搭调的火锅。老实说,实在很热。 「这是什么?」 空太只能目瞪口呆。 「如同你所看到的,是空太的欢迎会啊。」 虽然仁从后面如此说明,不过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记得说是明天才办,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不过现在是早上六点。 「美咲不听劝,硬要先办啊。」 这时仁打了呵欠。说不定是因为这个,仁才会在这个时间回来。话说回来,这种时间还在外面游荡的行为,本身就不健全…… 至于美咲,则是一个人很起劲地唱着谜样的欢迎歌曲,完全搞不清楚歌词的内容。不过至少可以理解,美咲为了空太而炒热气氛的这一点。 「美咲一直在期待有新的学生搬进来。」 仁推着空太的背,附耳低语。 「像这个房间也是,为了不管何时谁来住都没问题,她总是一个人在打扫。」 所以才会那么干净吗?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就死心,准备好好被欢迎吧。」 空太自然而然被带到主宾的上座。 一靠近火锅,热气真不是盖的。 「来、来,学弟,快坐下,快坐下!」 不知什么事这么开心,美咲心情非常好。 「……啊,就用这个吧。」 「嗯?」 「我是说绰号。请叫我『学弟』吧,上井草学姐。」 这是目前为止最正经的一个。 「我知道了,学弟!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毕竟我跟学弟已经是这样的交情了。」 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样的交情。 「那么,叫上井草学姐太长了,我就称呼美咲学姐。」 这时,空太在坐垫上坐下。 仁也在美咲旁边坐了下来。 「来吧,开始学弟的欢迎会了!」 「那个,为什么是吃火锅?」 夏天里吃火锅,根本就是忍耐大会。 「樱花庄的欢迎会一定要吃火锅。」 「就算是这样,现在可是一大清早耶?」 实在是太乱来了,从没听过这样的事。不过不可思议的,一知道自己受到欢迎,便不会感到不愉快。总觉得已经超越了常识而令人觉得好笑了。回过神的时候,空太已经露出笑容。这种情况实在不寻常,所以也只能笑了。 「有种会跟空太长久相处下去的感觉。」 一直看着空太的仁,说了如此不吉利的话。 「请、请不要开玩笑了。我马上就会离开樱花庄的。暑假前一定会离开。」 空太如此强而有力的宣言,中途就被美咲的高昂情绪给轻易盖过。 「来~学弟,干~杯!」 不仅如此—— 「啊,对了!我们来拍照吧!」 美咲如此说着,不待响应就跑出房间去。 几分钟后,空太、美咲、仁与千寻集合在樱花庄玄关前。龙之介缺席。 把门当作三脚架使用,仁设定数字相机的定时器。 「不用管赤坂吗?」 「没问题的,之后我会用PHOTOSHOP加上去的!」 「不,不用为了把他放上去而做到这种地步……」 「那么,要拍了喔。」 仁出声提醒,回到镜头里。 站在空太与仁之间的美咲,抓住两人的手往自己拉近。这一瞬间,快门啪嚓地自动按下。 空太就这样不着边际地开始了在樱花庄第二天的生活。 5 令人怀念的纪念照中,刚睡醒的千寻打着哈欠;美咲拉着空太与仁的手臂,露出满面笑容;仁则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空太因为突然被抓住,被美咲吓了一跳,一副张着嘴的窝囊表情。 照片的左上角,就像拍毕业团体照当天缺席的学生一样,追加了龙之介的照片。这么做的人当然就是美咲。 从那天起,已经过了一年半。 在照片中央的空太,还带着天真的模样,就连从以前就被认为很成熟的仁,看起来也比较小,而这点美咲也一样,感觉没变的就只有千寻而已。 「空太,好可爱。」 真白探头过来看着空太手中的照片。 「要、要你管!」 如同那天的相遇一般,空太等人离别的日子很快即将来临。到了明天,一月也结束了。 能够与三月就要毕业的三年级生一起度过的日子,只剩下一个多月…… 一想到这里,姑且不论言语或事实,只觉得心中难过了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至今总是告诉自己那还很遥远,可以视而不见。到了这个时期,就没办法这么说了。每当早晨来临,就会意识到那个日子逐渐逼近,忍不住会去想这个无可逃避的日子的到来。 「空太。」 「嗯?」 「我想拍照。」 「咦?」 「想跟大家拍照。」 「说的也是。」 从那时起,樱花庄就变得越来越热闹。春天真白来到这里,夏天连空太的同班同学青山七海也搬来樱花庄。六个房间都住满了。 所以一定能拍出最棒的照片,拍出装了大家满满回忆的珍贵照片…… 「美咲学姐跟仁学长毕业前一定要来拍照。」 「嗯……」 不过,现在还没办法那么做。因为从去年的圣诞夜开始,仁就没再回到樱花庄了。美咲与仁之间的关系仍然很僵…… 这些事只要全都漂亮地解决就好了。 想要不在意多余的事,迎接毕业典礼。 只是纯粹想祝福美咲与仁毕业。 带着对于一起度过的日子感谢的心情,如同平常的樱花庄,像笨蛋一样欢笑着。空太打从心底期望这个日子的到来。 第5.5卷 后记 我是出生至今从来没适合戴帽子过的鸭志田一。 既然这样,其实不要戴帽子就好了。不过最近太阳似乎意气风发,让人不禁感到自身危险,出于自卫而想戴帽子了。 因为这样的缘故,这几年几乎每一年都干劲十足,想着「今年一定要戴帽子!」而去店里看看……结果不用说,当然是惨败。因为,就是不适合嘛。帽子邍玩意儿的难度怎么会这么高呢? 不过,今年可不一样了。是的,我终于办到了,我买了帽子。与帽子漫长的战役,终于画下了休止符。 胜因只有一个。 我发现了,就算不适合也不要在意。 可有可无的话题拖太长了。本次正如同读者所看到的,是短篇集。因为是第一次的机会,所以就对各篇评论一下吧。 〈神田空太日常的一天〉 写这篇的时候,大概是在第二集之后吧。值得纪念的第一篇短篇。 〈三鹰仁迈向成人的阶梯〉 其实这一篇某个场景与刊载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的短篇,在表现上大大不同。更正确地说,是仁与留美的对话场面。他们两人所进行的对话或故事的内容虽然相同,但不同之处在于进行交谈的情景是直接或间接的。 这次收录的是直接表现的版本。原本这个是原作,而刊载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的,则是事后修正过的版本。 两种都看过的读者,不知道比较喜欢哪一个呢? 〈青山七海少女的圣诞节〉 关于这篇的内容,希望读者先彻底遗忘是由一个年过三十的大叔所写的,之后再来阅读。 〈另一个圣诞夜〉 原本就是为了描写仁与美咲决定性的场面而诞生的短篇……但因为组织及长度的关系,结果奱成了全员登场的新作品了。 〈住了就是好地方的樱花庄?〉 总觉得一定要写空太初次到樱花庄时的插曲,能够变成这样的形式,只觉得实在太开心了。 就是这种感觉的五个短篇。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希望能写个内容更轻浮的短篇。 最后,承蒙沟口ケージ老师与责编荒木大大的照顾。希望今后也能借重两位的力量。 还有,对于陪伴我们直到后记的各位读者,谨致上最深的谢意。 希望下次能在今年内再会。 鸭志田一 第六卷 第一章 为了以后也能再回来 1 「已经决定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了。」 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樱花庄的饭厅里,难得集合了所有人。 六名学生、一位老师,总共七人围着圆桌。 由里侧顺时针数来,先是樱花庄监督教师千石千寻;接着是即将毕业的三年级生外星人上井草美咲;她的青梅竹马三鹰仁;平常总是窝在房间埋首于程序作业的赤坂龙之介;与七只猫住在一起的神田空太;在他旁边的是身为天才画家、现在则以漫画家身分持续活动的椎名真白;最后是以声优为目标、只身从大阪来到东京的青山七海。 「不好意思,所有人现在开始着手准备,以便春假期间就搬出去。」 对于千寻突然丢出的爆炸性发言,首先反应的是空太。 「啥?」 口中忍不住发出痴呆的声音。 「咦?」 接着是七海惊愕的声音。 然后是这两人同时向千寻提出直接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事呢? 这一天……二月二十日星期日,虽然是假日,空太为了去看妹妹优子的榜单,还是与真白、七海一起去了学校。结果优子漂亮地落榜了。不过,这无所谓。 之后在学校会合的仁和美咲有了一些争执,下午回到樱花庄,感觉似乎非常幸福。长期以来笼罩在紧张气氛之中的仁与美咲,终于也顺利地稳定下来,令人开心得仿佛是自己的事一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空太等人在玄关被一脸正经的千寻拦了下来。接着,等待着连把制服换下的空档都没有就被集合在饭厅里的空太等人的,就是刚才那句话。 ——已经决定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樱花庄虽然每天有如非常识的跳楼大甩卖,但事态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至今从来没有想过,樱花庄会有消失的一天…… 所以,空太当然会感到动摇。也难怪他吓得瞪大眼睛,想着会不会是听错了。 如果千寻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今后的高中生活该怎么办?对二年级的空太来说,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 脑中所描绘的在水高迎接第三年的季节,从脚边逐渐崩坏毁灭。被告知没了容身之地,曾经想象的未来也被迫从零开始。 该说真不愧是樱花庄吧,面对这样冲击性的事态,除了首先发出声音的空太与七海,其他四个人倒是意外地很冷静。 美咲与跳上餐桌的暹罗猫青叶玩互瞪游戏,仁则只是推了一下眼镜,静静地等着千寻接下来要说的话。至于空太的两边……真白与龙之介,则是毫无反应。不仅如此,真白还从放在餐桌中央的茶点里挑出了年轮蛋糕,小巧的嘴吃了起来,似乎还小声喃喃着「好吃」。至于龙之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喀哒喀哒地敲着笔电键盘。 实在是让人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不,自己的耳朵确实听到了,证据就是七海也做出同样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 结果只能向千寻寻求答案。空太如此想着,再度丢出疑问。 视线的焦点——千寻的嘴唇,轻轻地张开了。 不过,听到的却是别人的声音。 「太好了呢,学弟!」 美咲充满活力地站起身,摆出胜利姿势。受到惊吓的青叶逃了出去。 「啥?」 对于越来越莫名其妙的发展,空太再度发出呆愣的声音。就目前情况发展来看,到底哪一段具有摆出胜利姿势的要素呢? 「那又是为什么啊!」 比起樱花庄将被拆除,说不定美咲的思考回路更令人难以理解。 「学弟,你没有在听千寻说话吗!『要仔细听老师的话』,小学的时候没有教过吗!」 美咲直指空太。 「不,正因为我有在听,所以才觉得学姐的反应莫名其妙喔?」 「要改建樱花庄,你不觉得高兴吗!我可是从现在就开始兴奋到一个不行喔!对于完工感到迫不及待,岂止是晚上睡不着觉,就连白天都想要拿来睡呢!想要穿越时空到未来去!」 「呃?改建……咦、咦?所谓要拆除樱花庄,是这么正面积极的事吗?」 空太战战兢兢地询问千寻。 「不是。」 却获得如此简短的回应。 这也难怪吧。 「就算真的是这样,上井草下个月就毕业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住了。」 「既然这样,那我要留级!」 美咲大声宣告可怕的事。 「我决定要愉快地享受第四年的高中生活!四月起就是同学了呢!请多指教!」 现在并不是指教这种事的时候。 「别说蠢话了,上井草。你的素行虽然有很多问题,但书面数据上是全勤,而且你的成绩也一直都是全学年之冠喔?如果让你留级,那就会变成今年的三年级生全都要留级了吧。」 「就算那样,我也无所谓~~」 「算了,不管怎么说,教师们全部打从心底欢迎你毕业,所以绝对不会让你留级的。」 千寻所说的「欢迎」,大概是希望她早点离开的意思吧。如此一来就能放下肩上的重担,把外星人推给大学……之类的。总觉得应该是这样。 「回到前面的话题……所谓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连建筑物也会完全拆除。当然,你们就不能继续住在樱花庄了。」 「千寻!我没听说这样的话,也没认可过喔!」 美咲在旁边的座位上抓住千寻的前襟,毫不留情地前后左右摇晃千寻。 「那是因为你不是理事会的人啊。」 千寻维持严厉的表情,淡然地把美咲甩开。如果是平常,她大概会追加「不过以你的情况来说,除了不是理事会的人,根本就连『人类』也不是吧」这样的话……今天的千寻似乎有点奇怪,表情看来非常认真,不是能够开玩笑的氛围。平常总是嫌麻烦似地下垂的眼角,现在则带着严肃的气息。所以对于樱花庄即将拆除一事是毫无虚假的事实,空太也只能接受。 逐渐冒出的紧张感侵蚀饭厅。对话中断,空气中飘荡着像是在等待彼此会如何出招般如坐针毡的气氛。 美咲把嘴抿成一字形,带着闹别扭的表情要求千寻撤回拆除的决议。仁闭着眼睛思考,龙之介则依然操作着笔电,要说像是反应的反应,也只有一瞬间抬起视线,以眼睛确认大概的状况。 真白把吃了一半的年轮蛋糕放回袋子里,现在则乖乖坐着。因为几乎没有表情变化,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不是掌握了事态。 相对的,七海紧握放在桌上的手,仿佛在忍耐什么一般。 空太目光里带着无法理解的情绪,望向千寻。 而千寻只像是放弃了似的缓缓叹了口气。 「已经决定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了。」 然后再度重复同样的话。 仿佛事到如今才觉得这是真的。樱花庄即将被拆除的事实…… 理解事实的瞬间,感情便直率地做出反应。内心缓缓炙热了起来,带着某种即将爆发的力量涌上来。全身就像电流通过一般,接着反射性以低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问道: 「为什么?」 「依建筑物的老朽状况来看,判断把学生继续安置在里面是危险的。」 千寻依然一派冷静。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空太几乎要站起来,把身子伸向餐桌。 「是谁判断的!」 「专门的业者。」 千寻冷淡地回答。 「什么时候?」 空太立刻又问了。 「我没看过有这样的业者来过。」 同时也以眼神寻问七海与美咲是否看过。 「我没看过。」 「我也没有喔~~」 最后是隔壁的真白也说没看过。 「你们当然没看过。因为我要他们在寒假期间再过来检查老朽状况。」 「寒假……难道是……」 今年的冬天,千寻对所有樱花庄住宿生提出返乡命令。当时,记得千寻是说自己要去国外旅行,而监督教师不在的樱花庄不能有学生留着,没想到真正的理由竟然是为了秘密进行老朽化的检查吗? 况且,千寻实际上似乎并没有去澳洲,而是一直待在日本…… 「你欺骗了我们吗!」 空太忍不住大声了起来。 真白大概是吓了一跳,从隔壁投来视线,不过现在没时间理会。 「就结果而言是这样吧。」 千寻有些事不关己地说着。 「老师!」 「稍微冷静点,空太。」 这时插话进来的,是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的仁。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是指什么?」 「樱花庄确实很破旧,但没有破烂到非得现在立即搬出去不可,这一点,住在这里的我们最清楚不过了。」 「这个……」 就如同仁所说的。虽说是老朽程度严重所以很危险,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樱花庄还能住。」 真白默默地插话。看来她似乎姑且有在听。 「就算要拆除,等空太你们毕业再拆不就好了吗?理事会的成员好歹都是大人了,应该能从容等个一年吧。这么一来,等没有人住之后再随心所欲地处理,不也比较不会产生争议吗?」 仁意味深长地将在天花板上游移的视线朝向千寻。 「况且,千寻应该也知道,只是单方面说要拆除,一定会引来我们的抗拒吧。」 「……」 千寻没说话,似乎也不想与仁的视线对上,只是直盯着餐桌的中央。 「这么一来,就会让人忍不住想猜测是不是有什么急迫的其他理由?」 一瞬间,千寻似乎看了真白一眼。不,说不定只是多心了。就算真是如此,空太也无法推测出其中的意义。 「事情会这么急迫,是因为理事会拖到今天才下决议。没别的意思。」 千寻干脆地这么说了。自顾自地讲完的态度,实在令人没办法反问。她的眼神已经透露出要大家别再问了。 「真的吗?」 没想到仁还故意以开朗的声音这么问,实在是胆大包天。 「别再做没用的刺探,这已经是会议上一致通过的事。」 不过,千寻也相当不好对付。就空太看来,仁所说的完全合情合理。千寻在隐瞒什么的可能性很高。不过,千寻别说是脸色,就连声音也完全没变。 「不用担心,神田、青山、赤坂还有真白四个人,已经安排好会让你们搬到一般宿舍。」 这完全是事务性的发言。 「没有人在担心这种事!」 空太双手拍了桌子站起来,身体受瞬间沸腾的情感驱使。 他把超越焦躁不耐烦的愤怒丢向千寻。 「……」 千寻的沉默,造成些微的空档。 「也已经获得暂时可以养猫的许可了。」 「我都说了,我没有在问这些事!」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花了你们一些时间,可以解散了。」 擅自结束对话的千寻起身离席。 「老师!」 千寻对空太的呼唤毫无反应,走出饭厅,回到管理人室。 留下六名学生。 「……」 谁也没有立刻出声说话,每个人都各自针对现在的状况思考着,持续一阵子的沉默。 「事情变得很棘手呢。」 过了一会儿,仁没有针对任何人如此喃喃说道。 「我去说服校长。」 美咲猛然站起来,正准备要冲出去时,仁迅速抓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别这样,美咲。」 「为什么啊!」 「你要是去了,校长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让樱花庄的立场变更糟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在搞清楚事情之前,你就乖一点吧。」 「咦~~」 美咲虽然感到不满,不过看来至少是打消了现在就飞奔出去的念头。她噘着嘴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身体。这时她突然又露出了满脸灿烂的笑容。 「那么,来召开樱花庄会议吧!第一次樱花庄防卫战线即将揭幕了!」 「在这之前,我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因为空太与仁目光对上,于是他代表大家响应。 「先不管要毕业的我跟美咲,空太你们无所谓吗?这可是能回到一般宿舍的难得机会喔?」 「那当然是……」 正要说出无所谓的时候,仁罕见地先插话了。 「一般宿舍不但建筑物漂亮,也不用烦恼间隙吹进来的风,房门也不会掉下来,用餐也有餐厅的大婶帮忙准备好。跟樱花庄相比,可说是尽善尽美。当然,这么一来也会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啰?以空太来说,少了烦人的杂事,多出来的时间就可以用在草拟企画或学习计算机程序。」 实在是确切的意见。况且,虽然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不过要是回到一般宿舍,被其他学生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情况也会减少吧。 「不要感情用事,要连这些事都仔细思考之后,再决定会比较好吧?」 「我……」 空太虽然想将想法说出口,不过为了确认自己的情感,中途便紧闭双唇。刚刚才被仁说了不要感情用事。 他闭上眼睛,做了一下深呼吸。 与自己内心的想法对峙,也佯装冷静,把沸腾的情感冷却下来之后,缓缓地张开眼睛。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留在樱花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仁试探性问了。 「樱花庄确实是很破烂,而且还冬冷夏热。走廊的地板会发出吱嘎吱嘎不太妙的声音,偶尔还会豪迈地脱落。我的房门也确实很容易掉下来,门锁没有作用,毫无隐私可言。」 「而且雨天时,二楼还会漏水……」 七海如此补充。 还要列举其他的不方便就没完没了了。以前曾经发生过冬天时浴室却没热水的情况,夏天也发生过大黄蜂在阳台下筑巢,导致大家闹得天翻地覆。院子一没照顾,马上就会杂草丛生。在樱花庄有许多一般宿舍不会有的辛苦。 空太刚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好麻烦,一心想回到一般宿舍。甚至还在房间墙上贴着写有「目标!脱离樱花庄!」的纸。 不过,现在不同了。就连大家一起去附近的澡堂,都觉得很有趣而感到开心。虽然再也不想碰到了,不过想起与大黄蜂的激斗就忍不住想笑。除完草的院子里的BBQ味道,至今仍然忘不了,还想再尝试看看。 差不多是开始意识到美咲与仁即将毕业的时候了。对于一直以来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空太开始觉得其实是非常珍贵而重要的时间。 「等我察觉到的时候……觉得麻烦的事全都变成了回忆。越是觉得麻烦的事、越觉得困扰的事,越是记得特别清楚。」 「嗯,没错。自从我来到樱花庄,日记本消耗得特别快。」 七海以温柔的声音表示赞同。 「如果现在樱花庄没了,总觉得就像那些重要的东西都不见似的……我不想那样。」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空太与青山同学的心情了。真白呢?」 被叫到的真白……似乎正在发呆。 「喂,椎名。」 「嗯?」 「你了解现在的状况吧?」 「我了解。」 「真的吗……」 实在是难以信任。 「如果是选择题,我一定可以答对。」 「你那根本就只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吧!」 「不要把我当笨蛋。」 「就在你说出什么选择题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把你当笨蛋了!」 真白看来有些不满的目光投射过来要求出题。 「四选一可以吗?」 「要二选一。」 「你根本就打算完全靠运气吧!算了!」 「樱花庄会不见吧。」 看来真白似乎有基本的理解。 「没错。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事吧?」 「从四月起就要在一般宿舍跟大家一起生活。」 「……咦?意外地很清楚嘛?」 不过话说回来,真白的态度未免太冷静了吧。 「我说那个,真白,一般宿舍是男女分开的,所以没办法让神田同学每天早上叫你起床、帮你准备衣服,也没办法帮你做饭了喔。」 「是这样吗?」 真白的视线笔直地望了过来。 「应该会变这样吧。女生宿舍男性止步,而男生宿舍女性止步。建筑物也是分开的,所以一般宿舍可就没办法像樱花庄这样了。几乎等于大家都会分散。」 不过在那样的情况下,要由谁来照顾真白呢?要交给七海的话,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分散……」 真白很罕见地陷入思考。 「空太不在的话,我会很困扰。」 总觉得导出来的结论有些偏了。 「樱花庄比较好。」 不过,算了。看来真白似乎也理解了不希望樱花庄消失不见,总之就先这样吧。 「也就是说,真白也赞成。还剩下龙之介。」 龙之介本人忙碌地用笔电作业,根本就没在听。 「这次就真的要揭开第二次樱花庄防卫战线的序幕了!」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算了,龙之介就不管了。那么,空太,樱花庄会议的准备就拜托你了。」 仁还这样多事地乱丢工作过来。况且也不能就这样不管龙之介。 「为什么是我?」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站着,而且还充满干劲。」 「我不是因为这样才站着的!」 只是因为刚才紧抓着千寻,所以错过了坐下来的时机而已。 「算了,倒也无所谓。呃~~那么,我们来召开阻止拆除樱花庄的作战会议。有意见的人请举手。」 「毕竟是理事会决定的,所以会很棘手。」 仁手也没举,很快便脱口而出。 「是啊。」 确实如此。如果对手是理事会,光说服校长一个人无法解决问题吧。况且,就连理事会有哪些人,空太都还不太清楚。 「还有,刚刚三鹰学长所说,仿佛有些内幕的话也很让人在意。因为我也觉得真的太急迫了……如果有所谓真正的理由,我倒是很想知道。」 如此发言的人是七海。 就情感面上来说是如此,况且如果有其他理由,对空太等人来说也会比较好处理。无论空太他们怎么说没有危险,既然建筑物的老朽问题已经被视为一个问题,要推翻之前的言论会很困难。毕竟这是因为担心空太等人所做的决定。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仁把双手叠在头上,望着天花板。 「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假设有其他理由,而千寻却没对我们说,就表示有可能是她认为我们不要知道比较好。就一般的想法,如果是说出来也没问题的内容,那就没必要保持沉默吧?」 「这个……如果是正当的理由,说不定是这样没错。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样的状态,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想听听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嗯,这我也有同感。这么一来,就轮到龙之介出场了吧?」 对于仁的发言,空太皱起眉头提出疑问。 「如果查看理事会的会议纪录,上面应该会有我们想知道的真正理由。」 仁干脆地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这、这是不行的,三鹰学长!这是犯罪。你刚刚不是才要上井草学姐别惹出问题吗?」 七海慌张地介入阻止。 「没问题的,如果是龙之介,不会做出留下连接痕迹这种蠢事的。」 「谁在担心那种事了!」 「哎呀哎呀,来到樱花庄这么久了,青山同学正经的个性还是没变呢。」 「我倒觉得这样很平常。」 而话题人物龙之介本人,则是一句话也没说,轻快地操作连接无线网络的笔电。 「话说,赤坂从刚才开始就在做什么?」 如果没看错,屏幕上所显示的应该是租屋的讯息。 「正在想要搬去哪里。」 「为什么啊……」 「一般宿舍是两人房,太狭窄。要把现在我房间里的计算机或开发器材、服务器之类的东西搬进去,百分之百是不可能的。原本我会来樱花庄的理由就是这个。」 「那又为什么会变成是在找出租的房子啊。」 「神田,你没在听千石老师说话吗?还是你听是听了却没办法理解?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龙之介带着怜悯的目光望过来。 「你才是吧!」 「真没礼貌。」 「为什么会是以樱花庄被拆除为前提啊!就算樱花庄没了,你也无所谓吗!」 「真是个蠢问题。没有什么好或不好的。今年樱花庄即将被拆除,这就是一切。」 「所以现在大家才要讨论该怎么办不是吗?」 「这只是在浪费时间。我不认为有可以推翻理事会决议的实际方法。」 「那是……」 确实如此,目前并没有什么好主意。 「……」 沉重的寂静笼罩着饭厅。 「只有一个……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慎重选择措词开口的人是七海。她从运动外套内袋拿出学生手册,翻开后面的页面,放在餐桌中央让大家看清楚。然后,她用手指着其中一条校规。 上面写着…… ——对于学校方面的决定,本校学生如有三分之二以上同意即有权提出异议。 「这个,也就是说……」 「如果能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以上的学生连署,就能推翻理事会的决议,让他们放弃拆除樱花庄。」 仁回答了空太的疑问。 「就是这个啦,小七海!」 美咲从旁边来了一记大大的拥抱,漂亮地击中了七海。没能挡下来的七海发出「呀啊啊」的惨叫声,从椅子上跌落,被扑倒在地上。 餐桌底下传来这样的声音。 「等一下,上井草学姐!你干嘛摸我的胸部!」 「因为山就在这里啊!」 「要说山的话,就摸你自己的!不对,算、算了,请快放开我!」 「既然说算了,那就无所谓啰~~!」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不要……」 「喔喔,小七海,好色啊!」 「真不愧是青山同学啊,竟然记得这种校规。」 即使在染了些微粉红色的空气当中,仁还是一派泰然地继续聊着主题。 「刚入学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被告知要把学生手册全部看过吧。」 好不容易逃离美咲的七海,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仿佛受到台风直击,就各种意义而言都感到疲累不堪。 「会遵守这种叮咛的,大概只有青山同学吧?啊,前学生会长也会遵守就是了……」 仁中途开始如此自言自语。 「蠢毙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持续物色租屋讯息的龙之介。 「哪里蠢了?」 整理好仪容的七海,以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看着龙之介。 「我说的是『我不认为有实际方法』。绑马尾的意见哪有实际的要素?水高的学生总人数超过一千人喔。也就是说,算起来需要约七百人的连署。」 「有可能啊。」 对于空太的发言,七海深深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龙之介只是越觉得麻烦而已。 「听了数字还是无法理解的话,那我就改用比例来说明。全校学生的三分之二,意味着一、二年级的所有人。」 「这我知道。」 「现在三年级生是自由到校,所以我说的几乎是学校里的所有成员喔?冷静地想想吧。」 「……就算是这样,可能性也不是零吧。」 如果没有其他有效的方法,也只能把一线希望寄托在连署活动上。总不能因为觉得困难就轻易放弃了。 「神田你所说的,只是毫无根据的毅力论而已。我可没有闲到可以把时间浪费在那种可能性极低的方法上。」 「难道就因为这样,要什么也不做就放弃了吗?」 「神田,你脑袋冷静点,你现在的时间应该比我还要宝贵。资格审查会的准备无所谓了吗?」 「……」 空太瞬间为之语塞。被戳到痛处了。 「……那个,当然是非做不可。」 「你要是烦这些多余的杂事而失败了,可不关我的事。」 「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资格审查会很重要,所以要我赶快接受樱花庄要被拆除的事实,然后放弃吗?」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有闲工夫去抵抗已经决定的事,还不如把时间跟劳力花费在改善已决定的事要来得更有效率,丝毫不会浪费。」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都说成这样了,你却还无法理解,真是叫人吃惊啊。神田你太小看那间公司的资格审查会了。」 「才没那回事。」 「即使在业界,那间公司也是以审议提问严格出了名。听说在内部还被称做『DA会』。」 「这我听藤泽先生说过了。」 「那你应该也知道吧?『D』是指『DEAD』,『A』指的是『ALIVE』。」 所谓的资格审查会议,正是决定企画生死的会议。通过的话,就能保证企画化,如果是出现相反的结论……DEAD。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企画到此为止。 而实际上通过资格审查会得以企画化的案子,似乎不到全部的一成。 「在神田连署的期间,其他参加者们则为了通过审查会而不断准备,花费时间与劳力。眼前有这样的对手,神田还指望只用闲暇时间准备的企画能被企画化吗?你还真是傲慢。」 「我没有这样想!」 资格审查会的准备也要全力以赴,就跟之前一样…… 「如果你是认真的,是不是该有除此之外所有一切都豁出去的觉悟呢?」 龙之介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看了真白一眼。 其中的含义,空太再清楚不过,龙之介所指的是「眼前就有个范本吧」。只以画画为优先生存至今的真白,虽然现在已经由画画转变为漫画,但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尽全力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这才是把其他一切都豁出去。 真白心中存在着画漫画这件事,不会动摇,贯彻始终的生存方式,如同龙之介所说,对空太而言是最好的范本。空太一直以来都想和真白一样。只是,现在的空太又如何呢?是否做到了只选择其一而贯彻始终呢? 自己的将来与樱花庄的未来——把这两个放在天秤上,选择其中一个,并不是容易的事。两边都很重要,都是最重要的。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 「……」 龙之介丢下无法回话的空太,静静地站起身,阖上笔电后回到房间去。 不论是真白、七海、美咲或仁,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种事我也知道婀!」 空太用拳头敲了下餐桌,过了一会儿痛楚才逐渐冒出来。 「我说啊,空太。」 「什么事?」 空太抬起头,迎面而来的是仁认真的眼神。 「你不要参加连署活动了。」 面对仁意想不到的发言,空太心脏因为惊愕而大大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拒绝的疏离感开始紧缚全身。 空太甩开这种压力,在下一瞬间以强而有力的意识响应: 「不,我要参加!」 「这样好吗?如果以空太的状况来说,我赞成龙之介的意见。」 「我会连学弟的份一起连署的,你大可放心喔!」 「不,我也要做。我想参加。」 空太再次一字一句清楚地宣言,仿佛要对在场所有人——仁、美咲、七海、真白四人传达自己的想法。 「因为就这样下去实在太令人不甘心了。」 「对于樱花庄要被拆除觉得不甘心?」 如此确认的人是七海。 「有一半是。」 「另外一半是?」 「赤坂所说的话大概是对的。虽然很正确,但我却没办法喜欢那样的思考方式,所以想用别的方法做出结果。」 「既然这样,你一定要通过资格审查会喔?」 「好的。」 「绝对要合格!一定要阻止樱花庄被拆除喔,学弟!」 空太对美咲用力点点头。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嗯,明天一早就要赶快开始樱花庄防卫战了!学弟!要早起啰!」 「我拜托你,请不要三点就把我叫醒。」 「这样啊,那么就两点半啰——」 「当然不行啦!那根本就还是晚上!」 2 隔天,早上五点就被美咲挖起来的空太,在一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六点,穿过了水高的校门。早晨的学校几乎没有人,明明是熟悉的学校,感觉却像其他地方一样。 换上室内鞋,空太、真白、七海、仁和美咲等人结伴而行,首先来到了校长室。 拦截到坚持每天早上都要比任何人早到校的校长,首先必须取得连署活动的许可。 空太最后一次进校长室,已经是被流放到樱花庄的时候,不过现在却觉得校长室比记忆中要来得狭窄。 空太告知来意后,校长明显露出不愿意的表情。 「你们想进行连署活动?」 「能够给予许可吗?」 「……」 校长之所以会皱起眉头,当然是因为不想许可吧。而他看起来有些惊讶的样子,也许是没想到空太等人会用连署活动这样的正面攻击来抗议。 「不过,这件事已经经过理事会的同意了。」 校长以稳重的口吻温和地拒绝。 接着,仁若无其事地回嘴反击: 「因为校规写着只要提出申请,不管是谁都能进行连署活动,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 直不愧是仁。 校长理所当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看着空太等人的目光就像是在说:「违反那么多校规的你们,竟然拿校规当挡箭牌吗?」 即使如此,校长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在连署活动申请书上盖了认可章。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校长大概认为空太他们不可能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连署,或者是觉得这样总比贸然反对而引起更麻烦的行动要来得好。 「虽然我没办法支持你们,不过你们就好好加油吧。」 空太等人准备离开时,校长已经恢复能如此说话的从容。 离开校长室的空太等人立刻锁定上学时间,开始连署活动。 他们站在入口大声喊着: 「请协助连署反对拆除樱花庄。」 这样的情况在班会时间开始前持续了约三十分钟。虽说快要三月了,但早上还是很冷,呼出来的气息也是白色的。 因为只是一直站着,结束时全身已经冷到骨子里,双手冻僵,耳朵几乎没了知觉。 「欸,空太。」 「干嘛?」 「我的耳朵还在吗?」 「虽然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不要问这种可怕的问题!」 这样辛苦进行的首次连署活动,结果只能说是惨败。 收集到的连署只有三人。一个是美咲的朋友——三年级的姬宫沙织,剩下的两人则是与七海交情很好的高崎茧与本庄弥生。 也就是自家票。 有种面临严苛现实的感觉。 比较大的问题是,几乎所有学生都不知道目前樱花庄的处境。连署活动的意义完全无法传达出去,所以未被认知。即使说明了,也表达不出危机感。就非当事者的一般学生来看,樱花庄会如何根本就无关紧要——总觉得能够清晰感受到这样的气氛。 再加上樱花庄被称为问题学生的巢穴而恶名昭彰,感觉上有种不想与樱花庄成员扯上关系的意识在作祟。因此也有很多在远处观望空太等人、窃窃私语的学生。 「最大的问题是不感兴趣,其次是樱花庄的评价太差了吧。」 回顾早上的成果,仁如此冷静地分析。 「看来需要稍微研究一下做法比较好。」 不是从零开始,根本就是从负数开始的起跑点。 基于这样的结果,空太一早就没什么精神,上午的课堂上始终沉浸在忧郁的情绪中。 一到午休时间,斜后方的座位传来声音。 「收集到连署了吗?」 是龙之介。他正拿着午餐整颗西红柿大口咬着。桌上不见课本与笔记用具的影子,只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脚边的电源线一直延伸到墙壁。 「收集到三个人。」 受到昨天两人意见不合的影响,空太依然脸朝向前,态度有些冷淡地回答。 「真是了不起的成果啊。」 「有意见的话就帮忙啊。」 空太转过头去,龙之介从书包里拿出平板计算机,向空太递过去。 「这是什么啊?」 「闭上嘴,看就是了。」 空太照他说的收下来后,视线落在屏幕上,上头显示某文本文件。空太疑惑着是什么东西的档案,看了开头,上面如此写着—— ——「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理事会会议纪录」。 「这个是!」 空太抬起头来,龙之介正在操作笔电,目光已经不在空太身上。 「如你所见,是理事会的会议纪录。」 「你是怎么拿到……」 不,这种事不用问也知道。龙之介绝对是骇进了学校的服务器。 「你昨天明明还说是在浪费时间,结果还是做了啊。」 在旁边听到对话的七海插嘴。 「别误会了。只是刚好拿来测试女仆的性能而已。」 「谢啦,赤坂!」 「我都说了只是拿来做女仆的测试……」 龙之介与空太目光对上,有些不自在地把视线移回屏幕上。 「不过,没关系吗?」 「当然不会有问题。中间经过了几个国外服务器才入侵的。就算查出有连接的痕迹,也不可能追踪得到。」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的『没关系』。」 「不然又是什么?」 「反正说了应该也没用,还是算了。」 七海大概是想说「就身为一个人而言,做这种事没关系吗?」不过,对认为只要不被发现就表示这件事不存在的龙之介来说,是不可能会理解的。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话,绑马尾的。害我浪费了三十秒的宝贵时间。」 「真要说起来,还不是赤坂同学……」 似乎要开始争吵了,不过空太没心思去阻止。 随着阅读理事会的会议纪录,外围的声音逐渐进不了耳朵里。 空太的视线首先紧盯着的,是业者对樱花庄老朽程度的调查报告。 ——考虑安全的问题,建议五年内撤离居民并拆除。 「这个……意思是说不用现在立刻搬走也没问题吧。」 因为就数据看起来,还有五年的期限。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拆除樱花庄……」 空太嘴里提出疑问,继续读着理事会的会议纪录,上面有了答案。 「不会吧……」 写在数据下方的,正是决定拆除樱花庄的真正理由。 「神田同学?」 空太看完之后,把平板计算机递给七海。七海即使有些困惑,还是以不太熟练的手势移动画面。她看着会议纪录,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就像会议纪录上写的,建筑物老朽程度不过是表面上的借口而已。」 没错,拆除樱花庄另有真正的理由。 在会议纪录中,这位当事者的姓名出现了许多次。 是个熟悉的名字。 ——椎名真白。 「这么一来就清楚了吧。」 龙之介只是口气平淡地说道。 「椎名画画的才能可说是世界的财产。所以,对于把这个才能消费在漫画这种无聊娱乐上,理事会产生了危机感。幸亏在日本对于天才画家『椎名真白』的认知度很低,所以目前还未被视为问题。但是,未来椎名画漫画的事如果广为世间所知,被报导成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毁了天才画家的可能性就很高。如果出现这样的报导,就教育机关而言,大概会受到致命性的伤害。当然,也会发展成理事会成员的责任问题。所以决定拆除被视为对椎名产生不良影响的樱花庄。这件事要在被社会大众知道之前处理掉……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龙之介打从心底觉得无聊的样子,叹了口气。 「表面上以建筑物老朽做为理由,大概是为了稳当地处理事情。如果搬出椎名,就会被周遭发现,这件事是出于考虑明哲保身所做的决定。真是愚蠢的一群人。在做多余的事之前,还不如先强化服务器的信息安全。实在是没救了。」 「等一下!椎名会成为漫画家,跟樱花庄根本就没有关系啊!」 原本真白就是为了成为漫画家才从英国回来的。因果完全搞错了。 「就算神田所说的是事实,在这种时候,已经跟事实无关了。重点是理事会成员怎么想。」 「我去向校长好好说明清楚!」 空太正要站起身,龙之介就出声制止。 「别那么做。」 「为什么啊!」 「如果我是校长,会问怒气冲冲闯进来说出椎名这件事的神田:『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 「你不会打算回答『骇进学校的服务器,看了理事会会议纪录』吧?」 「要是说了这种话,立场会变更糟糕吧。」 一脸担心的七海安抚空太。 「……这我知道。」 空太紧咬牙根,拼命忍住想冲出去的心情。 昨天,仁也阻止了干劲十足想去说服校长的美咲。他曾说过现在不要引起额外的问题……也讨论过并决定这次要正面迎击——那就是连署活动。 「而且,就算神田不去说,关于椎名成为漫画家与樱花庄的存在没有因果关系这种事,千石老师应该已经向理事会说明过了。」 龙之介依然保持冷静。 「虽然觉得不甘心,不过我觉得就像赤坂同学所说的。看了会议纪录,就觉得之所以会在这个时期决定拆除,应该是老师帮我们说服理事会的吧。毕竟从去年的11月底,理事会的会议纪录就开始记载有关樱花庄的事。」 这个日期,正好与真白开始在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漫画的时期重叠。应该不是偶然。 许多事都说得通了,也能理解千寻之前像在隐瞒什么事的样子。因为拆除的理由在真白身上,所以千寻才会保持缄默。 「可是,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吧!」 「在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得是。因为这世上满满都是对于『自己的思考绝对是正确的』感到深信不疑的人。而且,这些人又尤其握有事情的决定权。」 「赤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啊!」 「不保持冷静的话,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且,你多少该觉得高兴吧?」 「这种情况下,哪里有值得高兴的事啊!」 「我们知道了理事会的真心话。只要反过来做,自然就能导出让樱花庄存续下去的方法。」 「……」 用不着龙之介说,空太也察觉到了。确实存在一个留下樱花庄的方法。看到理事会会议纪录的瞬间,在沸腾的脑袋里,浮现了这个方法。因为理由在真白身上…… 「既然会保持沉默,就表示神田跟绑马尾的都发现了吧。」 「那种事当然不行!」 七海首先因情感驱使而如此反驳。不过,龙之介的表情还是没变,只是把也浮现在空太脑中的方法淡然说出口。 「不用专程去收集连署,只要椎名离开樱花庄就解决了。」 「闭嘴!」 情绪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理事会的那些人,期望椎名的才能以他们认为『正确的形式』获得发挥,误以为樱花庄是阻碍。这反而是好机会吧。」 「我都叫你闭嘴了!」 空太无意识伸出去的手,抓住了龙之介的前襟。 「等一下,神田同学。」 周围开始骚动,引起别人的注目。同班同学们的视线令人感觉刺痛。 「神田如果对椎名感到难以启齿,就由我来说。」 「绝对不准说!」 「真是难以理解啊。眼前明明就有一个确切的方法,为什么要放弃它?我昨天也说过了,神田你应该还有其他该做的事。只要解决一个问题,你就能把那些时间用在准备资格审查会上。」 「赤坂你才是,为什么会那么想啊?」 「这是最确实的选项。」 「那么一来,不就没意义了吗!」 「有意义。樱花庄得以留下,神田也从问题中获得解放。这不就够了吗?除此之外,你还希望什么?」 「应该存在的人却不见了,这是哪门子的樱花庄啊!」 「……」 龙之介露出同情的眼神。 「我不想少了任何一个人。不管是椎名、青山、美咲学姐、仁学长、千寻老师……当然还有赤坂,我都希望你们留在樱花庄。因为你们是重要的伙伴。」 龙之介的眼神看来有些惊讶。也许只是多心了。 「那么,我问你……」 龙之介有些欲言又止。 「干嘛啊?」 「神田你所谓重要的伙伴,是拆了一个建筑物就会消失那样脆弱的东西吗?」 「不是。」 「那种表面上的关系,不管怎样都会马上消失吧。」 「我都说不是了。」 「既然不是,那么不管是樱花庄消失或谁离开樱花庄,应该都没有关系。不管是谁搬到哪里住,也都没有问题。」 「……」 「况且,就理论来思考,我实在不认为不告诉当事者真相,会是符合神田所说的什么『伙伴』的选项。」 对于无懈可击的反驳,空太一时语塞。要讲道理的话,绝对赢不了龙之介。空太明知道这一点,回过神来却已经以龙之介的步调进行对话。 抓住前襟的手失去力气,垂然落下。 「况且,即使真的保住了樱花庄,明年度还是会少一半的人喔。」 「那当然是因为美咲学姐与仁学长要毕业了,所以也没办法……」 不过,还有一个人是谁?既然是龙之介,就不会用半数来表现三分之二。 「赤坂同学该不会打算搬出去吧?」 「唉。」 对于七海的提问,龙之介发出了极度失望的叹气。 「这里也有个笨蛋啊。」 「什么!你说什么!」 「会离开的人是你。绑马尾的。」 「咦?」 「咦!」 空太与七海同时发出惊愕的声音。 「要是通过甄选,你应该就会正式隶属于声优事务所。」 「是啊。」 「这么一来,下学期就跟这学期不同,可以减轻训练班课程学费部分的经济负担。虽然突然要你以声音的工作为生会有困难,但光是靠打工应该就足以供应你的生活费。」 「……」 「所以学校方面就没有理由把绑马尾的放在樱花庄。也就是说,绑马尾的会被许可回到一般宿舍。」 「……」 七海仿佛在忍耐什么似的咬着下唇,这正是已经理解龙之介说的话的证据。 反过来说……虽然不愿意去想,不过即使七海在甄选会落选了,空太认为她可能也不会留在樱花庄。 因为七海的父亲要求她,如果落选了就要回到大阪。当然,如果回到大阪,也就不会留在樱花庄。 如果七海落选了却选择留在水高,搞不好能继续住在樱花庄里。不过空太不愿意想象这样的未来。他希望七海能通过甄选,所以不想做其他的想象。不过,如果七海通过了,确实就没有留在樱花庄的理由。 「你别搞错了,绑马尾的。樱花庄可不是靠自己的意愿就可以继续住的。这里是问题学生被流放的地方。没问题的话,当然就无法继续待下去。」 「……」 「如果你没考虑到这点,就把它考虑进去之后,再思考未来要怎么做吧。半吊子最后还是会四分五裂。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大家一起搬到一般宿舍,说不定才是最好的选项。我有说错吗?」 「……」 之所以会无话可反驳,正因为就如同龙之介所说的。 「拆除樱花庄、三年级生毕业、绑马尾的离开。剩下的时间很短,以老掉牙的说法,我认为与其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连署活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还不如专心创造回忆,对神田你们来说才是比较有用的。」 脑袋里一片混沌。光是面对樱花庄的拆除问题,头脑就快爆炸了,现在又提到明年度七海会离开的事,已经搞不清楚到底要保护什么了。最重要的是,内心单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方法能留下樱花庄。」 龙之介仿佛再度叮嘱般出声了。 「别说了!」 「如果把椎名离开做为条件,就可能说服理事会。」 「我都叫你不要说了!」 「不管神田如何否定,拆除樱花庄的原因在于椎名身上,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只有这点是无可改变的。」 自己虽然很清楚,却不可能接受,只觉得那是大人的道理,是大人的自私自利。真白的才能明明只属于真白,真白的努力只属于她自己。将结合这些的热情投注在漫画上,也是真白个人的选择,仅属于真白的权利,不是为了某人方便,或为了谁的明哲保身就可以被扭曲的问题。 真白至今所累积的东西,并不是不了解真白的人们可以依自己自私的情感去介入的次元。真白的存在,没有让他人打如意算盘的余地。 对空太而言理所当然的这些事,有人并不明白。这实在让人受不了,忍不住感到愤慨:「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不懂呢?」 「啊。」 瞬间将视线移向走廊的七海,察觉到了什么。 「真白。」 听到这个名字,空太也把视线移向门口。 站在门口的真白,无声无息地走进教室。 「你……听到刚刚的对话了吗?」 空太好不容易挤出沙哑的声音。 「空太。」 被叫了名字的这一瞬间,空太全身窜过紧张的电流。真白听了刚才的话,究竟会怎么想呢? 会有什么感觉呢? 空太在说话之前,心脏扑通跳动到感觉痛楚的程度。不过,不可思议的,空太没有把视线别开。他无法逃避,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把他紧紧绑在真白身上。 「空太,笔记本。」 「咦?」 对于完全意料之外的发言,空太感到不知所措。 「笔记本。」 她到底在说什么呢? 正这么想的时候,发现真白背后有个女学生的身影,个子娇小,比真白矮了半个头。长发扎成低马尾在后脑勺分成两边,用橡皮筋固定。视线一对上,她便随和地露出笑容,行礼致意。 「这是哪位?」 「志穗。」 「你那直呼全人类名字的习惯,就不能改一下吗?太突然了,连志穗同学也吓一跳喔。」 「没那回事。」 「不、不,明明就有吧。你仔细看看她!」 被称为志穗的女学生嘴巴僵硬维持在「咦」的形状。 「总之,要保持适当距离使用敬称啦……像是『某某同学』、『某某学妹』或『某某学弟』之类的,你知道吗?」 「不要把我当笨蛋,有的对象我也是会加敬称的。」 「喔,那到底是谁?」 从来没听过。 「泰式酸辣汤(注:Tom yum goong,语尾音似日文的「学弟」)。」 「那根本就是汤吧!」 在这期间,被晾在一旁的名叫志穗的少女,以茫然的表情看着空太与真白。 不过,很快便抖动肩膀笑了出来。虽然似乎拼了命想忍耐,不过不太顺利。 「原来椎名同学是会开玩笑的人啊。」 刚刚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不过要说明似乎很麻烦,空太便暧昧地笑了笑瞒混过去。 「不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真白却一脸认真地逼近志穗。志穗大概也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发出更大的笑声。 「话说回来,椎名,你过来做什么?」 想起目的的真白再度转向空太。 「她说愿意帮我们写名字。」 「咦?」 空太发出蕴含着惊讶的疑问声。 「名字,写在笔记本上。」 「啊,喔喔。」 空太终于理解真白是指连署的笔记本。 他从书包里拿出来,在桌上摊开。 「在这里写下年级跟姓名。」 志穗依指示用圆圆的笔迹写下全名「深谷志穗」、美术科二年级。终于收集到第四个人了。 「这样可以吗?」 「嗯,谢谢……不过,为什么?」 「椎名同学拜托我的。一进教室就突然跑来找我,吓了我一跳。说是『请大家都要写』。」 「这样啊。话说,你有好好说明吗?」 「说明了。」 「真的吗?」 「说明了。」 空太仿佛要征求意见,视线朝向志穗。结果,志穗一脸有些困扰的表情坦白: 「虽然我一开始还很疑惑,不过后来仔细听了事情的原委,所以没问题。虽然还花了不少时间才总算理解。」 这实在不难想象。真白看起来似乎不擅长说明。不,一定是不擅长。而且她本人觉得已经传达给对方知道了,所以才更糟糕。 「那么,我先告辞了。连署活动请加油。」 志穗带着笑容摆出敬礼的姿势,接着便小跑步离开教室。 「还要多少?」 「嗯?」 「还要收集多少人?」 「……很多。差不多要把这一整本写满。」 真白翻着几乎是纯白的笔记本。 「我知道了。」 未来还很长,让人觉得现在就是永远般那么漫长。 「我再去拜托别人。」 真白说着,准备走出教室。 空太反射性对着她的背影出声叫住她。 「椎名。」 「什么事?」 回过头的真白微微歪着头。 「不……」 有些话想对她说。想对她说理事会决定要拆除樱花庄的真正理由。刚才真白应该已经听到了。不过,一旦被真日清透的双眸凝视,还是会说不出话来。 「空太?」 应该要现在告诉她,这么做绝对比较好。要是错过这个机会,真白一定会被当成疙瘩。累积越多的隔阂,就越无法与真白视线相对。 心中这么想的空太,下定决心开口。 「你听到刚刚的对话了吧?」 「空太尿床的事?」 「什么时候有这种话题啦!」 「用因为家里面下雨的说词,企图瞒混过去。」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幼儿园时丢脸的故事啊!」 「明子说的。」 「可不可以不要直呼别人妈妈的名字!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家爸妈要讲这种事啊!」 七海就站在旁边苦笑。看来似乎是回福冈老家时趁空太没注意,一起从妈妈那边听来的…… 「不是这个啦……」 空太对于要继续说下去感到有些内疚,暂时将视线从真白身上别开。 「是樱花庄要被拆除的真正理由。」 即使如此,他还是清楚地说到最后。 「我听到了。」 话说回来,真白看来相当沉稳冷静。 「你没关系吗?」 「什么?」 是不在意吗?如果是真白,倒也不会觉得奇怪。 「……」 不,真的是如此吗? 应该不是。不可能不在意。不会有这种事,不可能有的。毕竟真白为了连署,说服同班同学还带到这里来。为了樱花庄…… 真白也很珍惜樱花庄,虽然不会表现在表情或态度上,所以不太容易发现,但她是不可能不在意的。真白同样是人,不过是个高中二年级的女孩子,也会有所烦恼,也会陷入沉思而感到痛苦。因为空太从四月开始就跟她在一起,总是在身旁仔细看着她,所以不能以为这样表示没问题。擅自认为真白与大家不同而做了蠢事,这种失败的经验已经够多了。 「椎名可以待在樱花庄。」 「空太……」 「没问题的。」 「……嗯。」 真白直率地注视空太。 「我们绝对会连署成功,不会让他们拆掉樱花庄的。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嗯,我们一定要连署成功。」 七海抓住真白的手。 「空太、七海。」 老是烦恼于理由或原因也无济于事。现在该做的事不是思考,也不是烦恼。带着同班同学过来的真白,教会了自己这一点。 收集连署。总之就是去做,即使要一个一个去说服也要收集到。 为了让住在樱花庄的所有人不要感到后悔,守护樱花庄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空太缓缓环顾教室。刚才受到不少瞩目,所以跟几位同班同学目光对上了。同学们立刻别开视线,使得空太忍不住苦笑。不过,现在不是该卑躬屈膝的时候。 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有事要拜托大家。」 现在只能做这件事。虽然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人数是遥不可及的道路,但是不一步步往前的话,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希望大家能提供协助。」 3 连署活动开始后,一星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几乎每天都选在上下课及午休时间进行活动,晚上则在樱花庄的饭厅报告经过及召开检讨会,然后想定明天的作战方式继续活动……以这样的循环忙碌到简直要人命。除了非常充实以外,同时也感觉时间流逝得很快。 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收集到的连署,终于突破了百人。为了达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人数,还需要的连署将近这个数字的七倍。 今天是二月二十七日。明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今天也是二月最后的星期日。 以三月八日毕业典礼做为时间限制的话,实际上可以活动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而已。 时间完全不够。 这样已经算收集到很多了。光是在入口叫喊还不够,所以活动的第二天起,空太、七海、真白、美咲及仁便分开,在各班级收集。还向广播社提出想在中午时间广播,以及请校刊社采访。 虽然都有实质上的效果,却始终没有决定性的结果。 连空太也忍不住开始感到焦躁。 「我之前也提过,三月七日的资格审查会是社内会议,所以很遗憾,神田同学无法直接参加报告……」 「……」 能想到的都做了。 「因此,当天的报告将变成由我来进行……」 「……」 不过,完全不够。 「神田同学。」 「……」 要怎么做才能一口气增加连署呢? 「神田同学?」 「咦?啊,什、什么事?」 抬起头来,眼前是皱着眉头的藤泽和希。 「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呢。」 「不、不,没问题的。抱歉。」 这一天,空太正为了一星期后的资格审查会,与和希进行讨论。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除了资格审查会以外。」 「这个……」 一看到吞吞吐吐的空太,和希便轻快地从椅子上起身。 「稍微休息一下吧。」 「咦?不,可是……」 开始讨论才不到十分钟。 「为了做好工作,重新振作精神也是必要的。」 「……对不起。」 和希这么温和地说了,空太也只能道歉。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吗?」 「并不是什么值得向藤泽先生说的事……这样也无所谓吗?」 「是的。」 「其实是……」 空太选择措词,依时间顺序向和希说明樱花庄的现况突然决定要拆除樱花庄;为了推翻决议正在进行连署活动;完全无法收集到连署;以及要拆除樱花庄是因为宿舍生之一真白…… 「原来如此,这可是一件大事。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没办法集中精神了。」 「对不起。」 「不过,说的也是。如果是这样,你要不要从资格审查会收手,现在就立刻回去?为了重要的樱花庄。」 「咦!」 「即使是这样,我也无所谓。」 不知道和希哪些话是说真的。不过,这种事一点也不重要。 「……那怎么行!」 不可能回去。虽然樱花庄的事很重要,但绝对不能浪费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知道投了多少次的企画,每当收到落选通知时,胸口便隐隐作痛……即使如此,还是不放弃地持续下去,好不容易才掌握到机会。空太自己最清楚其中的价值。 非常重要。资格审查会也很重要。空太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 自己也觉得很矛盾,现在并没有立场说两边都很重要。是否能通过资格审查会,一定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不过就算如此,也没办法像龙之介所说的,为了自己的目标放弃樱花庄,选择资格审查会。一想到要放弃樱花庄,就觉得身体要被撕裂开来了。 反过来也是一样。现在不是光想着樱花庄,疏于准备资格审查会的时候。不但请和希利用休假陪自己讨论,况且在得到这个机会之前,也得到了樱花庄所有人的许多帮助。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我的说法有些坏心眼呢。」 在露出苦闷神情的空太眼前,和希放松表情。 「不过这么一来,神田同学也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完全搞不懂。空太处在黑暗之中,呼吸困难,身体紧紧受到束缚。 「处在这个与那个都非做不可的状况下,不管是谁都会想抛下一切,逃离思考与烦恼。」 「……是的。」 「不过,要是在这里别开视线不去面对问题,真的逃跑了,就什么也解决不了。只有那一瞬间心情会变轻松……但最后,等待自己的只有后悔。」 「是的。」 「我认为这是任何人的人生当中都会遇到的事。会有就算抱持着不舒畅的心情或焦躁,还是得一个接一个处理堆积如山问题的时期。而且更烦人的是,越是对自己重要的事,越是会接连好几个迎面来袭。所谓的命运,其实是很坏心眼的东西。」 和希大概是想起了什么,露出苦笑。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学生时代……我那时有喜欢的人。」 大概是指千寻吧。 移开视线的和希,眼里映着窗外广阔的商业区。 「大学快毕业时,我为了创立现在的公司到处奔走。实现目标就在眼前,每天都兴奋不已。虽然很忙碌,却觉得充实而快乐。」 「……」 「就在同时,我喜欢的人正为了目标而烦恼——应该坚持画画,或是成为美术老师……」 「……」 「她也曾找我讨论。不过,当时我没有余力陪她一起思考。」 「您没有烦恼过吗?」 和希只是暧昧地笑了笑。 「那个时候的我,深信选择最重要的东西,舍弃其他东西的人才成熟。那时也觉得自己的梦想有那样的价值。」 「难道不是吗?」 「我不否认。因为当时的选择,所以我现在才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实际上,必须把事物单纯化以0或1来思考。有时候这样断然的决定才会受到评价。不过,这样是否就是成熟,我现在则不这么认为。」 「那么,藤泽先生现在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成熟呢?」 「我的目标大概是成为对任何事都能保持柔软态度的人吧。」 「柔软态度吗?」 「就算碰撞到什么尖硬的东西,也能柔和地接受,并且反弹推翻的柔软度。我现在觉得,如果是同样坚硬的东西相互碰撞,彼此都会坏掉,但如果我是柔软的,就能不伤害自己与周遭了。不过,就创作者的立场而言,倒是希望自己永远是尖锐的。」 和希如此说着,刻意笑了。那是还带着赤子之心、令人印象深刻的笑容。 「我认为藤泽先生是非常和蔼可亲、身段柔软的人。」 「能够让你这么觉得,也许是我在这十年之间多少变得比较真诚了。」 「……」 「我个人认为,最不好的事就是没有下定决心。」 「决心……」 「选择其一也好,想两者并存也好,不管哪个都好。只要是仔细思考过自己想怎么做、该怎么做,之后抱持决心的结论就行了。」 「决心吗……」 「是的。然后,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一旦决定了就不再犹豫。相反的,最糟糕的就是什么都还没决定,就随波逐流到最后。就算幸运出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也完全没办法累积成自己的经验值;要是出现不好的结果,就一定会后悔。」 和希的话能够如此深入人心,大概是因为全都是基于亲身经验吧。 「不过,请你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叫你不要烦恼喔?我反而是觉得,最好在许可的时间范围内好好烦恼个够。这是很重要的。就算很痛苦也该去烦恼。没有人能够不经烦恼就成长的,况且越是逃避也只是越觉得可怕而已。」 微笑的和希喝了口咖啡。大概是觉得苦,不禁皱了眉头。 「我决定了。」 和希用目光催促我做结论。 「我现在要集中精神在资格审查会的讨论上。所以,请继续吧。」 「那么,接下来要进入主题了。」 和希点点头,表情切换成工作模式。 与和希的讨论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 企画内容虽然整理好了,不过为了减少成本,缩小了规模,所以需要补充创意。话虽如此,和希也说了,就算用疲累的脑袋继续谈,效率也很差,因此几个该补强的地方就成为剩下这一星期的功课。 之后和希请空太吃饭。九点多,空太回到艺大前站。 长时间的讨论果然很累人,脑袋的疲劳也确实影响身体。要是没吃晚餐,说不定现在已经累趴了。 空太等待电车门打开,跟在前面身穿西装的男性之后来到月台。 他跨步走向剪票口。 这时,前一个车厢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后脑杓摇曳着漂亮的马尾。 「青山。」 空太从背后出声,七海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甩着马尾转过头来,与空太视线对上后,惊讶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 「什么啊,原来是神田同学。」 「是我有什么让你觉得不满的吗?」 七海无视空太的话,继续说道: 「神田同学也是现在才回来啊。」 「是啊。」 「原来是同一班电车啊。」 空太追上七海,两人并肩跨步走了出去。 不过不知为何,察觉到什么的七海跟空太稍微保持距离。 「我做了什么让青山讨厌的事吗?」 「……我刚刚上课流了汗。」 七海的口气听来有些闹别扭。 「我又不在意……」 空太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稍微在意了起来。从七海身上传来柑橘类的清爽香气。 「倒是有种很香的味道。」 「你、你在说啥!」 「好像酸酸甜甜、很美味的感觉。」 七海将距离越拉越开,或者该说是跑着逃开了。 「什么?等一下!」 「别过来,变态!」 空太被骂得很难听。 两人依然保持距离,空太跟在七海后面穿过剪票口。 来到商店街,七海虽然已经不再跑着逃开,却还是不愿意缩短三公尺的距离。 两人维持奇妙的距离,走在已结束营业,只剩下微弱街灯的寂寥红砖商店街。夜空挂着圆月,洒下温柔的光芒。 「那个……这样实在让人平静不下来,可以跟你并肩一起走吗?」 「你不会再讲奇怪的话了吧?」 「不会再讲了。」 「那就好。」 恢复成东京腔的七海勉强答应,靠近过来。 「训练班的课程到今天就结束了吧?」 「嗯,今天就上完了。」 「两年吗?」 「嗯。」 对话听来仿佛在仔细品味这段时间。 「两年吗?」 「为什么要讲两次?」 「没有啦,就觉得很漫长。」 「嗯,是很漫长吧。」 「训练班是两年就结束了吧?」 「是啊。」 之前听说过训练班的系统。不管是否通过决定隶属事务所的甄试,所有人都是两年毕业。 所以,似乎并没有「没办法隶属于事务所就在训练班多留一年。再挑战明年的甄试」这样的选项。 「真是干脆啊。要是在隶属事务所前,不管几年都能照本人的意思留在训练班不就好了?」 「说的也是。之前我也是这么觉得。」 「现在不一样了吗?」 「虽然没有不一样……不过,我最近觉得好像懂了为什么两年就结束。」 空太稍微想了一下。 「有时间限制,比较能专心投入……吗?」 「这也算是吧。不过集中在训练班的人,都是些就算没有这种理由也能专心投入的人。」 「嗯,说的也是。那么,又是为什么呢?」 「我认为那是让人放弃的一个契机。」 七海泰然自若地讲着出乎意料的话。 藏不住惊愕的空太,茫然张着嘴。 「训练班每年的名额有六十人,能够在两年后隶属事务所的只有其中的两、三个人而已。即使是被选上的这两、三个人,也不保证就能长久持续做声音的工作。能够成为人气声优的仅其中极少数,而这极少数人,人气也都几乎只是一时的便结束了。」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严苛呢。」 能够从训练班爬上事务所的,机率是二十或三十分之一。而且隶属事务所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接下来只能凭实力获得工作。 「因为拼了命努力朝向梦想的时候,就会看不见这些现实。不对,说不定是不去看而已……」 想太多就会绑手绑脚。尤其是消极的要素,更是妨碍试图踏出的第一步。 空太听到这里,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七海想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让人想起这个现实,才会是两年结束的课程吗?」 「嗯。我觉得是『先暂时停下脚步,重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意思。如果不做个切割,时问只是拖拖拉拉地流逝,无法整理自己的心情。」 「真残酷啊。」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有意义吧。接下来,要继续到其他训练班上课、追逐梦想也可以,也有人稍微改变目标加入剧团……当然,也有人放弃了,这好像是最多人选择的。」 「这样啊。」 「在不行的时候,清楚地说出不行,也是种温柔。」 「是啊,要是明明没希望却还不负责任地说些要人加油的话,确实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严苛有时也是为人着想。只是就算这样,被说不行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痛苦…… 「我说那个啊……」 「嗯?」 「青山为什么想成为声优?」 「我没说过吗?」 「我没听说过。」 「不可以笑喔?」 「是那么有趣的原因吗?」 「你的回应好坏心眼,真讨厌。」 七海鼓胀着脸抗议。这是平常很少见的表情,像是在闹别扭,总觉得很可爱。 「我不会笑的,请告诉我。」 不知为何,七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叹了口气。 要是在这时说些什么,可能就会扯开话题,所以空太决定什么也不说。 「在小学上国语课的时候,不是会被老师一个个点名起来朗读课本吗?」 「是啊。我很不擅长那个东西。」 实在没办法顺利地一边看着文章一边读出声音,无论如何就是会吞吞吐吐地卡住,很羡慕能念得很流畅的同班同学。 「我很喜欢那个。」 空太即使没见过,脑海中也已经浮现出挺直背脊、把课本笔直摆在眼前的七海的模样。 「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开始,我的朗读开始受到老师的称赞。老师夸我『青山同学,你有很好的声音呢』。因为我从没有过自己的哪个部分受到这种赞美的经验,所以真的很开心……心想说不定自己只有声音很特别,莫名地有了自信。」 「我倒是什么都没有被称赞过呢……」 七海暧昧地笑了笑。 「我想那就是原因吧。对于声音的工作有了兴趣,动画、电影配音、旁白、广播的音乐节目主持人、广告……一知道有这么多种,就逐渐变得热衷,也很常模仿呢。这时知道有声优训练班,所以就想挑战看看。」 大概是为了掩饰害羞,七海在最后加上了「很单纯吧」,轻轻笑了。 「不过父亲却反对啊?」 「嗯,而且还反对我离开老家,也反对我去训练班上课。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全部说出来,却完全被否定。」 「你这样还能从家里跑出来啊?」 「我觉得就是因为被反对,所以才会跑出来。」 「啥?」 「要是家人很干脆地赞成了,反过来想,说不定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因为父亲说了『绝对不行』,所以我才会想『绝对要实现给你看』、『我绝对要离开老家』。要开始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这样的气势吧?」 「原来如此,搞不好就是这样。」 在这一点,反骨精神会成为巨大的原动力,要是生气发火了更是如此。越是不理性,身体意外地才会动起来。 「那么,说不定青山的父亲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反对的喔。」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刚才还乎稳地说话的七海说得很干脆。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有些生气,大概是还没原谅父亲。 这时,对话稍微中断了。 「……」 「……」 走了一段路,彼此却什么也没说。 平常明明不会有这种情况,却也没有冒出新的话题。 两人走过炫目闪烁的路灯下。 空太看着笔直朝向前方行走的七海侧脸,忍不住觉得她跟自己正在想着同样的事。 「青山。」 「什么事?」 七海在旁边往上看着空太。 「关于四月以后的事。」 「果然是这件事啊。」 「就是这件事。」 「你刚刚说的话好像真白。」 七海轻声笑了。 接着仰望夜空说道: 「我原本以为毕业前都会待在樱花庄。」 空太也如此深信不疑。 「不过,就像赤坂同学说的吧。」 依然注视着远方的七海,似乎带着舒畅爽朗的表情。 「青山,你打算离开吗?」 七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出之前龙之介说过的话。 「樱花庄本来就不是想住就能住的地方。」 「这个,呃,是这样没错啦……不过那是赤坂的理论吧。」 「赤坂同学真的很爱讲道理呢。总是自以为是……不过,另一方面他讲的也没错,我对他最没辄了。」 难得看到七海这样形容别人。 同时,空太现在才察觉到今天的七海比较多话。这大概跟正在等待甄试结果有关,说不定也跟今天是为期两年的训练班课程最后一天有关。两者应该都有。不管是谁,在重要关头都会觉得感伤,并且想隐藏与平常不同的自己,变得跟平常不同。 「丽塔到底是喜欢赤坂同学的什么地方呢?」 「不就是喜欢他那爱讲道理、自以为是,另一方面说的话又都没错的这一点吧?」 「还是无法理解……」 七海轻轻笑了。 「不过多少也得感谢他就是了。」 「感谢赤坂?」 七海点点头。 「他让我想起了自己做选择是很重要的。不是被谁强迫,而是要自己决定该怎么做才行。」 「说的也是。」 今天也跟和希聊了这样的话题。在许可的时间内去烦恼、思考、理解,并且得到答案。他告诉空太这些事的重要性。 「所以,我决定去思考。」 这并不是空太期待听到的答案。不过,也有件事是确定的。七海对龙之介并不是只觉得愚蠢而一笑置之,而是认真看待并接受。也就是说,留在樱花庄或离开,这两者的可能性都有。 那空太就不该插嘴。思考的人是七海;烦恼的人是七海;决定的人也是七海。 「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得保护樱花庄才行。」 如果不这么做,七海就没有烦恼的理由了。她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去面对。 「说的也是呢……这也是为了真白。」 「嗯?」 「你为什么露出觉得奇怪的表情啊?」 「不,没有啊。」 「虽然神田同学『负责照顾真白』,不过我也很担心真白喔?」 「这我知道啦。」 知道情况的美咲和仁,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 「如果我站在同样的立场,一定无法假装没事,会深深觉得樱花庄要被拆除是自己害的,仿佛就要被压垮了吧。」 「是啊。」 「要是樱花庄真的消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会一直耿耿于怀。这么一来,就没办法跟樱花庄的同伴们在一起了。被罪恶感影响,会变得难以面对大家吧……」 「我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 「嗯。曾经那么快乐的日子,要是因为这样就变成不好的回忆,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呢。」 「是啊。」 聊着这些话题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延伸至樱花庄的缓坡。一步步朝樱花庄前进。 今年开始动工的隔壁建地,大约一个月前完成了基础工程,现在骨架也加上了屋檐,逐渐看得出建筑物的雏形。二月即将结束,令人不禁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来到距离樱花庄不到十公尺的地方,察觉门外有个人影。 想都不用想,光靠气息就能立刻发现是真白。她在月光照耀下,神秘地伫立着。 「那家伙在干什么?」 真白从道路另一侧看着樱花庄全貌。 七海一边靠近一边出声叫唤,真白便缓缓转过来。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啊?」 「在看樱花庄。」 「真希望你能连原因一起说明。」 于是真白稍微思考了一下。 「因为想看?」 「原来没有特别的意义啊。」 对于这样的对话已经习惯了,不能什么都希望是有理由的。 真白再度茫然眺望着樱花庄。 「……」 不,说不定是有意义的。要是联署不成功,樱花庄就会消失。无论何时总是能够眺望的这幅景色,说不定将变成双手永远触碰不到的东西。 而且,真白知道。她知道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对了。」 真白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事,再度转向空太与七海。正想着是什么事的时候,真白无视空太的存在,向七海递出一封信。 「这个,寄来了。」 若无其事收下的七海,表情立刻变僵硬。不用问也知道原因;不用想也知道。因为稍微瞥见的信封上,写着声优事务所的名字。 甄选的结果通知单寄来了。 因为紧张,觉得肚子开始不舒服。明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是从嘴里吐出气息,极大的压力涌上来。说是紧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是恐惧。 就连考试发榜都没有这么紧绷过,就算是「来做游戏吧」的提报也是如此。明明就不是自己的事……不,正因为不是自己的事,所以才无法顺利承受这个压力。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才感到恐惧,不知道会变怎样。 就在这样的空太眼前,七海一边吐气一边缓缓闭上眼睛。 「好。」 她小声呢喃,接着当场撕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折了三折的纸。 七海的视线扫过内容。 从刚才开始,心跳的激烈程度有增无减。明明不是自己审查的结果,空太全身却被看不见的力量完全束缚住。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在听到结果之前,可以的话真想逃离现场。不过,身体却不听使唤。 七海从通知单上抬起头,再度深呼吸般「呼~~」的吐了口气。 虽然试着思考其中的含意,却想不出答案。 「怎么样?」 空太忍受不了紧张,无意识地这么问了。 两人视线对上,七海放松脸上的表情,露出温柔的笑容。没有眼泪,所以这一瞬间,空太几乎要喊出「太好了」。 「没通过。」 七海接在笑容后的话语,让空太欢喜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 「……」 完全发不出声音。 「没有通过。」 七海又重复了一次。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骗人的吧……」 七海向愕然的空太递出通知单。 视线扫过通知单,上面写着不合格。并没有看错。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七海能以泰然的表情,站在空太面前呢? 映在七海眼里的空太,表情反而苦闷地皱在一起。 还以为她会哭。 本来以为如果是不合格的通知,七海一定会哭。 原本深信就算是在空太或真白面前,七海也一定会为自己大哭一场。 现实又是如何? 七海露出平稳的微笑。 「因为我能做的都做了。」 不是这样。 「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是不可能的。 「啊~~结束了呢。」 「不是吧!」 空太反射性大叫。 「神田同学?」 笑容终于从惊讶的七海脸上消失了。 「开什么玩笑!能做的都做了?没有遗憾了?对青山来说,成为声优不是能用这么简单的话就打发的事吧!」 「……」 看不清楚低着头的七海的表情。 「这两年,不可能是这么轻松简单的吧!」 「……」 看得出来七海紧咬着嘴唇。 「不用硬撑了。」 「……」 即使如此,七海还是没有出声。 「不用硬撑也没关系,想哭就尽管哭吧。没有人会笑你,现在不哭是不行的。」 低着头的七海肩膀颤抖着。以为她哭出来了,但却不是这样。 「我要硬撑。」 「为什么?」 「我当然要硬撑下去啊!」 紧咬牙根的七海,锐利的视线投向空太,蕴含了坚强的意志,绝对不会动摇……湿润的双眸反射街灯的光,闪闪发亮。但是,七海的眼泪没有落下,只是逐渐风干。 「为什么啊?」 「要是我现在哭了,一定会什么都没办法做。」 情绪汇集成言语,刺痛着空太的身体。 「现在樱花庄正处于可能会被拆除的状况,就连联署活动……我不想变成仿佛一切都无所谓而抛下不管……不想变成陷入悲惨的自己。」 七海一步也不打算退让。几乎可以沉痛地感受到她的心情。 「上井草学姐还有三鹰学长的毕业典礼,就在眼前了喔?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想带着笑容欢送他们离开!」 「青山。」 「要是现在哭了,这些事就全都泡汤了……」 「可是……」 让七海这么硬撑着欢送离开,即使是美咲与仁也不会开心吧。最重要的是,这对七海本身没有一点好处。 「我没问题的。」 这是不可能的。 「我没问题的。」 七海大概是感受到了空太的想法,再度这么强调。 「只到毕业典礼为止。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我就会用力地哭泣。我答应你。」 「……」 即使七海投以悲痛的心情,空太还是无法点头同意。毕业典礼在九天之后。还有九天。空太不能判断这时间究竟算长还是短。 「所以,我要拜托你。不要跟上井草学姐还有三鹰学长说这件事。真白也是。」 在空太回应之前,有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从樱花庄里逐渐靠近过来。脚步声很快来到附近,玄关门被用力打开。出现的人是美咲。不知为何,她竟然穿着熊的布偶装。 「你听我说喔,学弟!」 跟现场气氛不搭的开朗声音回荡着。 「我想到收集更多联署的好主意啰~~!名称就是『布偶装大作战!森林里的动物看到了!』喔!」 「……」 「咦?怎么了?」 毕竟美咲还是察觉到了现场紧张的气氛,只见她歪着头,大大的头套往右边松脱了。 「怎么这么没精神啊!」 现在应该让美咲知道比较好。关于七海的事…… 「因此,从明天起,小真白跟小七海也一起来帮忙吧!我已经准备了很适合你们的东西了。」 美咲迅速拉起真白与七海的手,走进樱花庄里去。 途中,真白转头回望了一次,眼神看来似乎想诉说什么,不过却什么也没说。 空太最后也没能叫住美咲。 「……」 因为想发出来的声音早已沙哑而不成声。 「……我为什么……」 本来打算好好呼喊的,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拆除樱花庄已经确定了,也知道原因就在真白身上。资格审查会的准备渐入佳境,还有功课还没完成。联署活动不太顺利,与龙之介之间也有些别扭,从吵架那天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说过一句话,就连简讯或聊天室也没互动。 问题堆积如山,越积越高,堆到都看不见顶端了。再加上这次又是七海的甄试落选……明明不是让她硬撑逞强的时候。明知道不行,却无法动弹。 空太的双手,已经满是几乎无法承载的重物。 二月二十七日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刻划着几乎令人感到沉痛的心情。 ——明天联署活动也要加油喔!书记·上井草美咲 ——绝对!绝对要联署成功!然后以笑容迎接毕业典礼!追加·青山七海 ——我会加油的。追加·椎名真白 第六卷 第二章 穿越光辉闪耀的日子 1 二月的最后一天。二十八日星期一,一早就是舒服辽阔的蓝天。柔和的阳光让人感受到春天的预兆,几乎不穿外套也无所谓,是如此风和日丽的天气。 以往缩着身子上学的水高学生,今天也稍微挺直了背脊。学校飘荡着某种清新舒爽的空气。 但是,空太的内心却一点也没放晴,从昨晚开始就覆盖着厚厚的云层。眼睛下方带着深深的黑眼圈,睡眠不足完全写在脸上。 即使好不容易撑过上午的课,下午却不断受到睡魔的猛烈攻击。 干脆就睡吧。 虽然不知道这么想过多少次了,但不可思议的,就算闭上眼睛、趴在桌上也睡不着。平常都能拿来当作摇篮曲的老师的声音,现在也完全不管用。就连破坏力超群的白山小春的现代国文课,也违反了空太的意识,完全撑过去了。 身体觉得不太对劲,就像感冒的前兆,恍恍惚惚觉得沉重,微微带点热度的感觉挥之不去。 虽说如此,就算用体温计量,实际上也没发烧。 真要说生病的话,那应该是心理的部分吧。 在痛苦中挣扎的心灵侵蚀着肉体。 昨晚,终于失去意识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六点前就被美咲叫醒,与其说有睡了,倒不如说只像是一段较长时间的眯眼而已。 脑袋莫名清晰。即使想睡觉,却没办法停下思考。脑中充满了有关七海的事。 结果,第六堂课结束为止,空太完全没办法睡。 就这样来到放学前的班会时间。 值日生七海喊着「起立」的口令。接着喊出「敬礼」,同班同学其中一人满不在乎地说着:「好,再见啦~~」 因为要扫地,大家把桌子全部往后方撤。 空太憋住今天不知道第几个呵欠,眼中渗满了眼泪。 「真是的,神田同学,你振作一点吧。」 坐在隔壁的七海,明显地鼓胀脸颊。 「联署也是为了真白吧。」 「啊,是啊……」 相对于吞吞吐吐的空太,七海的表情很开朗,眼神闪闪发亮。今早也观察了一下,不过七海的脸颊并没有泪水的痕迹。这两年来,就连玩乐的时间也豁出去了,目标是前往声优的道路。因为没通过甄选,这条道路也被阻断,而七海却没有哭泣。 不仅如此,她还有鞭策空太的余力。这么一来,立场完全颠倒了。 「我去拜托要开始社团活动的网球社联署啰。」 七海以跳跃般的脚步走出教室。, 那样自然的态度,在空太眼里看来却太明显了。这也难怪,因为七海在硬撑。但现在想说什么都太迟了。要说什么的话,昨天早就该说了。七海只能在昨天哭泣。 「真是难以理解。」 后面传来这样的声音。是正把笔电收进书包的龙之介。 「难以理解什么啊?」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 「神田跟绑马尾的,明明都知道道路前方是一片黑暗,为什么还偏偏要选择那条路?」 「那是因为……」 空太仿佛想争取思考的时间,自然地如此说出口。只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时间,答案就在眼前,早就已经归纳出答案了。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道理。」 空太若无其事地吐露出心中突然浮现的话语。没错,不需要什么道理,有的只是感情。所以无关得失,选择了称不上聪明的选项,只是单纯强烈地想这么做。 「最不会白费力气的选项,不见得就是最想要的选项。」 「到时候受重伤的可是自己喔。」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自己也有自觉正在做蠢事。即使如此,有时还是没办法变聪明。 现在即使与完全持相反意见的龙之介对话,也不可思议地能平心静气了。大概是因为几乎没睡,所以精神正处于奇怪的状态。以现在来看反而正好。如果是现在,也能冷静与龙之介谈了。 「果然还是难以理解。」 「我说啊,赤坂。」 龙之介以视线表示「什么事」。 「你真的觉得没有樱花庄也无所谓吗?」 没有杂质的直接提问。 一瞬间,龙之介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我之前应该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有没有所谓的问题。」 「我正在问你的,就是这个问题。」 「……」 「我问的不是基于理论,而是你自己觉得如何。」 「我没有兴趣。」 从空太身上别开视线的龙之介如此说道,准备回家。 空太不放弃,对他的背影出声叫唤。 「我觉得能说得这么干脆的赤坂实在很厉害。」 龙之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能用理论去思考事情,并且照着采取行动真的很厉害。我觉得很羡慕。因为不管下定什么样的决心,都需要精力。」 「……」 「不过正因如此,所以我会觉得赤坂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即使完全不会显现在脸上,但像真白也会考虑许多事。思考、烦恼,并且感到痛苦。世界上绝对没有不是这样的人类。 「……」 龙之介什么也没说,只是站着。 「我一直想撇开道理什么的不谈,与赤坂聊聊感性的对话……应该说现在也想这么做。樱花庄的事是如此,还有其他所有事也是。」 「……」 「前阵子,因为我讲得不够清楚,所以可能没能好好让你了解。」 「……」 「如果你也是同样的心情,还是希望你也一起参加联署活动。之前你曾经说过吧?『剩下的时间很短暂,所以用来创造回忆还比较有建设性』。我认为这就是回忆,即使这个联署活动会成为樱花庄最后的回忆也无所谓。在这其中,有我、椎名、青山、仁学长与美咲学姐……如果也有赤坂,如果能跟樱花庄的大家在一起,这样也无所谓。」 「这还真是自私任性的说法啊。别把我拖下水。」 「我没打算强迫你。所以……所以说啊……」 这时,空太深呼吸了一下。接着,缓缓说出直率真诚的话语。 「我们正等着赤坂,因为你也是樱花庄重要的伙伴。」 「那才真是在浪费时间。」 龙之介回答完,便踩着与平时相同的脚步走出教室。空太并不想追上他,也没打算叫住他。 刚刚所说的就是一切了。 一直想说的话,刚刚都传达给他了. 所以,相信他并继续等下去。 因为相信他。 2 空太与龙之介聊完,为了避开还留在教室的同学令人不自在的视线,匆匆忙忙地走出教室。 先去接真白吧。 从开始联署以来,几乎每天班会时间一结束,真白就会自己出现在空太的教室说着: 「空太,要去收集了。」 并且展现出十足的干劲。但今天却还没出现。 空太想着大概是放学前的班会时间耽搁到了,并定向美术科教室。途中突然就和刚上楼梯的千寻碰个正着。 「喔!」 忍不住发出声音。 「你在害怕什么啊?」 微眯着眼的千寻完全就是一幅受不了的样子。 真希望她能多少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发生太多事,心里还没整理好,再加上被告知樱花庄即将被拆除以来,与千寻之间就飘荡着微妙的气氛,没有好好谈过话。 所以精神上会因为突然碰到而变得紊乱,这也无可奈何。 话虽如此,千寻倒是完全跟平常一样泰然自若。 「你来得正好。来,这个拿好。」 甚至还这么说着,把手上的大画架硬塞给空太。 「这是什么啊?」 「画架。你不知道吗?」 千寻露出打从心底把空太当笨蛋的眼神。这不是老师面对学生时该有的表情。 「我要问的是为什么要叫我拿啊!」 「因为很重啊。你有没有问题啊?」 「会不由分说就叫学生拿的老师,才有问题吧!」 「那么,就拜托你送到美术教室去了。」 完全没在听空太的抱怨。 「你自己拿去啦!」 「才不要呢。好麻烦。」 「麻烦我就没关系吗!」 「你的个性也很麻烦呢。真该教得更顺从一点的。」 「你马上给我辞掉老师的工作!」 「啊~~你好吵啊。别那么小鼻子小眼睛的。你不是也要去美术教室吗?顺便嘛,顺便。」 「我要去的地方是美术科的教室。」 空太得意洋洋地如此果断宣言。 「现在真白是在美术教室喔。」 不过,千寻还击了一记必杀绝技。 「那么,你要去哪里呢?你有事要去真白不在的美术科教室吗?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美术教室。」 「好啦,走吧。」 千寻立刻迈开脚步。 「你不跟上来的话,我就要丢下你不管了喔。」 「总觉得无法释怀啦!」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扛着画架追上千寻的背影。爬上楼梯前往三楼。途中彼此都没开口说话,有时会回到擦身而过的学生向千寻打招呼道再见。 千寻便会以受到学生喜爱又能干的老师形象,给予爽朗的回应: 「好,再见。」 「根本就是诈欺。」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请你偶尔也对我温柔一点吧。」 千寻露骨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真的很恶心呢。」 「你怎么可以对学生说这种话!」 「就因为是对学生才这样说吧?要是对附近的路人这么说,对方会生气啊。」 「我也已经生气了!」 「我说啊,神田~~你吵吵闹闹的,不觉得很引人侧目吗?饶了我吧。」 「想求饶的明明就是我……」 真是没道理到了极点。空太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两人来到连接本栋与别栋的走廊时,学生人数突然减少了,几乎听不到说话声,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主要是音乐科与美术科的学生实习才会使用别栋,所以一般学生不太会来到这里。 两人在走廊上前进的途中,千寻说道: 「真抱歉啊。」 「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至少也请帮忙一下吧。」 这个画架由一个人拿实在很重。 「我不是指让你拿东西这件事。」 千寻一边走着一边眺望窗外。感觉不像是在看什么,只是把视线朝向那边而已。 她的侧脸看来有些疲累。此时,空太才好像明白了千寻所说的「真抱歉啊」是指什么。 「老师在理事会上有为我们反对过拆除樱花庄的事吧?」 要是没有人反对,决议应该不会出现在二月下旬这种不自然的时间。 「不过,既然没办法说服理事会,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千寻自嘲地笑了。那是不常看到的成熟表情。 「不过,谢谢老师。」 「……理事会也是,他们并没有恶意。」 千寻的目光望向运动场上准备进行社团活动的棒球社。他们放置着一垒到三垒的垒包,接着画出菱形的白线。从校舍往外看,看得出画得有些歪斜。 「并不是讨厌你们。」 「您是指理事会吗?」 「没错,他们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你们的价值观而已。」 「喔。」 「所以,他们只相信自己的价值观。认为拥有被世界认同的绘画才能的真白不应该画漫画,而是应该生存在绘画的世界,并且深信这才是真白的人生最好的选项。理事会也是以理事会的方式认真思考过。」 「……」 「他们真的在为真白担心,认真地为真白的未来着想。」 空太以前确实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为什么明明拥有世界认同的画家才能,真白却要以漫画家做为目标,从零开始呢……拥有充分的才能,为什么不以画家身分继续向前迈进就好了呢…… 「可是……」 对真白而言,无关乎别人的价值观。不管理事会如何操错心,不管空太怎么想,她还是忠于自己,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向前迈进。 画出有趣的漫画——这对现在的真白而言,可以说是唯一的目标,全心全意为这件事献上一切。即使一边进行联署活动,这一点也没有改变,总是认真地面对漫画原稿,每天都画到很晚。 也多亏如此,她的作品将登上三月份发行的连载刊物封面及扉页彩页。 「像是把你们界定为问题学生而集中在樱花庄的价值观也是。因为与大多数人不一样,就在异于常人的人身上贴上标签,并因此感到安心。」 「虽然我并不否认我们是问题学生。」 事实上,空太因为养了七只猫,总不可能在一般宿舍与其他学生一起生活。曾经是无视门禁的外宿帝王仁也是如此,而外星人美咲甚至在樱花庄里都算是异类。龙之介的房间里设置了大型服务器,根本不像高中生的房间。异于常人这点,虽然多少有些差异,不过空太也不得不承认。 「嗯,当然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点是不值得赞许的。不过就我看来,异于常人的你们还比较像高中生。配合周遭、察言观色……光是努力不要太显眼,也只会感到呼吸困难吧?」 「老师……」 空太从来不知道千寻是这样看待自己跟其他人的。 然而,要不是这样,大概也没办法胜任樱花庄的监督老师。千寻之所以会采取放任主义,大概就是表示任由大家发挥吧。虽然空太想问这件事,不过还是没开口,因为要是问了,千寻一定会回答只是嫌麻烦而已。 「话题扯远了。刚刚说到哪里了?」 「请你自己好好记得吧。现在不是没喝酒吗?」 「什么啊?难道说神田你就记得?」 「讲到理事会没有恶意。」 「啊,对了。没想到你会记得,莫非你其实很认真?」 「因为是老师在讲话,当然会很认真听啊!」 千寻无视空太的抗议,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想三鹰应该已经发现了。关于我刚刚所说的理事会的想法。」 「仁学长吗?」 「与价值观不同的人对话是没有用的。反正不会有结论,所以才会采取跟你们不相衬的联署活动这种正面攻击吧?」 「不,我倒是没听仁学长说过什么……」 那一天……举行樱花庄会议的时候,长时间陷入沉思的仁的脸孔,浮现在空太脑海中。那时就是在想这件事吗? 空太不禁发出叹息。 「唉。」 「我说你啊,一边看着别人的脸一边叹气,实在是很没礼貌耶。」 整理目前为止的对话,总觉得千寻说的话才压倒性地没礼貌。空太咽下想抱怨的牢骚,要是又说些没必要的话,话题又会扯远了。 「我在一年后有办法变得像仁学长那样吗?」 明明只差一个年级,仁无论是想法或行为举止都很成熟。 「交六个女朋友这么机灵的事,你是绝对学不来的。」 「我根本就不想学这一点~」 「反正你大概连一个也交不到吧?」 「可不可以请您不要故意讲出早就知道的事!」 「那么,你要把那个放在美术教室喔。」 千寻突然改变话题,准备离开。 「给我等一下,老师!」 「干嘛啊?学生。」 正打算折返的千寻,嫌麻烦似的回过头来。 「现在可是学生还在商量烦恼的时候耶!」 「那种事就自己解决吧。」 「太过分了!」 「那么,你是你,三鹰是三鹰,这样可以了吗?」 千寻的口气听来满不在乎。 「明明是鼓励的话,为什么会因为说法不同就变得这么让人难过啊!」 「好、好,这么想要我帮忙,就只送你这句话。」 「这次真的拜托您了喔?」 千寻违背了空太真挚的愿望,边打呵欠边发出声音。 「如果你能仔细观察三鹰好的一面,并且定出一年后想变成那样的目标,我想你应该就没问题了。光是知道这一点,现在就可以给你满分了。」 听到出乎意料认真的话,空太有些惊慌失措。 「谢、谢谢老师。」 「你应该表达更多的感谢。」 「就凭您这一句话,感谢的心情都快烟消云散了。」 「啊,对了。」这时,千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神田,刚好想起来有事要找你。」 「可不可以请您不要一直擅自转换话题?」 好不容易才紧抓住千寻不放,不过千寻也不是这样就会轻易回到原来话题的人。千寻嘴里冒出令人意外的名字,使空太没办法继续商量烦恼。 「告诉我藤泽和希的电话。」 「咦?」 「快点,手机拿出来。」 「啊,好的……」 空太先把画架靠在走廊墙上,拿出手机。 「号码。」 千寻随即指示空太念出来。空太念出和希的电话号码,千寻便照着空太所说的,按着自己的手机按键。接着,输入最后的数字后,迅速拨出电话。 压在耳朵上的手机埋进头发里消失踪影。 响起铃声后,千寻轻轻深呼吸了一下。 似乎是在第三次铃声时接通了。 「啊,是我啦……那个……好久不见了。」 千寻发出比平常温柔可爱的声音。 「啊?谁是诈骗集团啊!」 空太才正这么想,千寻立刻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你好歹也记住自己以前曾告白过的女人的声音吧。」 很遗憾,空太听不到和希的回答。 「是没什么事啦,不过,今天为了我把时间空出来吧。」 空太与对着手机讲话的千寻目光对上,千寻做出像是驱赶野狗的手势,似乎是要空太先走的意思。这时还是乖乖听话好了——正当空太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了旁若无人的对话。 「啊?神田的企画?那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吧。」 「那可是这世上最重要的案件!」 千寻依然发出要空太赶快离开的讯号。 虽然对于对话内容非常有兴趣,不过要是继续听下去,后果可能会很可怕。 空太背对着千寻,重新扛起画架,在走廊上往美术教室跨步走出去。 「反正你来就是了。要是错过今天,下次就再也不会有我主动邀约了。」 最后,背后传来这样有些闹别扭的声音。 3 空太放下千寻来到美术教室,里面只剩下真白一个人。真白的面前,有个几乎能把真白的身影完全遮住的大画布。真白的笔轻快地在上面舞动着。 「椎名。」 就算出声叫她,她也理所当然似的没有反应。 空太没办法,只好先把搬过来的画架收拾好,之后在窗边的圆椅上坐下。 从这里正好看得到真白的侧脸,不过无法看到画的内容。 只见她一脸认真,今天在画什么东西呢?燃起兴趣的空太,从真白的背后偷看画布。 「啊。」 空太看到的瞬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至今不知看过真白的画多少次了。不论是绘画还是漫画……虽然每次总是会有难以言喻的感觉袭来,但这次的惊愕与以往有着不同的意义。 真白正在画的是曾经见过的建筑物。即使闭上双眼,就连细节也会鲜明地在脑中浮现的老旧木造两层楼公寓。 那是一幅有夕阳照耀的温柔画作,不可思议地令人有种怀念的感觉。虽然上色还不到一半,光是看着便涌起一种温暖的心情,胸口变得暖呼呼。 构图是从门外——从道路对面看过来的感觉,整个建筑物完全收在画框内。星期日那天,真白之所以会从外面眺望樱花庄,说不定正是为了这个。 真白的笔积极地在还没上色的部分挥洒。乍看之下,只是随意的笔触。为什么会在那里画那个颜色、为什么会叠上这个颜色,这完全是空太无法理解的范畴。不过稍微看了一会儿,原本还没有花朵的樱树上,逐渐绽放出樱花。是真白让它们绽放开来的。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每次看到总会感到震惊。厉害的东西,不管看多少次还是很棒。 空太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会习惯她的才能。 他不发一语地注视着,这时从走廊方向传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美术教室前,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空太与走进来的人对上视线。是认识的脸孔。 「啊。」 空太这么开口,对方则带着惊讶的表情响应。 那是之前帮忙联署的深谷志穗。今天她依然晃着看起来很像两支大毛笔的低马尾。 「呃,我忘了东西。」 志穗像是在寻找借口般如此说道。 「这样啊。」 「嗯,没错。」 她的双手拿起放在里侧画架上的画作。空太也知道这幅景色,是从水高顶楼望向车站方向的风景。那是一幅一望无际的蓝天诉说着舒适畅快的画。 「那么,神田同学是来接椎名同学的吗?」 「是啊。」 空太响应的同时与志穗一起望向真白。看来说话的声音没传进她耳里。她只是专注于画画。 「椎名同学真的很厉害呢。一旦变成这样,就算跟她讲话她也听不到呢。」 「那幅画是深谷同学画的?」 话题转到志穗手上。 「嗯,这是二年级生最后的创作课题。」 「那现在椎名正在画的也是?」 「是啊。」 空太再度把视线转回志穗的画上。 「你还满会画的嘛。」 「我说那个,神田同学……我也是美术科的学生喔。」 「抱歉。你非常擅长画画。」 「唉……」 志穗露骨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没办法吧。跟椎名同学相比,都是这样吧。」 「不,我真的觉得你很会画画。」 「我了解,我了解。」 总觉得她根本没了解。虽然真白确实是在讨论范围外,不过就空太来看,志穗的画也是美得令人羡慕。即使只有一次也好,真希望能画出那样充满情绪的画。 「别看我这样喔~~我在家乡的绘画教室可是被说『这孩子是天才!』而被捧上天喔。比赛也拿了很多奖,还考上了以竞争激烈著名的水高喔。」 「所以我都说我觉得你很厉害了。」 志穗无视于这段话,继续说道: 「不过啊,一旦进入水高之后,每个同学都跟我一样会画画,甚至画得比我还好呢。我心想『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一开始还大受打击。而且学长姐们还更擅长画画。我一直以来都深信自己拥有特别的才能,结果感觉却像是从脚边整个崩毁的感觉。」 空太想起之前丽塔说过的话。丽塔的祖父开设的画室,有许多来自各国或各地被称为神童的孩子。但在充满了具有绘画才能的孩子的画室里,曾经是天才的人都变成了凡人。有许多孩子承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现实,选择了放弃。 然而在这当中,真白仍是才能超群…… 类似的状况也发生在美术科的班级里,所以空太才会在真白身上感受到孤独,现在真白仍然是独自一个人作画吧?这并没有谁对谁错。空太对此想问志穗一个问题。 「深谷同学讨厌椎名吗?」 空太毫不含糊其词。 「唔啊,真是直接啊。」 志穗夸张地吓了一跳,又立刻恢复原来的表情,眼中映着真白的背影回答: 「嗯~~刚开始看到的时候心想『这是什么啊~~』,已经完全是不同次元的感觉了。既然存在这样的人物,就会觉得『我这种人画画不就没意义了吗?』而曾经感到很忧郁。不只是我,班上的其他人也是。」 这也难怪吧。正因为很认真学习画画……正因为各自有托付在画画上的梦想,所以当实力的悬殊残酷地摆在眼前时,是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的。 「现在呢?」 「现在也会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很厉害,太厉害了!椎名同学的画,厉害到一整个莫名其妙呢。」 「这样啊。」 正因为身处于同一个世界,所以志穗比空太更能直接感受到真白的才能。就如同丽塔一样。 「不过,像这样在同一个班级一年了,我开始能够认为她的才能跟我画画是没有关系的。」 志穗大概是为了掩饰害羞,带着戏剧性的口吻。这同时也说明了她内心还存在着无法完全切割的情感,只是不同于以往,似乎能跟那样的情感妥协了——应该是这样吧。然而这也不是需要干净处理的问题,在实力的世界里,这是难以避免的。 「原本我就是因为喜欢才开始画画的,也是自己喜欢才来报考水高的。虽然在家乡被称为天才,所以就得意忘形……不过现在被大大地挫了傲气,这样说不定反而正好。」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没有啦~~自以为『我就是天才!』而自信满满,旁人看起来一定会举得是个性差劲、讨人厌的家伙吧?会让人受不了。」 志穗稍微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如此说道。 「是有这个可能。」 「虽然还是会觉得不甘心,现在就拿来当作是努力的动力好了。」 「这么正面积极,真是不错啊。」 「啊哈哈,只是不服输而已。不过能在椎名同学身边学画画,实在是非常幸运,而且这一年来,班上同学的实力都大幅提升了喔。绝对是受到椎名同学的影响。能偷的技术就全都偷走吧~~,大家搞不好都出奇顽强呢。」 「是啊。」 就现实问题来看,在这种环境下,就算出现被击溃的学生也完全不奇怪。不过就这一点而言,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还星高中生吧。虽然不是大人,却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不过总是会在某处学习到妥协的方法,也或许是现在正在学习。另外,有了处于同样境遇的伙伴,就会成为坚持下去的力量。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概会无法承受。就像丽塔…… 「如果你能以这个调调继续跟椎名当好朋友,我会很感激的。」 「像我这种人也可以向她攀谈吗?」 「椎名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么让人惶恐的存在啊……」 「打从一开始就是喔。而且她好像一碰触就会坏掉一样。」 「虽然她有点怪……不,是非常怪,不过没问题的。」 她刚来到樱花庄的时候,虽然有太多的不安要素,不过最近应该已经好很多了。也说不定只是空太习惯了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真白都不同于她的外貌,内心其实非常强壮顽固。这点从一年前就没变过。 「我说那个,深谷同学,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愿意帮我们联署呢?」 原以为很快就会有答案,志穗却歪着头说道: 「为什么呢?」 「……」 空太忍不住投以失礼的眼神。 「为什么要用像在看笨蛋的眼神看我啊!」 「抱歉。」 「不过,算了啦……嗯~~硬要说的话,倒是没有很确切的理由耶。该说是不由得就这么做吗……或者是觉得好像很有趣,你不觉得有点像连续剧吗?像这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居所而进行联署活动。一想到原来现实中真的有这种事,就有了兴趣。」 「这样啊。」 「真抱歉,好像一窝蜂凑热闹似的。」 「不会啦,你能这样轻松帮我们联署。反而帮了我们的忙。要是说什么『我是带着盖连带保证人印章的觉悟』之类的话,也太沉重了。而且要是大家都这么认为,就更难收集到联署了。」 「啊哈哈,说的也是呢。不过,要说我联署的最大理由,或许就是因为椎名同学认真的态度吧。嗯,应该是这样。我站在拼命认真的那一边。」 志穗自信满满。 「真不错呢。站在拼命认真的那一边啊。」 这句话大概也包含希望自己的努力会有所回报的愿望,同时也带着如果努力没有获得回报,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不安。正因如此,志穗的话也引起了空太的共鸣。现在就很能理解——感到沉痛般理解了。 「希望大家都是这样就好了。」 「欸~~神田同学,我也可以问你问题吗!」 志穗很有朝气地举手。 「好啊,请说。」 大概会被问到有关樱花庄的事吧。因为她刚刚说了觉得有点兴趣。在如此轻松的心情下,志穗问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神田同学跟椎名同学正在交往吗?」 「……」 「……」 刚刚志穗到底说了什么?总之,空太只是不发一语地不断眨眼。 「抱歉,我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 「神田同学跟椎名同学正在交往吗?」 看来似乎不是听错了。 「这是什么问题啊!」 「因为你们总是在一起,在校园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呢。」 「真的假的?」 「真的。」 「真的。」 突然间,真白插话进来。 「你不要突然插话啦!害我心脏差点停了!」 「别客气。」 「我刚刚有向你道谢吗?」 「两位又这么有默契。」 志穗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你哪只眼睛从哪里看到我们有默契了啊?我觉得深谷同学最好去看个眼科。」 「我眼睛可是很好的呢。裸视2.0。是说,到底怎么样啊?两位正在交往吗?」 「任凭想象。」 真白比空太快一步,说了意味深长的话。 「等一下,你那是什么回应啊!」 「如果任凭我想,可是已经发展到很激烈的程度了喔。」 志穗扭动着身体,说了奇怪的话。而且还说着:「好死相喔~~」 「不要擅自发展到那里去!我跟椎名什么也没有。」 空太用力地否定,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悲哀。 「咦~~不是啊?谣言还真是不可靠呢~~」 「好了、好了,没事的话就赶快回家吧。」 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于心灵实在不太好。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在散布奇怪的谣言啊…… 空太不经意看了真白,发现真白也正看着自己。 莫名地开始在意,空太马上别开视线。 志穗目不转睛地观察两人的样子。空太对真白出声说话,仿佛想从中逃脱出去一样。 「好、好了,椎名,要去进行联署活动了喔。」 「我知道了。」 4 离开美术教室的空太与真白,在楼梯间与准备回家的志穗道别后,现在正走在通往一般教室的走廊上。 途中,真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从窗户眺望外面的网球场。 「怎么了?」 「是七海。」 空太也跟着往下看,立刻发现七海的身影。摇曳的长马尾很醒目,而且所有人都穿着运动服,只有七海身着制服。 看起来似乎正在社团活动开始前去请学生们联署。在被社长号召来的近三十人社员面前,七海正比手画脚拼了命说明。 「七海正在努力。」 「我们也要努力啰。」 联署完全不够。 「喔,发现学弟!」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脚步声逐渐逼近。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是谁。在这广大的宇宙中,会称呼空太为「学弟」的,就只有美咲而已。 往这里冲刺过来的美咲,一边喊着「耶~~」一遍擅自对空太的额头击掌,发出「啪」的清脆声响,跟吃了一记相扑选手的张手攻击差不多。 不只美咲,她的身后还站着仁。另外还有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以及女友皓皓,也就是姬宫沙织。 「哟。」 仁轻轻举手致意。 「前学生会长跟姬宫学姐为什么会来学校?」 原本今天三年级生就是自由到校。除了每星期一次的返校日外,如果没什么符别的事,是可以不用来学校的。而仁与美咲会出现在学校,是为了联署活动。 「我来跟老师讨论毕业典礼致答词的内容。」 「这么说都是借口,其实是为了跟皓皓来学校约会。」 总一郎回答完,仁立刻对空太窃窃私语。 「我听到了喔,三鹰!」 「因为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嘛。」 「看来似乎必须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谈谈你那不正经的态度。」 「彻夜对谈,然后一起喝个早晨咖啡?」 「才刚说完,你这家伙实在是……」 先别管这两个人了,反正这样的关系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已经习惯了。 空太看向沙织的方向,她便说道: 「我来参加管弦乐团的练习。」 她胸前抱着小提琴的盒子。就水高的传统,毕业典礼上毕业歌的伴奏是由音乐科一年级到三年级……总共约三十名成员的管弦乐团来演奏。 「小真白在看什么?」 美咲挤到真白身旁,紧贴着窗户。 「是七海。」 「我看看喔~~发现小七海了!我也去帮忙啰~~」 美咲立刻跑了出去。她往稍前方的楼梯移动,很快便看不见人影了。 「真是个匆匆忙忙静不下来的家伙啊。」 总一郎露出苦笑。 「美咲也完全复活了呢。」 沙织看起来似乎很开心,不断点头称是。 「也就是说,订婚戒指发挥了极大的效果吗?」 总一郎意有所指,视线投向仁身上。大概是想报刚才的仇吧。 「嗯?你是指什么?」 仁在装傻。 「别再做垂死挣扎了。昨天可是被上井草拿出来炫耀了老半天喔。」 「她对我也是喔。大概讲了三个小时吧。」 「这样啊,那可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话虽如此,不否认「订婚」的部分无所谓吗?不过,倒也不完全错就是了…… 「这么一来,你也多少会变成比较象样的人吧。」 总一郎很满足地点点头。 「戒指啊……真好啊。」 身旁的沙织如此喃喃自语。 在场所有人瞬间都把视线朝向沙织。 「干、干嘛?」 对于突然集中的炮火,沙织感到困惑。看来刚刚那似乎完全是毫无自觉的发言。 「人家都这么说了喔,前学生会长大人。」 露出坏心眼笑容的仁将手放在总一郎肩上。总一郎的脸已经完全涨红。因为刚刚那一击,情势整个大逆转。 「这也是她的愿望吧。要不要送个戒指给她当礼物?」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沙织吓了一大跳。 「刚刚学姐的心声从嘴里说出来了喔。说了『真好啊』。」 因为沙织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空太这么告诉她。 「咦?真的吗!」 沙织向现场最可信的人求证。那个人当然就是总一郎。总一郎依然红着脸点了点头。接着,沙织的脸颊也红了起来。 「不、不是啦!真的不是啦!」 并开始拼命辩解。 「我、我完全没有要催他的意思。」 「皓皓不希望总一郎送自己戒指吗?」 仁立刻开始调侃。 「我、我都说不是了!真、真要说的话当然很想要,不过那只是……不对,我在说什么啊!订婚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也不是那种沉重的女人,只是觉得……那个……反正不是就对了啦!」 「我了解啦。」 「真、真的吗?」 「是女孩子的憧憬吧?没想到皓皓真是个少女呢。」 沙织的外表确实很成熟,不过因为总一郎而被仁逗弄的样子,完全就是少女可爱的感觉。 「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调侃我了!」 「这我就办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慌张的皓皓实在是很可爱呢。」 「够、够了!我要去练习了。我要走了。」 沙织急急忙忙跑走了。总一郎瞪了仁一眼,也朝沙织追了上去。 仁叫住了他。 「啊,前学生会长。」 「干嘛?」 皱着眉头的总一郎回过头来。 「那件事,就拜托你了。」 因为这句话,总一郎绷紧表情。 「我知道。」 到底是在说什么事呢? 「那件事是指什么事啊?」 「嗯,毕业典礼时有点事。」 「喔。」 仁显然在闪避,空太也只能暧昧地回应。 总一郎追上先离开的沙织后,两人并肩走远。他们热烈地说着仁的坏话。 「真是很登对的两个人呢~」 仁目送沙织与总一郎,轻浮地这么说着。真是坏心眼。 空太等人也不能继续悠哉下去了。 「椎名,我们也差不多该去进行联署活动……」 空太出声叫了真白,她却仍然透过窗户看着网球场。 「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美咲也出现了。」 「喔,我看看。」 仔细一看,网球场上有一只熊。熊的布偶装,不用确定也知道里面是谁。绝对是美咲。是在哪里换装的呢?刚才明明还穿着制服…… 美咲所穿的熊布偶装,自由奔放地在网球场上奔跑。到处乱窜的网球社社员们以全部将近三十名的人数,正在进行壮烈的捉鬼游戏。 被美咲追上的社员,不论男女都因为熊擒抱而沉没在球场上。一个又一个,不断增加牺牲者。 「呜啊~真是人间炼狱啊。」 为什么明明是布偶装,脚程却那么快呢?甚至还可以轻松追上运动社团成昌~。不愧是外星人。脆弱的人类,就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被狩猎,完全陷入恐慌状态。 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呢? 「仁学长,那个该怎么办?」 空太向来到旁边的仁提问。 「就当作没看到吧。」 「怎么可以这样啊!」 空太呼喊着,大概是心意传达到天上了,有人压制住熊。背后摇曳着大马尾,是七海。 被捕获的美咲被掐住脖子带到网球场角落,并被迫跪坐着。虽听不到声音,不过看得出来被七海狠狠教训了。 「这场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闹剧啰。」 真是干脆的回答。 「话说回来,仁学长。」 「嗯?」 「你跟美咲学姐谈过未来的事了吗?」 毕业之后仁就要去大阪。在被告知樱花庄要被拆除的那一天,因为这件事,仁应该已经跟美咲约定了未来要在一起。 「我是很想这么做啦。不过美咲那个样子啊……」 美咲趁着七海稍不留意的时候,情势逆转,变成七海被熊给扑倒了。稍微观察了一下,两人似乎正在进行什么对话。结果,连七海都开始穿上布偶装了。 「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呢。」 「既然青山同学会穿布偶装,大概是美咲答应不再狩猎了吧。」 仁不感兴趣地说着。 七海换装完成。是老虎装。 美咲立刻又开始展开狩猎。原本放下心的网球社社员,一溜烟拔腿就跑,就像是要逃离猛兽的羚羊群。 七海发着牢骚,拼命追上去。不过已经追不上了。因为变换装备,机动力大幅下降。 「青山,脱掉不就好了吗……」 「手大概构不到背后的拉鋉吧。」 「啊,对喔。」 之前真白穿着猫布偶装的时候,曾经拜托空太帮她拉下拉链。七海也企图把手伸到背后,不过看起来只像是很可爱地在挣扎。 「空太。」 转头一看,真白一脸认真老实的神情。 「怎么了?」 「七海怪怪的。」 「是啊,怪怪的。变成老虎了。」 「七海,好有精神。」 「咦?啊……」 空太在心中喃喃「原来是指这个」,接着用眼角余光窥视仁。因为七海之前要他别说出来。 「你大概是被下了封口令吧,不过不用在意啦。」 「仁学长?」 「从昨晚开始青山同学就莫名开朗,而空太则是一脸像是肚子痛的表情,任谁都会知道。」 空太被取笑了。 既然都被知道了,那么也不用顾虑仁了。 「现在青山在硬撑。」 「硬撑?」 「这两年间……对青山而言,成为声优就是一切。原本她离家远从大阪而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打工赚取生活费也是……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梦想。」 「嗯,七海很努力。」 「不过甄试落选后,她现在应该是很想哭才对。根本就不是进行联署活动的时候……」 「……」 「但是,因为樱花庄要被拆除的事,仁学长与美咲学姐也快毕业了,青山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才不哭的。」 还有就是知道要拆除樱花庄的理由在真白身上,这一点也有关系。昨天七海也说了,不想让真白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 「……」 真白没有把目光从空太身上移开。 「昨天收到通知的时候,她要是能够痛快地哭过就好了。我觉得那畤候自己应该说错话了。」 因为自己说的话,情绪开始骚动了起来。 「空太。」 「就算会被讨厌也无所谓,应该要无视青山想逞强的心情,把她弄哭才对。」 「……」 事到如今才明白这一点已经太迟了……对自己的不耐烦却只是不断攀升。肚子深处炙热的后悔,抑制不住涌了上来。 「我……把视线别开了。」 「……」 「因为资格审查会跟樱花庄的事,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 原因在于真白身上这一点,也是压力之一。 「脑袋已经濒临爆炸边缘,所以明知道青山的『没问题』不是真的没问题,却没再紧咬不放,闭上了眼睛……一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快承受不了,所以下意识去算计,利用了青山的逞强……明明绝对不可以这么做的!」 空太受到情感驱使,语调自然变强烈了。 「没关系的。」 仁的声音,轻快地说着这根本没什么。 「这样怎么可能没关系?」 「要怎么做是青山同学自己决定的吧?你只是尊重她的决定而已。」 「不是的。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对青山见死不救。」 事到如今才了解到这一点,已经太迟了。 「空太要是这么受到罪恶感苛责,青山同学的逞强不就没意义了吗?」 「就算这样,我也不应该让她忍耐。因为根本不可能忍得了!」 「是啊。」 仁望着远处的天空。 「这种事,青山同学自己最清楚不过吧。」 「咦?」 空太对于理所当然的事感到惊愕。 「这不是能忍耐的情绪,所以是逼着自己硬撑的。这种事青山同学当然知道,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本来就是这样吧?毕竟她是当事人,痛苦的是她。但是,青山同学现在为了樱花庄、为了毕业将近的我跟美咲而想表现得很开朗。没有觉悟是做不来的。都到这个地步了,没有什么道理,好或不好、该怎么做都毫无关系,唯独只剩下想这么做的心情而已。」 「说的……也是。」 无关得失,只是想这么做。这也是空太对龙之介说的话。正因如此,仁所说的话才会沉痛地贯穿自己的身体。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想拯救七海。虽然知道自己很矛盾……这也是没什么道理。 「对于这样强烈的心情,外人却去说三道四,硬要改变它,这不也是某种扭曲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就算知道不行、就算知道青山会变得更痛苦,也应该要放着别管吗!」 「没错。」 仁清楚地说了。 「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我觉得青山同学在知道结果前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决定这么做?」 仁把手放在窗框上,视线眺望着下面的网球场。 「虽然不知道是理事会决定要拆除樱花庄之后,还是顾虑到即将毕业的我跟美咲而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不过毕竟是累积了两年努力的甄选会吧?落选后还立刻控制情绪硬撑,这种事空太你能办到吗?」 「……」 办不到。怎么可能办到?这么一说,确实如此。七海被告知结果的畤候,空太还受到了比较大的冲击。 「虽然不是绝对,不过我大概办不到吧。一定想在当场抛下一切。」 「我也是啊。」 空太跟着说出口,便莫名地能够理解仁说的话了。 虽然七海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不过应该每天都在思考。思考着甄选的结果——如果通过的话,还有,如果没通过的话……一开始,这些全都是七海个人的问题。但是在这个时期,却出现了樱花庄将被拆除的问题,而且原因在真白身上……认真的七海也把这些当成自己的问题,与空太一起烦恼。担心樱花庄……担心真白……因为空太对这些感到开心,于是对七海心中因此牺牲的情感视若无睹。 只有现在……希望七海现在把自己放在最优先,只考虑自己的事情也好。真希望她能为自己想想。 「只要空太没有逃避『说不定我做错了』的心情,这样就好了。」 「一点也不好。」 「还有就是,如果真的不行了,就给予青山同学支持。」 「……」 空太不觉得这样对七海会是救赎。 「确实,虽然这样也许是在绕远路,但过一段时间,总有一天会觉得这样并没有做错。」 「仁学长。」 「绕远路也是不错的喔,可以看尽人生百态。」 仁这么说着笑了。 「况且,让青山同学硬撑,不是只有你要背负的问题。我跟美咲也都有责任。」 「不是那样的!」 「你想说毕业是无可奈何的吗?不过,拆除樱花庄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所以,在还没有结果之前就竭尽全力吧。要是连樱花庄都没了,就真的帮不了青山同学了。」 仁说完看着空太,又轻轻笑了。那是完全不同于先前有些压抑的笑容。啊,说的也是。仁也是烦恼许久之后,才会说出刚才那些话吧。 还有好多想说的话,无法接受的事也还很多。不过,仁所说的是正确的。要是樱花庄没了,一切就真的都崩毁了。 现在只能进行联署活动,不到最后不放弃。为了守护与大家一同度过的那个地方,大家为了大家而努力。空太为了响应这样的心情,除了努力别无他法。 「那么,我先走啰。」 「好的。」 仁三步并两步下楼。大概是为了回收美咲,到网球场去了吧。今天原本预定他们两人要负责去向在体育馆进行社团活动的排球社与篮球社收集联署。 「是我害的。」 「椎名?」 「七海那么有精神,都是我害的。」 「不是那样的。」 「因为我的存在,所以樱花庄才会不见吧?」 真白以清透的眼眸凝视着空太。 空太认为即使否认也没意义。真白不是在谈这种问题。 「我要跟七海道歉。」 「青山并不希望你跟她道歉。」 「那么,我该怎么做?」 真白的眼眸动摇。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因不安而动摇。 「告诉我,空太。」 空气中飘荡着来自真白的悲伤难过,空太紧咬下唇强忍着。 「这里好痛……」 真日缓缓握住放在胸口的手。 「从昨天开始,这里就好痛。」 真白说着蹲在走廊上。 「椎名。」 「还以为到了早上就不会痛了。」 空太的胸口也被紧紧揪住。 「没有好转。」 心里的痛楚沉重地压了上来。 「我也一样。」 「空太?」 飘渺虚幻的眼眸仰望空太。 「胸口好难过、好痛苦……痛得受不了。我想青山应该也一样。」 「我想做点什么。」 「说的也是。」 如果献上这身躯问题就能解决,空太会很乐意地奉献出去。 「总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 「……」 只是,不管再怎么祈祷,也不会有这种奇迹般的解决方法。这里是现实的世界。 「为了樱花庄,为了七海。我到底该怎么做?」 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不过,在那之前…… 「你要先站起来吧。」 空太弯腰向前倾,抓住真白的双手。准备用力把她拉起来时,两人的额头对撞。 「额头也好痛。」 「对不起啦!我也很痛!不过就算很痛,现在还是只能收集联署。」 「嗯。」 就如同仁所说的,要是联署没有成功,就无法救赎七海的心,也无法拯救真白的心。 完全只剩下一条路。 「只能去收集了。」 这句话空太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5 时间不够。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就连应该觉得无聊的课程,也感觉过很快。 今天是新的一星期第三天,三月二日星期三。离毕业典礼只剩下不到一星期了。 这天午休,空太、真白、七海、美咲与仁五人,集合在家政课会使用的烹饪教室。围着桌子的五人面前有卡式炉与清炖锅,咕噜咕噜地滚着,冒出好像很美味的热气。 五人正在吃中餐。 为了让较早来上学的学生也听得到,联署活动从晨练的时间便开始准备,因此没有余力每天早上准备便当。 对此召开樱花庄会议的结果是—— 「饿着肚子就没办法作战啦,所以来决定『负责准备便当』的人吧。」 「我觉得可以让美咲负责。现在是自由到校,而且也没有课了。」 「好的!就让我跟仁来负责!」 就这样干脆地决定由仁与美咲负责。 于是从决议的隔天起,「准备便当」的工作开始启动。第一天,早上的联署活动结束后,自由到校的两人回到樱花庄,特别做了便当之后再拿来学校。然而这么做过一次以后就知道效率太差,于是第二天开始便改在烹饪教室集合。结果就是这样。 咖哩、意大利面、汉堡肉,昨天则是拜托荞麦面店外送。 「美咲学姐,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荞麦凉面跟清汤荞麦面啊?」 「因为我今天是想把荞麦凉面当配菜来吃清汤荞麦面的心情喔~!」 「我打从出生至今,从来就没有过有这种心情的日子!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啊,莫非学弟是想把清汤荞麦面当配菜来吃荞麦凉面啊!真是内行呢!」 「完全搞不懂你内行的基准在哪!」 「神田同学,在这之前,应该先吐槽在学校叫面店外送这件事吧?」 「明天来叫个披萨吧。」 针对七海确切的指摘还能轻浮响应的仁,一个人吸着可乐饼咖哩荞麦面。 「空太。」 「干嘛?」 「荞麦面很好吃。」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l」 然而,今天不是比萨,似乎是想吃火锅的心情。 就连当时还提出指摘的七海,现在也已经放弃了,以无所谓的表晴用汤杓盛着火锅料。大概是找到目标了,看起来好像有点开心。 不过,这样的喜悦维持不久,坐在隔壁的美咲伸长了筷子,从七海的碗里抢走扇贝。 「啊,上井草学姐!」 事到如今才慌张已经来不及了。美咲一口吃掉抢来的扇贝。 「千万别大意喔,青山。我想你应该知道,樱花庄火锅的安全地带,就只有嘴里。最好把放在碗盘上视为还在锅子里。」 「……我知道。」 大概是觉得很不甘心,七海凝视着锅子。是在找扇贝吧?但是,找不到。因为刚才美咲就滥捕了一堆扇贝并吃下肚,所以极有可能已经完全绝种。 这时,有双筷子从隔壁伸过来,在七海的碗里放了扇贝。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竟是真白。 「真白?」 「给你。」 「啊,嗯,谢谢……咦!不用啦!」 七海这时才总算掌握了眼前发生的事,准备把扇贝还回去。不过,或许是觉得用筷子夹回去不太好,所以七海紧抿着嘴唇感到犹豫。 美咲则是一副很想要的样子注视着。 「青山,美咲学姐在旁边虎视耽眈喔。」 「快吃。」 在真白的催促下,七海说了声「那我吃啰」,把扇贝往嘴里送,丝毫没有放松对美咲的警戒。 「好吃吗?」 真白一直凝视着七海。 「嗯,很好吃。」 「还想吃什么?」 「咦?」 「七海,还想吃什么?」 被如此询问的七海看向美咲。美咲正张开大口吃着鳕鱼,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鳕鱼吧。」 「空太,帮我拿。」 「为什么是我啊!」 「还有粉条吧。」 「空太,追加粉条。」 「是,是。」 空太没办法,拿起汤杓在锅子里捞。究竟还有没有鳕鱼呢?美咲吃了很多鳕鱼,是很受欢迎的火锅料。空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勾到白菜或金针菇,粉条则是大丰收。往锅底一捞,传来抓到巨大猎物的手感。 「喔,竟然还有。」 从锅子里捞起来的汤杓,里头还有鳕鱼片。 「给你。」 空太把鳕鱼片跟粉条一起放到七海的碗里。 「谢谢你。」 七海还是警戒着美咲,准备开始吃。大概是感觉到视线,七海闭上已经张开的嘴,把鳕鱼放回碗里。 因为真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七海。 「被这样盯着看,实在是吃不下去。」 「空太,不要看。」 「青山是在说椎名啦!」 「我也是在说神田同学啦。」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总觉得真白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七海趁这时候吃掉了鳕鱼,也把粉条咕噜噜地吸进嘴里。 「七海,好吃吗?」 「嗯,粉条很好吃。」 「为什么是那个好吃啊!」 「火锅一定要有粉条呢。当然,鳕鱼也很好吃。」 七海细细咀嚼着这份小幸福。 接着,真白大概是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浮现笑容。 这星期以来,空太不知看了多少次真白这样的表情。全都是跟七海有关。真白会主动跟七海说话,虽然几乎都太唐突,让七海感到困惑……像昨天也是,休息时间突然出现在教室里说着: 「给你。」 给七海年轮蛋糕之后,又回到自己的教室。 被留下来的空太与七海歪头感到不解。 「这是怎样?」 「谁知道?」 只是,空太心里有数。真白担心七海,因为七海太有精神、太过开朗了。真白也觉得这样太奇怪。她今天一定也深深认为那是自己害的。 空太才正这么想的时候,坐在隔壁的真白突然站起身。 「喔,什么事啊?」 「去厕所。」 「这样啊,快去吧(注:「快去吧」与「厕所」日文音近,是常见的冷笑话)。」 空太不小心说出的话,在周围吹起了暴风雪。七海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会让人上瘾的刺激性视线。 空太为了瞒混带过,对着走出教室的真白背影说道: 「别迷路了喔。」 因为烹饪教室的周围都是平常上课几乎不会去的区域,所以让人担心。 回过头的真白像野生动物般,只从门口露出脸来。 「你说什么?」 「你好歹也要有点自觉吧?」 「没问题的。」 「我平常就在怀疑,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来的?可不可以也告诉我!」 「要是迷路了,我会大声呼叫空太。」 「别那么做!在校园里会传出奇怪的流言!」 毕竟前天才被美术科的深谷志穗问,自己是不是正在跟真白交往。 「真白是不是怪怪的?」 「也难怪她会变得怪怪的。因为樱花庄正处于即将被拆除的状况,而且她又知道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再加上这种时候七海受到很深的伤害……所以,真白想用自己的方式为七海打气,这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看起来不像完全接受的样子,不过七海也没再提起真白的事。 火锅料吃得差不多了,仁准备做收尾的杂炊稀饭。空太茫然看着,这时手机响了。 收到一封简讯。 确认内容,上头写着…… ——空太不见了。 「不出我所料,果然还是迷路了嘛!」 在滚了的稀饭加上鸡蛋。空太即使舍不得香味,还是来到走廊上。 立刻就发现真白了。 她正站在隔壁第二间的教室前。 「椎名。」 空太一出声叫她,她便注意到了空太,缓缓走近。似乎有什么不满地微微鼓着脸颊。 「不要擅自移动。」 「我才没有!」 空太把真白带回烹饪教室,稀饭已经煮得刚刚好了。仁把所有人的份量盛到碗里,再分给每个人。 仁一边吃一边看着某样东西。 那是联署用的笔记本。 他轻咬下唇,正在思考事情。 「这实在不妙喔。」 「我觉得很好吃(注:「不妙」与「难吃」日文音同)。」 「没有人在说稀饭啦。」 「我在说稀饭。」 「我想也是。」 「如果这个星期无法增加到五十个,要在星期四五六跟下星期一达到这个人数会很困难。得想个办法。」 「说的也是。」 人数顺利成长是在上周末。到了这个星期,原本有兴趣的人都已经联署了,要增加人数便陷入苦战。 休息时间结束前,众人都在进行作战会议,不过没有好的想法出现。 「我会在放学前想想看的。」 空太如此说道。总之先散会了。 6 第五堂与第六堂课,空太一直在思考可以增加联署人数的点子。但是到各教室去拜访、穿布偶装表演、到社团去一个个做说明,能做的都做了。在这样的现况下,想挤出划时代的新手法,实在是相当困难。 结果,空太依旧没有计划便来到了放学时间。 班会结束后,真白主动来到教室。 「空太,今天也要努力。」 空太与如此宣言的真白拜访一年级每间教室。虽然一开始表现出好奇跟兴趣,不过一看到空太等人的脸就立刻走出教室的学生还是很多,一副「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不必听了」的态度。 空太的言语没有能够留住他们的力量。强烈的无力感,好几次都要因挫败而感到灰心了。 「请协助我们联署。」 但每次看到继续这么说着的真白,空太就会重建信心。 真白始终保持真挚的态度,空太也从她的身影感受到毛骨悚然的气息。她的表情或声音与平常几乎没两样。进行联署活动的真白,反而比平常更显飘渺虚幻,简直就像玻璃制品或冰雕…… 「现在樱花庄正处于要被拆除的危机。请把各位的力量借给我们,拜托大家。」 「拜托大家。」 真白紧接在空太之后行礼致意。 说明结束之后,有两位女学生协助联署。正觉得有些面熟,才想起是曾经向空太说过关于文化祭时樱花庄成员所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感想的女学生。 两人说了「请加油」之后便走出教室。似乎是要去参加社团活动。 结束之后,有一位男同学走过来。 「愿意提供我们协助吗?」 空太对似乎不知如何开口的男同学主动问道。 「啊、不,那个……所谓的联署,是在这边也要写吗?」 「这边?」 他在说什么? 「我已经在放在计算机教室里的笔记本上署名了。」 「计算机教室?」 还是完全听不懂。 大概是看到空太皱起眉头,一年级生有些不安地缩了起来。 这时,七海从走廊跑了过来。 「啊,你在这边!神田同学,你听我说!」 七海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额头还微微冒着汗珠。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听排球社一年级的学生说,计算机教室里放了一本联署专用的笔记本。」 空太与真白对看了一下。 「我们现在也听说了这件事。」 空太再度面向刚刚过来攀谈的一年级生。因为视线突然集中在自己身士,他的脸变僵了。 「你刚刚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啦,就是、那个……计算机教室里不是有本联署的笔记本吗?我是看网站才知道的。」 「网站?」 空太与七海的疑问又增加了一个。真白也歪着头不解。 「在校园网站上有学长你们在进行联署活动的网页,我是看了写在上面的信息。校园网站的首页,贴了网页连结喔。」 空太、真白与七海都不记得做过这件事。 「先去确认吧。」 真白与七海点点头。 「谢谢你了。」 「啊,不、不客气。」 空太等人说完,便急着前往计算机教室。 经过视听教室前面,再往前走就是计算器及信息网络教室——在学生之间被称为计算机教室。 空太等人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整齐排列的四十台计算机。 最前面的座位上有熟悉的脸孔。 是仁与美咲。 「咦?为什么两位会在这里?」 「看来你们也听说计算机教室笔记本的事了吧。」 一看到空太的样子,仁便如此说道。 空太默默点头。说明这样就足够了。 「那么,笔记本呢?」 七海东张西望的在教室里寻找。 「在这里。」 笔记本在仁的手上。 「接着。」 仁随意丢给空太。空太确实接手后立刻翻阅页面。 真白与七海也从旁边探头看着。 「啊?」 首先是空太发出惊愕的声音。 「不会吧?」 接着,七海惊讶地用手捂着嘴。 「好多名字。」 真白如此喃喃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 笔记本前半部的页面写得密密麻麻。 这数量到底有多惊人,至今一直在进行联署活动的空太等人最清楚不过了。 刻画在笔记本上的名字数量,几乎与这十天以来空太等人所收集到的差不多。 「还有这个喔,学弟!」 在计算机前摆好架势的美咲向空太招招手。 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网页,以稍大的文字配上照片,介绍樱花庄所处的状况。上面还有拍摄宿舍内部的照片,说明虽然确实是很古老的建筑,但还不到要立刻拆除的程度。 现在的住宿生有两位三年级生,以及四位二年级生。上面也写到,希望再一年……在二年级生明年毕业之前,樱花庄能继续留着。 最后以请求协助联署作为收尾。 能做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是现在不在这里的另一位樱花庄住宿生…… 「是赤坂做的吗?」 错不了。 「不过,为什么能收集到这么多联署?」 再次确认笔记本的七海还是无法置信。 仁对此回答: 「可以想象会抗拒在别人面前联署的学生,应该还满多的吧。对于老实的学生来说,应该光是跟我们扯上关系,都觉得很醒目而不愿意吧?」 如果是在不容易被看到的计算机教室,就可以低调地联署了。 「真是有赤坂作风的手法啊。」 「学弟,DRAGON人呢?」 「那家伙今天在班会畤间结束后,还在使用笔电进行作业,现在搞不好还在教室。」 恐怕是工作还没告一个段落吧。 听到空太这么说,美咲率先冲了出去。不用问也知道她要去哪里。空太也正想这么做,说不定所有人都是如此。 「我们也一起去吧。」 仁的呼声像是信号一般,空太、真白与七海也陆续追随美咲出去。 擦身而过的学生莫不投以好奇的视线,也有许多学生慌慌张张地让路。 五个人跑着穿过夕阳西下的走廊。 「不可以在走廊上跑啦。」 这么说的七海也没有停下跑动的脚步。空太转过头一看,迎接他的是很开心似的表情。 能理解她的心情,就是忍不住想笑,脸上的肌肉都变笨了。 率先猛冲的美咲从二年级的教室反向跑回来。 「DRAGON不在!」 「那么,应该在入口那边!」 依据仁的指示,所有人一起改变路线。冲下楼梯,急着前往一楼。 从鞋柜与鞋柜间的空隙,确认笔直绵延到校门口的道路。 找到了。 一眼就认出来。 以男孩子来说较显纤瘦的身躯,随意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最重要的是,那个大摇大摆的存在感正是龙之介。 「DRAGON——!」 美咲穿着室内鞋就飞奔出去。 被呼唤的龙之介,有些惊讶地肩膀抖了一下。 回过头来的那个表情,完全充满害怕。 这也难怪了。因为空太、美咲、仁、真白以及七海五个人,也正以自己为目标猛冲过来。 美咲已经完全是要飞扑过去的气势。在千钧一发之际,要不是仁抓住了她的脖子,她绝对会向龙之介俯冲而去,让他昏倒吧。 反倒是因为冲过去的气势太猛,空太抱住了龙之介。 「呜啊!神田,你在干什么!」 难得听到他慌张的声音,之前只有在丽塔战役时看过这种态度。 「计算机教室的笔记本啦!谢谢你啦!真的很谢谢你!话说回来,你干嘛不讲啊!」 空太抑制不住兴奋,猛拍龙之介的肩膀。 龙之介不好意思似的把脸转开。 「工程师都是默默工作的。」 「就算是这样……」 「话、话说,你也差不多该放开了吧。不要敲我的肩膀,会痛。」 「喔、喔,抱歉。」 空太把手从龙之介肩上移开。 「不过,你这是什么样的心情转折?」 如此提问的人是七海。 「程序设计师的工作,就是把不可能的物量作业效率化并使其实现。」 「这根本就不算回答。」 「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仁出面缓颊。 这么一来,就收集到超过三百个联署。距离三分之一还差一点,不可能搞不好会变成可能,还有希望。这是会让人这么认为的成果。 况且现在的心情与联署的数量无关。让空太胸口感到炽热的,并不是数量这种东西。龙之介为了大家而行动,才是最让人开心的。 这样樱花庄就全员到齐了。 空太、真白、七海、美咲、仁与龙之介六个人。 一定会有办法的。 对这些成员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 无限活力涌了上来。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大家。樱花庄的成员都在,这份可靠的心情转变成勇气。 「好~不可以输给DRAGON,我也要来收集啰~!」 干劲十足的美咲回校舍,仁小跑步追上去。不知道现在的美咲又会做出什么事。七海也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般,转身走向校舍出口。 「神田。」 「嗯?」 空太听到呼唤便转过头去。 「我到现在仍然不觉得这是个聪明的选择。」 平常总是泰然自若的龙之介已不复见。只见他觉得尴尬似的把脸转开,措词也像是想过之后才说出口的。 「我想也是。赤坂就是要像这样。」 「不过,撇开道理不谈,我认为樱花庄不要消失比较好。」 「这样啊。」 「那个……所谓的伙伴,倒也不坏。」 「就说吧?」 空太打哈哈地开玩笑,龙之介终于恢复平常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又充满自信。 「那么,剩下的也要努力去收集啰。」 空太吆喝着。 不过,不论是身旁的真白或前面的龙之介,都只是轻轻点头而已。 「我说你们,这时候要说『喔~!』啦!」 意外扑了个空。 接着,在完全错过时机的这时候…… 「喔~」 真白站着不动,淡然地这么回应。 三月二日星期三 这天樱花庄的会议纪录这样写着。 ——实质上还能进行联署活动的时间剩下四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喔。书记‧三鹰仁 ——樱花庄是永远不灭的喔~追加‧上井草美咲 ——一定要收集到!追加‧青山七海 ——要收集。追加‧椎名真白 ——只有努力一途了!追加‧神田空太 ——既然要做就要得到胜利。追加‧赤坂龙之介 ——各位请加油,尤其是龙之介大人,我会支持您的!追加‧女仆 第六卷 第三章 下雨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1 隔天,星期四一早,龙之介也跟大家会合,一起进行联署活动。 在入口大声疾呼;到各年级教室拜访;在运动场奔走;到体育馆打扰;也深入社办。能跑的地方全都去,拜托大家帮忙联署。 樱花庄合为一体了。 无论睡着或醒着,不管在樱花庄或学校……最近一次六个人行动,已经是文化祭时的事了。 三餐也都是六个人一起吃。 早餐是在上学途中吃仁为大家做的三明治;中午则占领烹饪教室,一边研讨增加联署的点子一边抢夺配菜补充营养;晚餐则是在樱花庄的饭厅,依然是一边排定明天的作战方式一边用餐。 「神田同学,这个金眼鲷是怎么回事?」 「回家途中经过商店街,认识的鱼贩大叔给我的。他要我『吃了这个再好好加油喔』。」 「学弟,这个可乐饼是?」 这是肉贩大婶给我的。她还说了『别输喔』。」 「空太,这个顶级是?好多喔。」 「不要用这种简称!当然是桥本烘焙坊的叔叔烤给我的。」 像这些商店街人们的好意,实在让人觉得感谢。知道樱花庄所处的状况而给予鼓励,这些人们存在的事实,对孤军奋斗的空太等人而言是莫大的支持。 即使是放学后联署活动不太顺利的日子,光是经过红砖商店街的人们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就不禁让人觉得还是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而有了信心。 没错,自己不是一个人。 有支持自己、为自己加油的人们。 有陪伴至今的伙伴。 虽然随着日期一天天逼近,心情上逐渐受到压迫,但是致力于联署活动的日子,确实存在集训般的快乐。 像是闪耀着光芒的日子。 不知道这样的时间有没有意义,所耗费的劳力也不一定会获得回报。 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像这样黏在一起努力。虽然没有人提起,不过大家应该早就知道,那是因为能像这样一起度过的日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就算撇开樱花庄要被拆除的事,仁与美咲三月八日就要毕业了。 包含樱花庄的事情在内,明年说不定大家就要分散了。 所以,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尽全力冲刺。 三月三日星期四,一整天都在跑校园,收集到的联署只有十名。隔天星期五也努力到太阳西下,但也只增加了十名左右。至于星期六,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只收集到个位数。 花费两个星期所收集到的联署人数,大约稍微超过三分之一。距离全校学生三分之二的目标还是无止境遥远。 「真的很遥远啊。」 三月六日,星期日的夜里,空太躺在房里如此喃喃自语。木板纹理的天花板俯视着空太。 这么一来,联署活动剩下的时间只剩下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也就是三月七日星期一了。 今天是星期日,什么也没办法做。即便可以做活动,空太还要准备「资格审查会」的功课,与和希进行了最后的讨论。所以不管怎么说,这天什么事也没能做。 好不容易才到达完成企画书这一步。虽然因为预算的关系成了缩减版本,不过就节奏动作战斗游戏而言,应该没有动摇到趣味性的根本。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结果了。 「我……有把它做好吗?」 空太自认为有。能做的都做了,那么为什么嘴里还会吐出丧气话呢? 心静不下来,无法整顿思绪,无法整理心情。已经不想思考了,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脑袋不但没有停下来,还一直在思考。思考着樱花庄、真白、七海、资格审查会的事,乱成一团。 但明天就是最后了,即使流泪或大叫也改变不了现实。这时刻正一秒一秒逐渐逼近过来。 空太心想今天八成也睡不着吧。不过不稍微休息一下,身体会撑不下去。为了明天能够全力应战,不睡不行。 七只猫聚集在床铺角落睡得很舒服。 「你们还真是好命啊。」 就在空太如此自言自语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空太。」 过了一会儿,传来声音。是真白的声音。 「我还没睡。」 空太挺起身子,坐在床缘。 门开了,穿着睡衣的真白就站在那边。 「怎么了?」 「……睡不着。」 「这样啊。」 手背在后面关上门的真白,无声无息地走进房里,在空太的身旁静静地坐了下来。肩膀微微碰触到,有某人的体温就在身边,会让人感到安心。 「跟我一样呢。」 「一样?」 「我也睡不着。」 「嗯……最近老是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入睡了。」 「你数过羊了吗?」 「我没在跟你谈羊的事情。」 「不是啦,睡不着的时候,听说数着一只羊、两只羊就会睡着。不过我是太认真数羊,反而更睡不着的那一种人就是了。」 「空太。」 「我不接受抱怨喔。」 「羊是一头、两头。」 「嗯?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呢。干脆上网查查看哪个才是正确的。」 反正也睡不着。空太这么想着,正要起身的时候,背后有个柔软的东西碰撞过来。真白的双手环腰抱着空太。 「喔。」 空太慌张地在脚上使力站稳。 「喂、喂,椎名?」 「搞不清楚。」 真白不清晰的声音,融在夜晚的寂静里。 「搞不清楚?」 「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这样啊。」 即使被真白抱住,不可思议地动摇程度并没有超过刚开始的惊讶。大概是因为真白环抱在自己腰上的手,仿佛正害怕着什么而微微颤抖。自己知道真白感到恐惧的是明天的到来。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要是没办法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以上的学生联署,樱花庄就没有未来。 然而,要收集到这么多并不容易,这一点空太等人最清楚不过。 「空太。」 碰触到背部的真白声音传到骨子里,在空太的脑中回响。 「什么事?」 「我喜欢樱花庄。」 「我也是啊。大家都是。不管是仁学长、美咲学姐、青山,还有赤坂,甚至是千寻老师也是。」 「嗯,所以要守护住。」 「是啊。」 「绝对要守护住。」 「嗯。」 「我会守护樱花庄的。」 这时的空太,还不了解真白是抱持着多大的决心说出这句话的。 「大家一起守护。」 所以,空太只是轻轻点头如此响应。 「是啊。这样最好了。」 总觉得真白的声音听来有些开心。 「大家一起最好了。」 没过多久,真白便睡着了。空太让真白睡在床上,自己躺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再度试图入睡。 然后,空太前往梦境的世界,最后一天很轻易便来临了。 2 三月七日。 毕业典礼前一天,因为豪雨的声音而醒来。 这个季节罕见的厚重云层,笼罩着整个天空。空太等人上学后,雨势仍然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空气中带着沉重的湿气。 第三堂课是现代国文。 站在黑板前的老师白山小春,以毫无干劲又慢吞吞的声音,不知道正在讲些什么。似乎是在说明毕业典礼后的期末考试范围。 空太带着跟小春同样没干劲的表情,小春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现在既不是上课的时候,考试也根本不重要。 明天是毕业典礼。也就是说,今天是实际上可以收集联署的最后期限了。 不够,完全不够。时间还有联署的数量都不够……今天早上,空太、真白、七海、仁、美咲还有龙之介六人抱着最后的希望,在入口大声疾呼。 「为了让樱花庄留下来,请协助联署!」 不知重复多少次的台词。 已经参与联署的学生喊着「加油啊」、「加油喔」或「不要放弃」,鼓励六人。 不过很无情的,也有大半的学生只是从眼前走过而已。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直到最后,不感兴趣这个大敌还是阻挡在空太等人的面前。 已经穷途末路了。实在不觉得还会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内心却如此平静呢?漠然对授课充耳不闻的空太心中,连丝毫的焦躁也没有。那样的时期很早以前就已经过了。 因为空太心里很清楚。上周末吗……说不定是更之前就知道了。空太已经无意识想象了这个未来,早就已经面对联署不成功的这个现实了。如果突然吃了厚实的一记,心就会完全粉碎…… 所以事先做了心理准备。 真是讨厌的防卫本能啊。 不过,倒也不会因为这样就陷入放弃的心情,放学后还打算做最后的联署活动。 并不是相信要贯彻始终才有意义,也不是在等待奇迹,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应该要去做。很矛盾,不过这么做并没有错——空太拥有能这么说的自信。 明白这点之后,内心不可思议地放晴了,空气也变得清澄。 ——这样果然是已经放弃了吗? 空太对着下雨的天空如此问道。 这时,一个大颗雨滴掉落的啪哒声刺激了耳膜。 不是外头的雨声。 更近。就在身边…… 空太受到声音吸引,身体自然动作,被看不见的力量引导,看了隔壁座位的七海。 七海挺直背脊端坐着,笔直看着前方。看来正在倾听小春说话,直到空太察觉她那滑落脸颊的一行泪…… 「……!」 空太发出无声的惊愕。看到七海侧脸的瞬间,一股贯穿神经的冲击从脑门冲向背脊。 仔细一看,七海的眼里空无一物。 双眸眼角不断有泪水滑落,仿佛积在容器里的水达到极限而满溢出来。 脸颊上的两条河流,在下巴形成大颗的水滴,又滴落在笔记本上。 字都晕开而变得无法辨识。 小春大概是觉得奇怪,不再说话。接着,在寂静之中,只回荡着七海落下的雨声,传到气氛松散的教室各角落。 班上同学的疑问也传染到整间教室,出现了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什么?七海,怎么了?不要紧吧?」 与七海要好的高崎茧探出娇小的身躯,窥探她的样子。 「不知道,好像在哭。」 常跟七海、茧三个人在一起的本庄弥生回应感到担心的茧。弥生也很关心地看着七海。 班上其他同学也开始冒出「怎么回事?」「怎么了?」的声音。空太不想听到那样窃窃私语的声音,出声呼唤了七海。 「青山。」 不过,七海并没有听到。 只是不断落下泪珠。 「怎、怎么了吗?青山同学。」 因为小春的声音而回过神的七海,眼神终于对焦了。 「你没事吧?」 小春看着她的脸。 「我……」 七海发出啜泣般的声音。 似乎还没察觉自己正在哭泣。 疑惑的视线朝向七海。空太为了阻止这种情况,故意让椅子发出声音站起来。 接着,在老师还没问话之前就先开口: 「老师,青山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我带她去保健室。」 「啊,嗯,拜托你了。」 有些吃惊的小春反射性这么回答。 「走吧,青山。」 空太抓住七海的手臂,半强迫让她站起来,接着便不发一语地走出教室。 到保健室之前,空太完全没开囗说话。因为已经知道原因,现在再提也无济于事。总有一天会到达极限——空太至今不知想过多少遍了。 一楼的保健室里没看到老师的身影。大概是去厕所或因为其他什么事而离开座位吧。 空太默默地让七海坐在床上。 虽然眼泪已经止住,但双眸还是泪汪汪的。水库再次溃堤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空太还在烦恼该说什么的时候,七海便开口说道: 「我不要紧了,神田同学回教室去吧。」 「可是……」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只是一时大意而已。」 七海用面纸拭去泪水,吸着鼻子,完全不看空太。 「那就表示你一直在忍耐吧。」 七海的侧脸看来没有悲叹、没有后悔、没有不甘心,也没有愤怒。 只有泪水的痕迹,还有悲痛。 对于甄试落选、无法隶属事务所一事……深不见底的悲痛。 「到明天为止。」 她发出下定决心的声音。明天是毕业典礼。 「至少在欢送上并草学姐与三鹰学长之前,我不想露出阴郁的表情。」 七海这么说着并笑了。 「拜托你……现在让我一个人独处。」 「……」 可以放她一个人吗?七海看起来好弱小,无论是肩膀、背影、手还有脚……然后,就连最自豪的声音也很微弱…… 「神田同学要是在旁边,我会没办法放松。」 被这么说的空太紧闭着嘴。 「……我知道了。有什么事要叫我喔。一定要叫我喔。」 「嗯,我只要冷静下来就会马上回教室的。」 「好。那么,我在教室等你。」 「嗯。」 七海轻轻挥手目送空太离开保健室。 空太走出保健室,在回教室的途中,正在上楼梯时手机响了。 不经意把手穖从口袋里拿出来确认,对方是和希。 记得资格审查会是上午十时开始。这个时间就算结果已经出来了也不意外。然而,会特地打电话过来的事就只有一件。 不过,空太心中并没有动摇。不,说不定只是因为七海的事使得内心变得破烂不堪,所以就算看到手机屏幕显示「藤泽和希」,饱和状态的心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空太接起手机。 「您好,我是神田。」 『辛苦了。我是藤泽。』 「辛苦您了。」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没问题,因为是休息时间。」 虽然其实并不是,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资格审查会已经结束了。』 所谓结束,表示结果也已经出炉,听说当场就会被审判。和希的声音跟平常一样,听不出来是「DEAD」或「ALIVE」。 『非常遗憾,这次没有通过。』 没有任何开场白,和希直接切入结论。 「这样啊……」 本以为没有任何感觉了,身体却抽动了一下。胸口正中央有股像是被钉入什么的痛楚。原本应该是透明的身体,被滴入墨汁般浊黑的情绪逐渐侵蚀每个角落,有种错觉仿佛从手指尖到脚尖,连一根根的头发都被完全抹黑了。 『神田同学。』 和希的声音感觉很遥远。不,远离的应该是空太的意识吧。 「是。」 空太响应之后,和希深深吐了口气,大概是在烦恼该不该说出来。 『其实,在资格审查会上提出的企书当中,还有另一个音乐游戏。』 「……」 空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细节不方便透露,不过它是使用了以歌曲为题材的动画,以及网络上成为话题的 VOCALOID(注:YAMAHA开发的电子歌声合成软件)乐曲。』 光是听和希这么说,就觉得那会是个受欢迎的企画。 『虽然就游戏的内容而言,是沿袭以往音乐游戏的简单东西,不过这次是那个企画通过资格审查会。』 也就是说…… 「不需要两个音乐游戏的意思吗?」 『是的。落选的最大原因就在这里。』 「这实在是……实在是……」 根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 『决定的关键在于估算销售量的差异。对方因为已经有动画或VOCALOID的认知度,所以就算控制宣传成本,最低也会有十万……看了现在的市场动向,判断销售量也有可能超过一倍以上。相对于神田同学的「RHYTHM BATTLER」,游戏的存在需要从头开始被认识,完全处于不利的立场。』 「这样啊……」 『因为资格审查会也会对计划编列预算,所以除了游戏的新奇度与有趣度,也常常考虑到利益问题。』 在跟和希讨论的时候,就常常听他这么说。即使如此,自己还是怀抱着「只要有趣应该就能通过」的一线希望。和希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关于这次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如果我能事先规划好讨论的日程,更早排入资格审查会,应该就能避开这种关键在于与其他主题类型重复的最坏情况了。』 「不,我很感谢藤泽先生。周末明明休假还特地为我拨空出来……多亏您的协助,我才能把企画做得更完善,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空太的话不带任何感情。不过,这都是真心话。 『不用讲这么通情达理的话啦。在自己力量不及的地方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不管自己多么努力,还是有些改变不了的东西。真是很没道理吧。所以你不用那么轻易就接受了。』 空太听着和希说的话,思考着有关樱花庄的事,还有七海的事。 拼命进行的联署活动也没开花结果,七海的努力没获得回报。世上直是充满了许多不讲理。 『不过,社会就是充斥着这种没道理的事。』 真的是这样吗?空太转动不太灵光的脑袋想着。不然也太奇怪了,为什么这时期的自己身边,尽是些没道理的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过,既然是充斥在世界上,那也没办法。如果到处都是这样的事也只能接受,不然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改天再正式跟你说资格审查会的事。』 「好的。」 空太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有什么你现在就想问的问题吗?』 空太想快点挂掉电话,所以原本打算说没有问题。不过,在和希催促下,空太如此问道: 「请告诉我关于这次的企书,藤泽先生的评价如何?」 和希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就开发者来看,我很想制作试玩版。』 接着又以开朗的口气说: 『就玩家而言的话,会想试玩看看。根据手感的不同,这个企画有可能变成很有趣的游戏,如果平衡调整稍微出了差错,也可能变成粗糙乏味的大烂作。』 真是率直的意见,让人很感激。这时对方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鼓励或安慰,就叫人受不了。 「真的非常感谢您,感觉心情比较舒服了。」 『那么,我会再跟你连络。』 和希说完挂了电话。 这时空太也已到达极限,被眼前一阵昏眩感袭击,右肩靠在墙上,就这样滑落到地上。感觉虚脱,没有力气继续站着。 空太屈膝半跪坐着,身体弯成〈字型。抬不起脸来,没办法朝向前方,仿佛全身被地面拉扯。 手机也还开着,就这样丢在地上。 「……这……真的很痛苦。」 异常干渴的声音,就像不是自己的某人正在说话,感觉很恶心。 「不会是真的吧……」 不过却没办法不说话,要是保持沉默,情绪就会堆积在身体里,就要在胃部爆裂开来。 空太看了自己的手,还颤抖个不停,双脚也直打颤。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事到如今身体才感觉到震惊,因为落选的冲击而止不住颤抖。 没有不甘心或难过。 只是,受到打击。 胸口好难过,喉咙哽住,无法顺畅呼吸。不管怎么吸气还是很痛苦。 更弯下身体的空太,额头磨擦到地板磁砖,又硬又痛,冰冰凉凉,却一点也不舒服。 「啊——可恶……」 像乌龟一样缩着身体,只是忍耐着等无形的痛楚赶快过去。 投企画书而落选的时候跟现在根本就没得比。付出的时间与劳力,还有膨胀的期待,都把空太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从高的地方掉落下来,当然会比较痛。 「还有别的音乐游戏,那是什么跟什么啊……」 这是没有料想到的落选理由。 「这样的话根本就无可奈何啊!」 要是被冷言说是自己所想的企画太无聊,反而还好一点。空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把失败视为自己的问题去接受并且面对。 以往总是这么克服疼痛,因为这是在空太内心已经解决的问题。 要是企画书在书面审查就被踢掉,也就能够接受那是自己的点子太无趣,然后重新思考。如果是报告的反应不佳,也能反省是自己说明的方法不好,下次再尝试其他做法。 不过,这次不同。 有其他跟空太无关的明确理由。 某人所做的企画,妨碍了空太。 「这种情况叫我怎么办啊……」 这要叫自己反省什么?要重新检讨什么?只有无法接受的情绪不断沸腾。 「这还真是难以忍受啊……」 真的,要是不说些什么,就会觉得自己快疯了,不吐出来就要爆发开来。 「……」 这样下去不妙。空太决定想点别的事,首先掠过脑海的,是表现得很坚强的七海的笑容。 七海即使甄试落选了也没发过一句牢骚,在空太面前也没露出难过的表情,独自一人承受着身体像拧抹布般扭曲的痛苦与不快。真的可以这样放着她不管吗? 「……」 快想。空太不断告诉自己赶快想,却没出现答案。用这已经不管用的脑袋来想又有什么用? 「不行……完全搞不懂。」 空太抓住丢在地上的手机,操作之后送出简讯。 ——你觉得青山要不要紧? 收件人是龙之介。 没有立刻获得回复。这么说来,回信的人不是女仆,而是龙之介本人。 过了三十秒后,手穖震动了。 ——神田你是白痴吗?不要紧的人怎么可能哭成那样? 真是毫不客气。 「哈哈。」 空太看了之后,忍不住笑了。 就如同龙之介所说的。 真是个蠢问题。 不用想也知道,就是这样,连现在的脑浆都能明白的理所当然的事。 脚还在发抖,手也还不太能顺利动作。身心虽然都还在吱嘎作响,不过空太发出从地底深处爬上来般的呻吟,咬牙站起身来。 吸了吸鼻子。虽然没有流泪,不过身体却充满哭过后的虚脱感。 可以的话,真想就这样趴在地上,真想就这样睡着。在情绪的风暴过去前,都不想再爬起来。 不过,脚还是朝保健室折回一步,一步步走下楼梯。要是趴在地上,恐怕会再也站不起来。 「青山!」 一打开保健室的门,空太就如此叫喊。 刚才不在座位上的保健室老师莲田小夜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神田同学。」 大概是眼镜给人认真的印象,深穿白衣的小夜子,看起来就像物理或化学老师。记得她应该跟千寻及小春同年,留着黑直长发。 空太毫不在意地往床前移动。 不过,七海却不在。 就算掀开其他床铺的帘子,也没看到七海的身影。 「老师,青山呢?」 「青山同学?有在这里吗?」 不可能回教室了。要是没绕路回教室,应该会在途中遇到空太。那么,会是去哪里了呢…… 空太不寻求答案,随即冲出保健室。 「啊,神田同学!」 对于老师呼唤的声音也没回头。 在走廊上奔跑。 走廊前方、楼梯、窗外,也探头看了一下空教室。 没有。 不在校舍里。 那么,是在外面吗?现在依然下着滂沱大雨,景色白浊看不清。 「……」 说不定只是去厕所了。 说不定已经回保健室去了。 保险起见,准备折回保健室的空太视野角落出现了人影。在走廊的窗外,连接校舍里侧的道路,笔直前进的话,就会到大学的校园里。就在园艺社花圃的方向。 虽然只看到一瞬间,不过那就够了。因为空太不可能看错七海的注册商标长马尾。 空太打开走廊的窗户,没打算回去拿伞,也没先换鞋子,想以最短距离到七海身边——空太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脚往地上一蹬,跨过窗框。依然穿着室内鞋,就直接踩在外面的砂石地上。 雨不断拍打着全身,袜子湿答答的不快感立刻袭来。裤子黏在肌肤上感觉很不舒服,上衣也是。不过,淋湿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时,反而觉得很爽快。现在的空太想要折磨自己。 他立刻开始奔跑。 七海就在园艺社的花圃那边。 花圃最里侧提早绽放的樱花树下。每年二月上旬到三月初会开花,今年已经到了凋落的时候。雨不断打落樱花,七海抬头看着花,两手无力垂放着,引以为傲的马尾被雨淋湿而没了生气。 空太缓缓走近。 在雨中传来七海的呜咽声。 这时,空太才察觉到她并不是在看樱花,而是还在强忍着往下看就会夺眶而出的泪水,企图用雨水掩盖过去。 「青山。」 空太从背后叫她。 「已经够了。」 「……」 雨声相当激烈。所以,空太几乎是用喊的。 「已经够了!」 「……」 「我很高兴,青山为了樱花庄、为了椎名、为了美咲学姐跟仁学长而这么努力。还有你这么珍视樱花庄,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空太不知道这是不是现在该说的话,只是把首先浮现的想法,毫不修饰地说出来。他并不觉得这样能够救赎七海。即使如此,还是不得不做些什么。不对,应该是想去做些什么。 「不过啊,不需要牺牲自己到这种程度!」 用力吐出的声音,在喉昽深处岔开来。这也都被雨声掩盖过去。 「……不是的。」 「青山?」 「才不是那样!」 「……!」 看到转过头来的七海的表情,空太瞬间屏息。情绪已死,空洞的眼神,像是看着空太又好像没看到。空太背脊窜过一阵冰冷的紧张。 果然不应该让她忍耐的。空太无可奈何地对此感到后悔。 「人家不是那样的人。」 接着七海的表情乱七八糟地扭曲起来,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 「不要把人家说得像是好人一样……」 「为什么啊?」 「人家只是把很多事拿来当借口而已……」 「借口?」 「说什么『因为樱花庄的危机』、『不能不考虑真白的心情』、『不能在上井草学姐跟三鹰学长面前哭泣』……这些全都是借口。」 「哪里是借口了?」 「因为人家好害怕……一想到两年的时间全白费了,就觉得好害怕……」 空太决定不再搭腔。就算七海说话乱七八糟的也无所谓,只觉得应该要让她把想说的话全部吐露出来。 「所以说了樱花庄、真白、学长姐……这种像样的借口,人家只是想避免自己受伤害……」 「……青山。」 「人家只是为了假装没有受到伤害,为了蒙蔽自己的心,所以利用了很多事而已!」 「……」 「这种事,不要说你很高兴!这样根本连温柔都称不上!」 「……」 「什么都不是……」 七海喃喃自语着低下头。 空太只是觉得很懊恼。懊恼受到伤害的七海就在眼前,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懊恼让七海受到这么深的创伤,现在也还因为自己说的话,让七海自己伤害自己……总之,空太只觉得懊恼。 「每一件事都是吧。」 「……」 「这当然每件事都是啊!」 七海如果不是温柔,那又是什么? 「我是被青山拯救了。多亏青山,我这两个星期才能努力。」 「……」 「要是没有青山在,联署活动就没办法持续到现在。」 联署情况完全不如人意,感觉很挫折,说不定早就已经放弃了。隐藏甄试落选的打击而继续努力的七海,给了空太勇气。既然七海都办得到,自己更要如此,振作起胆怯恐惧的心。 「多亏了青山!」 即使如此,七海还是像个任性的小孩摇摇头,继续否认。 「所以,已经没关系了,青山!」 「怎么可能没关系!」 「已经无所谓了!」 「怎么可能无所谓!」 「够了吧。」 真的已经够了。够了。 「不要再去想不必要的事了!」 「……太差劲了。」 七海还是继续摇着头。 「不要再找理由了!」 「……人家实在是太差劲了!」 「够了,已经够了!老实面对甄试的结果吧。不要再逃避了!」 「……!」 抬起脸的七海,张大眼睛看着空太,仿佛在看着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嘴唇微微颤抖着。接着,眼睛与嘴角开始皱了起来。 「没问题,青山一定能克服的。」 相信她一直都在忍耐。其实在收到通知的那一天,如果能够哭出来就好了。但却做不到,没能让她做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悔不已。空太要是不咬紧牙根,反而要哭出来了,鼻子深处一阵酸楚。 「青山所想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吧。」 「神田同学……」 「真的很感谢你这么努力。」 「人家……」 「真的很谢谢你。」 「人家有努力了吗……」 「有啊,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是这世界上最努力的。青山真的很努力了!」 因为这一句话,七海的脸颊被泪水淋湿。莫可奈何的情感,只是不断满溢出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抓住空太胸囗口七海,一口气从喉咙深处吐出累积已久的情绪。 「人家这两年,到底算什么!」 膨胀得巨大、应付不来的情感,成为浊流倾巢而出。 「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 恸哭撕裂着胸膛。 「没有意义……」 如果能说出「没那回事」就好了。如果能相信这句话就好了。但是,现在的空太说不出口。 空太也因为资格审查会,内心有同样的情绪。 只能自己问自己。 ——得不到回报的努力,有意义吗? 可以的话,希望谁来告诉自己。空太现在想立刻救赎七海的心灵。 「人家一直在忍耐。」 「……」 话里的一字一句,只让人觉得悲惨。 「就算茧跟弥生约唱卡拉OK或逛街……人家也因为还要打工,为了将来不要对自己跑去玩或松懈而感到后悔!所以一路忍耐过来!」 「我知道。」 「还省吃俭用……」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人家也很想去玩啊。可是却……!」 「是啊,就是说啊。」 「人家已经奉献了两年的一切了……」 「是啊。」 「可是,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 感觉快要窒息了。七海的话紧紧揪着心脏。 「这样根本没有意义!」 「……」 「没通过甄试的话,就什么也不是了!」 「……青山。」 「告诉人家。」 「……」 「告诉人家啊,神田同学!」 「……」 「人家的这两年到底算什么?」 抬起脸的七海,笔直看着空太。满脸因为雨水、泪水与鼻水而变得脏兮兮。 只剩下悲伤与绝望。 「告诉人家啊……」 七海嘶哑的声音如此重复着,用拳头捶打空太的胸膛,不带力气,跟轻抚没有两样。既然要打,还不如尽全力揍过来,这样还比较像是救赎。 「为什么不行呢!人家明明就那么努力∣」 「青山。」 「为什么不是人家呢……人家就不行吗……」 「……」 不想再让她说任何话,她已经受到很深的伤害,不能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了。 没有其他办法,空太拥着七海的头靠近自己肩膀,紧紧抱住让她没办法再说话…… 接着,七海再度放声大哭。 雨依然没有停歇。 不知道被雨打了多久,遥远意识总觉得学校好像响了两次铃声,说不定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七海稍微平复之后,空太便前往保健室。全身湿透可是会感冒的。 空太牵着七海的手回到校舍的时候,七海很顺从的没有抵抗,依照空太的指示缓缓跟上。 保健室老师莲田小夜子一看到空太与七海,虽然很惊讶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没有多问,立刻为两人准备毛巾与替换的衣服。体操服与运动服,也有内衣裤。不过袜子就没有了。 把像是断了线的人偶的七海带到床铺旁边,拉上帘子。 「青山,你能换衣服吧?」 「……嗯。」 空太就在旁边的屏风后方换衣服。 擦拭头发,脱掉湿答答的制服。吸满水的衬衫紧黏着肌肤,实在很难脱下。裤子也无法顺利脱掉,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脱下来。花了平常三倍以上的时间,空太才换了运动服。 不久,从七海正在换衣服的帘子另一端传来声音。不过因为太小声了,以致于没能听清楚。 「你说什么?」 空太如此询问却没得到响应。 「青山?」 空太再度出声问道。 「没事。」 没有精神的声音如此响应。有点叫人担心。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 「青山?」 「我只是说连内裤都湿答答了……」 空太纠缠不休地问着,七海便有些闹别扭。 「那听起来真是情色啊。」 大概是因为放心了,空太便开起玩笑来。 「大笨蛋,变态。」 空太忍不住笑了。七海的声音也稍微变比较开朗了。 换好衣服的空太从屏风后走出来,小夜子为两人准备了两杯装在马克杯的热可可。 「也拿给青山同学吧。」 「好的。」 空太拿了两个马克杯,走近帘子。七海也差不多该换好了。 「青山,好了吗?」 「嗯,我弄好了。」 七海如此响应的同时,帘子往右边打开了。 「哪里弄好了啊……」 长发依然湿淋淋的。 空太把马克杯放在旁边桌上,用毛巾盖在七海头上。 「等一下,神田同学。」 「多说无益。」 空太让她坐在床边,粗鲁地帮她擦拭头发。 「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根本就没擦干吧……这样就好了。」 被解放的七海,目光锐利地瞪着空太。双眸还是湿润的,充血而变得红通通。大概是因为空太一直盯着看,七海把脸别开,慌张地整理乱七八糟的头发。 「因为哭太久,脸都扁了,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 「脸都扁了?」 「就是很丑的意思。」 七海用两手遮住变红的鼻头。 「不会啊,完全没那回事喔。反而很可爱呢。」 「咦?」 「啊、不,抱歉!不是啦!」 「原来不是啊。」 「不,也不是不是啦……就是那样的意思。」 「……」 「……」 空太为了填满沉默,向七海递出热可可。七海双手拿着马克杯,慢慢开始啜饮,小声地喃喃说着好喝。 这时,保健室的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人是千寻。 「是我叫她过来的。」 小夜子抢先回答空太的疑问。 千寻一脸无趣的表情,仔细确认了空太与七海之后,打从心底觉得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 「让别人这么担心……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调情的话,看来是没问题了。」 「什么!」 空太正想提出抗议,千寻便快步走了过来,接着毫无预警地把手放在空太与七海的额头上。 因为这样,抱怨的话在喉咙深处又缩了回去。千寻的手好温暖。 「青山有点发烧呢。神田,体温计拿过来。」 空太把桌上的体温计递给千寻。 「拿给我干嘛啊?」 体温计经由千寻送到七海手上。 平常一定会说自己没发烧的七海,今天也乖乖听话,把旧式体温计从衣领滑入,夹在腋下。 安静地等了五分钟。 如同千寻所说,七海有点发烧。三十七点三度的轻微发烧。 「来,这个是药。吃完之后就赶快睡觉吧。」 「我知道了。」 七海这次也老实地收下千寻递过来的水跟药。把药锭放进嘴里,喝水服用。不过,七海没有要马上躺下来的样子,向上看着站在床边的空太。 「嗯?我?」 「大概是想要神田陪她睡吧。」 「不、不是啦。」 「喔,这样吗?那你要他做什么,就自己说吧。」 千寻这么说完,便立刻离开保健室。 「……」 「……」 被留下来的空太与七海之间剩下沉默。小夜子正在写类似日志的东西,没有特别注意这边。 「那个,神田同学……」 「什么事?」 「在人家睡着之前,你可以留在人家身边吗?」 「在你醒来之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喔。」 「到人家睡着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不要看人家的睡脸喔。」 「不看的话,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睡着了。」 「说的也是。这是个问题。」 七海轻轻笑了笑,终于躺到床上。接着,像是这时才想要找借口般,用东京腔说道: 「因为要是不说点什么,就会想东想西的。」 空太在隔壁的床上坐下,只是听着七海说话,偶尔会搭腔,七海征求他的意见时,就会想到什么便回答什么。 她不断重复同样的话,重复有关这两年的事……然后,又不断湿润了双眸,掉下眼泪,接着同样停止哭泣了几次。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 七海的话越来越少,空太便躺在床上。已经冷静平复了不少,这样看来,说不定七海也会累到能够睡着了吧。 空太一这么想,便自然地说出口: 「我也是。」 「什么?」 「刚才……听到资格审查会的结果了。」 「咦?」 「我也没有通过。」 「……」 七海为之语塞。就算看着天花板,从空气中也感觉得出来。 「抱歉……我净想着自己的事。」 空太没有响应她,继续说道: 「虽然没通过,不过我觉得还好我有去做。」 「……」 「当然,我并不打算说我能了解青山这两年所累积的东西。我不了解,因为不是自己。」 「……嗯。」 「不过,也有一路走来了解到的事。虽然资格审查会没通过……不过以我的情况来说,总觉得终于变快乐了。」 「……快乐?」 「虽说要制作游戏,不过一开始就连要做什么也不清楚,也没有掌握自己所处的情况,只是依照所想的前进而已,不过我发现这样是不行的……写企画书的方式,还有想法的呈现与报告的做法也是。试着做看看,试着持续看看,虽然是一点一滴,不过原本前方看不到的东西,都逐渐看得到了。」 「……嗯。」 「虽然还只是很粗浅的入门而已,不过自己好像能够理解制作某些东西的乐趣了。」 在安静的保健室里,空太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觉得好像会很有趣而开始着手的东西,果然就会变得很有趣。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很能理解你所说的。」 「持续练习到国中的足球,说起来好像也是这种感觉。刚开始只是用力把球踢出去,后来能踢到想踢的地方,慢慢可以传球、射门。我觉得这些乐趣,都要一个个持续试看看才能够体会。 从不会到会的乐趣,邂逅以前未知的乐趣。依情况不同,也许还会有知道困难度的乐趣。」 「……」 「这些情况,青山也都遇过吧?」 空太对于配音不太清楚,不过他有自信这种感觉在任何事物上都是共通的。 「我觉得还好没通过资格审查会……不,这是骗人的。其实根本一点也不好。当然一点也不好。内心实在很难过,一个不注意我都要哭了。不是开玩笑的……当然也会觉得再也不想有这种心情,也还需要勇气继续努力,现在已经变胆小了……不过,因为这样,我才发现到了。」 「发现什么?」 「虽然汉字一样,不过开心与轻松(注:日文汉字均为「乐」)是不一样的。」 「……」 「就算技术很差也还是可以享受足球的乐趣。不过,有些乐趣需要技术高明一些才能体验。 这些都要先经过严格的练习,没有快捷方式,练习多少才能进步多少。没有什么密技能让能力飙高到突然被选上日本代表、出席世界杯而活跃于全世界。」 「但是,我没有办法马上继续努力……」 含泪的声音听来让人心痛。 「那么,你休息就好了。只要停下来休息就可以了。」 「……」 「青山一直以来都很努力,所以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神田同学……」 「等你恢复精神之后,再来思考今后的事吧。」 「……」 「现在要是想太多,全部都会变负面吧?或者该说,什么都不要想。要开始想东想西的时候,就找我聊吧。聊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听的。」 「嗯……」 「你现在只要休息就好了。你至今都是一路奔跑过来,稍微暂停一下也绝对没有问题。」 「嗯。」 「青山没有问题的。」 「嗯……嗯……」 逐渐增加湿度的声音,已经几乎快听不清楚了。 「想做的时候再做就好了。」 「嗯……」 在这之后,七海也不断重复着「嗯」。就算她不认同空太说的话,大概也没力气反驳「不是」了吧。没听到声音之后,七海终于睡着了。 听到安稳的呼吸声。 感到放心的空太也缓缓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再回去教室吧。回去上课,恢复成平常的自己。放学后再倾注全力在最后的联署活动上。 空太如此下定决心,意识也前往梦境的世界去了。 3 醒来的瞬间,空太觉得不妙。 原本打算休息一下,没想到却完全睡着了。 周围一片昏暗。大概是顾虑到空太与七海,保健室有一半的灯是关着的。而且,窗外都黑了。 雨停了,微微看得到晴朗的天空,却没有太阳。 空太看看墙上的钟。 已经过了六点半。 「不会吧……」 绝望的心情涌上来。 今天是联署活动的最后期限。而这个时间,社团活动的人也都离开了。 空太慌张地从床上跳起来,走出帘子。 「哎呀,你醒啦。」 迎面传来的是小夜子悠哉的声音。 「我已经用大学那边的烘衣机帮你们把制服烘干了。」 椅子上披着空太与七海的制服。两人的书包也在上面。 「啊,那个吗?是三鹰同学拿过来的。」 「为什么不叫醒我啊!」 这段话是对不在场的仁说的。 「是他拜托我让你们继续睡的。听说你们最近都没怎么睡,可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乱来。」 正确来说,应该是最近都睡不着。 「现在当然要乱来啊!」 不管什么样乱七八糟的事都得做。空太早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正处于这种状况。 大概因为空太的声音,七海醒了过来,从床上探出头来。脸色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话虽如此,还没完全恢复,有些茫然的样子。 「不会吧……已经这么晚了?」 七海看看时钟,脸色变得惨白。 「我去看看。」 想要跟着走出去的七海,被小夜子拦了下来。 空太穿着借来的运动服,冲到走廊。 「大家上哪去了……」 这个时间的话,很有可能是在校门口。 快不听使唤的脚拼命奔跑。 途中与一位老师擦肩而过,虽然被警告不准在走廊上奔跑,但空太不予理会。现在要是不跑就会死掉——心境上就是这样。 空太穿着保健室的拖鞋,往外直奔。 在校门前发现了四个人影。空太猜中了,美咲、仁、龙之介……还有真白都在。四个人穿着透明的塑料雨衣,因为不久前还在下雨。 「喔,学弟!」 发现空太的美咲跑了过来。 「你听我说喔,学弟!光是今天一天,就收集到了五十三个人喔!」 美咲满脸的笑容。不过,更让人难过。 还不够。一天内收集到五十三人虽然是新纪录,但却完全不够。即使加上今天的数量,总共也才约四百人联署。 「算了,能做的都做了。虽然离全校学生三分之二还有一点点距离。」 不是一点点。 仁的好意反而更叫人觉得疼痛,胸口一阵仿佛被挖剜的痛楚。 「我……!」 声音都变调了。 「我没有尽力去做能做的事!什么也没能做到!」 明明已经是最后了,却什么也办不到,只是悠闲地睡大头觉。 「神田,别闹别扭了。你跟绑马尾的这两个星期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就因为你们硬撑,导致今天的身体状况没办法参与联署活动。」 空太有这样的自觉。 一听到樱花庄即将被拆除,几乎没办法入睡。即使很困也腄不着,没办法停止思考,不知道如何入睡,平均一天大概只睡了两个小时左右。 得知七海甄试落选后就更加严重了,上星期的后面几天,每天早上醒来甚至有强烈想呕吐的感觉,虽然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乱来而倒下去,反而会造成我们的麻烦。就算我们收集到了三分之二以上的联署,学校方面也会把联署活动的方式视为问题吧。最糟的情况,有可能至今为止的努力全都没有用。」 所以才让空太与七海休息。龙之介说的都很正确,因为太过正确,所以让人火大。空太对于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却没能自我管理的自己,感到很火大。 「况且,虽然对空太很不好意思,但总不能只让青山同学一个人休息啊。对现在的她而言,是需要共犯的吧?」 「……!」 被这么一说,就没办法反驳了。确实如此,要是只让她一个人休息,责任感很强的七海一定会感到很懊悔。 空太紧咬牙根,咽下了自己的窝囊。 「青山同学还在保健室吗?」 「是的。」 「那么,我们一起去接小七海吧!」 美咲活力十足地跑了出去。仁与龙之介则默默地跟在后面。 不过,另一个人却没有动作。 在校门前动也不动。 只是拿着联署用的笔记本站着。 「椎名。」 空太对着她的背影出声叫唤。 「空太。」 「……」 「还要多少?」 「……」 「还需要收集多少人?」 「很多很多……」 算起来还差了将近三百人。 「是吗?那么,就得收集很多联署。」 真白没有要离开校门口的意思。 「椎名……已经结束了。」 「你骗人。」 「……」 真白的眼眸蕴含着第一次看到的敌意。 「空太骗人。」 「我没有骗你。」 「可是……」 「……我没有骗你!」 空太也想,如果这是谎言该有多好。但是,已经不行了。 「还没收集到!」 真白罕见地大声说道。 「樱花庄会消失……」 「……」 「没收集到。」 什么也说不出口。可以的话,空太也想继续联署活动,不想放弃,直到集满为止。不过,没有办法。已经将近七点,没有学生还留在校内。然后,明天就是毕业典礼。即使想做也没办法做,无法只靠情感来解决。空太等人面对的,正是这样的问题。 即使无法如愿,结束的时间还是会来临。不,是已经来了。 「请协助联署活动。」 在空无一人的校门口,真白的情感悲伤地凋零。 三月七日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没有记载任何东西。 第六卷 第四章 毕业典礼 1 睁开眼睛,眼前是个轻轻摆动的可爱小屁股。 「……青叶,今天是你啊。」 企图用手拨开,却被细长美丽的尾巴拍打脸颊,而且还是左右来回。看来暹罗猫青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真过分啊你……」 空太轻抚自己的脸颊起身。 打了个呵欠。 时钟的指针指着七点半。 瑟缩在空太周围的猫咪们一起发出叫声,要求要吃饭。空太充耳不闻,仿佛要把压迫全身的倦怠感吐出般,深深叹了口气。 「唉……天亮了啊。」 不希望到来的早晨还是来临了。要是昨天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不对,昨天也发生了许多令人快喘不过气来的事,那也是地狱……硬要说的话,还是两者都不要。 三月八日。毕业典礼的日子。 再过一个半小时,全校学生就要集合到体育馆里,在严肃的气氛中举行毕业典礼。空太也会在其中,仁与美咲也是。还有真白、七海、龙之介跟千寻。 「……」 即使想象了也丝毫没有现实感。今天真的是毕业典礼吗?完全没有这种特别的情绪。昨天结束,于是今天到来,只是日期变了一天而已。 明明是这样,但心情却与昨天明显不同。 曾经那样紧紧束缚身体的焦躁感,不可思议地已经不知去向。就连感觉身体快要撕裂开来的后悔、联署活动最后一天什么也办不到的罪恶感,也都完全消失无踪。 空太不经意把右手放在胸前,只剩下好像开了个洞似的极度空虚感。 自己很明白,在更本质的部分已经理解事实。理解樱花庄即将消失的事实,还有昨天的后悔根本就没有意义…… 在这种情况下,空太也不会幼稚到说这是梦境而否定现实。痛苦的心情,至今已经尝过许多遍,对于不如人意的现实,也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了。正因为不想承认,所以才是现实。这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空太已经很清楚了。 也因此,内心才会感觉如此空洞。 与放弃有些不同,有种奇妙的理解感。空太还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他抚摸着跳到腿上来的白猫小光的头,若无其事地环视房内。 视线来到床单上。原本纯白的床单上大大写着「常胜」两个字。那已经是秋天的事了。为了欢送丽塔而做了一片布幕,是美咲写的,也是NG的作品。 「根本不是常胜,而是履战屡败吧。」 没能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联署,无法撤回拆除樱花庄的决议。再加上就空太个人来说,也没能通过资格审查会。就连打从心底希望七海能合格的甄选结果也是…… 没有任何一项是如人意的。 空太咬着下唇抬起头来,看到房间的壁纸。大大的画作填满整面墙。那是美咲与直白合作的「银河猫瞄波隆」设定图。因为要清掉也嫌麻烦,结果,秋天以后就一直维持这个样子。 记忆中的秋天,现在已经令人怀念。还有春天、夏天时也是。就连圣诞节或寒假,都觉得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仿佛已经在樱花庄生活了很久很久,已经跟大家共同生活了好几年。 因为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太多的回忆。 经常与美咲在电视前面一起打电动,也曾经把仁跟真白牵扯进来。一看到门,气势惊人地闯进来的美咲笑容,就浮现在脑海里。 就连普通的衣柜,都有让人忘不了的回忆。那是空太第一次来到樱花庄时,不知为何美咲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也在房间的地上睡过几次。床被美咲占领的时候、丽塔来的时候、真白说要在这个房间睡觉的时候…… 马上就得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了。这里总有一天会被拆除。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去思考未来。即使如此,空太仍有不得不看未来的理由。 到目前为止没有得胜。 正因如此,至少要成就最后一件事。 想由衷祝福美咲与仁毕业。 「至少这件事一定要做好。」 想带着笑容欢送他们,想告诉他们,不用再担心任何事了。 空太如此下定决心后,便带着猫咪们走出房间。 走向饭厅准备吃早餐。 途中,美咲从通往二楼的楼梯跑了下来。 「早啊,学弟!」 她已经身穿制服,做好出门的准备了。她没有停下脚步,在玄关穿上鞋子后便喊着「呀喝~」带着一如往常的高昂情绪飞奔出去。大门还敞开着。 空太让远去的背影深深烙印在眼底。 今天是最后了,是最后一次见到穿着水高制服的美咲……也是最后一次目送舞动裙襬,充满精神地飞奔出去的美咲背影了…… 今天将是一切的最后。 空太看着美咲的背影感慨万千,这时脑袋吃了一记拳头。 「好痛!」 「别一大清早就发情。」 转过头去,忍着呵欠的仁就在旁边。 「不是那样啦。」 「那么,难道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要把一切都烙印在眼底?」 眼镜后面的眼睛笑了。空太完全被看穿了。 「既然你都知道,就请不要故意说出来!」 仁不管空太的抗议,对身影即将消失不见的美咲出声叫唤: 「等一下,美咲!」 紧急剎车的美咲,立刻冲刺折返回来。 「什么事?」 「我要跟你一起去,等我一下。」 「我知道了!」 美咲就像听话的小学生举手。不过,因为是举双手所以是表示万岁……或者应该说,看起来只像是熊准备袭击过来。 仁折回走廊,大概是要回房间换衣服吧。 乖乖坐在玄关阶梯上的美咲,像个小孩似的不断张合着伸得笔直的双脚脚尖。 明明有话想对美咲说,一旦美咲就在眼前,脑袋就纯白得跟原稿一样,冒不出什么名言佳句。 花猫木灵「喵~」的叫了,催促着空太倒饲料。空太只是含糊带过便往饭厅走去。 地板发出危险的声音。大概是神经变敏感了,异常地在意起平常不太留意的事。 与猫咪们一起来到饭厅,已经有人先到了。 七海坐在餐桌旁平常的座位吃着早餐。 「啊,神田同学……」 「早啊。」 「嗯,早安。」 「……」 「……」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对话。因为昨天的事,彼此间还有些尴尬,沉默让人坐立难安。空太蹲在饭厅的角落,借着喂猫咪们吃饭带过。七海则吃着吐司,避免尴尬。 空太仍旧沉默不语,看着争先恐后吃着饲料的猫咪们。 不过,在同一个地方,明明看到却要假装没看到也是有极限的。 空太用眼角余光确认七海的样子,也很在意昨天哭成那样的七海状况如何。 看来夜里也一个人哭了很久吧。只见她眼皮肿胀,鼻子下方因为面纸擦过头而变得红通通。 「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脸都扁了?」 「竟然说女孩子很丑,神田同学真是让人讨厌。」 空太看着故意夸张地闹别扭的七海,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七海脸上已经不是虚假的表情,这是从得知甄试落选以来,七海那已经停止不动的时间正缓缓地再度启动的证明。 「那是昨天青山自己说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以的话,希望你忘掉昨天的事。我也想忘了……」 「……我是想要重来。」 空太抚摸吃着饲料的猫咪的背,受到七海说的话影响,无意识地如此说道。明明不打算说这种话的,甚至连自觉都没有。 「神田同学……」 七海带着悲凄的表情,看着空太。空太一脸无可奈何的困扰表情。 「抱歉。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不,别在意……我也了解你的心情。虽然了解……那样是不行的。」 「是啊。不行,这是不行的。」 时间无法倒转,无法像玩游戏那样,因为对结果不满意就从储存点重新来过。要是能那么做,就不会说出这么不干脆的话,也不至于后悔说出口的话而饱尝觉得自己没用的心情了。 吃完饲料的猫咪们,催促着还要再来一碗。 空太在盘子里追加了一些饲料之后站起身。 「我去叫椎名起床。」 「啊,嗯。」 还留着些微尴尬的气氛,空太走出饭厅。美咲还在玄关,正把空太的鞋子当飞机丢着玩。虽然希望她别这样,不过要是跟她讲话大概又会拖很久,所以空太直接走上楼梯。 每踏出一步,脚边便发出危险的吱嘎声。 201号室……经过美咲的房门前,来到真白的房间。 「椎名,天亮了喔。」 空太出声叫唤的同时,打开了202号室的房门。反正真白一定还在睡觉,所以没有响应。 房间里头依然乱七八糟,地上散着一大堆衣服与内衣裤,还有漫画分镜稿以及原稿。 一如往常,空太探头看了桌子底下。真白总是把那里弄得像仓鼠窝,并且睡在里面。不过不知为何,今天却没看到真白的身影。 「椎名?」 接着确认床上,翻开毯子,里面也没有人。空太甚至还趴在地上,看了一下床底下,不过也没看到真白。衣柜里也没有。真白不在房里,难道是去厕所吗? 空太先走出房间。 「椎名!」 大声呼唤也没有响应。 反倒是美咲冲上楼梯跑了过来。 「怎么了?学弟?」 「没看到椎名。」 美咲大大歪着头。 来到一楼,找了洗脸台、浴室还有厕所。不过,都没看到真白。 回到饭厅,除了七海以外,龙之介也出现了。他正咬着整颗西红柿。 「神田同学,真白呢?」 对于空太一个人从二楼回来,七海感到奇怪。 「她不在房里……」 不只是房间,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真白不在楼上喔。手机也不通。」 美咲从二楼走下来,应该是找过其他房间了吧。 「说她不在是什么意思?」 接着,仁也走了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办法回答这个疑问。 心中不安骚动了起来。 在一阵紧张气氛中,千寻出现了。她身穿有春天气息的浅色套装,应该是为了毕业典礼而打扮的。 「老师,椎名她!」 「我知道。」 「……什么意思?」 自然而然变成了带着警戒的口气,不祥的预感继续扩大膨胀,心跳持续加速。 「这个是她要我交给你们的。」 千寻从身后拿出来的,是一幅大画布。 那是之前真白在美术教室所画的樱花庄的画。因为她上周末说周末也想继续画,所以空太便搬回来了。 等千寻把画靠在饭厅墙上,空太站到画的正面。 「已经完成了吗……」 明明只是学校的课题,右下角却有罗马拼音的签名。 把整个画布收进视野,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冻结了一般。意识被吸引到画的世界里去。 这是一幅以柔和的笔触与色调呈现出樱花庄的画作。 飘荡着怀旧感的黄昏时刻的光线,增添了画作整体温和的印象。这也更凸显了框架中艳丽盛开的樱花的存在感。 木造两层楼建筑的破旧公寓,甚至让人觉得是闪耀着光芒、特别的地方。 与之前还没完成时所看到的魄力完全不同,传达出来的感情不同。而且,那时尚未描绘出来的住宿生们的身影,更是深深吸引空太的目光。 玄关前有一个与七只猫嬉戏的人的身影。 「这个是我吗……」 「嗯,是啊。」 点头的人是七海。七海在画莋里,站在空太的后方一起照顾猫咪们。 「小真白……好厉害。」 美咲在二楼的阳台上,对着楼下的空太等人挥动双手,仿佛都可以听到挥手的声音了。 「啊,是啊。」 仁大概刚回来,单手拿着塞了长葱的购物袋,正要穿过大门。 「……」 一楼的窗户,可以看见正面对着书桌而有些在意外面状况的龙之介,视线的另一端……千寻正在樱花树下喝着罐装啤酒。 虽然并非实际存在,却是毫不奇怪的樱花庄场景。能够身历其境感受到正在这里生活的气氛,虽然很朴素,却也因此让人感到温暖。 只靠一幅画,就把樱花庄重要的东西全都表现出来了。 这种心情、满溢出来的情绪,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呢? 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一个。 虽然未曾使用过所以不太确定,不过,应该没有错。 这个,只能称为爱吧。充满了爱意。真白直接描绘出了对樱花庄的感情。 之前千寻也说过,在知道用言语或表情表现出情绪前,真白已经先学会用画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真的就如同千寻所说的。真白办得到,这就是真白的情感,想着樱花庄的温柔情感。 就连内心深处也被温柔地包围住。 被舒畅安稳地治愈了。 不过,却有个更大而且完全相反的情绪,让空太胸口隐隐作痛。 「这算什么啊……」 几乎要窒息了,声音颤抖着。身体……心灵仿佛要被撕裂开来一样。 非常温柔的画作。正因如此,对空太而言,看起来却是既悲伤又寂寞的书。七海与美咲的表情也变得阴郁。仁与龙之介露出严肃的表情,千寻则是低垂着双眼。 因为,还缺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这到底算什么啊!」 有一个绝对不可或缺的人物,没有在画上头。 只有真白不在画作里。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 无法将感受到的东西说出口。 这样就像要承认一样,令人感到害怕。 因为已经知道这幅画是来自真白的信息。 ——再见。 就连外行人也感受得出来,真白的画激烈悲痛地表现了别离。 空太冲动地转向千寻。 「您为什么不阻止椎名啊!」 「我已经仔细问过『你跟神田商量过了吗』。」 「……!」 「要是刚来这里的真白,大概还不会做出顾虑到你已经抱持很多烦恼的这种事,说不定会找你商量。不过,多亏了你们,真白也变了。虽然说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好的影响。」 如果真白曾经来跟自己商量,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忙碌于资格审查会的准备,又被联署活动追着跑的空太,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 不,不对。空太早就知道真白感到烦恼了。真白之所以会拼命进行联署活动,是因为觉得樱花庄将被拆除这件事的责任在自己身上。就连七海硬撑逞强,也认为是自己害的。 胸口诉说着疼痛,感觉好痛苦。真白前天晚上还说睡不着而跑来空太的房间。 虽然知道真白正处于很辛苦的状态,结果还是除了收集联署、让樱花庄留下来之外,想不出其他可以赶走不安的方法。所以这两个星期以来,空太以自己的方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然后,努力去做的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要说不甘心就没道理了,因为认真去做,结果却不顺利。 「看了这幅画,你们应该也能理解吧。理解真白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 因为是很重要的地方,因为是很重要的人存在的地方,所以决定离开。因为自己在的话,樱花庄就会消失。 画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感情。要不是打从心底想着樱花庄,是无法画出这样的作品的。 即使是名留青史的画家,一定也画不出这幅画。当然只有真白才画得出来。因为这就是真白内心的显像。 现在终于了解,前天晚上,真白所说的那句话的含意…… ——我会守护樱花庄的。 现在终于明白,那是抱持着多大的觉悟与决心,也明白了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口的…… 因为她知道,最后自己离开,就能够守护樱花庄。 「那么,真白到底是去哪里了?」 仁代替沉默不语的空太,如此问道。 「她说要回英国,不过我不知道她打算怎么样一个人回去。因为她好像也没跟她父母或丽塔联络。」 千寻一脸「知道我的意思吧」的表情。 「这么说的话……」 怎么可能不知道?真白没办法自己准备机票,就连一个人怎么搭电车都不会。 「那孩子,也变得莫名其妙啊。」 烦恼过了头,便陷入思考的迷宫。 这么一来…… 「也就是说,搞不好她人还在这附近吗?那事情就好办了。」 仁对所有人如此说道。 「我去把小真白找出来!」 空太的眼睛自然看向饭厅的时钟。已经过了八点。 「仁学长跟美咲学姐请先去学校。毕业典礼要是迟到就麻烦了。」 「比起那种事,现在重要的是小真白!」 「那个家伙说不定会迷路就这样走到学校去,所以那边就拜托仁学长跟美咲学姐。」 最糟的状况,即使找不到真白,两人应该也能出席毕业典礼。 「喂、喂,你打算不帮我们庆祝毕业了吗?」 仁以一贯的调调说道。 「不可以喔,学弟!我已经决定要让你们盛大地帮我们庆祝了!」 「我知道。我会带椎名去,一定会赶上的。」 除此之外,脑中已经没有其他结局了。 「我直接到车站,青山跟赤坂找找途中的岔路或远路。」 「嗯,我知道了。」 七海用力点了点头。 「别把我扯进来。」 即使这么抱怨,龙之介也没有说不。 听到两人回应而放心的空太,带着惊人的气势冲出玄关。 2 骑着破烂脚踏车暴走了三分钟左右。 空太抵达艺大前站。 沿路没有看到真白的身影。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车站,说不定早就已经不知道到哪去了,因为空太起床时她已经不在了。 就连早起的美咲都没发现,所以应该是很早,恐怕天都还没亮就出门了。 不,现在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 空太没上锁就把脚踏车放在车站旁,没买车票就穿过剪票口。 「喂!」 惊愕的站务员出声叫住空太。 「不好意思!我在找人!」 空太头也不回如此说完,便来到月台。 环视左右,没看到真白的身影。有许多通勤的上班族,以及穿着像是高中制服的人。即使如此,如果真白在,一定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不在南下的月台上。 仔细看着轨道另一侧的月台。不在前侧,至于后侧……在最尾端的地方,发现了真白。 「找到了!」 去年四月……真白来到这里时带着的咖啡色行李袋,用双手提在前面,就连身穿制服这一点也一样。 「椎名!」 空太从肚子深处呐喊出来,不过刚好在这个时间点被广播盖过了。广播说着二号线电车即将进站,正是真白所在的月台。 「可恶!」 告知请在白线内侧候车的广播一停止,电车就快到站了。 「真白!」 空太再次呼喊她,不过却没有用。因为二号线的电车进站,真白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因为急躁的心情让脚不听使唤,空太还是赶往对面的月台。三步并两步冲上楼梯,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不过,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一定要赶在真白搭上电车前阻止她才行。要是错过了,就会赶不上毕业典礼。 空太穿过连接月台的通道,祈祷着一定要赶上。 下楼梯时,迎面而来刚下电车的乘客。空太与他们反方向跳上月台。 电车门关闭。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不愿放弃,冲向即将出发的电车,揍了车门一拳。拳头瞬间发热,痛觉跟着涌上来。 空太毫不在意这种事,视线望向逐渐加速的车内。 想至少再看一次真白的身影。 他在月台上狂奔,奋力追着电车。 但很快就被挡在月台底端。 大概是混在乘客当中了,到最后还是没能看到真白。 「为什么啊!」 空太将难以接受的情绪,投向逐渐远去的电车。 「为什么啊……」 空太在月台底端瘫坐下来。 走了。真白走了。明明没有人希望这样,没有人希望是这样的情况。 空太只是专心调整呼吸。 还在呆茫的状态下,摇摇晃晃站起身。 搭下一班电车追过去吧∣空太这么想着回到月台上。 这时,在应该空无一人的月台上,发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位仿佛从绘本里头出现的妖精,站着的少女。 是真白。 与在对向月台看到时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站着,双手拿着旅行袋,脸朝向正前方,沐浴在朝阳下而闪耀着。 她听到空太的声音了吗?不,看起来不像。她看起来并没有发现空太的存在。 那么,为什么…… 空太即使感到疑惑,还是松了口气跑向真白。 「椎名。」 他放慢速度,出声叫唤。 「空太。」 空太的脚步在被这么呼唤名字的时候停顿下来,像被紧紧捆绑住一般动弹不得。因为真白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湿度,就在两人距离约三公尺的地方。 「椎名……?」 空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又呼唤她一次。 「……我不想走。」 空太吓了一跳。转身面对空太的真白,双眸正不断落下大颗泪珠。空太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真白在哭泣。从来没想过真白会哭泣。第一次看到的真白的泪水,更像玻璃制品一般,将空太的思绪连根拔起。 「我不想走。」 簌簌滴落……潸然落下……只有真白站的那个地方,不断下着大雨。 「告诉我,空太。」 脚边的水泥地都被淋湿而染黑了。 「你……」 「我一定得走。」 「……」 脑袋依然一片空白。曾经想对她说的话,还有因为担心而追她到这里的情感,全都被吹跑了,完全只剩空白。 真白的表情一如往常,清透的眼眸、微微向上的眼角,都不像正在哭泣的样子。就如同平常几乎无法判读情绪的真白一样,但是,眼泪却啪哒啪哒地滴落,就像太阳雨。然而,这个不协调的危险感,更令空太的不安骚动起来。 「我一定要搭上电车。」 「……」 「脚却动不了。」 不用问也知道,她非这么做的理由。 「我好几次都想搭上车!」 真白强迫自己用力的声音,变调而嘶哑。 「椎名。」 终于能呼唤她的名字了。 「可是!」 真白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正与无法处理的情感奋战。 「不要紧的,椎名。」 「我一定得走。」 「没关系了!」 「我明明就不能留在樱花庄。」 「我都说没关系了!」 「我一定要离开才行,可是……」 不管说什么,真白只是诅咒般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不用离开!椎名留在樱花庄就好了!」 「可是,那都是我害的喔?」 盈满泪水的眼眸看着空太。眼泪仍然不断滴落,弄湿了地面。 「那都是我害的喔?」 只能听清楚一半的声音,叫人感觉心痛。 「那不是椎名害的!」 「只要我不在,就可以守护住樱花庄了喔?」 「不是那样的!」 「今天是毕业典礼。」 「没错。所以我们要祝贺美咲学姐跟仁学长毕业吧?」 「可是,笔记本没有写满!」 「你不用觉得责任在你一个人身上。」 「不对。都是我的错。」 「开什么玩笑……」 空太不希望真白如此责怪自己。樱花庄里没有任何人认为是真白的错。 「都是我的错。」 「开什么玩笑!」 「……!」 要是能说些别的就好了,要是能温柔地传达给她就好了。但是,现在的空太却做不到。只能用这种方法说出想说的话,只能这样传达想传达的事。即使如此,还是比不说要好。 「你根本什么也搞不清楚!」 「我很清楚!」 「……!」 这次轮到空太语塞了。 「我知道都是我不对!全都是我的错!不管是樱花庄会消失不见……还是七海一直在忍耐! 全部都是我的错!我没办法待在樱花庄到让别人觉得不愉快!我不要那样!」 「……」 空太真的说不出话来。感觉像是受到意想不到的反击。 「都是我害的……」 泪水盈眶,表现出强烈意志的眼眸直盯着空太。 「因为我的存在才会变这样。」 真白一味固执,正因为她的固执,在空太眼里看来非常危险。仿佛要是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出现裂痕,要是用这双手去碰触,她就会粉碎。空太做着这种不可能的想象。 不过,对于这不可能的想象,空太的脚却畏缩了起来。 「……」 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要赶快说些什么,不然……然而,面对宛如即将崩毁的真白,空太什么也没办法说。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你在说什么蠢话?」 转过头去,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七海。她的双手撑在膝盖上抬起脸来,调整着呼吸。在她之后,气喘吁吁的龙之介也追了上来。 「青山。还有,连赤坂都来了……」 七海经过空太身旁,来到真白面前,率直地说出口: 「那才不是真白的错。」 「可是……」 「不要擅自连人家的挫折,也当作是真白你的东西。」 七海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烦躁。 「……」 真白大概也感觉出来了,不安似的微微皱着眉头。 空太认真地犹豫着是不是该阻止七海。 「甄试落选全都是人家的问题,只属于人家的问题。就连一公厘都跟真白无关。因为这个经验……全部都是属于人家的。」 「可是……」 即使如此,真白还是紧咬不放。 「说什么没问题,也不听神田同学的忠告硬要逞强,这全都是人家自己决定的。跟真白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七海。」 「你要是擅自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人家才觉得麻烦。」 「……」 真白脏兮兮的脸吸着鼻子。 对于七海的每一句话,空太也开始担心真白会不会就这样崩毁。 「七海,你在生气吗?」 「你在说什么废话?人家看起来像是没在生气的样子吗?」 真白稍微收起的泪水再度滴落。 「喂、喂,青山,不用说成那样吧。」 空太向前跨了一步。 「神田同学请闭嘴。」 被这么干脆地指责,空太于是后退两步。 「可是啊,真白。」 「什么?」 「你为人家担心,真的让人家觉得很高兴。」 「七海……」 「真的很谢谢你。人家觉得很高兴。」 七海温柔地笑了。 「……!」 真白的情感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所以啊,人家也不允许真白擅自说要离开。」 仿佛被这些话推了一把,真白抱住七海,把脸埋在七海肩上。七海双手轻轻环抱住真白。 「真白还真是要人费心照顾呢。」 「因为,樱花庄会消失都是我害的……」 「虽然是事实,不过那也只是理事会单方面的决定。神田跟绑马尾的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原本沉默倾听的龙之介,淡然地这么说着。 「赤坂同学说得没错。」 七海温柔地轻拍真白的背。 「可是……我明明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我都说你不用离开了。」 「我是第一次这样,所以不明白。不明白要怎么做……胸口好痛苦,一直觉得不舒服……」 「是啊。」 「可是,却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我……只能做这种事。」 「很痛苦吧。」 「嗯……嗯……」 看到逐渐冷静下来的真白,空太安心地吐了口气。七海转过头来看着这样的空太。 「干、干嘛啊?」 「神田同学也是,有想说的话就说出来,没问题的。她并不会因为正在哭泣就崩毁哦。」 「喔、喔。」 「你对真白的眼泪还真是没有抵抗力啊。」 不知为何,七海觉得真受不了。 「椎名。」 「什么事?」 虽然说没有问题,不过一旦面对泪汪汪的脸,老实说,还是会忍不住顾虑到自己要说的话。 「贯彻自己的任性,不就是你的可取之处吗?不用事到如今才想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是……要是我在,樱花庄就会消失不见。」 大颗泪珠再度滴到月台上。 「椎名还是没搞清楚。」 「我很清楚……」 「你没搞清楚啦。完全没搞清楚樱花庄这件事。」 「我很清楚。」 真白真的生气了,微微鼓着脸颊。 「我所说的樱花庄啊,指的不是那个破烂的建筑物。」 「……」 「在那里,有美咲学姐、仁学长,有青山跟千寻老师,还有赤坂……当然要再加上椎名才是樱花庄。」 「空太。」 「有大家的存在才是樱花庄。」 面对着面讲这种话,真是让人很难为情。 「……」 不过,因为真白直率地看着自己,所以没办法把视线别开。 「虽然美咲学姐跟仁学长今天就要毕业,很快就会不在了……不过,那也是必要的,所以没关系。」 「……嗯。」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 「我明白了。」 「……」 空太带着想确认的视线看着真白。 「没问题的。这次我真的弄清楚了。」 「真的吗?」 「嗯……樱花庄是因为有大家的存在,所以才是樱花庄。大家就是樱花庄。」 「是啊,所以我都说了。」 也许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不过,重要的事还是应该开口说出来,要有人清楚告诉真白比较好。可以的话,空太希望能由自己来告诉她。 「椎名留在樱花庄就好了。或者该说,你就给我留下来!」 「空太。」 「就算你说要到哪里去,我也绝对会阻止你的。大家会一起阻止你。」 「虽然就真白而言,大概没办法靠自己到哪里去吧。」 对于七海的指摘,空太笑了。确实如此。 「你一开始就说了吧。」 「说什么?」 「你说你不想走。」 「嗯。我想留下来……我想一直待在樱花庄。」 无限感慨的真白,更用力抱紧七海。 「等一下、真白,很痛啦!」 「七海没问题的。」 真白说了任性的话。 「什、什么跟什么啊~~!」 对于很有真白作风的任性行径,空太发出声音大笑。 「神、神田同学,别顾着笑,快来帮忙啦。」 七海有些痛苦的样子。 「七海,谢谢你。」 「呃,你是指什么事?」 「谢谢你为我担心。」 「嗯。是啊。」 「谢谢你说对我觉得很高兴。」 「嗯。」 「我也觉得很高兴……所以谢谢你。」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嗯、嗯……朋友。」 真白再度把脸埋进七海肩膀,手臂也加重力道。 「唔,就算这样,也不用抱得这么紧吧!」 「很抱歉在你们正忙的时候打扰一下,不过差不多该到学校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龙之介,用智能型手机确认时间。 「毕业典礼就快开始了。」 空太也看了车站的时钟。 八点五十一分。 毕业典礼从九点开始。 「真白,要用跑的喔。」 「我知道了。」 七海牵着真白的手,开始奔跑。 空太也从后面跟上。 龙之介则是悠哉地走着。 「赤坂也要用跑的。」 空太折回去拉住龙之介的手。 「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神田!」 「你才是吧,是在悠哉个什么劲儿?」 「要是没有上课我是不会去学校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不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或者该说,我会把你拉过去!」 所有人要一起见证美咲与仁隆重的仪式,并且祝福两人启程。 众人冲上楼梯,越过一号月台,再往下跑。 穿过剪票口来到外面,发现拦下出租车的千寻正在外头等着。 「老师?」 「赶快上车。」 千寻不由分说就把大家分为两组,塞进车子里。第一辆车坐了千寻、空太与龙之介,第二辆车则载了真白与七海。 车子马上出发。大概是听千寻说明过情况了,出租车司机先生开得飞快,显然超过法定时速限制。 「拿去,这是你的制服。」 千寻从副驾驶座把制服丢向空太。 空太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还穿着家居服。龙之介与七海似乎是换好制服才出门,真白也确实穿着制服。 空太系着安全带,诡异地蠕动身体,好不容易才换上制服。 「话说,老师,既然您要帮我们,干嘛不一开始就阻止椎名啊!」 空太系上领带,对着副驾驶座问道。 「你好歹也先想过再说出口吧。现在这种时局,到处都能学到不会受挫的方法,何必要身为教师的我来教啊。你们靠自己留住了真白,这件事是有意义的。就算最后不成功,还是有意义……毕竟,人类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学到。」 两人的视线透过后照镜对上,千寻露出表示「如何啊?」洋洋得意的表情。 「老师的爱真是很难懂。」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丢脸的话了?」 「最近才学会的。」 或者该说,大概是这一个小时。 千寻也不否认,以鼻子哼笑了一下。到底是在开心什么呢? 在这样的对话中,出租车已经来到校门口。徒步要十五分钟的距离,搭车根本不用五分钟就到了。 交给千寻付账,众人下了车。披上外套,扣好钮扣。 「还剩两分钟,用跑的。」 「我知道!」 千寻这么训斥空太,空太抓起从后面的出租车下来的真白的手,开始全力冲刺。 目标是体育馆。 七海与龙之介也追了上来。过了一会儿,千寻也发着牢骚跑了起来。 剩下一分钟……八点五十九分,空太等人抵达体育馆。 3 一打开体育馆的门,首先感觉到很多人的气息。浓厚的紧张感迎面撞击而来,有一股让人几乎要一屁股跌坐在地的肃静魄力。 不过,面对这股压力,空太不觉得害怕。因为还兴奋地沉浸在赶上了的事实之中,所以并不在意。 站在门附近的老师用责难的眼神看了过来。空太等人轻轻点头打招呼,经过以红白布幕装饰的墙边,急忙前往在校生座位。 体育馆前方都还是空位,整齐排列着金属椅凳。在这之后,应该就是毕业生进场了。后方设置了家长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夹在这两者之间的,就是空太等在校生的座位。 看来现在要进入自己班级的队伍有些困难,于是空太等人坐在在校生座位最后一排的四个空位。从右至左依序是七海、真白、空太与龙之介。 因为是跑着进来,还上气不接下气,一停下来就开始飙汗。坐在空太隔壁第二个座位的七海,用手扇着脸。 「空太,好热。」 真白以淡然的表情抱怨着。 「没关系,我也很热。」 「神田同学,我不太懂你那个没关系的意思。」 「没关系,我也不懂。」 真白与七海带着失礼的目光看了过来。 「真是的,为什么连我都要做这种事……」 左边的龙之介也呼吸困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都是神田害的,明天一定会肌肉酸痛。」 「是你太弱了吧。」 不过,因为真的跑了不少距离,说不定空太也得为明天先做好心理准备。 在进行这些若无其事的对话时,麦克风开启的噪音刺激耳膜。 体育馆内瞬间一片静悄悄。只有许多人的气息释放出浓厚的存在感,安稳地坐在这个地方。 在旁边的麦克风前,看到了千寻的身影。没听她说过要担任毕业典礼司仪的事,所以觉得有些意外。大概是因为奔跑过来,发型跟套装有些凌乱。站在后方的小春,为她整理头发与服装。 时间刚好是九点。 千寻深呼吸后开口了: 「马上开始第二十九届毕业证书颁发仪式。」 要开始了。不,是已经开始了。 「请全体人员起立。」 可以感觉到有人屏住了呼吸。 「毕业生进场。」 以此为信号,音乐科一、二年级生的现场演奏,从体育馆的右前方传了过来。让沉默变得盛大华丽,动人的音色,更凸显出严肃的气氛。 为了欢迎毕业生,会场里自然被温暖的掌声包围。 每班排成一列的毕业生们,缓缓走在正中央通道的红地毯上,沐浴在闪个不停的闪光灯下。 美术科打头阵的,是空太很熟悉的人物……美咲。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只见她满脸灿烂的笑容。不,美咲基本上都是这样。 胸前佩戴着类似樱花的饰品。所有的毕业生都戴着。 「啊,对了。这个。」 突然想起什么事的七海,从制服口袋里拿出同样的花饰。大约是手掌心的大小。她递给空太、真白与龙之介。仔细一看,所有的在校生手上都有拿着。 在毕业典礼的最后,有个要把花丢到毕业生头上、祝贺他们离开学校的活动。 紧接在美术科后面的,是音乐科的毕业生队伍。空太在其中看到了姬宫沙织的身影,毕竟今天还是不方便戴着耳机。沙织大概是察觉到空太的视线,瞥了这边一眼。然后有些惊讶的样子,很快又转为满足的微笑。总觉得说不定是从美咲或仁那里听说了。 艺术科的两个班级进场后,接着是普通科。 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从旁边走过。接着在几个人之后,看到了仁的身影。仁察觉到空太等人后,也同样嘴角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终于,所有班级进场完毕。演奏也配合停了下来。 掌声停下之后,紧张的寂静再度支配着体育馆。 所有人就座。 「典礼开始。」 毕业生的进场结束后,毕业典礼便平和地开始进行。 开场的致词结束后,接着是齐唱国歌,再来便是重头戏颁发毕业证书。千寻把麦克风前的位置让给各班导师,每班一名代表接着上台。 在所有人全神注目之下,从校长手上领取毕业证书的毕业生回到座位。本以为美术科的代表会是美咲,所以当其他学生上台时,稍微感到惊讶及失望。 「不是美咲。」 真白也一副觉得很可惜的样子这么说着。 音乐科是由沙织威风凛凛地领取毕业证书。仁的班级则是总一郎,伸得笔直的背脊令人印象深刻,是这种活动的最佳人选。不愧是前学生会长。 毕业证书的颁发仪式慢慢进行,结束之后,会场的紧张感多少缓和了一些。 心不在焉听着校长的致词,紧接着的贵宾致词,介绍的是理事会会长。空太为了记得他的长相,一直盯着他看。他是一位蓄胡、年过五十的男性。空太从中途开始就几乎是瞪着他,真白与七海也一脸想说什么似的直盯着他。只有龙之介很无聊地打呵欠,偶尔还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花不到五分钟时间的理事会会长致词也结束,介绍完贵宾后,心神不定的情绪再度袭来。 流程已经过了一半,毕业典礼正逐渐接近最后的瞬间。有种典礼正加速进行的感觉。 贺电也结束后,接着是在校生代表致欢送词。现任学生会长的二年级生被叫到名字,便走到前方。 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叙述着与毕业生的回忆。迎新会时,第一次与学长姐们见面……一起参加社团,一起流汗……在宿舍的共同生活受到很多指导……体育祭及文化祭时共同炒热气氛现任学生会长以逐渐变得激动的声音说着。 即使各自的回忆不同,却也让空太有了共鸣。 脑海中回想起的,是在樱花庄度过的日子。空太想起的「第一次」,不是入学典礼或迎新会,而是第一次到樱花庄那天的事。 一年级的夏天,被学校发现养了白猫小光,被叫到校长室的那天,空太从一般宿舍被放逐了。对于是否能在被称为问题学生巢穴的樱花庄里存活下去,实在感到很不安。 接着,最初的第一天,可以说尽是些更加深不安的事。本以为就算是樱花庄,住在里面的好歹同样都是人类,没想到最先遇到的竟然是外星人。原本深信应该是正经的老师,却是个嫌麻烦的人,一点也不可靠。再加上,还把足不出户的茧居族龙之介误认为是鬼,实在是糟透了。就连早上才泰然地回来的仁,都几乎要让人觉得算很正常了。 虽然现在能够笑着回想,不过当时可是认真地烦恼「要是待在这里就惨了」,整天都想着要离开樱花庄。 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包含好的与不好的。对空太而言,在水高度过的日子,就等同于在樱花庄所度过的时光。 在这其中,总是有美咲的存在、有仁的存在、有龙之介的存在,有真白以及七海的存在。当然还有千寻。 因为有大家,所以才能喜欢上曾经那么讨厌的樱花庄。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认为除了这里以外没有其他地方了。 收纳在相簿里令人怀念的日子,被回忆起来之后又消失,让空太热泪盈眶,鼻子深处微微酸了起来。 四周也传出啜泣的声音。 在校生代表令人感动的欢送词,以「继承自学长姐们的水高魂,我们会继续守护下去」的决心做为结语。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空太的胸口。 空太等人守护不了。 守护不了樱花庄。 念完欢送词的现任学生会长回到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个时候,空太的手碰到了某个东西。温暖的触感。坐在隔壁的真白握住了空太的手,眼睛直视着前方。 就空太看来,就像是「还不能让典礼结束」的无言抗议。 真白的另一只手,握着七海的手。七海为了掩饰眼角的泪水擦拭着。 「接着,毕业生代表致答词。」 千寻透过麦克风如此说道。剩下的流程已经不多,致答词结束之后,就是致赠纪念品、合唱毕业歌、合唱校歌,然后是闭幕致词,接着就结束了。 正当空太这么想的瞬间—— 仿佛岩浆蓄积已久的感情,一口气冲到脑门喷出火来。 ——不要。 全身吼叫着不想就这样结束。 不对,不是吼叫,而是哭喊。 七海不再隐藏夺眶而出的泪水,紧咬着牙,无法忍受吞咽不下的悔恨。 就连龙之介都一副乖巧的样子。 真白紧紧握住手。 不能就这样结束。樱花庄的最后不能是这种形式,「樱花庄魂」不是这样的东西。 之前,空太曾对龙之介说过,不论结果如何,就算大家一起进行的联署活动会成为最后的回忆也无所谓。空太一直相信那个心情,真心觉得这样就好了。可是,现在这一瞬间,那些全都成了谎言。 这种形式怎么可能无所谓? 接着,空太的身体便被不甘愿的情感驱使,冲动地想要站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 「致答词,毕业生代表,上井草美咲。」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抬起头的空太与七海同时露出不解的反应,真白则是不断眨眼。对于意外的发展,龙之介也注视着前方确认。 「是。」 没多久,美咲开朗的声音响彻体育馆。 没有听错。这是怎么回事?空太的身体自然回到椅子上。 一直以为致答词会是由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进行。之前在学校遇到的时候,记得他也说过要讨论致答词的事。 看来似乎是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想法,会场上引起一阵骚动。 明显变得吵杂,每个人都开始心神不宁。 大约在前面三排的座位上,与七海交情很好的高崎茧向朋友本庄弥生投以「这是怎么回事」的视线。弥生寻找七海的身影回过头来,想寻求答案。七海则回以「不清楚」的讯息。 空太发现不同于这两人的视线,有个剃着小平头的学生,是住在一般宿舍时的室友宫原大地。他带着有些伤脑筋的表情,试探性看着空太。 空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接着,大地立刻做出「了解」的嘴型,转回前方。 最平静不下来的,是站在体育馆两侧的老师们。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讨论着是不是该阻止她。不过,有许多贵宾与家长来参加的这种情况,看来是想打断也打断不了毕业典礼流程。 毫不在意这样紧张的气氛,美咲脚步轻盈地走到前方设在舞台正面的讲台,转过来面向会场全体人员,表情十分认真。 美咲从口袋里拿出写了草稿的纸张。 摊开纸张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去。美咲笔直地伸出双手,把稿子拿到面前。 骚动声停止,毕业典礼的紧张来到最高点。 在这样的气氛下,美咲发出第一声: 「又到了让人期待尚处于生硬状态的樱花花苞,仿佛受到春季温暖的邀约般,缓缓膨胀并绽放的季节了。在这个肌肤能够感受到新季节来临的好日子里,我们三年级生得以一起迎接毕业。承蒙各位贵宾、各位家长莅临,能够举行如此盛大的毕业典礼,敬表感谢。谨代表毕业生,由衷致上谢意。」 在周遭屏息之下念出来的开场白,是不像美咲作风的拘谨致词。说话方式的节奏及情绪也很保守,比平时成熟许多。可以感觉到原本惊慌失措的老师们,逐渐恢复冷静,甚至还有露骨地呼了口气的老师。 在这行列的一端,应该多少知道内情的千寻闭着眼睛倾听美咲的致答词,完全无视身旁试着打听出什么的小春。站在后方的保健室老师莲田小夜子,则是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事情的发展。 「时光飞逝,回过神来发觉已经要毕业了。虽然曾想再留下来一年,几天前与某位老师商量过留级的事,不过却被拒绝,还要我一定要毕业。本人打从心底感到遗憾。」 毕业生与在校生席间,微微传出笑声。 虽然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因为美咲真的曾找千寻商量过。刚刚才松一口气的老师们,脸很快又变僵了。 「第一次穿过水高的校门,正好是三年前还是国中生的时候。因为国中恩师的推荐,所以才知道这所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存在。」 应该不了解状况的家长之间,也开始微微飘荡起骚动的气氛。虽然很些微,但似乎已经感觉到这个状况并不是原来安排好的。 「我决定报考水高,是为了要在这个学校交朋友。」 这个部分之前已经听仁说过。不会察言观色的美咲,曾经在团体中很突兀而被孤立…… 「我在国中的时候,没有可称为朋友的对象。不过,如果在这个学校……在水高,说不定可以找到伙伴——国中时的恩师热心地如此推荐。」 感觉得到杂音正一点一点消失。即使多少有些俏皮的样子,但念着稿子的美咲态度或声音,丝毫没有在开玩笑,非常认真,连空太都是第一次见到美咲这样的表情。 「收到合格通知的时候,我高兴得把通知单给捏烂了。光是通过考试,就像是自己已经交到朋友了。」 美咲太过兴奋,一定把文件都揉得皱巴巴了吧。还可以想象出说着「你在干什么」并把通知单摊平的仁的样子。 「从那之后过了三年,我在水高度过了绝对不算短的宝贵时间。现在,我打从心底觉得,能够进入这间学校实在是太好了。」 现场全体都仔细倾听着美咲说话,意识全集中在一点上。空太、真白、七海、龙之介、其他的二年级生、一年级生、毕业生,还有老师们也同样注视着美咲。就连贵宾以及毕业生家长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在这三年的期间,我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伙伴,有了珍贵的邂逅。这些伙伴们一起度过欢乐时光、难过的时候相互依偎,而且包容我想哭泣的心情。今天,我能以如此神清气爽的心情迎接毕业,都是多亏了在水高相遇的伙伴们。在同个时期进入水高,并且一起度过共同的岁月,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命运。只是,唯独有一件事我很清楚。」 这时,美咲从稿子上抬起脸来,笔直凝视着空太等人。 美咲似乎轻轻笑了。不过,她的视线很快又回到稿子上。 「我很清楚……支持我们相遇的,是名为樱花庄的学生宿舍。」 美咲抬起胸膛如此说道,打从心底引以为傲。她的言语、态度,还有腼腆的脸……如此说着。 一听到樱花庄这个名字的老师们,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过,毕业生与在校生都乖乖等着美咲接下来的致词,没有丝毫的笑声或吵杂声。这大概是美咲愉悦的态度使然吧。 「我入学后一个星期就被赶出一般宿舍,一个人搬到樱花庄了。」 真白更用力地握住空太的手,几乎令人感到疼痛。不过,现在却让人感觉舒畅,深信彼此的心是紧紧相系的。 「樱花庄里,一开始只有我跟监督老师千寻老师两个人,是个很凄凉悲伤的地方。」 带着鼻音的七海小声喃喃「是这样啊」。空太也不知道这件事,一旦想象那个地方只有两个人,就真的开始觉得寂寞。因为全部房间都住了人的现在,实在是太热闹吵杂,已经变得很理所当然……不过,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我在这个听不到任何人的笑声,就连说话声都听不到的地方,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这样跟国中时没两样,我还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美咲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明明是为了交朋友而来到水高,却立刻被流放到樱花庄。 「搬到樱花庄来的第一个夜晚……我一间间看了空无一物的房间,描绘了一个梦想。我梦想着某天樱花庄的房间都住满了人,这个寂静的地方充满欢笑声的日子到来。」 轻轻闭上眼睛,便浮现出美咲独自一人打扫空房间的身影。为了不管何时谁来住都没问题,清理得一尘不染。空太的房间也是因为美咲整理过,即使建筑物老旧,房间却很干净。 「结果,同年级的仁就搬到樱花庄来了。」 致答词的美咲,视线已经不在稿子上。仿佛凝视着回忆,探索沉睡在心中的词汇般,编织着情感。 「升上二年级之后,低一个年级的DRAGON,还有学弟让樱花庄热闹起来。」 让樱花庄变热闹的人应该是美咲。美咲是樱花庄的太阳,总是以闪耀的笑容照亮那个地方。所以,樱花庄才会快乐,笑容从没停过,总是听得到欢笑声。 空太从没想过原来美咲是这么想的。不过,好开心。再也没有比能成为太阳的力量更令人开心的事了。美咲的情感刺穿胸膛,泪水自然渗出眼角。止不住鼻子深处的酸楚,瓦解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幸福的每一天来到我的身边,学弟总是把我的话听到最后,也陪我彻夜打电动。不管我怎么把他耍得团团转,他都不曾离开我,也不曾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虽然仁一直要我多少节制点,可是我却办不到。快乐的心情每天自然涌现,怎么可能抑制得了?因为这样的时光,是我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视野逐渐模糊,阻挡不了了。 「早上说『早安』,回来的时候说『我回来了』。有人回来时便说着『你回来啦』前去迎接。这样的每一天真的很快乐。」 没想到这些细节都能如此令人怀念地在脑海中苏醒。从来不知道单纯的打招呼对美咲而言有这样的意义。 「放学后经过商店街去买东西,一起准备晚餐,边吃饭边聊天,互相抢夺配菜也很开心。」 空太在心中吐槽「那不是互相抢夺,只是单方面抢走而已」。即使边吸着鼻子,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就连打扫浴室跟整理庭院里的杂草……与大家一起度过的所有时光,对我而言都是无可取代的瞬间。」 让每天都变得很闪亮的,明明是美咲。空太等人只是顺着她做而已…… 「至今总是把大家耍得团团转,我要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没有什么事是要她道歉的。 因为有美咲在,自己才能全力奔跑。 因为有仁在,才能不考虑后果就安心地猛力冲刺。 「有千寻、仁、DRAGON、学弟在,光是这样就已经幸福得让人觉得害怕,没想到第三年,小真白也来了。夏天时连小七海都来了。」 七海紧闭双唇,凝视着美咲,想把她的身影烙印在脑海里。不过,不知道以她那热泪盈眶的双眸是不是能够顺利办到。 「真的觉得好幸福。因为那一天……搬到樱花庄那天我所描绘的梦想,在第三年的夏天终于实现了。」 六个房间全部住满,樱花庄被欢笑声包围。 就连空太也已经看不清楚前方,身旁真白的眼眶也湿润了。 笔直看着前方的龙之介,轻轻吸了鼻子。 不只是这样。 从毕业生的座位传来了呜咽声。音乐科的队伍里,沙织用手帕擦拭眼泪。就连旁边不知道名字的女学生,肩膀也颤抖着,大概是把美咲说的话带进自己的回忆里了吧。 「每当樱花庄又住进一个人,我心中的空洞也逐渐消失。不仅如此,内心变得温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会自然露出笑容。就是这样的时光。」 美咲的话,仿佛春天向阳般温柔包围会场。 「许多人都说我很开朗,说我很有朝气,说我很吵。不过,我之所以能够这样,都是因为有樱花庄的大家。」 七海发出呜咽声。 「对我而言,大家就是最棒的礼物。」 止不住满溢而出的情感。 「你们还记得吗?第一次来到樱花庄那天的事。这些对我而言,全都是与大家相遇、永远忘不了的珍贵日子。」 当然,怎么可能会忘记?怎么可能忘得了? 当时不知为何,美咲在房间的衣柜里,空太还被误以为是小偷。 「小七海搬家的时候,我擅自把你的行李从一般宿舍搬过来,让你吓了一跳。因为一想到房间全都要住满了,我就完全忍耐不了。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另一个人是小七海就好了。」 七海哭着点点头。 「在那个地方度过的所有时光,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宝物。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每天都是我忘不了的回忆。」 这对空太而言也一样。大家都一样。 「尤其是最后这一年,连续发生了仿佛作梦一样的事情。」 不想把目光从已扭曲模糊的视野里的美咲身上移开。 「春天增加了意想不到的伙伴,就是已经身为画家活跃于全世界的小真白。我喜欢小真白的眼睛,对她的眼睛一见钟情。一开始小真白就用跟看别人一样的视线看着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用如同看着其他人的目光看着我。」 「美咲。」真白用微小的声音呼唤了她的名字。 「夏天的时候,为了举办小七海的欢迎会,曾经晚上偷偷潜入学校的游泳池。换上泳装玩闹,还在池畔吃着樱花庄惯例的火锅。最后被警卫叔叔发现,就慌张地逃走了。我跑在最前面,大家都跟了上来。」 七海大概是想起了没穿内裤冲刺,被泪水沾湿了的脸微微地露出苦笑。空太也笑了。 「从游泳池回家的路上,跟大家一起仰望的美丽星空,鲜明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空太闭上眼睛,也立刻回想起来。秋天即将到来的满天星空,仿佛什么地方都去得了的那一天……在那之后过了半年,现在空太等人在这里。虽然发生过很多事,但终于来到了现在这一刻。 「夏末还在樱花庄的庭院放烟火。」 苦涩的回忆刺痛胸口。那是第一次挑战「来做游戏吧」报告的日子。什么也没发挥,只是被打趴在地的空太,回到家后受到樱花庄的大家温暖迎接。之后放烟火嬉闹,让空太忘了痛楚。因为一如往常的美咲与仁就在那里,所以空太也能恢复成平常的自己。 也许就只是在一起而已。但是,就因为在一起,所以心灵也逐渐连结在一起。 即使没有意识到,光是存在于那里,就能成为彼此的力量。 即使回忆有所不同,美咲说的话让毕业生与在校生内心都产生了共鸣。只要过着住宿生活,就会有学长姐与学弟妹互相合作的情况,只要参加社团活动,就会被时而严厉时而温柔地对待吧。往前一看,有位把脸埋在手帕里的一年级女学生,在她斜后方的男同学,则是拼命想隐藏泪水。真白的同班同学深谷志穗受到旁边女孩子的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 无论是毕业生或在校生,每个人都回想起了曾经发光的日子,都沉浸在曾经闪耀的时光里。正因为已经逝去,所以才觉得爱惜;因为已经无法回到过去,所以才感到难过不舍……每个人都想起了自己也曾有过那样珍贵的瞬间。 「秋天的文化祭,樱花庄的伙伴们一起制作了参与的作品。『银河猫喵波隆』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合作的最棒杰作。樱花庄的伙伴们,让我实现了一直以来想做的事,让我学会了什么是与别人共同合作的喜悦。」 那件事真的让人很开心。空太以前所未有最棒的形式,体验了创作的喜悦,以及与伙伴共同分享喜悦的幸福。观众的狂热与兴奋,让空太的身体因欢喜而颤抖。正因为知道了那个快感……正因为有了那个经验,所以即使自己的状况并不顺利,却还是不断萌生想再尝试的心情,还想再感受那种情绪高昂的感觉。那真的是最棒的一瞬间……下次想与真白及美咲共同创作空太作着这样的梦。 然而,即使撇开这些不谈,文化祭的创作也是非常单纯地令人觉得开心。 午休时间在顶楼开的策进会议,每次都谈论得很热烈。 也许会被认为太乐观,不过即使因为预定失误而导致日程危机时,也觉得只要有大家在总会有办法。 最后的几天几乎都在熬夜,大家情绪高昂到了诡异的地步。 辛苦的事让人很开心,忙碌变成了无限的能量。 正因如此,还想跟这些成员们一起做些什么,还想不断地创作。因为曾经快乐得让人巴不得那样的时光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这样的记忆也同样刻划在大家的心中,令人感到很开心。能够拥有同样的时光、同样的感觉及同样的心情,就单纯令人觉得开心。这不是仅属于空太,而是属于大家的回忆。 「冬天的时候,也发生过彼此发生冲突而导致气氛尴尬的事。并非没有过争执或吵架,也会有自己不愉快或让别人不愉快的时候。还曾有过因为不如意而觉得很痛苦,因此想逃离或试图放弃不管的时候。」 没错,正是如此。在欢乐的日子背后,也有过相同程度的痛苦。有时察觉自己的渺小而变得厌恶自己,有时觉得没有任何想做的事的自己很悲惨。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达到目标而陷入不安……这种事也经常发生。 不过这种时候,仁总是会若无其事地与空太聊天,时而稳重,时而故意说出严苛的重话,也曾经为了空太说出自己没出息的真心话。 美咲则是不由分说就把没精神的空太耍得团团转,把能量分给了空太。 「不过,在不如意的日子前方,今天这个日子终于来临。不是每天都是大晴天,我认为因为有雨天,所以微小的感情种子才能发芽,并且绽放出新关系的花朵。因为不成熟而彼此伤害,所以也能彼此原谅。所以我在这个学校……在樱花庄所体验到的,全部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经验。」 即使美咲还说着樱花庄的事,已经没有人产生动摇了。会场笼罩在想听完美咲致答词的气氛当中,连老师们也听得入神。 胸口发热、眼头发热,连内心都逐渐炙热了起来。 空太已经把自己完全交给撼动全身的这份情感。 无须隐瞒,哭泣并不是丢脸的事,即使真心话全摊在阳光下也无所谓。 所以,要听到最后。 毫无遗漏地倾听,以身心接受、刻画…… 美咲最后的讯息。 「迎接毕业这一天的到来,充满内心的情绪只有一个。想对在这个地方相遇的一切,致上感谢之意。感谢水高的所有同学,感谢支持水高的老师们,感谢住在这里的所有人……感谢与我有关的所有事……请让我说声谢谢。」 无论是曾交谈过的每句话,或是共同度过的每分每秒,都不可能正确无误地完全记得,一定会有所遗漏。也许有很多到了明天就会忘记、像米粒般的小事。因为,我们曾经每天都在一起。 「最后,对于在樱花庄相遇的最棒伙伴,我想献上这些话。」 这微小颗粒的累积,每天一点一滴堆积起来。 「谢谢你们一直陪伴我到现在!比感谢还要更感谢你们。」 然后,空太的头上变成了回忆的流星群,美丽地降临了。 空太的泪水落在体育馆的地毯上。 「所以,我不需要祝福的话语。我已经从樱花庄的大家手上接受了好多、好多双手也抱不完的满满幸福了!我今天将双手怀抱着满满的幸福,从水高毕业!」 这时,美咲也终于哽咽了。吸鼻涕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 过了大约十秒的沉默。 已经结束了吗——正这么想的时候,美咲再度抬起头来,对着会场用力说道: 「现在,樱花庄正面临被拆除的危机。」 仿佛使尽最后的力气诉说着。 「请不要破坏我……我们最重要的樱花庄!拜托大家,请在场的各位把力量借给我们!」 美咲带着因泪水而变得脏兮兮的脸,缓缓低下头。 空太以眼角余光寻找仁的身影。因为长得高,即使在队伍中也很容易辨识。空太与环视周围的仁视线对上了。他正在笑,他的眼睛在微笑,始终沉稳地笑着。这时,空太终于明白了。这番答词是两人一起准备的…… 空太只觉得佩服,这根本就学不来。不愧是美咲跟仁,不愧是空太最喜爱的两位学长姐。 用这么短的时间解救了一切,获得救赎。 不论是空太在联署活动最后一天,什么也没能做到的后悔……或是活动未能开花结果的痛苦……甚至是七海因为忍耐而变更严重的伤痕……以及认为樱花庄要被拆除,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而把自己逼入绝境的真白的心…… 还有,空太虽然下定决心参加毕业典礼,却依然无法接受的心情,也全都获得救赎…… 豪迈地用与众不同的方式,拯救了一切的一切。被原谅了,被认为并没有做错,认同至今这段日子都有存在的意义……最后以很有樱花庄作风的方式,温柔地环抱了空太等人。 真正想要感谢的,应该是空太。 因为樱花庄有美咲和仁的存在……所以才能度过如此美好的高中生活。虽然乱七八糟,却也因为这样才能经历各种感情。困为被卷入麻烦事,才能度过尽情欢笑、尽情哭泣、尽情悲叹,并且抬头挺胸说自己比谁都要幸福的日子,度过了让人想大声炫耀的每一天。 同时,自己也能为了目标而努力。 「请把力量借给我们。」 直到最后,美咲与仁都没有放弃,下定决心要守护樱花庄。现在也像这样守护了身为学弟妹的空太等人。 太棒了。能与这么了不起的学长姐一起度过高中生活,只能说太棒了。 「给我适可而止!」 这时插话进来的人是满脸通红的校长。 「不要这么任性,回座位去。」 「这并不是什么任性。」 立刻过来支持的,是来到美咲身旁的仁。 「校长应该也知道她的名字吧。」 仁的态度始终沉稳冷静。 「我当然知道。」 「不只是校长,我想全校学生都知道她是谁。」 仁说得仿佛在讲自己的事。 「那又怎么样?」 「那么,校长一定也知道这个吧。」 仁如此挑衅,实在是个好演员。 「原本水高毕业典礼的致答词,是由『学年榜首代表进行』的。」 校长的脸色明显变了。 「我记得,往年会由前学生会长致答词的情况,通常是学年榜首谢绝,再不然就是前学生会长本身就是学年榜首。」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同意你们可以擅自提毕业典礼的答词。」 「可是,答词的稿子应该己经提出过啰?今天早上,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应该有说要更换吧?」 「什么!」 校长将视线朝向教务主任确认。 「因为是重要的答词稿,应该不会因为嫌麻烦而没看过吧?」 教务主任因为心虚而把视线别开了。 「总、总之,管你们有什么理由,你们把毕业典礼当成什么了!」 「是我们毕业生重要的舞台吧?」 仁这么装傻,校长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向旁边的老师们发出指示。男老师们涌上前,企图制止美咲与仁。不过,在美咲被抓到之前,仁便从中阻挡。 仁立刻就被压制住了。 美咲利用仁拖延的时间,轻快地跳上讲台逃跑。其他老师们追了上去。 再这样下去,美咲也很快就会被抓住。 空太一这么想,身体就动了起来,毫不在意会弄湿制服的袖子,用力擦干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空太跳离在校生的行列,跳上正中央的红色地毯。 接着以丹田大喊: 「真正要说感谢的,其实是我们!」 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了。毕业生、在校生、教职员、家长、来宾……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空太身上。不过,那又如何? 空太毫不在意。 「因为学长姐们温暖地接受在一般宿舍待不下去的我们,所以我们才有今天!」 「别说了,神田。」 从后方接近的男老师架住空太。 「怎么能不说!」 空太对背后的老师大喊。可以察觉老师瞬间吓了一跳,即使如此,加上后来过来帮忙的其他老师,空太被两人的体重压制在地上。 不过空太不打算就这样闭嘴。 身体已经完全靠感性动作了。 「被赶出一般宿舍……不知道未来如何是好而感到不安的我们,是学长姐为我们提供了樱花庄这个容身之处!」 即使喉咙都嘶哑了,只有这份心情一定要传达出去。 「没有与周围格格不入!也不是孤单一个人!有欢笑、有哭泣……虽然也许跟一般不同,不过多亏了学长姐们,我们才能过最棒的高中生活!」 「给我适可而止。」 空太的头被强压在地板上,终于没办法发出声音。 「嘎呜!」 只能发出野兽般不成言语的吶喊,实在是叫人不耐烦。 「不管发生什么事,学长姐们总是会跳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当我们感到犹豫的时候,你们总是会先起身行动并且拉我们一把!就连今天也是,事前完全没告诉我们要做这样的事!」 如此扯开喉咙大喊的人,正是七海。声音响遍整个体育馆,任谁都听得很清楚。 好开心,因为七海帮自己说出了想说的话。 停不下来。满溢出来的情感停不下来。 七海也被拼命想阻止她的老师抓住手臂。 空太使尽力气,把脸抬起来。 视野角落看到了白皙纤细的腿。空人对这双腿有印象。是真白。 「我喜欢樱花庄。」 虽然绝对称不上大声,不过真白坚毅的声音,在体育馆里扩散开来。 「不要夺走我们的樱花庄。」 似乎就连老师也不敢对真白出手。因为要是让她受伤了,麻烦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全场再度安静下来。 某人趁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快说啊,神田!」 划破寂静的一道声音。是听过的声音。 「樱花庄不是只有这点程度吧!」 那是宫原大地的声音。 「七海,加油!」 茧与弥生的声援紧接着传了过来。 「椎名同学,加油!」 这次则是以志穗为中心的美术科二年级生。 一位老师大声责备,要大家安静。 不过,却是反效果。 「上啊,樱花庄!」 「樱花庄,赞喔!」 「请加油!」 「这才是樱花庄!」 接二连三地传出声音。有毕业生、在校生、三年级与三年级生,男同学与女同学都有。 空太被压制住,环视周遭。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都是认识的脸孔。几乎都是这两个星期以来认识的脸。 空太等人确实没有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联署,不过收集到了大约四百人的联署……而现在这些成为了空太等人的力量。 大家跟着打拍子,响起了「樱花庄欢呼」。 这两个星期的联署活动并没有白费,空太等人期盼留下樱花庄的心情,已经传达出去了,拼命的情感已经传达出去了。 与刚才不同意义的眼泪满溢而出。是与人心相同温度的温暖眼泪。 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把话说到最后!神田!」 大地的话从背后推了空太一把,空太就这样背负着老师站起身来。 用力把氧气吸到肺里。 接着,仿佛宣言般再度吶喊: 「我们还想再跟学长姐们在一起!还想一起做更多的蠢事!还有很多很多事都还没做!」 樱花庄欢呼自然停了下来。 「学弟!」 美咲从讲台上跳下来,笔直跑了过来。 「什么都没办法回报你们!我们总是受到照顾,却什么也没能回报给学长姐们!请不要对我们说感谢!其实我根本就不希望你们毕业!接下来的日子也还想跟你们在一起!」 即使难看也无所谓,只要能把想表达的心情全部表达出来,怎么样都无所谓。 跑过来的美咲,在空太眼前停下脚步。终于被追上来的体育老师给抓住了。 「没问题的。」 即使被老师从背后架住,美咲的声音依然温柔。 「因为学弟还有一年的高中生活啊。」 并且露出开朗的笑容。 「可是,学长姐们不在了!」 空太的脸,已经沾满了泪水跟鼻水。 「所以啊,学弟要与接下来入学的学弟的学弟们,度过不输给我们曾经共度的时光,最棒的一年!」 全场都屏住气息,注视着樱花庄住宿生们。 「我们没能做的事、还没做的事,全部都要去做喔!」 「学姐……」 「上井草学姐。」 「美咲……」 七海与真白也哽咽了。 「所以,不要哭哭啼啼的!」 美咲伸手指向他们这么说着。 「我会为学弟加油的!我会为大家加油的!我会为樱花庄加油的!」 美咲都已经这么说了,当然也只能做了。 「怎么不回答?」 即使被老师拉着,美咲还是这么问道。 「是……」 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没有精神!」 空太对直白与七海使了眼色。三个人同时点头之后,带着情感打从心底响应: 「是!」 这时,空太再度被压制在地上。 「咕!」 肺部遭到压迫,发出含糊的声音。美咲虽然也在抵抗,不过看来对手是五名老师,似乎也逃脱不了了。 收拾会场的混乱,终于逐渐恢复平静。不过,却没有了毕业典礼原来的紧张感。 现场飘荡着扫兴的气氛。没有人开口说话。已经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真是的。」 在尴尬的气氛中,有人说话了。 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空太被压制住,好不容易转过头去,发现龙之介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出现在正中央的红地毯上,逐渐往空太靠近。 「这世界上还真是走到哪里都尽是些蠢蛋啊。」 「赤坂。」 「你说什么?」 体育老师立刻想抓住龙之介。 「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才会说你们的课根本不值得听。」 龙之介依然毫不畏惧,以平常的傲慢态度直接了当地如此说道。 感觉得到老师的血液冲向脑袋。 「你还不明白吗?察言观色一下吧。整个会场已经确实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停下脚步的体育老师试探性看着周遭。 如同龙之介所说,包含来宾与家长在内,对部分采取强硬手段的老师们投以冷漠的视线。 体育老师喉头哽住,低声呻吟着。 「老师们也该承认了吧?」 如此说着从毕业生行列里走出来的,是个意外的人物。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 「我听说原本樱花庄就是为了让艺术科学生不受社会框架限制,发展才能所设立的宿舍。」 他的声音仿佛朗读着课本般沉稳。 「无论事情经过为何,在樱花庄生活的他们,不是已经成为符合樱花庄原来存在意义的学生了吗?」 也许被社会排除在外,不过相对的也拥有像美咲或真白那样无与伦比的才能。 空太稍微思考了一下是否该乖乖觉得高兴。因为这样根本就完全被当成怪人了。 「我并不是说不守规定的他们是对的。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根本是问题学生。不过,在水高度过了三年的岁月,在内心某处,我确实是很羡慕樱花庄这些不随波逐流、忠于自己想法,并且强烈结合在一起的人。会这么想的人,恐怕不只我一个吧。」 宛如同意总一郎的说词一般,无论是毕业生或在校生,每个人都微微低着头,就像要把视线从过去自己的心虚别开似的…… 被压制住的仁,很满足地看着这个情况。 「现今社会上,只要做了与别人不同的事,就必然会产生摩擦,并且显得格格不入,这确实是事实。因此,我们自然学会了踌躇,误解了协调性的意义,逐渐习惯去察言观色。不过,我认为有时候会把这当作除罪的借口,不正眼看待可能性,在还没开始前就躲在壳里,只是越来越擅长寻找不动手的理由,以及停下脚步的借口。其实真正应该去面对的,是开始以及继续下去的理由才对。」 每个人都咽了口水,聆听总一郎说话。 「正因如此,如果可以,我很想对过去躲在胆怯的壳里的自己说,迎接毕业的这一天……别再犹豫了。」 总一郎缓缓吐了口气。 「教会我这些事的人并不是老师,而是樱花庄的这一票人。没能度过像他们这样的高中生活,是我这三年来唯一的遗憾。」 总一郎以真挚的眼神凝视着校长,仿佛在倾诉什么一样。 他不再开口说话时,毕业典礼的会场面临不知道第几次的寂静。 大约过了十秒,担任司仪的千寻手握麦克风说: 「校长,可以在这个现场进行决议吗?」 「什么意思?」 「全校学生刚好都集合在这里,可以决议是否赞成撤回拆除樱花庄一事。」 教务主任在校长耳边说了悄悄话。 校长稍微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大概是判断为了收拾这个情况,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千寻把麦克风递给被放开来的仁。仁毫不犹豫地把麦克风推给总一郎。 「为什么是我啊?」 总一郎小声地向仁抱怨。 即使如此,他还是理解了这也没办法,便把麦克风凑到嘴边。 「那么,赞成撤回拆除决议的人请举手。」 「那样一点也不有趣啦~~!」 这时美咲插话进来。 「不然,要怎么做?」 美咲不理会提出不满的总一郎,跑上讲台。接着,拿下别在胸前的樱花饰品高举在头上。 即使不说明其中的意义,在场全部的人也已经明白了。 空太捡起因为刚才的骚动而掉落的花饰,转过头去,看到真白、七海,还有龙之介都在身旁,手上都拿着樱花。 只有一个想法。 「那么,赞成的人……」 总一郎的声音没能清楚地听到最后。 下一瞬间,体育馆被狂热与兴奋包围。 早一步开始绽放盛开的樱花。 4 轻薄的云朵,悠游在三月清透的天空。 「天空好蓝啊。」 仁心情很好地说着。 「是啊。」 空太的回应很没精神。 「怎么啦?学弟,垂头丧气的样子。」 「当然会垂头丧气啦!为什么毕业典礼这一天,我们要在外面罚站啊!」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态。 之后……为了回收被丢出去的花饰,休息了几十分钟,典礼才从致答词的部分重新进行。 只是引起问题的空太等人樱花庄住宿生不被允许参加典礼,被罚排一列站在体育馆外。 「总比被强迫毫无意义地坐在狭窄的空间好。」 龙之介操作智能型手机,正在进行某项作业。 「能够这么想的你实在是很了不起啊。」 从体育馆里传出总一郎朗读的正经答词。 「这种情况之后,前学生会长也很难做人了吧。」 仁对这状况完全乐在其中。 「实在是很让人同情。」 不过,总一郎也提供协助了,不然美咲应该没办法致答词。 「仁学长。」 「嗯?」 「那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那个是哪个?」 「答词啦。明明自己很清楚,请不要还这样反问我。」 真白与七海大概感到好奇,也等着仁的回答。 「嗯,还刚开始的时候吧。要是联署能够成功,那当然是最好的。要是不行,就要先拟出备案。因为不保证会成功,所以我也挺担心的。还好很成功呢。」 「干嘛不先告诉我们啊?」 「就是说啊。」 七海怨恨地诉说着不满。 「要是说了,青山同学一定会反对吧?」 「那当然啊。不过就算我反对,学长姐还是会做吧。」 确实如此。 要是会听劝而罢手,一开始就不会去做了。 「不要这样责怪我们啦,至少最后让我们做点有学长姐风范的事吧。」 口气轻佻的仁,不知道哪些才是真心话。 「不过,确实是很精彩的战略。」 龙之介依然看着智能型手机的屏幕。 「以致答词来诱导人心,接着让大家看到老师们不恰当的处置,并且制造出不得不反对拆除樱花庄的气氛之后,再进行表决。在那样的状况下,即使没有联署的学生也会跟着起哄丢花。」 「被你这么一分析,总觉得听起来很像是什么严重的诈欺行为耶。」 似乎也有些像是洗脑。 「总觉得你说得没错。」 七海的表情变得僵硬。 「因为即使每个人有所差异,但毕业典礼本来就多少会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吧?一想到我们利用了这一点,就……」 确实,胸口被罪恶感刺痛着。 「仁学长,你该不会连这个都计算在内了吧?」 「不要把我讲得好像穷凶恶极一样啦。只不过,我认为想突破道理,就只能仰赖情感了。毕竟,人还是感情的动物。」 「结果是完美的就好啰,小七海!」 「你所谓的结果,是我们在毕典礼当天在外面罚站耶……」 七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不过,太好了。」 真白喃喃自语。 「真的是太好了。接下来也能在一起。」 「嗯,是啊。」 因为樱花庄平安无事,拆除一事已经取消。明年也能一起在这个地方生活。 「樱花庄是永远不灭的喔~~!」 美咲向天空高举拳头,空太也紧接着呐喊「不灭啦!」,这时体育馆的门被打开了。 「你们可不可以安静一点!」 传来了责骂的声音。 「空太害我们被骂了。」 「神田同学,要安静点喔。」 「为什么不责怪美咲学姐?这样很奇怪吧?」 大家不由得笑了出来。这又不可思议地让人觉得好笑,大家全都笑开怀。 「不过,要我们安静是不可能的吧。」 仁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是啊。」 对此只能表示同意。 他以为站在这里的六个人是谁啊?我们可是问题学生的巢穴樱花庄的学生呢。 这时,门再度打开了。 还以为又要挨骂了,没想到却是千寻走了出来,闷不吭声地加入空太等人的行列。 「老师,怎么了吗?」 「校长叫我也出来罚站。」 「谨表哀悼。」 「真是的。之后只能尽情欺负神田来发泄了。」 「你本来就该被罚站!」 这时候,有四个人影逐渐靠近。一看到他们的脸,众人自然发出惊愕的声音。 「咦?为什么?」 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千石同学拜托我们来,说是希望我们协助阻止拆除樱花庄。」 如此回答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和希。其他三个人也差不多是同样年纪,不,应该是同年,因为曾经在电玩杂志的报导上看过。那是初期通过「来做游戏吧」的审查,并且与和希一起制作游戏的成员。之后,四个人成立了公司,现在已经是拥有上百位员工的软件公司中坚人物。 「不过看起来已经轮不到我们出场了。」 相对于挖苦般的说词,和希的表情看来却非常愉快,就像是对于轮不到自己出场感到高兴。 「藤泽,我们先走啰。」 最后而看起来很难相处的男性,带着另外两个人往校门走去。 「你也赶快回去吧。」 「都把人叫出来了,未免太无情了吧。」 确实是很无情。不过,千寻无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好不容易才想让千石同学欠我人情,然后再邀你出来约会的耶。」 对于这番发言,美咲、仁、七海都明显做出反应。真白大概也感兴趣,大大睁着双眼。 「你就是这样才没用。就算没借口,只要能让我免费喝酒,我随时都会接受你的邀约。」 千寻把脸撇开,如此说道。 「那么,等我顺道去了银行之后,再跟你联络啰。」 和希开玩笑似的笑了笑,之后便离开了。 空太等人的视线集中在千寻身上。千寻假装没注意到。 「千寻的春天也来了呢。」 千寻即使被仁调侃,也没打算回应。 毕业典礼看来进行得很顺利,致赠纪念品的流程也已经结束。 过了一会儿,体育馆内传出管弦乐的伴奏声。 开始合唱毕业歌。 从半掩的门缝往里面看,看到了正优雅演奏小提琴的沙织。 每年的毕业歌都是由三年级生投票决定想唱的歌曲。今年则是曾被选为NHK奥运官方主题曲的流行歌曲。 前奏结束之后,充满魄力的大合唱涌现。 称之为合音还太拙劣,音准也乱七八糟,却满载了各自的情感,拥有表达诉求的力量。 引发共鸣的歌词刺痛胸口。配合歌由,想起了昨天的自己,便觉得快要窒息了。唤起以前的回忆……唤醒至今为止曲折的路程。 首先唱出声音的人是美咲。她朝着天空舒畅地放声歌唱。 接着,过了一小节,仁也将自己的声音重叠上去。 空太与真白、七海对看一眼,也一起放声歌唱。 龙之介困惑地笑了笑,即使如此,还是发现他的脚正跟着打拍子。 今天,美咲与仁毕业了。 一想到这里,眼泪又夺眶而出。不想收起眼泪,只是放声高唱,想藉由歌唱传达某件事。 所谓的某件事,大概是指接下来还有无限的未来。今天并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 5 重新举行的毕业典礼,比表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终于顺利结束。 结束之后,空太、真白、七海、美咲、仁、龙之介六人被带到校长室,接受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说教。中途千寻也加入空太等人的行列,被教训了一番。 明明是来自校长宝贵的训话,却因为不断重复「你们几个实在是……」这句话,中途便开始忙着数他到底说了几次,结果脑袋里什么也没留下。 「以后要特别注意……话虽如此,今天你们两位就毕业了呢。」 最后校长硬是做了总结。 在离开校长室前,真白亲口告诉校长自己是为了成为漫画家才来日本的。虽然校长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不过在那样的毕业典礼之后,大概也不想说什么了吧。正因为是在毕业典礼之后,校长应该也能理解真白是认真的。 校长承诺尊重真白的意思,并将对理事会说明原委。 空太等人离开校长室,已经是将近下午两点的事了。 「啊~~好累。今天真是惨兮兮。」 仁缓缓走在前往校门的路上,一边仲着懒腰。 「还不是你害的……」 六位学生与一名老师,随意排列往前移动。仁与美咲的手上握着装了毕业证书的筒子,美咲还把它当成指挥棒把玩。 「没想到毕业典礼这天会被说教。」 说着叹了口气。 对于仁与美咲来说,这可是最后一个上学日。 所有人穿过校门,自然而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校舍。 「该说三年来承蒙照顾了吗?」 仁虽然开玩笑似的说着,眼神看来却有些寂寞。 「承蒙照顾了~~!」 美咲紧接着开口。这个人则是完全开朗到不行。 没有人特别发出指示,大家再度三三两两地迈开脚步。 空太与仁殿后,前面是龙之介,再往前是千寻,最前面则是以美咲为中心,与真白和七海走在一起。 七海从走出学校便一直低着头,吸着鼻涕。 「小七海是爱哭鬼!」 「我才没哭呢。」 不,明明显然在哭。 「根本就没说服力……」 小小声地吐槽后,转过头来的七海以锐利的眼神瞪了一眼。 「有在哭。」 放着不管就算了,真白却还落井下石。 「我没在哭啦!」 「那从你眼睛流下来的是什么?」 这次轮到千寻。 「那是……」 七海为之语塞。 「那一定是口水了。」 真白说道。 「对啦!」 七海开始用奇怪的方式自暴自弃。 「真是肮脏的女人。」 龙之介自言自语。 「全都是上井草学姐害的啦……那样实在太卑鄙了……」 七海接着嘀嘀咕咕地发起牢骚。大概是指致答词的事吧。 「空太赶快安慰她吧。」 仁从背后推了空太一把,空太往前走去。 「学弟,击掌!」 虽然搞不太懂状况,不过与美咲击掌后,两人变换了位置。空太走到真白与七海之间,美咲退到仁的身旁,挽着他的手臂。 感情好是件好事。 「我真的没在哭喔。」 眼睛红通通的七海瞪过来。 「我知道啦。」 「真的吗?」 「真的啦。」 「那就好……」 她像鸭子般噘起嘴。 穿过儿童公园时,美咲突然玩起了猜拳。回过神来,就连龙之介跟千寻也被牵扯进来,最输的人要帮所有人拿东西。 赢了猜拳也笑,输了也笑。真白输了的时候,空太被迫成为搬运工。 猜拳猜腻了,就开始玩捉迷藏,又腻了就开始其他的游戏,就这样一边玩一边走回家。不管做什么都很快乐,欢笑声从没断过。 就这样,平常只要走十分钟的路程,这天空太等人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家。 抵达樱花庄后,今天就要结束了。大概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像蠢蛋一样花了特别多时间。 即便如此,还是逐渐接近樱花庄,走过缓坡,回到空太等人住惯的老旧木造两层楼公寓建筑。 大家一度停在门前,没有人开口说话。 「空太。」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真白。 「什么事?」 「照片。」 「喔喔。」 被她这么一说,空太就懂了。这么说来,之前曾经跟真白说过,在美咲与仁毕业之前,所有人要来拍张照。就在樱花庄前…… 「我就想到会有这种事,所以随身带着数字相机喔~~!」 美咲从书包里拿出银色的数字相机。 没有人发牢骚。 美咲把数字相机拿给空太后,冲进了樱花庄里。 「学姐,不是要拍照吗!」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美咲不理会茫然的空太等人,很快地带着七只猫回来。 看来似乎是想让猫咪们也一起入镜。 「来吧,要拍啰,学弟!」 气势十足。 空太把门当作三脚架,将包含猫咪在内的所有成员收进镜头里。接着,设定好时间。 「快点,学弟!」 「我知道啦!」 「学弟,这里!这里!」 冲刺滑进美咲为自己保留的正中央的位置。 微微向前蹲避免挡到别人的这一瞬间…… 「喔!」 伴随着勇猛的吆喝声,美咲跳上了空太的背。 「等一下,上井草学姐!」 「美咲,太狡猾了。」 站在两旁的真白与七海,比空太早一步提出抗议。 真白立刻抓住空太的右手臂。 「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没能讲到最后。空太背上的美咲说着「耶~~」向镜头摆出胜利姿势,又因为头上还有一只猫,结果完全失去平衡而向前倒下,被压垮在地上。 在猫叫声中,隐约听到快门的声音。 「赶快来看看,到底拍了什么样有趣的照片。」 仁马上前往确认。 空太还趴着被美咲压在地上。 「美咲学姐,请赶快让开啦!」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马啦!」 现在并不是该正常响应疑问的时候。 「喔,拍得很不错嘛。」 看着照片的仁露出很满足的神情。 也让还被当成美咲坐骑的空太看了照片。 美咲从背后探头出来看,喷在脖子上的气息感觉有些搔痒。真白与七海则从两侧探出头来。 正如仁所说的,照片拍得很不错。不过一点也不像纪念照就是了…… 照片意外捕捉到空太摔倒的一瞬间,拍到空太开着嘴、慌张的痴呆样。背后则是满脸笑容、对着镜头比出胜利姿势的美咲。 抓住右手臂的真白,带着不满的视线看着空太。不,看起来有点像是在闹脾气地瞪着空太。 站在另一侧的七海,则是有些害羞地低着头,拘谨地用手指抓着空太的手肘边。动作可爱得让看照片的人都不禁要害羞起来了。 视线集中在七海身上。 「这、这个,不是啦。」 「我什么都还没说喔。」 仁坏心眼地笑了。 「只、只是因为神田同学的手肘上沾到东西而已。」 「算了,既然青山同学这么说了,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说、说的也是。」 不知如何是好的空太,顺势抓住了仁伸出的援手。 在一旁的真白来回看着空太与七海,仿佛陷入沉思般低声喃喃。 总之,空太先假装没注意到,继续看了照片的其他部分。 「话说回来,这张照片……只有美咲学姐看着镜头嘛。」 仁窃笑着看着快倒下的空太,千寻则是把脸撇开打着呵欠。龙之介竟然还从书包里拿出平板计算机玩,完全不把相机镜头的存在当一回事。当然,猫咪们也是各做各的…… 不过,不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样比较有樱花庄的风格吧。虽然实在不像纪念照,却也没有人提出要重新拍。 三月八日 这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贴了一张照片。 第六卷 第五章 启程的日子 1 毕业典礼当晚,庆祝派对一直持续到深夜。话虽如此,其实也只是在樱花庄饭厅里煮火锅,互相抢着配菜,就像以前一样,一起度过热闹喧嚣的时光。 在这样喧闹的祭典结束后过了一晚,樱花庄里又急速恢复日常生活。 空太、真白、七海、龙之介四个人,理所当然地还有第三学期,不得不去学校。 空太叫醒睡在桌子底下的真白,帮她准备换穿的衣服,整理好睡翘的头发,再让她吃早餐……完成平常早上的工作后,一起去上学。 与以往不同的是,要走出玄关的时候—— 「慢走~~!」 「路上小心喔。」 由美咲与仁如此目送大家出门。 美咲这时仿佛复活一般,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因为进行联署活动而停摆的动画制作上。作业好像渐入佳境,让人怀疑她是什么时间才睡觉的。 仁则开始慢慢整理房间。在去大阪之前,好像还有些时间却又不是那么充裕,还要到那边去找房子、办理入学手续、与家人或朋友联系,也忙碌地到处奔走。 即使如此,仁与美咲两人似乎一有时间就会讨论今后的事。仁要去念大阪的大学;美咲直升水明艺术大学的影像学系。两人之间多出了搭新干线要两个半小时的距离。 不过,彼此的意见似乎是并行线,就空太所看到的,实在不觉得有什么进展。 「我说啊,美咲。我应该说过我要在这四年内,专心学习写剧本吧?」 「嗯,所以就折衷,一起住在名古屋吧。」 「每天搭新干线上学吗?那还真是帅气啊。」 「就是说吧!」 相对于满脸笑容的美咲,就连仁也只能直摇头。两人之间的想法差距太大,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类似的对话。 不过这是属于两人之间的问题,空太也只能默默关切守护。 过了一星期之后,期末考来临,空太等人也没办法太悠哉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不过,这样就好了。 美咲与仁毕业后,即将离开樱花庄。 只要想开口,就会有说也说不尽的情感涌现。 不管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彼此想说的话,毕业典礼时应该都已经说了。所以,这样就好了。 一如往常地度过剩下的时光,相信其中必定有意义。 正因为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樱花庄才会是这么平稳的气氛吧。 期末考结束后,空太也逐渐开始面对资格审查会的结果了。 期末考最后一天的星期五晚上,和希挪出时间为空太仔细说明审查会的气氛、参加成员的反应、审查时的提问以及新创意等。 听完和希的说明之后,空太有几乎一整个星期陷入完全失魂的状态。 老实说,又变得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从和希那边听到的审查会内容,其实并不差。 如同之前和希所说,最主要的失败原因,是因为有同样是音乐游戏的主题排在同一天的审查会。而且预测竞争的另一方销售数量高出许多,而且被判断可信度很高。 比起这样的情况,倒不如被明确指责是能力不足要来得好。 完全搞不清楚到底该反省什么,下次该做些什么。这跟自己以前的经验与习惯完全不同。 在讨论的时候,和希并未对困惑的空太提出明确的建议。 和希一定知道解决方法,一定知道答案。不过,空太却不想问。 因为在内心某处觉得必须靠自己爬起来,并且找到前进的方向。所以,即使只有一点点也无所谓,空太已经下定决心要治愈落选的创伤,并且做好再度踏上起点的心理准备。 「藤泽先生,这一次承蒙您多方的照顾了。真的让我学习了很多。」 两人道别的时候,空太这么说了。 「加油。」 和希只是这么说完便温柔地笑了,表情看起来像是对什么感到怀念似的。 空太恢复像人类的思考,是在考卷全部发还的时候。 每经过一天,虽然步调很慢,但空太逐渐能了解不知如何应付的未知敌人是什么了。 给予重大契机的人正是真白。 放学回家的路上,空太想买电玩杂志而到了车站前的书店,在里面看到了连载真月漫画的少女漫画杂志。真白所画的女性角色上了封面,这一期的扉页彩页也是真白的漫画。 在手绘的彩页上,一句对白也没有,只靠距离感完全表现出男女因吵架而尴尬的气氛。跟她刚来到樱花庄的时候相比,在漫画上表现的情感描写有了明显的进步。 不过,真白从未以此为傲,当然也从没炫耀过。 即使出版社寄来样书,她也只是大致翻过,立刻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再度回到书桌前,专注画下一次的原稿。 真白专心地不断画漫画的背影,教会了自己。 在有限的框架里,真白也确实挤下别人,获得现在每个月的连载漫画。赢得封面、扉页彩页的宝座,也因此每天面对原稿,直到累得睡着为止。即使赢了,她还是持续努力。真白在这样的舞台上一路过关斩将,并且取得胜利。 敌人存在于自己心里,也存在于外在。空太所挑战的资格审查会,也是彼此竞争有限的预算,就像是大风吹抢椅子游戏的战场。 在突破报告关卡之前,是对自己的战役。好不容易胜利之后,才能打开第一道门。天真地期待道路会就此开启。不过,等待着充满成就感的空太的,却是看不见尽头、无限辽阔的世界。 穿过第一道门所来到的地方,是竞争的世界。 接下来,则要与世上所有的游戏竞争。即将被制作出来的所有游戏,都会阻挡空太的去路。就连和希做的游戏,也会成为对手,不得不去竞争。 一想到这里,腿几乎快瘫软了。 不过,要是因为颤抖而停下脚步,就会看不见自己想看的景色,无法到达真白所在的地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并不是知道能与广阔的世界竞争就结束了。下次,人将会在另一个更高的次元,再度回到与自己的战役。就像现在的真白一样。 这大概是永无止境的战役。不,也许是自己决定结束的战役。一旦感到满足,那就是终点了。不过只要不觉得满足,就会是永远没有终点的道路。由自己去开疆拓荒,为了找寻自己的方向,去开拓道路。如果没了光亮,即使要切开黑暗也在所不惜…… 虽然还有些懵懵懂懂,不过空太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以前一直看不到的真白,虽然现在依然看不到,不过自己大概知道还有几道门、还有多少距离。 要是通过资格审查会,可能就不会察觉到这些事了吧。正因未能企画化,所以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有了重新检视自己的时间。多亏如此才能走到这一步。 虽然有一半以上是因为不服输,不过自己已经能够说出这样就好了。 这么一来,脸颊的肌肉也自然放松了。 「空太,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不,我没有很开心啊。」 「你在笑。」 「谁在笑了……」 空太摸着脸颊确认,发现肌肉放松了。 「很恶心。」 「就算你真的这么觉得,也偷偷放在心里就好了!」 「不可能的。」 「总是会有办法吧!」 「我已经压抑不住这份情感了。」 「这个台词,我比较想在其他场景听到!」 空太已经开始能在上学途中与真白这么聊天了。 自己能这么平静,大概是受到比空太更多的打击、比空太还要茫然过日子的七海就在身边的关系。 开始进行联署活动的时候,七海打工的轮班已经减少为每星期三天,毕业典礼之后,也还维持着悠哉的步调。 以往排在每周末的课程也已经结束,因此多了很多时间。 昨天是星期六,空太到院子晒衣服的时候,看到七海坐在走廊边茫然望着天空。今天星期日,到饭厅去拿饮料的时候,看到她用手托腮看着时钟。 「周末还真是漫长啊。」 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自言自语。 空太出声叫她: 「青山?」 「什么事?」 「没有……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闲的样子。」 「因为突然多出了很多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七海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 不过这样就好了。对于现在的七海而言,休息是必要的…… 「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到处走走玩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期末考一结束,七海就跟班上同学去唱卡拉OK,还到隔壁车站逛街去了。 不过,太阳下山后一回到樱花庄,不知为何却露出疲累的表情。 「不好玩吗?」 「倒也不是啦,只是……」 「只是什么?」 「出去玩乐,就会有种罪恶感……或者该说静不下来。」 七海补上「真是吃亏的个性呢」这么一句话,结果还是最常待在饭厅里发呆。 从毕业典礼的隔天起,墙上就装饰着一幅画。 是真白画的樱花庄。 只是有些地方跟之前不同。 与猫嬉闹的空太身旁,多了真白蹲着的身影。她的手伸向白猫小光,温柔地抚着它的背。 不过,实际上只要真白想伸手抚摸,猫咪就会逃走…… 前几天也跟美咲一起挑战喂猫咪吃饭,不过完全没有猫想吃真白手上的饲料,七只猫都围绕在美咲身边。 「你对猫咪们做了什么啊?」 「空太没教育好。」 「不对,问题绝对在你身上。一定是野生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野生,还真厉害。」 真白说着,很羡慕似的看着与猫咪嬉戏的美咲。 看腻了之后,真白便仔细看着毕业典礼当天拍的照片。 「你喜欢这张照片吗?」 「不知道。」 不然为什么会看得那么入神呢?空太几乎每天都会目击真白看着照片的身影。她紧闭着嘴唇,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虽然也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知道了再告诉我吧。」 「嗯……」 就像这样,时光不经意缓缓流逝,终于第三学期也即将结束。 接着,春假开始。又过了几天,仁出发的日子很快就来临了。 2 三月二十八日,星期一。一大早就是万里无云的睛空。 发动汽车引擎的美咲催促着,空太便到103号室去叫仁。 「仁学长,差不多该出发了。」 只剩下床铺与书桌的房间里,仁背对着门站在窗边。 「仁学长?」 「我听到了。」 仁转过头来,环视没了生活感的房间。上午已经请搬家业者先把行李送过去了。即使是六张塌塌米大的房间,东西变得这么少,看来就显得很宽敞。 「总觉得很奇妙呢。」 仁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说着。 「原本觉得这是我的房间,不过一旦变得这样光溜溜,意外地就觉得没有什么好眷恋的。」 「以仁学长的情况来说,应该是因为老是在外面过夜吧。」 「在学长要出发的时候,竟然说这么过分的话啊。」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空太与仁嘴角都带着笑容。像这样的对话,今后也将不复见,让人觉得好寂寞。虽然寂寞,但已经不再说出口,也不表现出来了。 「那么,走吧。」 拿起放在门口的包包,仁很快地走向玄关。 穿上鞋子,系紧鞋带。走到外面,只回头看了樱花庄一眼。 正好迎接盛开时期的樱花,仿佛在祝福仁启程出发。 「……」 仁将樱花庄满满收进视野里,什么话也没说。 他的侧脸正微微露出笑容。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虽然很想问看看,不过仁一定会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出来吧。所以空太也决定不开口问。 有些事最好是留藏在自己心中。 况且,只要再过一年,空太也会了解。一年后再知道就好了。 美咲坐上在樱花庄前回转的车,仁坐在副驾驶座,空太则坐在副驾驶座后面。隔壁是硬被拉进来的龙之介,第三排则是真白与七海。 所有人要送仁到新干线车站。遗憾的是,千寻因为工作所以没办法去。 「那你就随便努力努力吧。然后,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吧。」 千寻出门的时候,跟仁说了充满嫌麻烦老师风格的话。 「如果千寻叫我回来参加结婚典礼,我一定会马上跑回来的。」 仁也丝毫不输给她。 在前进的车子里,仁变得很多话。樱花庄的事、前学生会长的事、已经前往奥地利的皓皓的事……说完之后,就连看到的景色也都一一留下感想。 美咲大概在专心开车,反倒几乎什么话也没说。 抵达车站后,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所有人来到月台送仁。 「我明明都说送到剪票口就好了。」 大家当然无视仁说的话。 美咲把出门前亲手制作的便当,默默递给仁。 「谢了。」 「嗯……」 广播告知前往大阪的列车即将进站。 往东京方向看过去,如同时刻表所排定的,列车进站了。 列车缓缓减速,在停止线前停了下来。 预防乘客摔落的闸门开启,过了一会儿,列车的门也开了。没有人从七号车厢走出来,排队的人依序上了车。 「我得走了。」 仁也排在队伍的最后,踏上了登车梯。 仁站在脚踏板上,转过头来。 美咲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只是低着头。 「真是的,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仁下到月台。 笔直走到美咲面前。 「仁。」 惊讶的美咲抬起头来。 「我还是受不了分隔两地!仁不在的话,我就会觉得不安!」 「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更确定的东西。」 美咲紧握着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在祈祷一般。 仁微弯着腰,亲吻了美咲的额头。 事出突然,空太与七海茫然张大了嘴,真白也紧盯着不放。 即使如此,美咲脸上的不安并没有消失。 「还嫌不够的话,这个先交给你保管。」 仁拿出了一个可爱的信封。 「这个是……」 空太对交到美咲手上的信封有印象。那是之前美咲塞进仁鞋柜里的情书。 如果里面东西没换过,那就是两个人的结婚登记书。 「等我回来之后,就去缴交这个吧。」 「仁!」 美咲紧紧抱住仁。 这时响起了告知新干线发车的铃声。 美咲充分体会体温之后才放手。 仁在即将发车的最后一刻,回到新干线车厢内。 安全门关上,接着列车门也关上。 流线型的美丽车身立刻动了起来。大家不断挥手,直到看不到列车为止。 就这样,仁从樱花庄离巢了。 3 这学期也即将结束了。 三月三十一日。 日期一变动,就到了新的季节。对空太而言,是在水高迎接的第三个春天。 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人要启程了。 这一天,美咲终于要离开樱花庄了。 盛开的樱花,花瓣漫天飞舞飘落。 在樱花树下,把美咲最后的行李堆进侧边印有搬家公司LOGO的货车里。 业者大哥关上车厢门后,对美咲说已经都准备好了。 别离的时刻来临。 帮忙指示行李要怎么堆叠的美咲,跑到在门外违远看着的空太等人身边。在眼前停下脚步,接着露出笑容。 「千寻,三年来承蒙你的照顾了。」 美咲行礼致意。 「就是说啊,再也没有像你这么乱七八糟的学生了。」 「小真白跟小七海也要保重喔。」 「美咲……」 真白紧紧抱着美咲。 「上井草学姐……」 七海也红了眼眶。 「不要哭,小七海。我要念的是水明艺术大学,所以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确实如此,只要想见面,随时都能再见。不过,接下来如果没有想要见面,大概就见不到面了。这也是事实。这不但与以往完全不同,即使明知是要往前迈进,内心深处还是不禁觉得寂寞,鼻子深处有些湿润。即使到了这一天,也完全无法想象、不愿去想象没有美咲声音的樱花庄会是什么气氛。 「DRAGON也要去学校喔!」 「我会出席三分之二的课。」 龙之介一如往常。 「学弟!」 对于说不出话来的空太,美咲展现了美咲风格的笑容。 「樱花庄就交给你啰!」 总觉得美咲的表情看来格外成熟,是即将启程的表情。所以,绝对不能让她担心。 「是的,请交给我吧。」 美咲温柔地拍了拍真白的背,真白终于放开美咲。 「那么,再会了!」 「好的。」 美咲坐上副驾驶座。 引擎发动。 宽版的轮胎,仿佛紧抓着柏油路般开始转动。 美咲从全开的车窗探出身子挥挥手。 空太等人也用全身回应。 美咲逐渐远去。 一阵春天的强风,樱花随之飘落。 「赤坂。」 「干嘛?」 「一个人也能制作游戏吗?」 「……」 龙之介像要试探空太的真意,以斜眼看了过来。 「我看到美咲学姐就会觉得,因为想做才去做,如果只是制作,现在我一个人也可以马上动工吧?我认为要响应想去做的心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着手去试看看。」 毕业典礼的时候,前学生会长总一郎说过,老是想着不去动手的理由或停下脚步的借口,根本不是樱花庄该有的作风。 当然有理由去做或想要去做。挑战本身对空太来说就有意义,也是个动机。 「况且,老是在做企画的话,不算是制作游戏吧?」 果然还是要有形体。空太想做出可以碰触到的东西。 「以现在神田的程序知识来看,能制作的东西很有限。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也可以使用免费游戏引擎来做。」 实在是很像龙之介会有的简洁回答。 「这样啊。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只要从做得到的事开始进行就好了。不会做的事,靠学习就行了。 然后,完成之后再请谁来玩玩看吧。不论评价是有趣或无聊,甚至是大烂作,都能学到在广大世界里过关斩将的实力。这是空太在即将面临第三个春天时所得到的答案,也是新目标。 「欸,神田同学。」 「嗯?」 开口说话的七海,眼神追着美咲的车子。 「我想再次从头努力看看。」 空太有些惊讶地看着七海的侧脸。她的脸上带着沉稳的决心。 「真不可思议呢。明明哭成那样,还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努力了……大概是这一个月以来,对于一直消沉也感到腻了。想追求目标的心情,比之前更强烈了。」 「这样啊。」 「嗯。」 「那么,再继续加油啰。」 「嗯。」 七海细心领会地点点头。心情逐渐变晴朗,就像春季的蓝天。 这时,有个意外的人物插话进来。是千寻。 「那么,趁春假的期间,青山先回大阪一趟吧。好好说服你的父母。」 感觉得到七海的表情浮现一丝紧张。 「虽然你可能打算自己一个人瞒混过这两年,不过你至少该知道,这个梦想不是一边抱着切身问题就能抓住的吧?」 「……」 「如果你以为全都靠自己想、靠自己决定就叫做大人,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那样的话,只是没有余力倾听别人的意见,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鬼而已。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两年前自己的选择只不过是逃避。」 「等一下,老师,您说得太过分了!」 「没关系啦,神田同学……确实是这样。那个时候遭到父亲反对的我,选择了比较轻松的选项。因为自己的意见行不通,就闹别扭离家出走。确实,就跟老师所说的一样。」 「既然你现在已经能承认这一点,那就别再逃避。你已经跟两年前不同了,你有了两年以来所累积的东西。拼了命持续努力了两年,那不是任何人都办得到的。只有这点,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你的两年,绝对不会白费。」 「老师……」 七海眼眶逐渐湿润。真羡慕能说得如此果断的千寻。刚才的一番话,一定是七海一直以来想听到的,也是空太无法说出口的话。 「如果是现在,你的父母应该也能确实理解你是认真的吧。要是这样还无法理解,嗯,那就当作你的父母亲很没用,这次就真的离家出走吧。」 七海不发一语地点点头。 接着,拭去眼角泪水,向千寻高声宣言: 「我要先回大阪一趟,回去跟父母聊过再回来。」 又有了新的开始。无论是空太或七海,接下来才正要开始。 「要留在樱花庄,或者离开……等你跟父母聊完之后再思考就行了。你想要继续待在这里,我也无所谓,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千寻这么说完,便穿过大门回到樱花庄。 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七海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樱花庄了。虽然似乎能继续留在水高,不过要是说服父亲,经济上就可以放心了。说不定不需要像以往那样,自己赚取所有的生活费。真是这样的话,应该就能正常地住在一般宿舍。 七海大概是察觉到空太的视线,与他视线对上了。 双方很清楚彼此都在思考要开口说些什么。 「如果我不在了,神田同学会怎么样?」 七海别开视线。 「不,那个……应该是青山要想的事吧。」 「嗯,是这样没错……只是想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多少觉得寂寞之类的……」 「那、那个,是啦……要说的话,当然是希望你留下来。」 空太没办法正面看着七海,也把视线别开来。这时,刚好与一直站在旁边的真白视线对上。 清透的眼眸凝视着空太。 「干、干嘛啊?」 「空太,我终于知道了。」 真白一脸认真的神情,如此说道。 「真是唐突啊。你说知道了,是指知道什么啊?」 「是很重要的事。」 「不,我并没有问你话题的重要性……」 空太随意响应之后,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啊——你该不会是指之前说的照片吧?」 记得曾对真白说过,知道了要告诉自己。 「没错。」 如此回答的真白,来回看了空太与七海。 「我?」 七海带着困惑的表情歪着头。 「……」 真白先是陷入沉默,三人之间飘荡着莫名的紧张感。 她到底知道什么了呢?究竟打算说什么?心跳一点点逐渐加速。 这时,真白的嘴里再度发出声音。 「七海跟我是一样的呢。」 「啥?」 「咦?」 空太与七海同时感到惊讶。到底哪里是一样的? 「我跟七海是一样的。」 「你只是调换前后顺序而已吧!」 「因为,七海对空太……」 真白正要直捣核心。 「等一下,真白!那个不能说!」 中途就被七海的声音掩盖过去。 「喂,神田。」 同时也被龙之介感到困惑的声音盖过。仔细一看,七海的双手捂住真白的嘴。真白虽然想说些什么,不过听不懂。 「这、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知道了吗?话题结束了喔!」 一脸可怕表情的七海这么说了,空太没办法,只好转头面向背后的龙之介。 「话说,赤坂你怎么了?」 「那个。」 龙之介伸手指着。 再度转向前方,不知何时美咲的车已经停在那边。 「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空太才一说完,美咲便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下车。不但如此,接着就连健壮的搬家业者大哥也下了车,熟练地把车上的行李搬到樱花庄旁边空地才刚盖好的房子里。 「啥?」 这是怎么回事? 完全搞不懂。 总之,先到那边去一窥究竟。 抬头仰望盖在樱花庄隔壁的豪华房子。看起来确实比福冈的老家还要宽敞。 「虽然我不太愿意去想,不过,这个……」 「我觉得八成是那样。」 察觉答案的七海,发出厌倦的声音。空太也得到相同的答案。 「搬家是搬到这里来啊!」 空太如此大喊,结果刚走进房子的美咲又一派轻松地走了出来。 「我是刚搬到隔壁的三鹰美咲,请多多指教啰,学弟!来,这个是刚搬家的见面礼!」 空太反射性收下递过来的盒子。 「啊,哪里……不对,这房子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盖的。」 「我想也是!」 「地下室还有房间喔,是能做点录音、影音合成,还有影像剪辑的工作室喔!怎么样啊!」 「……喔,真的是很棒呢。」 规模实在太大了,以致于根本就跟不上。她到底是花了几千万啊?要是上亿的话,又该怎么办啊…… 「先不管这个,神田同学……」 出声叫唤的七海,直盯着门牌看。上面写着「三鹰」。空太也斜眼瞄了一下,实在令人很在意。而且,刚才美咲不是自称「上井草」,而是「三鹰」…… 闪过脑海的,是仁在新干线月台上交给美咲的情书。 里头是结婚登记书。 那个时候,仁告诉美咲「等我回来后,就去缴交这个吧」。那应该是指「四年后仁从大阪回来时」的意思……不过…… 「美咲学姐,那个时候的情书你拿到哪去了?」 「因为弄丢就不得了了,所以我送出去了。」 「送去哪!」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不得不问。 「市公所喔~~!」 美咲呆呆地回应。 「你跟仁学长说过了吗?」 「刚刚打电话告诉他了。」 「他说什么?」 「他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总觉得绝对不是这样。仁大概是深受打击而说不出话来吧。 「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我从春天起就是人妻女大学生啰!有没有很兴奋啊,学弟!你可以尽情感到兴奋喔,学弟!」 不,算了,因为美咲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就不要想得太深入了。反正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所以就算是现在也无所谓。空太决定就这么想了。 「那个,美咲学姐。」 「什么事?」 「总之,恭喜你了。」 美咲开心地喊着: 「耶~~肚子好像饿了,好~~那么大家一起去吃饭吧!」 美咲向天空高举拳头。这么一来,好像每天都能一起吃饭。 站在旁边的七海苦笑着。真白大概觉得很开心,抱着美咲。龙之介则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叹了口气。 空太露出苦笑,仰望天空。 心逐渐放晴,多余的东西仿佛被洗涤干净了。回过神来,心中只剩下一种情绪。有些静不下来、心神不定的感觉,开始在意起刚才真白本来要说的话。 「什么事?」 与真白视线一对上,真白便如此问道。 「不,没事。」 不过,空太却不打算再提刚才的话题。即使不问,也隐约知道。因为面对提出七海话题的真白,空太心中有种惆怅的感觉。 空太早就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了。 而且不可思议地也有了预感。无论把谎话说得多好听,结果还是到了极限。就在不远的未来,即将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隐藏起来的情感…… 风吹得樱花花瓣满天飞舞。 第三年的春天终将来临,第三年的季节即将到来。不论是哭是笑,对空太而言,都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了。 仰望着蓝白色的天空,现在上头什么也没有。要在这壮阔的画布上描绘什么呢?如果是现在,应该什么都画得出来。 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未来,都会与这里紧紧相系。 第六卷 后记 呃~~后记吗?是的,来到后记了。 率直地说出目前的心境,如同之前预告过的,能在过年前发行第六集,真是觉得太好了,因而松了一口气。 在下是完全倦怠无力的鸭志田一。 话虽如此,一方面广播剧CD即将发行,真是可喜可贺。本人必须写出剧本,再加上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时,就决定要出版短篇集的各种情形下,要是写了作者倦怠无力,说不定责任编辑会生气吧。虽然明知道这一点,却又觉得要删掉已经写好的东西很麻烦,所以就决定这样了。看来人在有些时候,明明清楚得很却没办法罢手。 先撇开这个不谈,《樱花庄》的故事,也因为这次的第六集而迎接一个很大的段落。保险起见先声明,只是一个段落,还不是最后一集。 因为很重要,因此再说一次。不是最后一集喔。 三年级生毕业的这个大事件,是在作品还没成形之前……还在构思情节的阶段就已经被加入的内容。因此,老实说有种「终于走到这里了啊~~」的心情。 当时还很概略的情节,原本预定是全部共七集左右的份量,但是含短篇集在内,这本第六集就已经是第七本了。 因此,之后《樱花庄》的故事将迎接崭新的局面,未来也还会持续下去,希望有幸让读者继续陪伴我们走下去。 负责插画的沟口ケージ老师,还有荒木责编,今后尚祈不吝指教。 下一次,会是在樱花的季节……大概是吧。 鸭志田一 第七卷 第一章 早已开始启动的春天 在水高迎接的第三个春天。 有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也有全新的开始。 内心的期待与不安各占一半。 在这其中,情感已经启动。 不管怎样都压抑不住,各自想着某人的心情…… 1 空太的心脏扑通扑通激烈跳个不停。 「妳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事?」 说话的对象是绑马尾的少女……七海。 「嗯,是还满重要的事……吧。」 低着头的七海脸颊泛红,回答听得不太清楚。 「……」 「……」 困惑丶犹豫,对于踏入的不安与想踏入的勇气……混合这些的独特紧张感包围两人。 「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这样啊……」 「嗯,我……」 「……」 七海像是要让自己振作起来,猛然抬起头。 「我一直 一直……」 「……」 被这样的七海所散发出来的气氛吞噬的空太,好不容易咽了咽口水,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在一脸窝囊的空太眼前,七海露出开朗的笑容。 接着,她带着美丽的笑颜说出非常重要的心情。 「我一直喜欢着你。好喜欢你。」 「……」 「……」 感觉加快速度的心跳,已经传达到身体外面了,说不定连七海都听得到。一定听到了。 空太没发出声音,花了很长的时间缓缓吐气。 答案已经确定。早就已经确定了。 因为情感与词汇已经鲜明地浮现在脑海…… 剩下的只是说出口了。 「我也一样,有同样的心情。我也……」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是因为紧张而沙哑的声音。要更明确回应才行……即使脑袋很清楚,身体却对极度的压力很老实地反应出来。因为这样,说出「我也……」之后便没再发出声音。 四月八日。 新学期第一天的早上,晴朗的蓝天令人心情愉悦,是舒适的好天气。 从窗帘缝隙射进来的阳光,清爽地照亮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樱花庄1O1号室。 「嗯呜~~」 不过相对于朝阳,这间房间的主人神田空太却发出作恶梦般的呻吟醒了过来。 在还没完全清醒的视野里,有白色的臀部。空太心想又是猫,一如往常想要推开。 「啊嗯!」 却听到这样亲热的声音。 「最近的猫都会讲话了吗……」 空太揉揉惺忪睡眼,仔细确认眼前的物体。是屁股。没错,只不过与预想的有很大的不同。原以为是白猫小光,但现在出现在空太视野里的却是人类的臀部。白色的东西是内裤。 「哇丶这是什么啊!」 空太慌张地起身,睡意瞬间全消。 他再度确认状况。一醒来眼前就是臀部,裙子是见惯的水高制服。上半身用毯子裹着,所以看不到脸,就是所谓藏头露尾的姿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法以常识思考。 不过,空太却出乎意料冷静。对于会突然来到自己房间并跑到床上的人,可能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住在202号室的椎名真白。 「喂,椎名。」 看她睡得很熟的样子,大概叫不醒吧。 但出乎空太预料,对方立刻有了回应。 「你叫我吗?」 不过声音不是来自床上,好像是从背后传来的。空太转过头去确认,就看到穿着睡衣的真白站在房间门口。 「妳瞬间移动了吗?」 真白不理会惊讶的空太,视线立刻朝向床上。她的日光捕捉到的,大概是小巧的屁股。很遗憾,看来似乎不是瞬间移动。麻烦的是,臀部的主人与真向并不是同一个人。 「空太。」 真白的眼神表示质问。她带着责备的气息,让空太的身体轻易就因动摇而僵住。 「不丶不是啦,这绝不是把某人带进房间,一阵翻云覆雨后隔天早上的景象啦!」 空太急忙辩解。明明就没做什么坏事。 「那个女人是谁?」 「可不可以不要搞得好像抓奸在床一样!」 「是谁?」 「如果不是椎名,大概就是非法入侵者吧。」 「这样啊,那就好。」 「一点也不好!会对保全感到很不安啦!话说,到底是谁啊……」 空太戒慎恐惧地把视线移回来,真白也走进房里。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只要把毯子掀开就真相大白了。不过老实说,很害怕确认,也许报警比较好。 总之,为了遗忘眼前的现实,空太向真白开口。 「话说回来,妳今天竟然自己就能起床啊。」 「我正准备要睡觉。」 「原来只是熬夜画漫画原稿啊……」 真白不但是女高中生,同时也是在月刊上连载的漫画家,而且还以画家身分受到全世界的高度评价。 这样的真白,肚子很可爱地发出了咕噜声。 「好像是肚子饿了。」 「妳是因为这样才来我房间吗?」 双手放在肚子上的真白点点头。 「吃完我就要睡了。」 「那可不行。今天开始就是新学年的新学期了。」 「新学年的新学期?」 「之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对话吧!从今天起又要开始上课了。」 「让给空太。」 「妳也得去啦!」 「我知道了。我要睡了。」 「妳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啦!应该说,不要在这里睡觉!」 空太拚命阻止企图爬上床的真白。 「况且,床上已经有人了。」 「空太与真白的视线再度落在裹着毯子的人身上。看来似乎是没办法避开这个问题了。 「真是碍事。」 真白不容分说就把毯子扯开。 「呜哇~~!妳真的出手啦!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即使感到惊愕,空太的目光还是仔细确认谜样人物的真面目。 「啥?」 然后忍不住发出痴呆的声音。 从毯子底下出现的是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因为,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只见她正流着口水,一脸白痴样地狂睡。今年应该已经十六岁了,不过外表看来还很小,搞不好说她是小学生也会有人相信。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啊?这是什么……梦吗?」 如果是在作梦,那绝对是恶梦。 「喂,快起来,优子!」 空太毫不客气地摇动她的肩膀。 「嗯?啊,哥哥早安。」 优子起身,似乎还没完全睡醒。她轻轻坐在床上,一边揉眼晴一边往上看着空太与真白。 「妳来啦,优子。」 「我来啦,真白姊!为了一决胜负,看谁才配得上哥哥!」 不知为何,真白与优子开始像是互相凝视般互瞪。两人之间冒出了像仙女棒那样的火花。 「等着吧,哥哥!优子马上就会变成问题学生!然后被赶出一般宿舍,搬进来樱花庄!」 「不,别过来。」 「不要那么冷静地拒绝啦!」 「优子是不可能进樱花庄的。」 真白也加以追击。 「才不会不可能呢!」 「妳还早了十年。」 「我没办法留级那么久啦,怎么办?哥哥!」 「不,以优子的脑袋是有可能的。」 「怎么这么肯定?不过,事情可没那么容易!」 「妳这是在亢奋什么?」 算了,反正早就知道这没什么意义了。 「我有了可靠的伙伴——宿舍友的存在!」 「那是新的手机优惠方案吗?」 「同宿舍的室友!简称宿舍友啦。哥哥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真是落伍~~!」 被口齿不清的声音如此批评,莫名觉得火大。 「应该说,这种事根本就不重要。就大前提来说,为什么落榜的优子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是最初也是最大的谜团。空太在发榜的那天,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确认优子落榜…… 「老实说吧,因为优子考上水高了!」 她说着得意地用力挺出没料的胸部。 「优子。」 「什么事?哥哥要祝贺我吗?」 「快醒醒吧。」 「人家是清醒的啦!」 「快从妄想中醒过来吧。没想到妳连制服都准备了,还特意从福冈来到这里,实在很让人倒胃口。」 「稍微倒胃口就好了啦!」 看来倒胃口似乎也无所谓的样子。 「咦?好像搞错了……还是不要觉得倒胃口啦!」 似乎仔细想了想才觉得不太好的样子。 「优子是真的考上了啦。没道理让哥哥觉得倒胃口!」 「考上了?别说蠢话了。对吧,椎名?」 空太想征求同意而寻找真白的身影,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蜷曲在床的角落,正发出规律安稳的睡眠呼吸声。 「呼……呼……」 看来这样很难获得她的同意。 「重新振作一下,再回到正题吧……」 「还记得优子的准考证号码吗?」 「嗯?喔,我记得是『99』吧。」 「可是!那其实是为了隐居避世的伪装!」 总觉得隐约知道答案了。虽然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不过如果是优子就很难说了。因为空太的妹妹是个笨蛋。 「如果妳说其实是『66』,我就要跟妳断绝兄妹关系喔。」 「哥哥,你的眼神是认真的耶!」 「废话!话说回来,妳刚刚说的也是认真的吗!」 「不是常有这种事吗!会把『粟田』跟『栗田』弄错之类的。」 「根本就完全不一样吧!」 「因为『荻野』跟『萩野』就很容易搞混嘛!」 「妳到底在讲什么……总之,先给我向全国姓粟田丶栗田丶荻野丶萩野的人道歉。」 「对不起。」 「不过,妳还真是很惊人啊……我打从心底不希望妳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重要的准考证号码读反呢? 「被说这么残酷的话,我实在太可怜了!」 「因为优子上榜而让不知道在哪里的某人落榜,那才叫残酷,而且那个人才真的可怜。妳也给我诚恳地向那个人道歉。竟然会一不小心就考上了……」 「才不是一不小心呢!考试前一天,我问了七海姊可能会出的题目,结果漂亮地几乎全部命中喔。很厉害吧!」 「……青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哥哥还是赶快承认吧!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像优子这样运气好的人存在喔。」 「虽然实际上可能是这样没错,不过当面听到这种话,还真是让人火大啊!」 努力不见得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回馈。对于这一点,空太在这一年里已经有了沉痛的体会。倒不是说优子完全没念书,只能说猜考试题目的运气很好。不然就凭优子的学力,应该不可能考上水高。 「那么,优子穿制服的样子如何啊?好看吗?适合吗?已经快受不了了?因为想让哥哥抢先看到,所以优子鼓足了干劲呢!」 「既然这样,为什么会睡着啊?」 「太早起床了,所以就困了嘛。」 「……我想也是。」 「欸,怎么样?优子正不止?」 空太的目光在优子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不适合到让人萎靡的地步呢。」 空太极度冷淡地说出真心话。 「又来了,哥哥还会害羞,真是可爱呢。」 「不,是真的很不适合。」 「就算是客套话也好,这时应该要说超乎寻常地适合吧!」 「可是,真的超乎寻常地不适合啊。」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蠢蛋!」 空太指着优子。 「才不是啦!」 「接受现实吧,优子。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咦~~真的吗!」 「嗯,实在是怪到无止境的地步。」 水高的制服其实很挑人穿……空太也不觉得自己穿起来好看。倒是觉得真白很适合…… 「虽然优子也隐约这么觉得……怎么会这样~~丶怎么办?丢脸得没办法走在路上了啦!」 「现在行动也还不迟。赶快谢绝上榜,回福冈去吧。」 「嗯,说得也是……也只能这么做了……」 从床上站起身的优子,啪哒啪哒走向房门口。不过,中途像是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过头来。 「不对,以为优子会被那样高超的话术欺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哥哥我认为,妳的存在本身才是大错特错。」 「接受现实吧,哥哥!优子是真的考上了!」 「……那么,总之我先跟妈妈确认一下。」 空太也很在意溺爱女儿的爸爸状况怎样。 他从书桌上拿起手机,拨了老家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是我。』 原本以为会是妈妈接电话,传到耳里的却是不高兴的男性粗声。是爸爸。 「好孩子不可以模仿,能不能请你不要用这种缺乏常识的方式接电话?」 『最近因为零用钱减少了,手头很紧,你马上把钱汇到我接下来说的帐户。』 「为什么会是接电话的一方诈欺啊!」 『因为我手头很紧。』 被削减零用钱大概是真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欸,老爸。」 『我没理由要被你叫老爸。』 「明明就有吧!我是你儿子!你知道吧?我是空太啦!」 『我当然知道。最近的电话萤幕都会显示对方的号码喔。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这样可是会跟不上文明喔。』 「与其说最近,就我而言,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是这样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炫耀自己很年轻吗?』 「没有……为什么我……」 为什么我非得用年轻来跟老爸对抗啊——空太正想这么说,不过还是觉得算了,没必要讲些多馀的话浪费时间。 「你不用上班吗?」 平常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出门了。 『因为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不肖的儿子打电话来,没办法只好接听了。』 「有必要加上不肖吗?没必要吧?不管怎么想都不需要吧。」 『你那是什么跟爸爸讲话的口气啊?』 「你刚刚明明才说没理由被我叫老爸的!」 『真是的,你竟然忘了我帮你换尿布的恩情,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确实是没有那个时候的记忆,不过你拿出来的话题也未免太久远了吧!」 『你拉出绿色大使时,我还怀疑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掳走,然后动了改造手术呢。』 「婴儿不都这样吗!话说,我才想帮老爸把脑袋(注:尿布与脑袋日文音近)换掉咧!」 『搞什么啊你?讲得还满好笑的嘛。』 「我可不是为了搞笑才讲的!」 『真是无趣的男人啊。就是因为内心没有从容,所以才没办法享受人生。』 「刚刚有什么我得被你这样数落的对话啊?明明就没有吧!算我拜托你,现在马上闭上嘴,换妈妈来听电话!」 这样绝对比较有效率,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了。一个不小心就被爸爸的步调影响。 『我拒绝。』 「好,理由说来听听。」 『如果你以为父母会永远愿意让你这样任性,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别撒娇了。』 「接听个电话,不算是任性的要求吧!你的脑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快说重点,我没时间了。』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吧。看看时钟,已经超过八点了。要是不现在立刻叫醒真白,准备好去学校,三年级的第一天就要迟到了。原本就因为是问题学生巢穴——樱花庄的住宿生,在学校里诡异地引人注意……绝不能再增加醒目的要素。 「我要说优子的事啦。她一大早就跑到我的房间,还说考上水高的梦话,是真的吗?」 『才不是梦话!』 空太把手放在凑过来的优子头上推开。「啊呜!」优子发出惨叫声,夸张地被打飞。 『这件事啊……』 「就是这件事。」 『非常遗憾,她真的考上了。到底是在哪里出了什么错呢……』 「就是因为没弄错考试题目,所以才会考上吧。」 空太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你越来越会说俏皮话了嘛。』 「针对我应对的评价,一点都不重要啦!」 『我也有同感。』 「既然这样,能不能不要讲废话啊!简直在浪费时间跟电话费!」 『总之,优子考上了。我到最后都还很没骨气地要她别走,不过还是没用。』 「我想也是!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拜托她的,不过会说自己没骨气的时候,就已经大错特错了!」 『就是这样,虽然我悲痛万分……但因为我是大人,所以我认同她去念水高。』 在没骨气地抗拒的时候,应该就已经不是大人了。 『不过,这个试炼确实让我变得更坚强。』 「你这次又要开始讲什么东西了?」 『我已经发现了。既然可爱的女儿已经离巢,那我就跟妈妈亲热,再生一个就好了。』 「啥?」 刚刚爸爸说了什么? 『嗯?收讯不好,听不清楚吗?我是说要跟妈妈亲热……』 「我听得到!不用讲第二次!我不想知道父母在那方面的细节,不要讲得这么赤裸裸的!真的拜托你!」 彷佛要盖过爸爸的声音,空太讲话大声了起来。总觉得要是不管他,好像会说出什么很可怕的话。 『你还真是小孩子啊。』 「就是因为正要成为大人,所以才会在意啦!」 『算了,反正就是这样。』 「到底是哪样啊……」 『你就好好期待明年第二个妹妹的诞生吧。就这样了。』 「啊丶等一下!」 当然,空太的制止是徒劳无功,爸爸已经不容分说地挂了电话。 「爸爸说了什么?」 乖乖等待的优子这么问道。 「他说明年会有妹妹。」 虽然觉得也有可能是弟弟…… 「咦~~优子终于也要当姊姊了啊!」 「在高兴之前应该先觉得惊讶吧。」 话虽如此,打电话回老家确实弄清楚了一件事。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优子似乎真的考上水高了。 「欸,优子。」 「什么事?」 「虽然心情很复杂……」 「嗯。」 「还是恭喜妳考上了。」 「谢谢你,哥哥!」 「话说回来,妳为什么不先讲啊?」 如果是平常的优子,一定会开心地打电话来报告…… 「哥哥跟我说没考上的隔天,合格通知单就寄来了。不过妈妈说不要告诉你会比较有趣。」 如果是那个妈妈,确实有可能讲这种话。 「而且她还说如果用推的不行,就试着拉看看。就是『北风与太阳』作战喔!」 「妳根本就没搞懂意思吧……」 空太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住在203号室的青山七海露脸了。 「神田同学,再不起床会迟到喔。」 七海已经换好制服,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令人意外的,她看到房里的优子也没露出惊讶的样子。 「其实春假时她就寄邮件给我……所以我已经知道了。而且,刚才也见过面了。」 大概是这个疑问显示在空太脸上,空太还没提问前,七海就先这么说了。看来似乎是七海放优子进来樱花庄的。 「因为七海姊是教优子功课的恩人嘛!」 「是喔,这样啊。」 「话说回来,神田同学。」 语气变低沉的七海,视线朝向空太背后。空太的背后就是床,真白现在还安稳地睡在上面。 「我丶我话先说在前头,椎名只是刚才跑来我房间,突然开始睡觉而已!不是从昨晚就在这里了啦!」 「我什么话也没说吧。」 七海有些闹别扭地把脸撇开。 「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喔。」 空太再度看看时钟,已经超过八点十五分了。 「啊!喂丶椎名!快点起床了!」 他抓住真白的肩膀摇晃。 「空太快起床。」 「我已经起来了啦!」 「啊~~只对真白姊这样也太奸诈了!哥哥也宠一下优子嘛!」 优子揽着空太的手臂。 「今天就不用拘谨了。」 睡昏头的真白说了意义不明的话。 「我认为不管在任何场合,都还是应该谨守礼仪!」 「那么,我先去学校了。」 「啊,等等我啊,青山!」 过了十分钟之后,空太叫醒真白,把下午要参加入学典礼的优子赶回一般宿舍。做好出门的准备后,便前往学校。之所以比想象中还要早完成准备,是因为七海最后还是没有先出门,而是留下来帮忙真白换衣服。 出门前,还有时间用简讯向住在10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打声招呼。 ——今天起就是新学期了喔!一起去学校吧! 不过,回复的信件不是来自龙之介本人,而是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女仆寄出的。 ——接下来龙之介大人将转为茧居模式,敬请期待再次相见的日子吧。女仆敬上。 樱花庄一如往常。 2 空太丶真白与七海三人一起走在走了第三年的上学路上。正中间是空太,右边是真白,左边是七海。 像这样穿着制服前往学校,又要开始上学的实感便强烈涌了上来。同时,空太也发觉自己对飞逝的春假感到依恋。 「唉。」 无意识叹了口气。 「上学第一天一早就这样是怎么回事?不要发出那种景气不好的叹气声啦。」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仰头所见的天空,与空太的内心完全相反,极为清澄晴朗。 「是因为优子吗?」 「有一小部分是,不过,那样也好啦。」 虽然没想到她会考取,不过年底带着真白与七海回老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优子很拚命念书,每天面对书桌认真努力。虽然她的考运一定是好到不行,不过水高的考试倒也没轻松到可以光靠运气就考上。 「不然,你刚刚为什么叹气?」 「只是觉得到头来什么都还没做,春假就这样结束了。」 原本鼓足了干劲打算在春假制作游戏。然而到了四月,空太却感冒了,吃了一记迎头痛击。而且就在以为感冒已经好了的时候,在空太生病时拚命照护的真白也被传染感冒,就在接下来反过来照顾她的期间,短暂的春假无情地结束了。 「因为身体不舒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空太真是软弱呢。」 「妳不也感冒了吗!」 「是空太传染给我的。」 「这一点真是对不起妳啊!」 「谁叫你要做那种事。」 「别说那种让人听起来不舒服的话!」 「你做了什么?」 七海微眯着眼,投以狐疑的眼神。 「我丶我什么也没做!」 「听说你们还全裸抱在一起。」 「所丶所以说,我不是解释过不是那样了吗?而且我有穿衣服!」 「这样啊。」 七海的语调没有抑扬顿挫,完全是不认同的态度。看来在这里换个话题才是上策。 「对了,青山,妳的老家怎么样了?」 为了说服父母……尤其是爸爸,七海在春假期间回了大阪一趟。她之所以不知道空太感冒时与真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反过来说,因为发生很多事,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空太也还没听七海说回老家的细节。不知道跟爸爸是不是和解了。 「姑且算是认同我了吧。」 「姑且啊?」 「因为感觉爸爸还是想反对。」 大概是想起了爸爸的态度,七海露出苦笑。 「不过,我想他已经知道我是认真的了。大概是这两年都没回家奏效了吧。」 「这样啊。」 「嗯,我是听妈妈说的。影音网站上不是有美咲学姊上传的动画吗?就是我帮女主角配音的那个。」 「嗯。」 「听说爸爸也看了。虽然我问他本人,他回答『没看过』丶『不知道』,始终不肯承认。」 「真是顽固的老爸啊。」 「就是说吧?」 「跟七海很像。」 如此插嘴的人是真白。 「确实是这样没错。妳还因为被反对就离家出走了。」 「这我听了一点也不高兴。」 七海确实一脸厌恶的样子。 「不过,这表示妳的家人都认同了吧。」 这真是好消息。 「嗯,算是吧。不过,自己做得到的事,我还是要继续靠自己。我要继续打工,不能给老家添太多麻烦。」 真是了不起的决心。能够实践的这.点,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尊敬。 「我打算要在这一年打工存钱,准备好明年再去其他训练班上课。」 七海说起了敬语,大概是为了掩饰难为情。 她已经往前迈出脚步。设定好新的目标,一步步往前进。 没有任何问题。除了一点以外…… 「……」 「……」 一阵饶富意义的沉默,正是七海也察觉到了对话正朝「那边」发展的证据。 「七海,妳要离开樱花庄吗?」 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的疑问,真白直接丢向七海。 原本七海会来到樱花庄,就是因为积欠一般宿舍的房租。今年不用支付训练班的课程费用,而且如果能接受家人支持,应该就能支付一般宿舍的房租。 七海没有继续留在樱花庄的理由。 「我已经决定了。」 爽朗的表情,以及弹跳般开朗的声音。 「……」 即使空太不发一语地继续等待,七海还是没有明确说出「要留下来」或者「要离开」。 真白没有继续追问,空太也不想硬是深究这个话题。无论是哪个结论,只要是七海的决定,他都愿意接受。他确信不管是什么结论,该说的时候,七海就会主动说出来。 对话中断的同时,空太等人已经抵达水高。预备铃声还没响。 「心跳好像开始加快了。」 穿过校门的时候,七海自言自语般说着。 「七海生病了啊。」 「才不是啦!」 空太的胸口也扑通扑通跳着,能够理解七海的心情。 再往前……入口前的布告栏会贴出新的编班。 马上就会知道即将要一起度过在水高最后一年的同班同学。 希望能跟较多认识的人同班。相反的,不想被编到没有朋友的班上去。光是想象,就彷佛快陷入绝望的心情。 每年的重新编班,不安总是大于期待,所以才会觉得紧张。 「要是能继续同班就好了。」 空太维持面向前方,对七海说道。 「咦?」 大概是出乎意料,七海露出惊讶的反应。 「青山不想跟我同班吗……」 「不丶不是啦……只是因为空太跟我想着同样的事。」 七海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丶这样啊。」 「嗯丶嗯。」 说出真心话还真是让人觉得难为情。 「要是赤坂也同班就好了。」 「不过要樱花庄都集结在同一班,也许有些困难。」 确实,很难想象老师们会想把问题学生编在同一个班级。毕业典礼时搞得那么盛大,应该会被加强警戒吧。 「我也想跟空太同班。」 以一如往常的口气如此说着的人正是真白。 「……不,椎名不可能吧。」 「为什么?」 真白一脸不解。 「椎名是美术科,我是普通科。OK?」 「No。」 「当然啦,要是真的能同班就好了。」 「真的?空太也想跟我同班?」 「嗯丶嗯。毕竟是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活,当然是大家都在一起会比较快乐吧。」 「是啊。」 不过,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空太在说出口之后就后悔了,心境上好像也变得有些寂寞。 在这样的空太前方,贴有分班表的布告栏已经逼近眼前。 「啊~~真的觉得好紧张啊。」 七海完全冷静不下来,一直心神不定的样子。 「越是想在一起,就越会被打散……这世界就是这样。」 「在这个时机点讲这种话.神田同学真是令人讨厌。」 七海故意鼓起脸颊,想藉此舒缓紧张。 空太停下脚步。布告栏就在眼前。 「好,那么,喊一二三就看罗。」 「嗯丶嗯。」 「一 丶二丶三~~」 从人墙的最后面确认张贴在布告栏上的分班表。 首先从三年一班开始。 找到自己名字之前的心脏狂跳真是令人难受。每年都会觉得几乎要窒息了。 不过,极度的紧张感在今年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一开始确认的三年一班男学生栏位上看到了「神田空太」,稍微上面一点的地方也看到了「赤坂龙之介」。 空太紧握着自然垂下的手掌。 有人从旁边拉着自己的袖口。 站在旁边的人是七海,她的眼眸微微湿润。 「青山呢?」 「一班!同班呢!」 七海立刻发出兴奋的声音,长马尾雀跃地跳动着。 空太看了一班的女学生栏位,最上面写着「青山七海」。是真的,真的同班了。 「原来真有这种事啊。」 「嗯……看来偶尔也是会有好事发生。」 「就是说啊。」 正因为发生了太多不如人意的事,所以空太对于七海的话带着感慨点了点头。虽然只是很小的事,但还是会觉得开心。让人觉得有重大的意义,这世上还是有希望的。 「说不定是故意编在同一班呢。」 这样的可能性似乎很高。以偶然来说,未免也太凑巧了。不过事到如今,是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 能够同班──这样的事实才重要。 不过,事情总是有好有坏。 看了分班表,发现令人在意的地方。 级任导师。 「我看到小春老师的名字在上面,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我想那应该是现实。」 「让那个人担任三年级的级任导师,不会有问题吗?」 「我觉得很有问题。」 就连平常不太说别人坏话的七海也给了这样的评价。 能够认真辅导学生填写志愿吗……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安。 「椎名同学~~!」 三人正准备离开公布栏前的时候,传来了活力十足的声音。 小跑步过来的正是美术科的深谷志穗,动物耳朵般的低马尾轻飘飘晃动着。 「太好了,椎名同学!今年我们又同班了!」 夸张地感到开心的志穗,一边发出「嘿咻」的声音,一边拥抱真白。 「美术科在三年当中,所有人都会同班吧。」 因为学生只有十个人。 「呜哇,真过分啊,神田同学!你刚才的发言是在歧视美术科喔!我要求你诚心道歉!」 「我也要。」 「咦?连椎名也要?」 「我要年轮蛋糕。」 「妳只是肚子饿了吧!」 「哼。」 「喔,没想到妳还真的觉得不高兴啊。」 虽然几乎没什么表情所以很难判断,不过这是相当生气的状态。在这一年当中,空太已经能够分辨了。 「我也想跟空太同班。」 真白现在则是有些落寞的样子。 「七海好狡猾。」 「我丶我?」 「因此,请好好道歉,神田同学。」 「对不起。」 已经搞不清楚是在对什么事道歉了。 真白怨恨似的直盯着公布栏的分班表。 这时预备铃响起。 「快到教室去吧。」 七海催促着,所有人由入口走了进去。 「我想跟空太同班。」 这时,真白以微小的声音再度自言自语。 几乎只是把东西放到教室,就立刻因为始业典礼移动到体育馆。 听着校长宝贵的致词,大概打了三次呵欠。 结束始业典礼回到教室,讲桌上已经放着换座位用的签,学生们依照回教室的顺序抽签决定座位。 空太坐在窗边倒数第二个座位。不知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隔壁是七海。 「为什么尽是这些事进行得很顺利啊。」 一看到空太的脸,七海就叹了口气。 「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说不定我意外地受到上天眷顾呢。」 「……妳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神田同学光是这样,大概称不上是受到眷顾吧。」 「对于我的评价,您可不可以讲得让我好懂一点?」 「不要。」 被漂亮地拒绝了。 即使如此,七海看起来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在级任导师白山小春进教室前,跟又编到同班的高崎茧丶本庄弥生聊天。 「好~~请回到座位罗~~」 随着温吞的声音进入教室的,正是教现代国文的白山小春老师。 「咦?签多了一张,是谁还没抽签?」 班上同学都已经就座。空着的座位是空太的后方,任谁都会羡慕不已的超人气座位。讽刺的是,这个座位是属于上学第一天就理所当然缺席的赤坂龙之介。搞不好这个空位在这一整个学期都会是空着的……实在是很浪费。 「啊~~赤坂同学吗?没想到被挑剩的更有好东西呢。那么,各位久等了。接着照惯例要分发三年级的志愿调查表。」 小小的纸张从前面传到后面来。 「下周开始要以这个调查做为参考进行个人面谈,请注意不要写『太炫目了看不见』之类的话喔。」 会那样写的人,大概也只有已经毕业的外星人吧。 空太从书包里拿出自动铅笔,毫不犹豫就在第一志愿栏填入「水明艺术大学媒体学系数位内容设计科」。 与去年有了很大的不同。 以往总是不知道该在这小纸张上写些什么,而绕了一大圈远路。不过现在认为那样的绕远路,造就了今日的自己。 隔壁座位上,七海也很快就放下笔,漂亮的字迹在志愿调查表上写了「戏剧学系」。 「神田同学。」 抬起头来,小春正站在面前。 「什么事?」 「赤坂同学呢?」 「已经进入茧居模式。下次要见到他,大概会是在第二学期吧。」 这个男人去年整整休息了一个学期。 「那么,神田同学能帮我问他的志愿吗?」 「没有劳驾老师到樱花庄这个选项吗?」 「我跟千寻不一样,不是那种热血老师,而且我很忙。」 「忙着找结婚对象吗?」 「你很清楚嘛。」 小春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样子。 「真希望小春老师的粗神经也能分一些给我。」 「去找千寻分给你吧。来,拿去。这是赤坂同学的志愿调查表。」 接着,小春马上走回讲桌的方向。 「算了,反正也无所谓。」 虽然觉得就身为教师而言小春有些问题,不过空太也正好有事想问龙之介。 他拿出手机,传简讯给龙之介。 ——赤坂,你在吗~~ ——怎么了? 是龙之介回传的简讯。 ——总之,今年我们又同班了喔。青山也是。 ——真是无关紧要的资讯。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个,你的志愿调查要怎么办?我们的导师小春老师要你缴交志愿调查表。 ——你就写媒体学系程序设计科,然后交出去。 老师是那个样子,学生也是这个样子。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不,我有事想问赤坂。 ——什么事?说来听听吧。 ——我希望你能教我程序设计。不管我怎么读你借给我的电脑语言的书,还是连个游戏的「游」字都出不来! 计算机程序丶读取文字列的程序,尽是些让人不禁怀疑「这个到底哪里有趣了?」的东西。 ——怎么啦?你现在发现啦。 ——你一直都在骗我吗! ——这表示神田你有些理解程序了。 ——我被称赞了吗? ——我没有在称赞你。 ——我想也是! ——你已经放弃寄「来做游戏吧」的企画书了吗? ——我会继续做企画案,有好的创意也会参加。不过,不会拘泥于这个。我已经决定不要急着要有结果了。 ——我理解了。那么你有想要什么平台吗? ——我想用开发者家族,你觉得呢? 真要制作的话,就不是手机或PC,而是做主机游戏,而且还要是现役的次世代主机。 如果是由硬体公司无偿提供游戏开发环境及工具的「开发者家族」,对于这样的空太而言正适合,而且还整备了让非专业人士自由上传完成的游戏,提供让第三者来玩的环境。 ——制作游戏的类型? 这一点算是考虑过了。 ——射击游戏。 ——原来如此,看来你已经概略看过我借你的书了。 ——那当然是因为要是没先做基本程度的学习,根本就没办法跟你谈上话吧。 借来的书当中只有一本提到游戏制作。 ——复数的物件操控丶以UI进行的玩家角色移动或射击等动作,再加上击中的判定方法ˋ敌方cpu的思考模式……是概略包含了初级游戏程序的类型。还有就是即使把规模做小,也能做出大概能玩的东西。对于以学习为目的的制作而言,无论在规模或内容层面都算是很适合。 ——说得直接一点,现在的我做得到吗? ——你已经理解『if』跟『for』的使用方法了吧。 ——嗯。 那是极为入门的命令。 ——只要理解这一点,就能组成游戏了。 ——是这样吗! ——等我三天。我会准备好连神田也能简单制作游戏的主程序。 ——你是打算做出多厉害的东西啊? ——只是空壳的程序而已。不过我会把物件绘图与座标操控丶BGM丶SE等,整理成以一个函数就能简单使用。 还是不太懂他说的话。 ——简单来说? ——就是还听不懂的神田是蠢蛋。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就是只用主回圈的程序与简单的命令来表示图解,并能重现声音的东西。 ——好像有点懂又不太懂…… 毕竟没有实际碰过,所以无法想象。 ——那么,你就一边构思要做的游戏设计,一边乖乖等着吧。 ——喔。不过,可以让赤坂帮到这种程度吗?这样似乎缩减了满多步骤。 感觉上要是太借重龙之介的力量,就称不上是靠自己制作游戏。 ——神田并不是想当程序设计师吧。 ——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有问题。就使用游戏引擎或工具的基础知识而言,只要理解程序就够了。剩下的说明就问女仆吧。 ——啊丶喂,赤坂! 空太急忙回简讯,不到一秒就收到回应。 ——CIAO,我是女仆! ——太轻浮了吧! ——那么,就由我来为心情烦闷的空太大人说明近年游戏业界的情况。 ——突然又太严肃了! ——请问一下,空太大人您知道何谓游戏引擎吗? ——就是游戏的引擎。 ——没错!正是如此!空太大人,您真聪明!那么,我把您打飞出去喔? 连顺势吐槽都能轻松运用自如。女仆实在是太可怕了,令人惊讶的高性能。 ——如果选择空太大人也能轻易理解的词汇,请把它想成业务用的游戏制作大师。 ——喔喔,原来如此。这样就容易想象了。 ——以往的游戏制作,是由程序设计师写程序码来做各种处理与操控,不过近年开发出万用的游戏引擎,将庞大作业量效率化的倾向很显着。 尤其是对外国的开发公司而言,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制作方法了。 因此,像龙之介大人这样的程序设计师的工作,不是依循设计书让这角色「放在这里」或「这样动作」,主要工作变成制作混合了物理演算处理及动作操控的游戏引擎及改版。 然后,使用这样的游戏引擎构筑范围ˋ配置敌人ˋ思考模式以及解谜技巧等,也就是舞台的制作与呈现,被称为企画面的level desiner。 这个方法的好处,除了当然能使游戏开发更有效率,写出设计书的人也能依自己的想象制作出游戏。 如果是企画者思考丶工程师制作的做法,不管写了多棒的设计书,或者花费多少唇舌,无论如何就是会有无法完全传达的微妙差异隔阂存在。 最糟的情况,企画者与工程师还有可能激动地吵起架来:「你为什么就是搞不懂啊?」「不然你自己来做啊!」 确实很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形。说明企画的困难度,以及无法说明清楚的焦急,空太在「来做游戏吧」的报告已经经历过了。 ——就刚才的对话来看,也就是我只要会做level desiner的事就足够了吧? ——正是如此。要是想全部都靠自己一个人做,除非您能变成龙之介大人等级,不然是不可能的喔?也就是说,空太大人是不可能的! 女仆强而有力地断言。的确,要是被要求提升到龙之介等级,心灵轻易就会受到挫折。就至今为止的互动,已经很清楚能做出像人类进行对话的女仆的男人,绝非泛泛之辈。 ——非常感激妳,女仆。我会一边构思游戏设计,一边安分地等候三天。 ——乖巧的空太大人感觉还不错呢。 ——我可是一点也不开心! 全力回复简讯,不过女仆没再回应。 「我竟然被人工智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总之,能做的事就先做吧。空太在龙之介的志愿调查表上写下「媒体学系程序设计科」。 「欸,神田同学。」 隔壁的七海开口说道。 「你问过真白的志愿要怎么办吗?」 「咦?啊,对了,我还没问她呢。」 如果是在绘画界被称为天才的真白实力,应该可以不管一般科日成绩,轻易允许她直升水明艺术大学吧。 况且,从她期中丶期末考每次每科都0分的学力看来,可以想象她应该是光靠绘画实力就插班考进水高吧…… 真白的绘画实力就是如此特别。以大学而言,说不定也希望真白一定要入学。 不过,就这一年来一路看着真白把所有热情倾注在漫画的空太看来,并不认为真白会选择上大学这个选项,总觉得她会想花比较多的时间在画漫画上…… 空太再度从口袋拿出手机,打了封只有重点的简讯。 ——妳大学要怎么办? 然而还没按下传送键,空太稍微思考了一下,又把已经打好的简讯一字一字删除。 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只要下次有机会再直接问真白就好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表示班会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 「好~~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 3 始业典礼与班会结束之后,空太丶真白及七海三人没有回到樱花庄,而是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便当,在空无一人的学生餐厅吃完中餐。 这是为了要出席预定在下午一点半举行的入学典礼。因为空太的父母没办法从福冈来到这里,空太为了优子也只能出席。 因为之前毕业典礼发生过那种事,还一度被老师挡在门外。不过一提到妹妹要入学的事,意外地倒是很干脆就放行了。真白与七海也一起来了。 入学典礼是在适度的紧张感当中,依照表定程序进行。 中途有一段新生代表致词,名叫长谷栞奈的女学生走到前面来。 以沉着的气质致词的样子凛然成熟,与在仪式中总是静不下来地东张西望的优子相比,实在看不出来同年龄。 空太听着代表致词,心中替优子感到可怜。 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的状况,入学典礼顺利结束了。 「我要跟哥哥一起回樱花庄!」 之后把如此嚷嚷的优子赶回一般宿舍后,三个人回家顺道去了红砖商店街采买晚餐食材。 现在已经把买来的食材做成料理,空太在餐桌旁就座。 座位上有四个人,空太丶真白丶七海……另外一个人既不是舍监千石千寻,也不是住在1O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 津津有味地把饭送进嘴里的,是原本住在樱花庄2O1号室的三鹰美咲。她的旧姓是上井草,是二月从水高毕业,在隔壁的空地上盖了房子,并终于与长年心仪的青梅竹马三鹰仁结婚的外星人,也是现在就读于水明艺术大学影像学系的人妻女大学生。 即使毕业之后,美咲也几乎每天来樱花庄一起吃饭,与空太一起打电动。 原以为聒噪的美咲离开樱花庄后,自己会觉得寂寞,但现在这样跟去年根本没有太大的改变。真希望能把离别在即那时的感慨心情还给自己。 这样的心境,美咲当然不可能察觉。 「我要享用邻居的晚餐了~~!」 她说着从空太的盘子夺走一块炸猪排。 「啊~~!我的晚餐~~!」 炸猪排很快消失在美咲的嘴里。 「学弟夜晚的『下酒菜』,已经被我得手了!」 「我要对妳的说法提出抗议!」 空太猛力提出抗议,连饭粒都喷出来了。 「神田同学,请不要肮脏又性骚扰。」 七海斜眼瞪了过来。 「性骚扰的人又不是我!」 「把我夜晚的『下酒菜』给空太吧。」 「可不可以不要创造奇怪的流行语啊?」 「神丶神田同学根本就是性骚扰!竟丶竟然还说夜晚的『下酒菜』……」 「都说不是我了!」 「小七海,妳的脸很红喔!一定是自己在想些色色的东西吧!」 「因丶因为学姊讲了奇怪的话啦!」 「青山,妳那样回答就表示妳真的有在想色色的事,没关系吗?」 「我丶我才没在想那种事!」 就在一阵吵闹的对话中,真白只把炸猪排的面衣移到空太的盘子里。虽然事到如今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不过真白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偏食者。顺便一提,炸虾也是脱皮后才吃。明明并没有在减肥。 「啊,学弟,脸上有饭粒!」 美咲大口吃着空太的炸猪排,指着自己的脸颊。 空太照她所说,把手移到右边脸颊,不过没有摸到饭粒的感觉。 「不对不对,是这边啦,学弟!」 美咲带着要爬上餐桌的气势把身子探出来,用手指着。 「我来帮你拿掉喔。」 美咲的手指碰触空太左边的脸颊一下。 并毫不犹豫地吃掉拿下来的饭粒。 「那丶那个,美咲学姊。」 「怎么啦,学弟!」 扑倒在餐桌上的美咲,趴着把脸凑过来。微开的衣领间,隐约可见丰满的胸部。 空太慌张缩回身子,靠在椅背上。 真白与七海的视线教人刺痛难耐,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空太眼角馀光看到她们正不满地看着自己。 「学丶学姊已经是人妻了,好歹我也是个男人,请不要不加思索就做这种事!」 不知道是因为变成大学生了,还是已经成为人妻,美咲这阵子变得比以往更加成熟。 虽然空太早就该习惯这种程度的肌肤之亲,不过美咲像这样靠过来,还是忍不住激烈动摇了一下。 仔细一看,她的嘴唇润泽有弹性,绝不是炸猪排的油脂。肌肤看来也细致光滑。 「咦?莫非美咲学姊有化妆?」 「终于发现了吗?学弟!因为我已经是大人了喔!如何?可爱吧!」 「美咲,好可爱。」 「上井车学姊……不对,美咲学姊就算不化妆也够可爱了。」 真白与七海说出感想。 七海以往总是称呼「上井草学姊」的美咲,因为与仁结婚而改了姓氏,所以七海最近终于改口称她「美咲学姊」了。新姓氏的「三鹰」会跟称呼仁的时候搞混。 「下次也帮小真白跟小七海化妆吧!」 对于美咲的提议,不知为何真白与七海都看了看空太。 「干丶干嘛啊?」 「没事。」 「没事。」 两人口径一致,做了明明就很有事的回应。空太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问时,真白很露骨地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空太。」 「嗯?」 「脸上有嘴。」 「没有的话就惨了啦!」 「我来帮你拿掉。」 「我的嘴并没有可拆卸的功能!」 「空太。」 「眼睛跟鼻子也不行。小孩子会哭的。」 被空太抢先一步,真白一瞬间陷入思考。 「眉毛?」 「糟的是那个可以拔下来,不过会增加我的魄力,所以不准!」 「唔。」 看来真白似乎是想做美咲刚才做的事。不过,要是真的被真白帮忙拿掉饭粒,空太的脑浆一定会瞬间过热而报销,导致没办法运作吧。只能忍耐撑过,即使真白在旁边带着倾诉般的眼神凝视自己…… 「感谢招待~~呼~~吃得好饱。」 吃饱饱的美咲看来很满足。 「好!」 美咲发出吆喝声起身,接着把放在圆桌底下的肩背包拉出来,正要从里面掏出什么东西。 「来,这个给妳,小七海。」 美咲放在七海面前的是几十张的纸,封面上写着「铃兰水仙」。 那是美咲从去年开始制作的动画名称,剧本是由美咲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丈夫的三鹰仁所写。 也就是说,这一叠纸是剧本。 「绘图作业已经结束了吗?」 空太从旁提问,七海一脸认真地翻阅。 「只剩下一些画面效果跟修正。大概再一个月就可以完成喔!」 「这么说,就是已经可以进行录音的阶段罗。」 「没错!」 美咲握拳站了起来。 「这个我不能收。」 相对于活力十足的美咲,七海则是一脸钻牛角尖般的认真神情。 「为什么啊,小七海!」 「事务所甄试落选的我,已经不能再用因为是认识的人这个理由,出现在美咲学姊的作品里了。有许多人都在引领期盼学姊的作品,也有很多人想参与配音吧?」 「妳可不要误会了喔,小七海!我跟仁讨论的结果,已经决定这次要用甄选来决定男主角与女主角的人选了~~!所以,虽然那个剧本跟实际上的完全一样,不过现在还只是甄选的剧本而已喔。」 「……」 七海吃惊地睁大眼睛,接着又立刻咬着下唇低下头。 「抱歉了,小七海。不是拜托妳配音,让妳觉得失望了?妳不想参加甄选吗?」 「……不,正好相反。」 目不转睛真盯着餐桌一点的七海,声音颤抖着。 「非常感谢妳给我这样的机会。」 她重新转向美咲,闭上眼睛道谢。 「女主角配音甄选大概会来五十个人左右,这样小七海也没关系吗?」 能被选为女主角配音的,只有其中一个人,是极低的机率。除了一个人以外,其他人都将落选而感到悔恨。 「是的。」 彷佛深刻品味其中意义,七海以带着决心的声音简短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她已经决定要再度勇往直前了。看到她的姿态,衷心想为她加油。 「好~~那么,这个是学弟的份。」 「啥?」 不知为何,美咲也在空太面前重重放了剧本。 「因为甄选预定在黄金周举行,所以学弟就饰演男主角,两位好好加紧练习吧!」 「为什么要把我也扯进来啊!话说,我的技术那么烂,当不了练习对象啦!」 之前也曾经当过七海的练习对象,那时还因为实在太烂了而被取笑了一番。空太多少有些心理障碍。 「没问题的啦!因为不需要演技!」 完全搞不懂美咲的意思。 「既然是角色,就不能没有演技吧?」 「这一次动画想要的就是不加修饰原始的感觉喔~~!因为啊,这次的内容是描述欣喜又害羞的高中生真实的恋爱喔!」 「喔,原来如此。」 以前看过的制作中的影像,确实正是这样的感觉。还记得影像很有临场感,十分符合就连呼吸或心跳都彷佛听得到的「现场」的表现。 「不对,现在不是该恍然大悟的时候。」 「那么,我来帮你们看,就先试试最开头的场景吧!」 「妳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好,开麦拉!」 「不丶不会吧……?」 七海觉得真是受不了,露出死心的表情。 没办法,只好把视线移向剧本。反正只要试过一遍,美咲也能理解自己不适合当练习对象吧。空太这么想着,对七海使了个眼色。七海轻轻点点头。总之先试试看吧。 真白觉得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样的两人。 最前面的台词是由空太开始。 「『妳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事?』」 几乎是照本宣科生硬地念出来。 「『嗯,是还满重要的事……吧。』」 不愧是学了两年演技的七海,果然不一样。开关一切换,发声的方式就完全不同。 「『……』」 「『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听得到七海欲言又止的吐息声。 「『这样啊……』」 「『嗯,我……』」 受到她的演技影响,空太的心脏猛烈跳动。 「『……』」 「『我一直丶一直……』」 这是什么啊……胸口一阵揪心。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 『……!』 」 空太自然地咽了咽口水。七海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写在剧本上了。全身顿时开始喷汗。 七海要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吸了口气。 「『我一直喜欢着你。好喜欢你。』」 背脊一阵凉,身体一旦开始发抖,就很难停下来。 「『……』」 「『……』」 还有一句话。空太的台词之后,这一幕就结束了。 「『我也一样,有同样的心情。我也……一直喜丶喜喜喜……』」 剧本上只简短写着「我也一直喜欢着妳」。不过,这句话却梗在喉咙发不出来。虽说是演戏,但是要对女孩子说「喜欢妳」的压力,实在是非同小可。 空太微妙地开始在意旁边真白的视线。脑袋跟身体都开始发热,眼看就要呈现饱和状态。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冒出水蒸气了。 「『喜丶喜喜喜喜……』丶这哪说得出来啊,太丢脸了吧!」 羞耻心终于来到极限的空太,单手摀着脸蹲了下去。 「等丶等一下,神田同学!不丶不要那么害羞啦。连我都要开始觉得难为情了。」 把脸转向旁边的七海,用手搧着泛红的脸。 「话丶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明知道只不过是演戏,却没办法与七海正视彼此。一不小心四目相交,又慌张地把脸别开。 真白一脸不高兴地低喃。 「学弟,要多放点感情!你喜欢她吧!」 美咲直指着七海。七海心脏激烈地跳了一下。 「咦?我丶我?」 「冷丶冷静点,青山!她丶她说的是角色啦,角色!」 「说丶说得也是。」 大概是为了稳定自己内心的动摇,七海做了深呼吸。 「学弟所谓的喜欢,是这么乏味的东西吗!」 「请不要这么蛮横!我是素人!不加修饰原始的外行人!」 「小七海则是太过讲求演技的感觉,要更自然地跟学弟对抗才行!」 「自然是指……」 「比方说,当作是自己要告白罗!」 「咦!自丶自己?我丶我要向神丶神田同学告白?」 七海的脸瞬间通红。 「学弟也是!我不是说过这次要更不加修饰吗?应该是最适合素人学弟才对!』 「为什么我刚才要多嘴说什么素人……」 祸从口出。以后还是多留意吧。 「好,那么,再试一次吧!」 「噎!」 「咦~~!」 空太与七海的惨叫声重叠在一起。 「演技之路是很严苛的喔!了解的话,来,开始~~!」 美咲拍拍手掌。 现场一瞬间陷入静默,紧张感被拉到最紧绷。 现场静待空太念出台词。这样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虽然空太的演技一点也不重要,不过对于七海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即使是棉薄之力,只要能帮上忙,想尽可能提供协助。 空太下定决心,首先意识到美咲说的话。这辈子第一次尝试揣摩心境。 不加修饰的感觉。所谓喜欢的心情…… 「『妳丶妳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丶是是是什么事?』」 莫名意识到之后,就变得比之前更糟了。 「『嗯丶嗯,是丶是还满重要的事……吧。』」 连七海都开始出错。 「『……』」 「『我丶我我我丶我……一丶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七海前所未有地结巴,声音变调。 「好,卡!连小七海都变别脚了!」 「美丶美咲学姊不该说那句『当作是自己要告白』啦!」 因为羞耻而满脸通红的七海,几乎要哭出来了。 「看来有必要进行特训。」 双手叉腰的美咲,对自己的话猛点头表示赞同。 「空太跟七海看起来很开心呢。」 真白似乎觉得有些无趣。 「可以的话,我也想站在可以说妳那些感想的立场啦!」 「……」 「椎名?妳在生什么气?」 「没什么。」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眼神却很不满。 这时,又有一位樱花庄居民回来了。 「真是凑巧。全员都到齐了呢。」 随着声音出现在餐厅的,是以舍监身分与空太等人一起生活的千石千寻。现年二十九岁又二十七个月……世间一般称之为三十一岁。 顺便一提,其实并没有全员到齐。龙之介在房间里。不过,空太并没有馀力去指正这一点,因为剧本练习的馀韵还骚动着自己的内心……而七海看来似乎也一样,目光一对上立刻就把脸转开。真白还是依然在闹别扭的样子。 千寻似乎察觉到餐厅这样微妙的气氛。 「干嘛?是一触即发的血腥场面吗?」 「才丶才不是!」 七海立刻否定。 「真不错啊。再多来一点吧。」 「刚刚青山明明就说不是了吧!」 「然后,把神田折磨得更痛苦吧。」 「为什么啊!」 「因为看到你惨叫的样子,我就会多少觉得自己变幸福了。」 真不该问的…… 「请不要拿学年的不幸来寻开心!」 「我拒绝。」 「竟然被拒绝了!」 「神田,人类有两种。」 「简单来说?」 「一种是会对别人的不幸感到心痛的人,另一种是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感到满足的人。我希望自己是后者。」 「以老师这番话来看,正常应该要选前者才对吧!」 「这种事不重要啦,学弟!」 「现在可是正在进行重要的哲学性对话耶?」 「话说,那是谁啊!」 美咲伸手指着的人,是一位站在千寻背后一脸爱困的男学生。刚才眼角馀光就隐约瞥到他,空太也觉得很在意。 虽然模样还有些稚嫩,不过端正的长相很引人注意,长得相当帅气。 一头像是睡得乱翘的自然卷,跟某人一样戴着大大的耳机。穿制服的样子也还带着明显的生涩感,全新的制服没有一丝皱褶。 「喔,那个吗?是从今天起要住在樱花庄的一年级新生。」 「咦?」 对于突如其来的发言,自然发出惊愕的声音。 「才刚举行完入学典礼,就已经是樱花庄住宿生了?话说回来,明明说要拆除,却还增加住宿生吗?」 「既然已经决定要留着,能利用的东西就尽量利用。这就是大人。」 「喔……」 「好了,自我介绍吧。」 被千寻从背后推了一把的男学生往前跨了一步。 「我是刚进水高的姬宫伊织。」 是有印象的姓。 「姬宫……」 那并不是到处都有的姓氏。 「皓皓的弟弟吗!」 美咲再度用手直指他。 「没错,就是去年毕业的姬宫沙织的弟弟。同样是音乐科。」 伊织的表情好像有一瞬间忧郁了起来,不过立刻又恢复原来很困的表情。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呃,我是三年级的神田空太,旁边这位是美术科的椎名真白。」 真白点了点头。 「我也是三年级生,我叫青山七海。」 「神田学长,椎名学姊,还有青山学姊。」 「还有,你旁边的那个人是原来住在樱花庄,现在则变成了邻居……三月份毕业的三鹰美咲学姊。」 「小伊织请多多指教!」 美咲抓住伊织的双手,用力地上下摇晃。 「妳丶妳好。我有听姊姊说过一些有关学姊的事。」 伊织对于美咲的热烈欢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话说回来,老师。入学典礼当天就被流放到樱花庄……他是干了什么好事?」 最重要的事还没问。 「入学典礼一结束,他就突然拿转科申请单到教职员室来。」 「转科申请?」 「要转到普通科吗?」 紧接在空太的疑问之后,七海也提问。 千寻嫌麻烦似的点了点头。真白以看不出在想什么的透明眼眸看着伊织,而伊织似乎受到真白莫名的魄力影响,看来有些紧张。 「为什么突然想转科?好不容易通过这么低的录取率。」 水高的音乐科丶美术科只有极少的十个名额,是名符其实的窄门。每年来报考的人理所当然会超过十倍,有时甚至还会超过二十倍。 「感谢你们开口问我,我……我已经不想再弹钢琴了!」 激动说明的伊织紧握拳头,不知为何朝天花板如此宣言。 空太好奇那里有什么,也跟着把视线往上移,却只看到老旧的日光灯与暗沉的天花板纹路。 「青春一去不复返。可是!可是,我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国中时期每天努力练习丶不断练习,练习天堂还有练习地狱,简直就是既不青也不春,而是像钢琴键盘只有黑与白的协奏曲,就这样度过了再也不想继续下去的三年!」 「那么热衷钢琴不是很好吗?」 「这样根本一点也不好!同年级的学生,大家在放学后都很开心地玩闹,我却只有跟钢琴一起度过的回忆,不觉得太残酷了吗?是的,我觉得太残酷了! 因为相信了不知哪里的某人说『弹钢琴好像会很受欢迎』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而努力至今,但是那根本就是骗人的,我可以挺身出来证明。不受欢迎!绝对是这样!」 「……真是个个性鲜明的孩子啊。」 七海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如此说道。 真白则不知道正在想什么。搞不好表面上看起来很认真在听他讲话,实际上却在想着想吃年轮蛋糕之类的事。 「呃~~这个,也就是说……姬宫同学转到普通科去,想做什么?」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代表大家继续发问。 「我要谈恋爱。」 伊织干脆果断地说了很奇怪的话。 「……」 「我要谈恋爱!」 第二次则是如此大喊。 「呃,我们都听到了,不用讲第二次。」 「我!我想度过更普通的高中生活!我是非常认真的!」 说着把紧握的拳头朝奇怪的方向伸出去,似乎正在疾呼什么。 虽然觉得他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不可能普通了,不过空太并没有说出口。 「你已经不可能普通了。」 空太瞬间还以为泄漏了内心话。说话的人是真白。 「我忍着没说的事,椎名妳也别说!」 「我一定会在这个水高实现普通的梦想。」 「你……所谓的普通,是指什么样的感觉?」 总之,先试着配合他。 「要说到普通的高中生活,当然就是早上上学途中,在马路转角与咬着面包的女孩子撞个正着,然后看到她的内裤,如果是纯白色的就更好了!清纯的感觉!然后被骂:『喂,你在看哪里啊!』 接着我诚实回答:『纯白的耶!』就在给女孩子最差印象的状况下,因为急着上学就离开了。 然后老师介绍来了一个转学生!竟然就是在上学途中撞到的女孩子!然后我就说:『啊,是今天早上那个纯白的!』女孩回答:『啊!你是今天早上的变态!』就是这种感觉的普通!」 「那是异常吧。」 「是吗?不是还满常发生的吗?」 不愧是人妻女大学生,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然后啊……」 「还有然后啊?」 老实说,刚才那些就已经够了。 「去书店的时候,与刚好要拿同一本书的女孩碰到手。『啊丶抱歉。』『不,我才对不起。』 『我没关系,妳请拿吧。』 『咦?可是,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神田同学,这是什么小短剧?」 「是小短剧吗?」 「『不,真的没关系啦。』 『这丶这样吗?那我看完之后再借给你!』变成这样的情况,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还是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发展成恋爱的那种普通!」 「更加异常了。」 「我昨天在车站前的书店,有看到这样的两个人喔。」 真是可怕的人妻女大学生。话说回来,这里有会演这种爱情喜剧的人吗? 「还是你们喜欢比较粗略的说明?那么,就是我想交女朋友,想卿卿我我,想约会,想接吻,想上床!把完全只有钢琴的国中时期丢到遗忘的彼方!离开父母,从束缚的枷锁解放的我,今天起要从这里开始正经的人生!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转到普通科的宣言!感谢大家的倾听!」 「既然这样,一开始报考普通科不就好了吗?」 七海毫不避讳地说道。听起来确实如此…… 「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哈哈!」 「为什么?」 提问的人是空太。 「因为我是笨蛋。」 「嗯,听刚才的对话,我就觉得是这样了。」 「真可怜。」 「椎名……妳考普通科的话也绝对会落榜的啦。」 「我不会落榜。」 「妳哪来的自信?」 「因为我不会去报考。」 「谁叫妳脑筋急转弯的!」 「那些都无所谓……不过,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樱花庄。」 七海把离题到不行的对话拉了回来。 光是转科就被流放,未免太奇怪了。 「刚才说的那些,可以说是他很快就被老师盯上的原因。」 不知何时,千寻已经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大口豪饮了起来。 「真正的理由是?」 「他潜入女生宿舍,企图偷窥女子浴室。」 「……」 时间一瞬间停顿了。 「……真的假的?」 「是变态。」 紧接在空太之后,真白也说出自己的感想。七海则不发一语,以彷佛在看什么脏东西的眼神望向伊织。 「不,真的不是啦!请听我解释!如果只听到这里一定会误会我的!」 「哪里不是?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要偷窥。」 「我话先说在前头,转科申请并没有被受理。」 将视线转向千寻,千寻便说明: 「虽然他这副德性,好歹也是进音乐科的人,有充分的实力。所以要他先在音乐科上课,再重新考虑。如果还是想去普通科,就先忍耐第一学期,第二学期之后再说。这就是结论。」 「在梦想的路上第一步就踏错的我,总之先回男生宿舍重新研拟战略。为了度过淡粉色的高中生活,果然还是要有女朋友!所以我下定决心,在转到普通科之前,至少要先交到女朋友!」 「然后呢?」 受不了的七海视线冷漠。 「一想到交了女朋友就可以做那种事还有这种事,就开始苦恼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在男生宿舍的欢迎会上,宿舍长竟然说『一年级新生去偷窥女子浴室当作入宿仪式』!」 「啊,我在的时候也有过……」 欺骗玩弄什么都还分不清楚的一年级新生,是男生宿舍惯例的娱乐。不过并不会真的去偷窥女子浴室,或者该说,基本上没有人会当真,而想去执行的新生,下场就是在走出男生宿舍时被壮硕的女舍监逮到。 「可是,我是真的很烦恼耶。烦恼到底可不可以做出偷窥女子浴室这种卑劣的行为。也多亏如此,我内心的天使与恶魔爆发了激烈的战争,彼此互扯羽毛丶互揭疮疤呢。」 「那么,结果怎么样?」 「因为欲火焚身,然后就做了。」 「根本就跟天使与恶魔无关吧!」 「要逮捕。」 「老师,我绝对反对把这种罪犯安置在樱花庄!」 七海的意见非常正确。 「不需要那么生气吧。还有人看就表示还有身价。」 「妳以为这样我就会接受吗?」 七海杠上千寻。 「没问题的。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下次再犯就要送去警察局。」 「就算这样,会犯的人还是会再犯。」 正因如此,所以犯罪才无法从世间消弭。 「妳要是这么担心,洗澡的时候就叫神田帮妳站岗吧。」 七海瞥了空太一眼。 「我也不要那样。」 「总觉得好像连我都遭到波及,被当成变态了?」 「我也不是变态!」 「不,你是变态。」 「偷窥女子浴室被容许到几岁之前,又从几岁开始会被当成犯罪呢?幼稚园的时候明明是被允许的啊。」 伊织一个人已经启程前往回忆的世界去了……才正这么想的时候—— 「不过,真的没问题啦。请相信我。」 意外地很干脆就回到现实世界来了。 「要我们相信什么?」 七海似乎带着要彻底抗战的觉悟。 「我喜欢大胸部的女生,所以老实说,我对青山学姊跟椎名学姊没有兴趣。」 七海的反应完全就是惊讶得阖不上嘴。 「你真的很厉害耶。根据到目前为止的对话,怎么能说出这种爆炸性发言啊?」 「不,也没那么厉害啦。」 「所谓的天真无邪还真是可怕啊!」 在害羞搔着头的伊织旁边,七海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感觉已经濒临爆发了。 「神田同学,为什么我刚刚被拒绝了?」 「可以不要问我吗?」 「相反的,美咲学姊是我超爱的型!请跟我交往!」 「啊,那个人不行喔。她已经是人妻了。」 美咲让伊织看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闪耀戒指,彷佛在说「如何啊」。 「咦?」 「她已经抛下千寻老师先结婚罗。」 「神田,揍你喔。」 脑袋被痛殴了。 「好痛!」 刚才那句话可能太过分了点。 「所谓结婚……就是那个有名的结婚吗?」 「应该就是那个结婚没错。」 「怎么会……」 伊织沮丧地垂下肩膀。 「可不可不要看着我跟真白,一副感到失望的样子?」 七海的额头几乎要冒青筋了。 该怎么处理这个浑沌的状况?似乎已经无法收拾了。这时,一名意外的人物插话了。 「你该适可而止了吧。」 是真白。她以清透的目光凝视着伊织。 「唔!」 被真白不可思议的魄力震慑住,伊织往后退了一步。 理所当然,在场所有人的意识全集中到真白身上。真白究竟想对伊织说什么?她是不是生气了?正在思考各种可能性的同时,真白再度开口了。 「七海很快就是D罩杯了。」 空太与伊织惊讶呆愣地张着嘴。 「等丶等一下,真白!妳丶妳!妳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是事实。」 只有真白依然冷静。 「她昨天也说内衣变紧了。」 「那个不能讲啦!」 就七海没有否认的样子看来,真白说的应该是事实。一旦知道了这件事,视线就会自然朝向某一点。 「神丶神田同学,你在看哪里啦!」 七海双手遮胸,转身背对空太。 「并丶并没有变大啦……只丶只是稍微胖了一点,所以比较上来说……」 「妳变胖了吗?」 乍看之下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啊,丶真是的,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边!」 「是七海自己说的。」 「我认为元凶应该是椎名才对。」 「算了,反正就是这样。新人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对话根本还没有结论,千寻已经迅速离开饭厅。 「啊,老师!」 即使出声叫唤,回应的也只有玄关门开关的声音。该不会是出去约会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最好不要去打扰她。她至少也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算了,反正就是这样。那我们就赶快开欢迎会吧。」 空太已经没有自信能收拾这个状况,便决定向千寻看齐,强制结束话题。 「话才说到一半!」 「我想也是!」 不过很遗憾的,这对七海并不管用…… 4 伊织的欢迎会在晚上十一点前结束。惯例的火锅是美咲准备的咖哩锅,不过空太等人傍晚才吃过晚餐,所以几乎是由美咲与伊织两人吃掉的。刚开始伊织也对樱花庄这个环境多少有些紧张的样子,不过中途就不再生涩客套,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啊~~美咲学姊!那是我的肉!肉!」 「所有存在于世上的肉,都是为了要让我吃才被放进锅子里的喔~~!」 就是这样的状况。看来空太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该怎么说,总觉得伊织同学本来就应该属于樱花庄……」 连七海都有这样的感想。 空太打从心底同意这句话。 盛大热烈的欢迎会结束后,空太与七海收拾善后。结束之后,空太在更衣间外面待命。千寻玩笑般的站岗那番话,竟然成了现实。 百般不愿的七海被美咲硬拖进去,还有真白也在里面,三个女孩子正在一起洗澡,偶尔会从里面发出听起来很开心的声音。不,很开心的人是美咲,七海则是屡次传出惨叫声。 「樱花庄今天也很和平呢……」 空太一屁股坐在走廊上,手里拿的是刚才美咲给的动画剧本。 可以的话,真希望谁来代替自己。不过,七海说了「总比自己一个人练习得好」,所以想尽可能帮她。七海说着「我要继续努力」的那一天,已经相约要一起加油,也想尽全力支持她,希望她的努力有一天能获得回报。 所以,既然已经决定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在不扯七海后腿的前提下,尽可能尝试看看。 空太翻着剧本。 这时,毛像是美国短毛猫的朝日,喵喵叫着走了过来。 「怎么啦?朝日,你要当我的练习对象吗?」 「喵~~」 「这样啊。那么,就拜托你罗。」 空太把它抱起来,让它面向自己。 「好,那么要开始罗。「『妳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事?』」 「喵~~」 一开始就很顺利。虽然还是会觉得害臊,不过已经不会因为紧张而吃螺丝了。 「『这样啊……』」 「喵~~」 「『我也一样,有同样的心情。我也……一直喜欢着妳。』」 「喵~~」 「咦?意外地很轻易就能说出来嘛。」 刚才对「喜欢妳」这句话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内心还动摇到一个不行。「『我也一样,有同样的心情。我也……一直喜欢着妳。』」 这次也能很自然地说出口,而且好像没那么生硬了。 「喔,很干脆就克服弱点了?」 空太满足于意料之外的效果。这时,浴室传来格外惨烈的尖叫声。 「哇啊啊啊!」 错不了,是七海的声音。 「喂丶喂,怎么了,青山?」 「空太,发生大事了。」 回应的人是真白。 「发生什么事了?」 「小七海的胸部又长大了喔~~!」 「啥?」 所谓的大事是指这个吗? 「请丶请不要说那么奇怪的话啦!」 「这也是事实。我摸了确认过了。」 刚才的惨叫,看来似乎是因为真白摸了七海的胸部。 「不错嘛,小七海!不过,我不会输给妳的喔!」 「我本来就赢不了美咲学姊!」 确实……美咲的等级似乎有些不一样。 「七海好狡猾。」 「我都说了,这种话请跟美咲学姊……那个,真白为什么动手摸了啊!」「因为很舒服。」 「……」 空太忍不住吞了口水。很舒服啊…… 「学弟要不要也来摸摸胸部啊!」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绝丶绝对不可以啦……」 七海的反应惹人怜爱,好像快哭出来了。 「我想妳应该知道,我刚刚只是开玩笑喔!」 「不可以竖起耳朵听,然后做奇怪的想象喔?」 「我还没想象啦!」 「所以是接下来打算想象了吗!」 「不丶不会啦!」 空太全力宣言之后,又小声补充: 「大概吧……」 其实已经想象了一半…… 「不丶不用站岗了,神田同学到旁边去吧!」 再这样继续下去,七海大概会真的哭出来吧。 「莫名被牵连了……唉~~」 空太叹了口气起身。 视线不经意朝向走廊深处……1O3号室,伊织的房间。他不但没有出来偷窥,就连离开房间的迹象也没有。该不会已经睡了吧。 或者是正在整理行李?刚才举行火锅欢迎会的时候,有犀牛LOGO的搬家公司一股脑把行李搬了进来。 「稍微过去看一下状况吧。」 说不定还可以帮他整理行李,顺便也想跟他多聊聊。接下来就要一起生活了,而且也很在意他说不想再弹钢琴。 空太在一楼的走廊上前进。 站在门前,基于礼貌敲了两次门。 「……」 没有反应。 「喂~~」 「……」 还是没有回应。 「我要开门罗~~?」 打了招呼之后,空太轻轻转动门把。没有上锁,门很轻易就开了。 从门缝往里面窥视。 所有人的房间都是三坪大小,所以马上就发现了伊织的身影。他坐在房间最里面靠墙放置的钢琴前面,神情认真地让手指在键盘上舞动。 记得搬家公司的大哥有搬进一个很人的行李,原来就是那座钢琴。 不过,最重要的曲子却没有听到,只微微听到敲键盘的声音。 空太打开门,踏进房里。 伊织完全没发现空太,继续演奏着。耳上戴着印有「HAUHAU」字样的大耳机,耳机线直接连接到钢琴上。是所谓的电子琴吗? 空太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伊织那甚至带点悲壮的气质,实在不像是想放弃钢琴,转到普通科的人会有的表情。空太全神贯注,始终无法把目光移开,感觉到画漫画的真白身上也有的共通点。 环顾房内,行李几乎都还没打开来。唯一有的就是那座琴与搬家的纸箱,开封过的纸箱只有一个。 生活感淡薄的房间。在这之中,空太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而回过头去。 「唔喔!」 受到惊吓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是历史上的名人,空太也认识。就是在音乐教室里常看到的巴哈。 「比起其他行李,为什么只先贴这张肖像画?」 真是充满谜团。 「唔喔!学长,你在的话就请出个声啦!」 「啊,很抱歉擅自跑进来。不过,我刚刚有先打了招呼。」 「啊,是这样吗?那真是抱歉。」 伊织似乎已经结束了演奏,拿下耳机挂在脖子上。自然就看到了「HAUHAU」的字样。 「啊,这个吗?是姊姊给我的。她原本很喜欢,但后来说『我已经没办法再用它了……』」 大概是因为被美咲拿来取绰号吧。为什么会是皓皓呢?谜底已经解开了。 「话说回来,你的房间真是夸张呢。」 「怎么说?」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贴巴哈的肖像画。」 「他可是音乐之父喔,所以当然要贴吧。」 伊织眼神闪闪发亮。空太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协调感。 「这个,到了晚上不会觉得很可怕吗?」 「神田学长要不要也贴一张?我还有一张备用的。」 伊织拚命在行李当中寻找,拿出来的是一张卷成筒状的海报。 「这个给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带着那么纯真的眼神递给我?」 不愧是在入学典礼当天就被流放到樱花庄的人。也难怪了,说不定在这方面也不太寻常。 空太想敷衍而游移的视线,再度回到钢琴上。 「可以用电子琴练习吗?」 「啊,这个吗?晚上使用很方便喔,声音也不会流出来。虽然没什么抑扬顿挫,所以不太适合拿来练习,不过想弹的时候就能拿来弹,所以我还满喜欢的。用来作曲也很方便,反正好的钢琴在学校练习室里就可以尽情弹奏。」 「你虽然说不想念音乐科,不过还真是热衷啊。」 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伊织的表情却明显沉了下来。只见他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地上。 「我讲了奇怪的话,抱歉。」 「……神田学长。」 「嗯?」 「你说过你认识我姊姊吧?」 「咦?嗯。虽然只见过几次面而已。」 欢迎会上吃火锅的时候,有稍微提过。 「就学长来看,觉得我姊姊怎么样?」 视线往上望的伊织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如此提问。 「问我怎么样……是个很漂亮的人。」 空太斟酌用字遣词后如此回复。 「……」 伊织张大眼睛,愣了一下。 「咦?就只有这样?就音乐上来说呢?」 「啊,什么啊,你是问这方面吗?抱歉,因为我没听过姬宫学姊弹钢琴。」 「这样吗?」 「嗯,虽然听过她帮美咲学姊的动画创作的音乐,不过,那是叫现场演奏吗?那个我就没仔细听过了。真不好意思。」 「不,这样啊,原来你不知道啊。所以才会……」 「咦?」 「不丶不,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被你这么一说,就更在意了。」 「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啦。话说回来,学长你有什么事吗?」 「本来是想帮你整理行李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没这个必要呢。」 要是现在拆了纸箱,反而会更难收拾吧。而且伊织看来也没打算拆行李的样子。 「还有,只是想说稍微安顿好之后再好好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今后请多多指教,姬宫。」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只是,对于「姬宫」这个称呼始终还是不太习惯,感觉好像在直呼姊姊沙织的姓氏。 「那个,我可以叫你『伊织』吗?」 「咦?」 「对认识姬宫学姊的我来说,要直呼『姬宫』总觉得有些抗拒。」 「那么,我也可以称呼你空太学长吗?」 「喔,好啊。」 既开心又不好意思的复杂心境。与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要白己别叫他「学长」,现在好像能够理解了。话虽如此,跟仁一样被冠上学长的称呼,同样令人觉得很难为情。只能慢慢习惯了,况且并不会觉得不舒服。 「那么,晚安了。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吧。」 「好的!」 伊织活力充沛地回应,目送空太回到走廊。接着,又传来其他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 「神田同学?不在吗?」 呼唤的人是七海。 「怎么了?」 空太离开伊织的房间后,便与从更衣间门缝探出头的七海遇个正着。她的胸前只围了浴巾,一副刺激性的姿态。刚洗完澡暖呼呼的七海肩上浮现汗珠,长发发尾不断落下水滴。身上还冒着水蒸气,看起来莫名性感。 目光对上的瞬间,彼此停止思考了约三秒。 七海彷佛见到天敌的野生动物,迅速躲回更衣间。 「因丶因为出声叫神田同学也没回应,所以有点在意才叫你的!」 搞不太清楚状况,不过门的另一头传来辩解。 「叫丶叫我到旁边去的人,明明就是青山吧……」 「所丶所以,我又没有说是神田同学的错……」 七海的声音像是闹别扭又像在呕气。 接着也传来美咲谜样的歌声盖过七海的声音。以有回音的部分分析,美咲似乎还在浴室里。而真白又在做什么呢? 「你有好好练习过了吗?」 七海隔着门问道。 「我练习过了。应该没问题。」 刚才进行得很顺利。 「你还真是信心满满啊。」 「喔,不要以为我还跟刚才一样。」 「我不会抱太大期待的。」 「妳就期待一下吧。」 「那么,赶快让我看看成果吧。请。」 空太呼了一口气,开口说出已经背起来的台词开头。 「『妳丶妳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丶是是是丶是什么事?』」 才第一句话就破音,完全没能讲好。 「……」 「……」 完了。 「不,不是那样的!」 「我根本什么也还没说。」 七海的声音听来已经完全受不了了,而且还很冷淡。 「我刚刚跟朝日练习的时候,很自然就说出来了啊,而且还非常流畅。」 「喔~~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又不行了?」 七海追问得毫不留情。 「那丶那是……大概因为对象是青山吧。」 「原来是我的错啊。喔~~」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不然,是什么意思?」 「那丶那个丶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虽然明知道是演戏而已,可是这一幕让人觉得好像真的要被青山告白一样,让人觉得很难为情啦!」 「咦咦!你丶你在说什么啦?」 「我都说了我知道只是演戏而已啦!」 「是丶是啊。」 「……」 「……」 即使不照镜子也可以想象自己已经满脸通红。脸好烫,耳朵好烫,脖子好烫……突然冒出大量汗水。 「那丶那个,神田同学……」 「干丶干嘛啊?」 「你会觉得难为情,是表示并不讨厌的意思吗?」 「咦?」 「表示……那个,有点意识到我的存在?」 几乎要消失的微小声音。 「喔丶喔喔,嗯。」 「……」 「……」 「再丶再练习一次吧!」 七海为了挥去动摇的心情,大声说道。 「说丶说得也是。那丶那么,就从头开始。」 空太说出口的瞬间,更衣间的门从内侧被猛力打开。 「唔喔。」 走出来的是穿着睡衣的真白。 「啊,等一下,真白!我还在换衣服啦!」 空太一不小心视线朝向里面,就看到睡衣长裤正穿到一半的七海的腿。空太慌张地关上门。 「喂,椎名!妳干嘛害我啊!」 「空太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神丶神田同学?」 「不丶不是!我既不是不会不高兴,也不是不会不想看……话说,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因为练习台词,完全陷入奇怪的氛围。 「神田同学,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我丶我知道了啦!」 「既然空太有那个意思,我也有我的想法。」 「给我等一下,我的那个意思是指哪个意思啊?」 「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到底是哪个意思?」 「我也有我的想法。」 「咦?无视我的疑问就想继续说下去?」 「……」 真白以沉默表示不满。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关于『那个意思』就算了。不过妳说妳有想法,妳打算做什么?」 「要研拟战略。」 「那不就是接下来才要想吗!」 「神田同学!你在门口让我很难换衣服,快回房间去啦!」 「好丶好……」 「在那之前,空太,帮我吹头发。」 真白似乎仍然有些不满,递出吹风机。 「妳那是拜托别人的态度吗!」 在这期间,美咲依然心情很好地唱着歌。 就这样,升上三年级的第一个晚上,在喧闹吵杂声中夜渐渐深了。 不过,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 深夜两点。空太听到尖锐的惨叫声而从睡梦中醒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发生了什么事!」 空太跳下床来到走廊,看到吓到腿软的伊织靠着走廊的墙壁踢着脚。 「怎丶怎么了?」 「空丶空太学长!出丶出来了!出来了啦!」 「你尿出来了吗?」 「这个我在濒临爆发前好不容易忍住……不对,不是那样啦!那丶那丶那个房间!就是那个房间啦!」 伊织以颤抖的手指着102号室的门。 「出丶出现女鬼啦!轻飘飘地进了那个房间,呜哇啊啊!」 「……」 「真丶真的啦!我这双眼睛真的看到了啦!」 大概是真的很害怕吧,伊织紧抓着空太的腰。 「不要紧的,放心吧。」 「空太学长!」 伊织更用力地抱紧空太。 「伊织你看到的并不是鬼。是住在102号室……跟我同样是三年级生的赤坂龙之介。」 「啥?」 「顺便一提,他是男的。」 「可是他漂亮得会让人看迷耶?」 「嗯,这是事实。」 「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呢!」 虽然他理解的方式很怪,不过反正只要能明白就好了。 「喂,你们在吵什么啊?」 对话结束的同时,千寻睡眼惺忪地从管理人室走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无眉妖怪!」 「神田,我真的会把你殴飞喔。」 就这样,这次真的夜深了。 四月八日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如此写道。 ——音乐科一年级生姬宫伊织入住101号室。书记.神田空太 ——有了新的住宿生,樱花庄的快乐日子又从今天开始了——空太大人如此深切想着……追加.女仆 ——可不可以不要加一些奇怪的旁白啊!虽然确实是这样,但实在让人觉得很丢脸!追加.神田空太 5 过了一周后的星期一……四月十一日举行了新生欢迎会,校内笼罩在热闹的气氛当中。 当天,各社团的宣传活动也正式开始,终于展开了新年度该有的气象。 授课也从十二日星期二开始。 一开始就是六堂课,对还没从春假模式切换回来的身体而言,其实还颇吃重。 一到下午,许多学生的注意力已经用尽,便转变成睡眠学习。 空太之所以还能保持清醒,是因为他没在听上课内容,而是在笔记本上写下接下来想做的射击游戏设计。 为了一个人也能制作,空太以尽可能把规模做小,但能玩的最低限度为目标,大概有了三种创意。画面的布局设计写在笔记本上。纵向卷轴的正统派丶对战型,以及解谜色彩强烈型共三种类型。 看来会比较有趣的,应该是解谜色彩强烈的游戏,不过刚开始最好不要太贪心,从正统派着手也许会比较好。要是做不出来就没意义了…… 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虽然还在上课,但教室的门突然从走廊被打开了。 打瞌睡的同学们也吓得抖了一下肩膀。 班上同学们的视线,理所当然集中在站在门口的来访者身上。 「唔!」 首先出声的人正是空太。 「哎呀,椎名同学,有什么事吗?」 小春泰然自若地问道。 「我忘了东西。」 真白更是一副光明正大的态度。 「这样啊。妳忘了什么东西呢?」 「空太。」 「我?」 接着,班上同学的视线全集中在空太身上。隔壁的七海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 「遗失物品是神田,这是什么意思?」 「不觉得那两个人很诡异吗?」 听得到各种窃窃私语的声音。 小春一贯我行我素,不负责任地说: 「那么,妳就拿走吧。」 「不丶不丶不,怎么可以啊,老师!」 「没关系啦。反正神田也只是把我的课当成催眠曲嘛。」 「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吧……」 「你来就是了。」 企图对不寻常的老师进行常识授课时,空太的手就被真白拉走了。 「啊,等一下,椎名!我话还没……」 「已经说完了。」 「那么,碍事者已经不在了,我们就继续上课吧。」 「明明就还在吧!」 空太打从内心深处的呐喊也变得虚空。 「请慢慢享用~~」 两人经过门口的时候,小春还如此说着挥了挥手。 关上门后,空太好一会儿都与真白并肩站在走廊上。 「那个老师,实在是不行了……」 「欸丶欸,那两个人在交往吗?」 这时,从教室传来小春的声音,正在说与上课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话。 「妳好歹也上课吧!」 当然,空太灵魂深处的呐喊也没能传达出去。 被真白带到的地方,是位于别栋的美术教室。 打开门一进教室,立刻受到里面四名学生视线的集中炮火攻击。男女各半,其中一名女孩是空太也认识的深谷志穗。不在这里的学生,大概是在其他地方画画吧。 才正抱着这样的疑问,志穗便挥舞着拿着画笔的手。果然,颜料飞溅得到处都是。 「哇啊,怎么会这样!」 志穗慌张说道。 「到底在干什么啊……」 不,空太自己才是到底在做什么。从课堂中溜出来,到底在做什么…… 「椎名,妳也该跟我解释了吧。为什么要带我来美术教室啊。」 「美术科,作业,人物画。」 「为什么都是单字……咦?人物画?」 从这个词汇能够联想到的是不祥的未来。从目前手边已有的情报推断,答案只有一个。 「该不会是要我当模特儿吧?」 「没错。」 「真的吗?」 「真的。」 「我拒绝。」 「我拒绝。」 「拒绝我的拒绝吗!」 「没错。」 真白以清透的眼眸施加无言的压力。 这么一来就完了,没有交涉的馀地。因为真白已经下定决心,而她又是绝对忠于自己……就算空太逃走,她还是会不断到教室来找他吧。 既然如此,还是赶快接受担任模特儿,然后把事情解决会比较省事。如果是真白,画一幅画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 「……我知道了。那么,我该怎么做?」 「脱掉。」 「裸画吗!」 「不是。」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脱吧!」 「顺势。」 「不是顺势吐槽而是顺势装傻吗!不要学些奇奇怪怪的会话技巧!」 「过去那边。」 在窗边立起画架的真白,用画笔指示教室的正中央。 「可以的话,能不能换个低调一点的地方?」 空太从刚才就对周遭的目光在意得不得了,不时被偷瞄,志穗甚至已经放弃自己的画,把整个身体转过来。 「那么,那边。」 这次,真白指着桌上。 「……我就勉为其难选择教室正中间好了。」 空太以低调的态度,在真白指示的地方就定位。 「这样可以吗?」 「可以。」 「需要摆什么姿势吗?」 「不用。」 「那可真是好消息。」 真白把画布放在昼架上。 「我要在这里站多久?」 「大概一个月。」 「这么久!妳平常画画有花那么多时间吗?」 最多应该也不过两周。 「我这次要认真画。」 竖起耳朵听到这番话的真白同班同学们表情愕然。画得那么棒,竟然还不是认真的吗……搞不好大家都正这么想着。 「妳之前也都是认真的吧?妳没办法妥协吧?」 为什么空太还得在旁边打圆场呢? 「我要超认真地画。」 「不要说这种像是倔强的小学生会说的话。」 「我是高中生。」 「别一脸认真啦!我只是在开玩笑!话说,我又不是仙人,没办法整整一个月不动,我没自信能一直站在这里,那要怎么办?」 「你可以动。」 「啊,这样吗……」 「也可以坐着。」 「那干脆用照片不也可以吗?」 「那样不行。」 真白立刻回答。 「那可真是极度令人遗憾的坏消息啊。」 「空太要活生生的才最好。」 「没有其他表现方式了吗……」 「活跳跳的空太才最好?」 「总觉得感觉更差了!」 虽然不知道志穗做了什么样的想象,不过一直反刍「活跳跳」之后就满脸通红。 「活跳跳的比较新鲜。」 「妳是把我当鱼吗?喂!」 「…………」 「拜托妳不要突然沉默,然后开始集中精神画画……妳同学们的视线让我很刺痛耶。痛到心里去了,真的。」 真白从放了道具的木盒里拿出木炭,似乎正用手确认触感。 「算了,也无所谓啦。」 「欸,欸,神田同学。」 志穗把身体靠近虚脱无力的空太,在耳边窃窃私语。 「什么事?」 空太也跟着小声了起来。即使如此,因为美术教室非常安静,其他人应该也听得到两人的对话吧。从气氛感觉得出大家正竖起耳朵偷听。 「你跟椎名同学在交往吗?」 「…………」 因为是之前就问过的问题,空太忍不住以失礼的目光看了志穗。 「啊,那是看笨蛋的眼神。」 「因为这一点我之前就回答过妳了吧?」 「咦~~可是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你不觉得也有可能发生了什么让两个人急速靠近的偶发事件吗?」 「不觉得。」 「还没开始交往。」 还以为真白一定没在听,没想到却回答了。 「喔!会说『还没有』,该不会接下来就要开始了?」 志穗的眼眸就像星空般闪闪发亮。 「喂,椎名,不要说这种意有所指的话。」 「………」 不过,真白的意识似乎再度回到画上,没听到空太的声音。 「妳一定是故意的吧!」 多亏如此,包括志穗在内的四名学生视线又集中到空太身上,要求继续说明。身处这种状况的空太,嘴里发出的只有盛大的叹息。 过没多久,教室的门打开了,千寻走了进来。 似乎是立刻发现空太的存在,瞥了一眼。 「你在干什么?」 「好像是画画的模特儿。」 空太将视线投向真白,表示详情请洽真白。 「啊,这样啊。」 不过,千寻一副已经没兴趣的样子坐在角落的圆椅上,张大嘴豪迈地打起呵欠。 「千寻老师,您是不是忘了问『你不用上课吗?』之类的?」 「反正你是光明正大翘课的吧?一看就知道了。就是这样,所以樱花庄的问题学生才教人头痛。」 「被这么认为的我才觉得头痛啦!」 并不是想翘课而翘课。 「……这是我的错吗?」 「没错。」 「椎名不要表示认同!话说,我差不多可以回去上课了吧?我要回去了喔?总不能翘整堂课吧。画画的模特儿就请千寻老师担任吧。」 空太如此不经意地说完后,真白有些不高兴。 「空太对我好冷漠,对七海明明就那么温柔。」 「妳丶妳在说什么啊?」 因为在大家面前,所以心跳加速得更厉害了。 「最近,觉得这边怪怪的。」 真白手抚着胸口。 「一看到空太,就觉得怪怪的。」 带着些许困惑的眼神凝视着空太。 「搞不太懂,觉得闷闷的。」 只是真白的表情看不出痛苦的样子,倒是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觉得很难为情的样子。空太因为跟刚才不同的原因,胸口一阵悸动。虽然之前就知道了,不过今天的真白带点温暖,看来格外可爱。 「所以才决定要画画。」 「………」 空太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事。那是四天前……记得真白曾说过要研拟战略。虽然当时只认为她在开玩笑,不过看来似乎是认真的。现在这个状况,就是她思考后的结果吧。 真白接下来说的话,证明了这个推论是正确的。 「因为我觉得只要画空太,就会知道这个闷闷的感觉是什么了。」 即使漂亮地猜中,空太却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完全没有馀力自豪,脸逐渐热了起来,冒出汗水。 空太对于真白口中苦闷的真面目,已经心里有数……真白试图找出这种心情的答案,藉由画空太……真白靠着画画描绘心情,而非仰赖言语或表情。 「现在我想画的只有空太而已。」 包括志穗在内的四名学生的手完全停了下来,彷佛心被因禁般,意识完全放在空太与真白的对话上。 无处可逃。既然真白都这么说了,也没办法拒绝。 「知道了啦。我做,我做就是了。」 真白以自己的方式试图前进,空太当然不可能阻挠她。即使那对空太而言,具有深远的意义也一样…… 「不过,上课时间不行,下课再说吧。」 真白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您能理解真是我的荣幸。」 「这么一来,我跟空太就跨越那条线了。」 对于真白无视现场气氛的大胆发言,志穗开心地大叫,摀住耳朵,扭动身体。其他美术科的学生也发出惊愕的声音。 「妳丶妳在公共场合说丶说什么东西啊!笨丶笨蛋!不丶不是啦,不是那样啦!刚才讲的不是那个意思喔!听我们前面的对话就应该知道了吧?」 空太拚命寻求同意,不过美术科学生同时假装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作业上,故意自言自语: 「这里该怎么办?」「真烦恼要上什么颜色啊。」 看来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好,那么我回去上课罗。」 一直跟到门口的真白目送空太快步离开美术教室。 这一天放学后,因为在美术教室里的发言,空太被迫面临困难的抉择。事件发生在扫地工作结束后,真白与七海同时找上门。 「空太,到美术教室来。」 「神田同学,可以陪我练习吗?」 「唔。」 「嗯?」 真白与七海互看着对方。 「………」 「………」 对峙的真白与七海之间,看不到的火花飞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两人便在彷佛串通好的时间点,同时转向空太。 「空太,选哪个?」 「神田同学,你要怎么做?」 「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等丶等一下,冷静点!」 「我一直都很冷静。」 「是啊。」 「慌张的人是神田同学吧。」 「妳说的也没错。」 「啊,哥哥~~」 就在紧迫的独特气氛中,传来了一阵少根筋的声音。是优子。若是平常,空太会觉得又多了个麻烦人物……但现在倒觉得她是救星。看来被逼到穷途末路时,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可靠。 「什么事啊,优子?」 「嗯,嗯,虽然有点难以启齿……」 「不用在意,尽管说吧,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 「那么,我就说罗……哥哥,现在跟优子去约会吧!」 「不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总之,先在优子的脑门上给一记切击,让她闭嘴。 「好痛喔,哥哥!这就是爱的痛楚吗?」 「空太。」 「神田同学。」 真白与七海逼迫空太下决定。 「一定要叫我选吗?」 不能排顺序就好吗? 控太正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响了。 ——神田,主程序已经准备好了。 是来自龙之介的简讯。 「空太。」 「神田同学。」 「哥哥!」 ——赶快回来。 「我还真是受欢迎啊!」 四月十二日。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如此写道。 ——原本以为未来我们的关系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现实却相反,这时的每个人都已经开始产生变化……空太大人稍后才会察觉到这一点。书记•女仆 ——赤坂~~!为什么在女仆身上追加了奇怪的旁白机能!追加.神田空太 ——能获得你的好评是我的荣幸。追加.赤坂龙之介 第七卷 第二章 遗落内裤的灰姑娘 1 新学期开始过了约两周,四月也来到下旬的二十一日星期四……这天的午休时间,空太被导师白山小春叫了出去。 「那么,现在开始神田同学的个人面谈。」 「请多指教。」 在平常没有使用的别栋一楼空教室里,面对面排了两张桌子,空太与小春坐定位。 在宽敞的教室里,因为只有空太与小春两人,周遭显得空荡荡的。窗外传来午餐后打篮球的学生们的喧闹声。 「呃~~神田同学的第一志愿是水明艺术大学媒体学系数位内容设计科,没错吧?」 「是的。」 「有想过如果没通过直升推荐要怎么办吗?」 「我打算报考一般考试。」 「原来如此,所以第二志愿栏就没填啊。」 小春理解般点了点头,接着开始翻起手上成叠的文件。 「嗯~~我也试着统计了其他学生的志愿,如果以现在神田同学的成绩来看,能够通过直升推荐的机率大概是五成。如果未来志愿者减少应该就会录取,不过,也不能排除第一志愿填可能会超过名额的热门学系,而成绩又比神田同学好的学生会掉到第二志愿以下……也就是神田同学的第一志愿学系的可能性。」 既然是以成绩排序录取直升推荐,这一点也无可奈何。 「话虽如此,你还是不能放弃,学校的课业要好好念喔?你应该知道第一学期的成绩还是会影响直升推荐录取与否吧?」 「是的。」 「成绩往上爬也会比较有利,所以注意课堂上不要打瞌睡喔。」 小春的眼神补充了「尤其是我的课」。 「顺便问一下,你有在准备考试吗?」 「没有。」 「还是先做准备吧。虽然直升推荐的结果在第一学期结束时就会出来,不过要是那时候才开始准备考试,我想应该会来不及。」 「……说得也是。」 「来,这个给你。」 小春越过桌子递出一叠十张以上的影印纸。空太收下并以眼神提出疑问:「这是什么?」 「去年媒体学系的题库。建议你试着做一次,因为这样就能了解大概需要多认真念书了。」 「……」 这是怎么回事?小春这老师做得很称职。 「干嘛一直盯着我?该不会是想爱的告白吧?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很喜欢我?每晚都想着老师想到欲火焚身?」 总之,先不管小春的玩笑。 「老师只要肯做还是办得到的嘛。」 「重新迷恋上我了?」 「从来就没有迷恋过。」 本来要对她刮目相看,却因为这句话全毁了。 「神田同学真是没劲儿~~」 小春发出撒娇的声音。 「不过是学生与老师的禁忌恋爱游戏,你就随意附和一下嘛。三鹰同学可是会陪我玩耶。」 「请不要把我跟夜之帝王混为一谈……那么,个人面谈结束了吗?」 话题正全速冲向莫名其妙的方向。 「我说正经的,神田同学。」 小春的表情紧绷,该不会是要空太也考虑报考其他的大学,做为万一没考上的保险……不过,空太已经下定决心了,除了水明艺术大学以外,不做他想。 「什么事?」 受到认真模式的小春影响,空太也压低声音回问。姑且先做好要听正经话的心理准备。 「你跟椎名同学在交往吗?」 「揍妳喔。」 不禁忘了对方的身份是老师。 「不是吗?你们不是每天放学后都在美术教室约会吗?」 那只是担任画画的模特儿而已。 即使已经过了十天,至今仍每天放学后到美术教室。这样看来,说不定真的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因为真白坚持不让空太看还没完成的画,所以空太完全无法掌握进度到哪里了。 草稿结束的第二天,空太打算偷看画布时—— 「不能看。」 真白这么说着,伸出沾了颜料的画笔恐吓空太。 「在完成前不能看。」 「是白鹤报恩吗?」 「答应我绝对不能看。」 「要是看了会怎么样?」 「趁空太睡觉的时候……」 「趁我睡觉的时候?」 「消灭你。」 「妳的时间点太具体了,会让我从今晚起怕到睡不着啦!」 当时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是真白从来没有过的反应,甚至还说自己要超认真画,空太不得不实际感受到真白想画这幅画是有意义的。 「完成之后会让我看吗?」 「完成的话,第一个让你看。」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嗯,约定好了。」 这次的画会是什么样的作品呢?一有时间就会忍不住开始思考。之前真白所描绘的樱花庄,充满了真白的感情。一想到这一点,老实说并不想看的不安情绪出现在空太心中,同样的,也有等量想看的期待。大约刚好各占一半。 所以每当放学后与真白在美术教室独处时,空太的内心就会在这两种心情之间摇摆不定,身体也总是因为紧张而僵硬。 画完成的时候,说不定就能明白自己在真白眼中是什么样子。 「那么,神田同学。」 小春喊了空太的名字,空太的意识回到与小春的对话上。 「什么事?」 「你跟青山同学在交往吗?」 「揍您喔?」 这到底是什么面谈? 「你们不是常在课堂上感情和睦地传纸条?」 「唔。」 没想到居然会被发现。内容大部分都是「晚餐要准佣什么好呢」,或是「冰箱里还剩什么喔」,又或是「那回家的时候顺道去商店街买肉好了」之类并不特别的事。 至于七海,空太现在也几乎每天陪她做甄选的练习。虽然正在摸索各种演技,不过至今七海似乎还没感觉到效果。 在这期间,空太也开始电玩游戏制作,所以最近一天的行程可说是相当紧凑。 早上起床;照料完真白之后上学—白天一边乖乖听课,一边构思有关游戏制作的事宜;放学后在美术教室担任真白的绘画模特儿;回到樱花庄,在晚饭前陪七海练习演技;之后则尽可能利用时间制作游戏。 龙之介为空太准备的主程序非常简单易懂,就连空太也能立刻着手制作游戏。 第一天,已经能把玩家操纵的角色呈现在画面上。光是这样的成果,那一整天就会高兴得不得了,仔细端详在漆黑画面正中央孤零零冒出来的玩家机体。毕竟这可是空太制作出来的东西。 第二天,已经能用控制器让玩家角色上下左右移动。像个蠢蛋似的移动还无法发射炮弹的玩家角色……第三天已经能射击炮弹,不过刚开始只能射击一发。第四天则为了设计出连续发射的程序而伤脑筋了一整天。为了处理编译时出现的一大堆错误,也陷入了苦战。第五天终于能连续发射了。一旦到了这里,就逐渐能看到游戏的雏形,觉得越来越有趣。 过了大约十天的现在,制作已经进行到发射炮弹打中敌人时,敌人便会爆炸而消灭,并且累积计分的程度。操控丶射击丶击中丶爆炸……终于处理完最基本的东西了。 晚上几乎都在进行这样的作业,直到累得睡着,下过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每天都想赶快做下一步,心里急得发痒。接着,早上一起床又开始照顾真白,然后到学校去……就这样日复一日。 老实说,根本没有空闲跟小春废话连篇。要是有时间,想在放学回家前构思今晚预定要做的喽罗敌人动作模式。 「谈话好像已经结束了,我要回教室去罗?」 空太不待回应,便拿起小春给的考古题起身。 「神田同学真是冷漠~~」 「我先离开了。」 「顺便一提,我当时可是一点也不用担心,就直升推荐进了水明艺术大学喔?」 小春突然如此说道。 「老师是为了泄愤,所以才兜圈子说『以人类的等级而言,妳在我之上』吧?」 「嗯。」 小春很开心地笑了。 对她刮目相看还真是亏大了…… 空太打从心底如此想着,离开了个人面谈的教室。 空太伸着懒腰在走廊上往本栋前进。 途中,目光停在墙上的布告栏上。对上面用图画纸画的别脚画感到很在意。 甩蜡笔描绘的歪七扭八的人物对白框,写了「问题学生,ㄉㄚˋ ㄐ一ㄚˋ ㄍㄨㄤ ㄌ一ㄣˊ!」这样的台词。 大概是幼稚园小朋友的恶作剧吧。不过,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在一堆歌颂音乐科与美术科学生活跃的报导中,明显地大放异彩。 「至少大驾光临也该用国字写吧。」 仔细一看,有曾经试图要写,后来却放弃的痕迹。 「咦?空太学长,你在做什么?」 空太听到叫唤声转过头去,发现正是单手拿着乐谱的伊织。他与两个似乎是同班同学的男学生在一起,一个是戴着黑框眼镜,看来头脑很好的学生,另一位则是小个子的娃娃脸,带有豪门少爷气质的人。 「伊织,我们先过去了喔。」 「不要迟到了喔,伊织同学。」 「我知道啦。」 伊织对前往别栋方向的同班同学挥了挥手。戴黑框眼镜的同学没有回头,只是轻轻举手致意,娃娃脸的同学则是把头转向伊织并走了一会儿,观察这边的状况。 虽然只是简短的对话,不过空太却对伊织与同班同学的关系有一些不太协调的感觉。 「不过才开学两周而已,你们的感情已经很好了呢。」 理所当然般直呼彼此的名字,完全没有客气见外的感觉。 「啊,你是说直哉跟翔吗?戴眼镜的是武里直哉,小个子的叫做春日部翔,我跟他们都是从以前就认识了。」 「咦?」 「或者应该说,就我们而言,同班同学几乎彼此都认识。」 「怎么说?」 应该不可能是指考试当天见过面吧。 「能考上水高的,都是在国中之前参加各种比赛,并且留到决赛的人。我第一次遇到直哉跟翔,大概是八岁左右吧?」 伊织一副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简单来说,因为是比赛的常客……而且同样都是拥有超群实力的人,所以彼此都认识。 「每年大概都会在某个地方见上一次面,所以感情才会好吧。」 「……音乐科真是厉害啊。」 虽然不曾深入思考过,不过水高的艺术科是个不经意就集结了国内菁英的地方。然后,伊织也是其中一人。 不应该说想转到普通科去吧。 「啊,上课前我想先看个谱,失陪罗。」 伊织点头致意后,小跑步前往别栋。 就在完全看不到伊织的背影之后,空太自言自语提出疑问。 「那家伙虽然嚷嚷着要转到普通科,倒也很确实练习呢。」 拿着转科申请单到教职员室,大概只是某种迷惘吧。至少看到现在伊织的样子,会让人这么觉得。看来与班上同学相处得很好,也确实去上课,而且还认真到会事前仔细做功课……空太也知道他晚上会在房间里持续弹琴到很晚,几乎都是过了凌晨才熄灯。 「真是搞不懂啊。」 空太跨步准备走回教室。途中,与一位从走廊转角过来的女学生撞个正着。 「啊!」 「喔。」 空太正觉得危险的时候,扎实地接住了这个女孩子。 「啊,对不起。」 彼此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空太才终于看清楚女学生的脸孔,是曾见过的一年级生。入学典礼时,代表新生致词……记得她叫长谷栞奈。细框眼镜给人知性的印象,从眼神可以感觉到强烈意志,很适合一身扣子仔细扣到衣领的制服,领结也绑得很漂亮,就连裙摆也不会过短,还有袜子上缘的位置,全身上下无懈可击,散发出学校简章上介绍的像是画上去的优等生气质。虽然只是空太擅自想象,不过乍看会觉得她应该是学生会长或风纪委员之类的。 如果硬要点出毚得在意的地方,就是会对她的无懈可击感到有些不对劲。大概是因为她纤瘦的体型加上端正的五官,老实说要是像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有压迫感而觉得有些不好攀谈。 「请小心一点。」 淡然的口吻,往上望的眼神正责备着空太。 「抱歉。」 空太再度道歉。 「可以请你让开吗?」 长谷栞奈的态度毫无软化,依然维持严厉。说不定她平常就是这个态度。 「抱歉。」 空太如此说着把路让开。 「请不要这样一直道歉个不停。」 即使口中这么说,栞奈还是行礼致意,便经过空太身旁离开,姿势优美利落地走向一年级教室的方向。 「实在看不出来跟优子同年啊……」 空太祈祷着妹妹的成长,跨步往教室的方向前进。刚开始的第一步就轻轻踢到了东西。 空太看看地板,发现有个黑色发束。 也许是长谷栞奈刚才撞到空太时掉落的东西。空太这么想着捡了起来。 微微感觉到肌肤的温度。 「嗯?」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发束。 「啊!」 皱巴巴揉成一团的东西,毫无疑问是内裤。黑色蕾丝,冒出性感的气息。 「咦?为什么!」 虽然动员整个脑袋试图想出答案,却浮现不出任何能正确说明这情况的假设。 一般而言,应该不会有才刚脱下来没多久的内裤掉落在学校里。 「这是什么?是世界给我的试炼吗!」 要是真有人会掉落,那大概也只有真白吧。 「世界并没有给空太试炼。」 「呜哇啊啊啊啊!」 空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 「椎丶椎名,为什么妳会在这里?」 这里是一楼。三年级的教室在三楼,美术科使用的美术教室也在别栋的三楼。 「我在找空太。」 「真的吗?」 「先当作是这样。」 「看来妳是迷路了吧。」 「不是。」 大概是因为升上三年级换了教室,看来她还没习惯。 「椎名。」 「什么事?」 首先有必要调查最可疑的嫌疑犯。 「问妳一件冒昧的事。」 「你问。」 「妳有穿内裤吗?」 真白歪着头陷入思考。 「不丶不,这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事吧!」 「这倒也是。」 这次她则是把双手由胁下伸入裙子里。 「这也不是需要确认的事啦!」 「有穿。」 「真的吗?」 「你要看吗?」 「好,那就让我看看吧。」 空太刻意露出强硬的态度。总不能老是被她耍得团团转。 「不让你看。」 「那这段对话根本就不需要吧!」 麻烦的是,第一嫌疑犯经判定是清白的。 真白看着空太手中的内裤。 「那个内裤不是我的。」 「在学校里除了妳以外,我不认识其他可能会掉内裤的人。」 「真是无知。」 「那么,椎名妳认识吗?」 「除了我以外的某人。」 「真凑巧啊,我也这么想呢……」 空太不经意将视线朝向一年级生的教室。 「不,应该不会吧……」 刚才撞到的长谷栞奈,可是被任派代表新生致词的优等生。 「真的确定不是椎名吗?」 「怀疑我吗?」 「卯足全力在怀疑妳。」 「你明明就看过我所有的内裤。」 「虽然这是事实,不过要是在这里被断章取义,我就完全是个变态了!」 话说回来,现在紧握着内裤的这个画面,应该也很不妙吧。要是被谁看到了,说不定高中生活一下子就毁了。绰号大概会是「变态」或「内裤超人」吧。 「一手拿着内裤在走廊上喧闹的神田同学,不管怎么辩解,看起来就是个完全的变态。」 「哇!为什么连青山都出现了?」 她又不是真白,应该不会发生迷路这种事。 「我有点事要去保健室……」 七海有些吞吞吐吐。 「身体不舒服吗?不要紧吧?」 「没丶没事啦……不是那样的。」 想暧昧敷衍过去的七海散发出的氛围,空太已经隐约察觉到是什么事了。就是让男孩子尴尬的那个话题…… 「就是那个日子。」 「真丶真白!」 「……」 刚刚的就假装没听到吧。七海也故意咳了几声。 「先丶先不管这个,神田同学拿的那个!」 七海牵强地硬把话题拉回内裤上。 「是从哪里偷来的吗?」 「刚刚在这里捡到的啦!」 「一时之间实在让人很难相信。」 「请相信我啦。不然对话没办法继续。」 「好吧。」 明明不是空太的错,七海却对他叹息了。 「顺便一提,想请教一下……青山什么时候会在学校脱内裤?然后掉落内裤?」 「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在这里狠狠赏你一记耳光罗?」 七海嫣然微笑。 空太背脊不禁一阵发寒。 「不丶不是啦!我没有性骚扰的意思!」 「不然是什么!」 「我只是想解开谜团!」 为什么人会在学校遗落内裤…… 「神田同学,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选项一,拿到教职员室,告知是在走廊上捡到的。」 「你觉得听到你这么说的老师们会讲什么?」 「『死心吧你,内裤小偷!』之类的吧……」 「我也这么觉得。」 因此,拿到教职员室的方案被驳回。 选项二,放回原位……不过,失主可能不见得完全没察觉,所以这样似乎有些不负责任。 虽然心境上还是无法完全相信是长谷栞奈遗留下来的……不过,要是真是如此,最好是先机伶地确认事实,再若无其事还给她。这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法,也会是最完美的结果,对彼此都好…… 这么一来,就只能暂时保管了。 「从现在起,我要将这条内裤收到口袋里。」 要是没收进剑鞘,就这样赤条条地拿着走在路上,那就太危险了。因为刀锋太锐利,难保不会不断增加伤者。话说回来,空太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因此,算我拜托妳们,请椎名跟青山闭上眼睛,或者转到旁边去吧?」 「空太。」 如此出声叫唤的真白,不知为何掏出手机。 「教我怎么拍照。」 「为什么要现在问?」 「是按快门的好时机。」 「请不要这么做,拜托妳!」 要是把内裤收入口袋的瞬间被拍到,心灵就会崩毁而死。 仔细一看才发现,七海也已经准备好手机的照相功能。 「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 「妳打算恐吓我吗!」 「空太,告诉我拍照的使用方法。」 真白拉了拉空太的手肘。 「哪有笨蛋会掐住自己的脖子啊。」 「真白,按这里喔。」 「啊~~!不要教她,青山!」 真白啪嚓按下快门。 「拍好了。」 虽然拍出来的是与目的不同的空太特写,不过,真白看来很高兴的样子。 「空太,你看。」 真白秀出手机画面,拍到了慌张的空太,是一张颇窝囊的照片。 「想弄成画面。」 「妳是说待机画面吗?」 七海如此回问,真白默默点点头。 「那个可以从这边设定。」 「谢谢妳,七海。」 看来空太的照片似乎被设定为待机画面了。真白把手机收回上衣的口袋里,很珍惜似的把手叠在上面好一会儿。 「神田同学,看这边。」 「嗯?」 空太转头的瞬间,七海也拍了照。 「我可不是动物园的熊猫喔。」 「也不像熊猫那么受欢迎呢。」 「那就别拍啦!」 两人大概是这样就满足了,倒是放了空太一马,没有将他把内裤收进口袋里的决定性瞬间拍下来。 只不过,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完全没有解决。因为内裤现在依然存在于此…… 「……真的会是刚才那个女孩子遗落的吗?」 总觉得这个可能性越想越不可能。 2 在学校走廊上拾获内裤的冲击性事件翌日,空太吃了朝日的猫拳后起床,与真白还有七海一如往常地上学去了。 只不过,一如往常的部分只到打开鞋柜为止。 室内鞋上放着不常见的淡粉红色信封,女孩子可爱的笔迹写着「致神田空太先生」。 这是在作梦吗? 在依然没有现实感的状态下,空太用手拿出来确认背面。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 总之,不先读看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空太这么想着,撕开爱心形状的贴纸,小心翼翼地拆封。 里面有一张留言卡。 ——放学后,请到顶楼来。 这个莫非就是那个吗? 「是情书呢。」 空太惊讶地抬起头,发现真白与七海左右护法般站在两旁。两人的目光紧盯着留言卡。 「这个一定是那个啦。」 「哪个?」 「大概是优子的恶作剧吧?」 一旦被说出口,就觉得这个可能性最高。 「说是这么说,神田同学看起来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呢。」 「青山同学则是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呢。」 「没有啊……不管神田同学收到谁的情书,都跟我没有关系……」 气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关系。 至于真白,则是目不转睛凝视着空太,一点一点把脸逼近过来。这正是所谓无言的压力。 「啊,哥哥!」 这时,优子凑巧跑了过来。空太等人的视线不在优子身上,而是投向她的后方。昨天空太在走廊上撞到的长谷栞奈就在那里。 优子似乎是察觉到这样的气氛,很自豪地做了介绍。 「她是我的宿舍友栞奈喔。我们也在同一个班级!」 优子在入学典礼当天引以为傲的可靠宿舍友,看来指的就是她。 「栞奈可是入学典礼上代表致词的秀才喔。」 「我们也看到了,所以知道。」 因为空太也出席了入学典礼。 「初次见面,我叫长谷栞奈。」 栞奈依然保持距离,客气地行礼致意。 「啊,嗯,虽然昨天见过面。不过姑且还是初次见面,妳好。」 「咦?是这样吗?哥哥,栞奈?」 优子来回看着空太与栞奈。 「抱歉,我们见过面吗?」 栞奈露出诧异的表情。 「不过,只是稍微撞到而已。」 空太强调了撞到的事,说不定她会因此想起来。 「抱歉。」 即使如此,栞奈的回应还是一样。 「哥哥好奇怪喔……啊!该不会是因为栞奈长得很可爱,所以想搭讪吧!『咦?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不,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啊,小生这可真是失礼了。我们应该只是昨晚在梦里见过吧。』之类的!」 「妳那些肉麻得让人想吐的台词是什么啊……」 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那是信吗?」 栞奈似乎发现空太手上拿的东西。 「咦?哥哥收到情书吗!」 「优子在装蒜呢。」 「不是优子写的吗?」 真白与七海立刻追问。 「才不是呢!不过,原来还有这个方法啊!」 「不,并没有。」 优子的反应感觉不像在说谎。因为她是笨蛋,所以如果说谎,立刻就能察觉。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找寄件人一事又回到了原点。 「神田同学的哥哥还真是受欢迎呢。」 栞奈看起来不太有兴趣,看着空太的眼神也有些冷漠。 「神田同学,我们走吧。会迟到的。学长姊们,容我们先失陪了。」 「啊,等一下嘛,栞奈!而且,我都说叫我『优子』就好了啊!」 优子追在立刻跨出脚步的栞奈后面,也往一年级的教室走去。 剩下空太丶真白丶七海三个人。 视线再度集中到情书上。 「我是说如果喔,神田同学。」 「干丶干嘛啊?」 听到七海紧张的声音,空太内心也同样紧张了起来。 「如果那个真的是情书……」 「如果真的是情书?」 「而你到顶楼去的时候……」 「到顶楼去的时候?」 「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等着你。」 「是的。」 「如果是这样……那丶那个……神田同学……」 虽然想继续说下去,不过始终说不出口。 「神田同学会……」 「会跟她交往吗?」 真白直接了当地说出七海犹豫着要说出口的话。 「又丶又不是真的被告白了,这还很难说吧……就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 「我不是在问这个。」 「那么,假丶假设我真的跟对方交往了,那又如何呢?」 这有一半是对自己本身的疑问。 「我会很困扰。」 在空太想出答案前,真白便如此宣言。 「我丶我也……会很困扰吧。不能再漫不经心地悠哉下去了。」 接在真白之后,七海也小声低喃。 「我才对这个状态感到很困扰啊……」 这时,响起了表示班会时间开始的钟声。 3 「所谓的『放学后』,到底是指几点之前啊。」 话语溶入天空之中。 空太坐在顶楼的长椅上,对横切过蓝天的白云问道。不过,长得像北海道形状的春季薄云什么也没回答。 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思考。 大概是到下午四点为止吧?还是到五点为止呢?或者是一直到睡觉前都是放学后? 空太来到这里已经等了三十分钟。 依照今早被放进鞋柜里的信件指示,乖乖来到顶楼。不过,却完全不见可疑的人影,也没有快要来的迹象。 等了三十分钟之后,得到了一个结论。 「大概是谁的恶作剧吧。」 不过,这样倒也好。虽然今天一整天都过得心神不定,不过对于没有任何人出现这件事,空太倒是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实在想不出来有谁会写信给自己。况且,空太已经有了在意的对象。虽然说现在持续对这份感情加盖,不过并不乐见又有谁闯入,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就在手机时间正好显示四点的时候,空太从长椅上起身。 「回家吧。」 空太刻意自言自语转换心情。 把书包背在肩上,准备回到校舍而打开门。结果就在拉开门的同时,不知为何,伊织与深谷志穗两人倒了下来,并异口同声发出呻吟。 门口还有孤零零站着的真白,以及拉着真白的手,采取准备逃离姿势的七海。 「你们在干什么啊?」 「来见习的。」 首先回答的人是真白。彷佛选手宣誓般,发言没有一丝迷惘。 「别以为老实回答就会被原谅!」 「不是见习。」 「现在才想说谎已经太迟了!」 「这丶这不是啦,神田同学……」 七海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这边。 「哪里不是?」 「呜……并没有不是。」 这也难怪。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偷窥还会有什么? 「话说回来,为什么连伊织跟深谷同学都在啊?」 空太把手伸向还倒在地上的伊织与志穗,先把他们拉起身。 「因为我听到空太学长收到情书的情报。」 空太把目光移向真白与七海,两人都故意看向其他方向。 「为了日后可以当做参考,就想着要把空太学长的英姿烙印在脑海里!」 「那可真是抱歉啊,没能回应你的期待。」 空太无力地把目光移向志穗。 「因为今早椎名同学一直怪怪的,所以就觉得很在意。」 「椎名?是这样吗?」 空太试着直接问真白。 「我没有任何一天是怪怪的。」 「我想也是啦。因为平常就很怪了。」 「没有那种事喔。她会茫然看着窗外,呆呆地吃着年轮蛋糕,还默默画画。」 「……那不就是平常的椎名吗?」 「咦?这样吗?不过真的不一样啦!美术科的大家都很在意呢。就像是有点忧郁的感觉。」 「忧郁啊……」 应该是对事情的发展有些在意吧。今天早上也是,说如果空太与写信的人交往,她会觉得很困扰。空太有些烦恼是不是该觉得高兴…… 「志穗,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哎呀呀,椎名同学在害羞吗?」 「我从来没害羞过。」 真白虽然这么说着,却很罕见地低下视线。 「啊,糟了!我还有个人面谈!抱歉,我要先走了喔!」 志穗慌慌张张冲下楼梯,低马尾也轻飘飘摇曳着,接着很快便不见人影。 「真是吵吵闹闹啊……」 「不过,她的胸部意外地很大呢。」 握拳的伊织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大概是刚才倒下时成了志穗的垫背,所以背后得以体验那个触感吧。 「伊织。」 「什么事?」 「如果你现在也还想交个可爱的女朋友,度过淡粉色的高中生活,这个感想最好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讲。」 真白虽然跟平常一样面不改色,不过七海的眼神诉说着强烈的批判。 空太重新背好书包,走下楼梯。 「神田同学,你不等了吗?」 立刻追上来的七海问道,真白与伊织也跟了上来。 「不了,四点已经算是等很久了。」 已经够了吧。 「对了,椎名,今天是不是也要去美术教室?」 「今天不用了。」 「啊,这样吗?」 原本想着要担任模特儿,所以才把四点当成等待的时限…… 「我要回去画封面。」 「嗯?又要画杂志的封面嚼?」 真白连载中的漫画,上个月才登上封面以及屝页彩页。 「单行本。」 「喔喔,差不多也要出版了呢。」 连载是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含本月号在内已经累积了六个月的原稿。现在就算要出版单行本也一点都不奇怪。 真白确实地开始身为漫画家的道路,每一步的距离都好大,即使不去看却还是会映入眼里,而且又拉开了与空太之间的距离。不过,空太已经不会再为此感到慌张失措而东跑西窜,因为结果还是只能做自己办得到的事,况且,现在正在做的游戏制作真的很令人开心,所以能有积极正面的心情,有确切往前迈进的实感,感觉是靠自己的脚步前进。 「啊,我要去练习教室了,失陪了。」 来到二楼时,走在最后的伊织停下脚步。 每天放学后都在钢琴练习教室待到很晚。回到樱花庄时,大概都已经天黑了。 「真是认真啊。」 「因为预赛快到了。这个时期最让人心情恶劣了。啊~~真讨厌,真不想弹琴了……」 这番话后半段几乎都是自言自语。伊织的眼睛盯着楼梯旁边的布告栏。 上面贴着钢琴比赛的通知。 五月三日,在水明艺术大学的音乐厅。上面写着「开放一般观众进场」。伊织口中所说的比赛,似乎就是这个。 「上面写着开放一般观众进场,表示我们也可以去看吗?」 「是可以啦……你打算来吗!请绝对不要!我是说真的!要是有认识的人来看,我就会超紧张的啦!我说真的喔,要答应我喔?」 伊织一口气滔滔不绝说完后,便像逃跑般在走廊上跑向别栋的方向去。钢琴练习教室就在那个方向。 「为什么人一被对方说不要来看,就会更想去呢?」 七海口中冒出这句话。 「没想到青山个性很坏啊。」 「神田同学说归说,自己还不是开始窃笑。」 「想说要是偷偷去,应该可以去看看吧。」 「是啊。」 真白也表示同意。 就当作是五月三日的约定,空太与七海哈哈笑了起来。 离开学校的空太等人聊着伊织比赛的事,没有绕到别的地方就直接回到了樱花庄。聊着聊着,渐渐开始期待比赛当天,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把情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回来了!」 跟在空太之后,真白与七海也打了招呼,遗憾的是并没有回应。毕竟没有人在。虽然实际上102号室的龙之介应该在家……不过,他不会露脸回应「你回来啦」。那样就不是龙之介了。 空太在玄关与真白丶七海分开,没有目送两人回到二楼,就前往自己的房间101号室。 接着毫无戒心地开了门。既然是自己的房间,一般都会这么做。 不过只有这一天,空太对此感到有些后悔。 他察觉到异常变化,是在踏进房间,手背在后面关上门的时候。 空气不对劲。首先感觉到空气中夹杂了某种不对的味道,房间也比早上出门时还要零乱,乱七八糟。应该已经收纳好的衣服,跟真白的房间一样四处散乱。不过,这些都还好。到这里为止都还是勉强能够忍耐的程度。 真正吸引目光的,是一位正在空太房间里翻箱倒柜的女学生。她以像猫咪伸展的姿势窥探床底卜。 接着,空太与拾起脸的女学生四目相交。眼镜后的双眸因惊愕而动摇。是认识的脸孔。穿着水高制服的少女,正是长谷栞奈。 「这是什么?太可怕了吧!」 空太的第一反应正是如此。 某天回到家中,一位美丽的少女正在房里等着自己……只是听说的话,说不定会觉得很羡慕。不过,一旦面临不太熟悉的对象真的闯进自己房间,人类首先会感觉到的是纯粹的恐惧。 「为什么你己经回来了?」 栞奈向空太提出惊讶的疑问,彷佛在诅咒这世间没有道理。接着,她缓缓站起身。 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就像是早已知道空太会晚回来。 不,现在不是在意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时候。 有必要先正确掌握这个状况。 空太再度环视房间。凌乱的房间,还有栞奈像是在寻找什么的行动……对照空太与栞奈为数不多的交集,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昨天撞到的事…… 虽然觉得应该不可能,脑海中却自然而然浮现一个单字。 「内裤?」 「……!」 空太干脆地说出口,栞奈的身体便颤抖了一下,立刻涨红脸低下头。不过,没多久脸色又开始变苍白。 栞奈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把她的名字列举为最有力的嫌疑犯,空太仍觉得她应该不会是内裤的主人…… 看来空太拾获的内裤的主人,真的是栞奈。 有一阵子无法动弹的栞奈,突然慌慌张张地开始环顾房间。这时,她伸手拿起书桌上的厚重英日辞典,逐渐靠近空太的同时,双手高高举起英日辞典。 「哇~~!妳突然想干嘛啊!」 「既然被你知道了,就不能让你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这里可是我的房间耶?好痛!」 就在吐槽的当下,空太被挥舞下来的英日辞典直接击中脑门。 因为沉重的一击,脑袋摇晃了起来。眼冒金星,实在站不住了。空太两手抱头蹲在地上。 隐约听到猫咪很担心似的喵喵叫。 「那个……你没事吧?」 空太听到某人温柔的话语,半睁开眼睛,便看到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本人。 「很用力敲到脑袋了吗?」 「明明是妳下的手,可以不要这样冷静询问吗!」 「因丶因为我一时惊慌失措……」 这一点用看的也知道。从刚才开始,栞奈的视线就飘匆不定,显示不安到了极点。 「我说那个啊……」 空太为了让她放心,沉稳地开口。 「什丶什么事?」 俯视空太的目光,正逐渐恢复冷静的神色。 「就看在这脑门疼痛的份上,妳愿意告诉我理由吗?」 结果还是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样便一点办法也没有。或者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是……」 栞奈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害羞,又似乎有些犹豫,把视线别开来。 「可以等我一下吗?我去倒杯茶。」 遗是先喘口气比较好。空太如此想着,不待回应就走出房间。 空太用电热水壶把水煮开,再拿着茶丶茶点,以及晾在厕所的内裤回到房间。 「请用。」 「谢谢。」 空太让栞奈坐在床上,自己也在她的对面坐下。大概是因为紧张的关系,两人都跪坐着面对彼此。 朝日在空太大腿上蜷曲成一团。空太一边抚摸它的背,一边切入话题。 「我先确认一点……这件内裤真的是长谷学妹的?」 空太先把黑色内裤还给栞奈。 「是我的。」 一拿到内裤,栞奈立刻收进书包里,彷佛巴不得赶快藏起来,不要被别人看到。 虽然是已经知道的事,但被这样正式告知,还是受到相当的冲击。 「那么,长谷学妹……」 「可以请你不要用姓称呼我吗?因为我讨厌现在的姓。」 说法听起来就像是有其他的姓一样,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那么,栞奈学妹……?」 「……」 这次没有说不行,似乎可以继续话题。 「那么,今天栞奈学妹过来是想偷偷拿回自己掉的东西?」 「是的……」 栞奈不愿与空太视线对上,只是凝视着放在两人之间的茶点。 「妳刚刚说的『为什么你已经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啊?」 「鞋柜的信。」 「喔,原来如此。」 大概是想用信件把空太叫出来,以争取时间的如意算盘。那时候之所以故意与优子一起出现,说不定是为了确认空太是否已经看了信件,以及制造不在场证明。 「那么,接下来就是主题了……妳还记得昨天跟我相撞的事吧?」 「是的。」 「所以,妳是在之后才察觉到那个时候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吗?」 「我回教室立刻就发现了。折返回去时,已经被你捡走了。而且似乎正在怀疑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毫不犹豫来到空太的房间吧。 目的是湮灭证据。迅速拿回内裤,然后把自己掉内裤被空太捡到的事都当作没发生过。 只要没了证据,就算空太追究起来,也可以装蒜假装不知道。就常识来思考,在学校弄丢了脱下来的内裤……这种事情,要是没有相当的证据,应该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只要把内裤抢回来就可以放心了。栞奈就是这样的想法。 话说回来,试图偷偷潜入房间里并夺回内裤,还真是彻底付诸行动。不,应该说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应该是这样。 剩下的疑问还有一些,话题正逐渐逼近核心。 那个时候的栞奈裙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会掉……就表示应该没有穿吧?」 如果只是弄丢了换穿的内裤,就没有湮灭证据的必要。就女孩子而言虽然有些没有防备,不过还可以被原谅。不过,空太捡到的是遗留育体温的内裤,是栞奈不惜当小偷也想夺回的内裤。如此一来,要说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秘密,就反而奇怪了。 「是的……」 菜奈在空太眼前缓缓点头。 这下子真的确认了骇人的事实。 「那个……该不会是只有我不太清楚,其实最近女孩子之间都流行这样吧?」 「你是用什么眼光在看女孩子啊?」 被骂了。 「我想也是……」 在这期间,栞奈只是低着头,完全没有与空太目光相交。不过,这样对空太而言,反而比较好谈话。 「我可以问原因吗?」 究竟人会因为什么样的情事,而在学校不穿内裤呢?虽然去年的这个时候,发生过真白忘了穿内裤就来学校的事件,不过,这次跟那个情况大不相同。因为,栞奈是在学校脱掉的吧……而且,她不但有自觉,还是出于自发性。 一旦这么想,就越搞不懂理由了。栞奈端庄的形象与她所做的事,落差实在天差地远。 「……」 栞奈依然低着头,手伸向放在旁边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小心翼翼地放在茶点旁。较薄的精装封面,标题写着《灰姑娘的星期日》。 「这是?」 才问到一半,就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 作者名是个令人在意的名字。 ——由比滨栞奈。 虽然姓氏不同,名字也是以平假名标示,不过「栞奈」是共通的。以目前的对话看来,不可能毫无关系。 「姓是父母离婚后,再婚前的姓。」 栞奈抢先一步说明。之所以说讨厌自己的姓氏,看来应该跟这个部分有关。 「也就是说,这个是栞奈写的书吧。」 栞奈垂下目光点点头。 「这是国中时获奖的出道作品。」 「喔,好厉害啊。」 空太把书拿在手上翻页。虽然理所当然如此,不过里头除了铅字丶铅字,还是铅字。 「一点也不厉害。只是运气好而已。」 「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现在正在写第二集,可是完全没有进展……」 栞奈紧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嘴唇不甘心地扭曲。 「我确实想写,心想非写不可……不过却毫无进展。不管我提出多少次剧情结构,责任编辑都只是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样啊。」 为了填补栞奈说话的空档,空太搭了腔。 「现在也已经搞不清楚之前是怎么写的了……每天都感觉几乎要窒息了。一构思故事内容就头昏眼花……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写,非写不可,我……只剩下这个东西了。」 仔细一看,意志坚强的眼周显露出了疲累,说不定晚上也没能睡好。一有烦恼就会严重难以入睡,睡眠也会变浅。空太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然后,在忍耐几乎要窒息的感觉时,莫名开始觉得烦燥,想把一切都毁坏……刚开始,只是穿着很夸张华丽的内衣裤上学。」 空太捡到的内裤也给人相当性感的印象。一想到外型端庄,甚至给人朴素感觉的栞奈会穿在身上,才后知后觉地心跳加速,几乎快让人冒出「我脱了可是很惊人的喔」的妄想了。 「只不过是换了一件内裤,就觉得连周遭的视线都不一样了。这种时候,连故事没有进展的焦躁感也能忘却……曾经能够忘却。可是……光是这样,渐渐又开始觉得不满足,我……」 这时,栞奈首次看了空太。她窥探般往上看着空太……脸颊上带着微微的红晕。 「接着就想要脱看看?」 「……是的。」 就连倾听的一方都觉得不知所措,而说话者本人内心的动摇,一定更难以想象。证据就是,栞奈的双唇还微微颤抖着。 「呃,也就是说,妳所说的……我可以解读为压力吗?」 「……我想是的。」 「为了纡解压力,所以脱下内裤来听课?」 「……是的。」 「……」 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问的人是你,请你不要一副那么倒胃口的态度好吗?」 栞奈极尽所能逞强的眼眸瞪着空太。 「啊,不,嗯……我没有那么倒胃口,大概吧。反正,每个人总会有着魔的时候吧?妳看嘛,就像因为家里没有人在,所以就在家中脱光光全裸的感觉?嗯,确实会有这种情况。」 本打算开朗地搭腔,栞奈却很伤脑筋似的低下头。 「……」 说不定是踩到地雷了。 「该不会,昨天并不是第一次吧?」 栞奈点了点头。连耳朵都红了。 「第二次吗?」 「大概是第三次……」 栞奈特意带着挑战的眼神说道。正因如此,空太才能看穿这是在说谎。 「其实是?」 「第六次了。」 「从进水高以来?」 「是的……」 两天一次的频率…… 空太不禁瞠目结舌。这绝对是至今的人生当中,遥遥领先成为第一名的告白。就连在樱花庄被充满个性的住宿生包围的空太,也觉得这已经超出容许范围……只能说,实在是太骇人了。 「你的表情太失礼了。明明是你自己提问的。」 栞奈虚张声势的目光恐吓着空太。 「抱歉。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样的表情比较恰当……」 空太不禁干笑了起来。所谓的人类,在超越极限时,似乎就变成只会笑了。虽然第一次看到真白生活白痴的程度也受到很大的震撼,不过,看来在怪人的世界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总之啊,要是又被谁发现就惨了,所以妳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 原本以为会听到栞奈乖乖回答,她却把视线别开,陷入沉默。 「这种时候说个『好』,不就可以完美收尾了吗?」 「……我也理解脱下内裤上课是很异常的行为。可以的话,我也想立刻停止。要是我能自己停止,早就不再这么做了!可是,就是因为明知道却还是停不了……所以才会持续这么做啊。」 最后已经小声到几乎听不太清楚了。原来如此,确实是很中肯的意见。栞奈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奇怪,也想立刻停止,但是现在过度的压力胜过理智……就是这么回事吧。 「没有其他纡解压力的办法吗?像是跟朋友出去玩。」 「我没有朋友。」 「啊,入学后也才过没多久嘛。」 「不是那个意思……我国中的时候也没有朋友。」 栞奈强烈断言,让空太说不出「在水高就会交到朋友喔」这种话。 「优子呢?」 「她是好孩子。」 这不是空太想要的答案。 「虽然我想她应该会给妳添很多麻烦,不过,请妳跟她好好相处喔。不,可能已经给妳添麻烦了吧。不过,她不是什么坏人。」 「……」 空太不经意说出口的话语,却换来栞奈不可思议似的视线。 「怎么了?」 「只是觉得会说出这种为家人着想的丢脸发言的人,还真是少见。」 「我可以当作是赞美吗?」 「话题扯远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栞奈没有回答空太的提问。 「当然有关系。」 也许不应该是改变纡解压力的方法,而是该克服压力的来源。因为问题的根本就在那里。 「妳要是能写书,那个……那个就会好了吗?」 「我是这么觉得。」 话虽如此,关于写小说,并不是空太能处理解决的问题,最多也只能问问看以剧本家为目标的仁如何创作故事而已。不过,栞奈已经得奖出道了。也就是说,是职业级的程度。空太不确定是不是可以跟仁商量…… 看不到光明的出口。 「虽然我觉得可能也没办法解决……」 「什么事?」 「不过,要是妳下次又想脱,先来找我商量看看如何?」 「我要大叫了喔。」 栞奈轻蔑的目光盯着空太。因为她原本的温度就很低了,冷漠视线的威力还在七海之上。 「妳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知道妳什么时候没穿内裤,只是觉得跟别人聊聊应该可以分散注意力。毕竟妳有隐情,也没办法找人商量吧?」 没有朋友,还断言自己交不到朋友。即使交到朋友,也没办法轻易全盘托出。 「这个……确实就像你所说的。」 栞奈稍微沉思了一下。接着,立刻将带有不满的视线朝向空太。 「没办法,只好试着这么做了。」 这可以说是逼不得已的取舍吧。这种时候,这样就够了。 「那么,这件事就解决了。」 空太虽然这么想,不过栞奈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一脸认真地凝视着空太。 「干嘛?」 「我要说的话还没结束。」 「妳是想说?」 「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告诉别人我的秘密。」 大概是故意的吧,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英文直译的语气。 「我不会说的啦。」 「光是口头上的承诺,无法让人安心。」 面对栞奈毅然的态度,空太这才了解到一件事。栞奈没有中途就逃跑出去,而把事情全盘托出,并不是对用辞典殴打他感到抱歉,也不是因为非法入侵被发现就听天由命,而是在约定好确定封口之前,绝不回去的心情。正因为被逼到极限,似乎也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要怎么做妳才愿意接受?」 莫非要空太写誓约书吗? 「请告诉我一件……要是被别人知道你就会想死的秘密。」 栞奈说出了很惊人的话。 「……这是如果我把栞奈学妹的秘密告诉别人,妳也会泄漏出去的意思吗?」 「因为羞耻心的抑制力。」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东西!」 栞奈维持跪坐,向空太投以认真的眼神。不过,从双眸略显闪烁的样子看来,说不定心中其实感到极度不安。要是被同班同学知道了,就再也没办法去上学了,也难怪她会感到不安。 况且,这里是樱花庄101号室。是空太的房间,敌人的阵营。再加上空太是三年级生,而栞奈还是一年级生。光是这样就应该够让人心力交瘁了…… 倒也不是觉得她很可怜,只是空太开始觉得,如果能让栞奈接受而放心,说一两个秘密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秘密啊。」 不过,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具有破坏力的秘密。 「没有吗?」 「如果要跟栞奈学妹同等级……实在想不太出来。」 或者该说,拥有跟栞奈差不多秘密的人,这世上究竟又有多少个呢? 早知如此,昨天把内裤收到口袋里的决定性瞬间,应该请真白跟七海拍下来收藏才对。不过,既然那件内裤的主人是栞奈,那张照片也就带有她的秘密…… 「要是没有,有没有别的?我想想……你应该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吧?」 抬起脸的栞奈说出失礼的话。 「为什么这么认为?」 「有吗?」 「没有。」 「你现在有对我虚张声势的必要吗?」 「没有。」 「唉……」 栞奈大大叹了口气。看来已经没那么紧张了。 「那么,请告诉我你喜欢的人的名字。」 「啥?」 「总有单恋的对象吧?」 「嗯。」 「是水高的孪生吗?」 「嗯。」 总觉得很难为情。「你有喜欢的人吗?」这样的对话,不知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还能想得起来的,是去年秋天……文化祭最后一天与七海的对话。 「只要告诉我,我就老实地乖乖回家。」 虽然就现在这个时间点来说,栞奈根本一点都不老实,不过空太并没有说出口。 ——喜欢的人? 被这么一问,空太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不过,一旦试图说出口,空太就感觉到不同于害羞的些微犹豫。 「……」 说喜欢应该是喜欢吧,不过,要是被问是不是现在立刻想跟她交往,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最早像是一见锺情而开始,随着越深入了解,像是憧憬般的情感也萌生而越发强烈。要说的话,现在把她视为目标,追逐她的背影的含意比较强烈,所以对栞奈的质问才会感到犹豫。 「请快一点。」 话虽如此,栞奈一副空太不说就绝不回家的态度。 「……如果是一直很在意的女孩子的名字可以吗?」 犹豫了半天,空太开口说道。 「我想世间一般称之为单恋。」 「那么就是也可以罗。」 栞奈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把耳朵借给我吗?」 要面对面说出来,实在是教人觉得难为情。 栞奈瞬间露出思考的神情,不过还是说了「请」,把脸别过去。 「那么,容我失礼了。」 空太抱起大腿上的朝日,把身子探出去,就在栞奈的耳边小声说了那个名字。 「……」 「……」 说完再度跪坐,也把朝日放回大腿上。 栞奈也转回来,面向空太。 「麻烦妳不要做多馀的深究或感想。」 空太的脸像灼烧般发热。 「神田同学,是不是差不多可以陪我练习了……嗯?」 这时,七海说着来到房里。 看到在床上面对面跪坐的空太与栞奈,吓得张大了眼。 「这是什么状况?」 「空太。」 而且,连真白也来了。 真白的视线也在空太与栞奈身上来回游移。 「那个女人是谁?」 「一年级的长谷栞奈学妹啦。今天早上才见过,妳应该知道吧!」 「是啊。」 「那妳为什么还问?」 「对空太而言她是谁?」 「真是困难的问题啊……」 是遗落内裤的人跟拾获内裤的人吧。或者该说,是知道彼此害羞事的命运共同体。 「她只是来拿回失物而已。」 「内裤啊。」 「咦?」 真白的发言让栞奈吓了一跳,立刻以锐利刀剑般的视线砍向空太。 「你刚刚不是才答应我不会说出去的吗!」 「因为捡到的时候椎名跟青山都跟我在一起,所以她们都知道内裤的事啦。」 「你骗人!那个时候你明明只有一个人。我要说出来了,你喜欢的人就是……!」 「哇~~!给我等一下!」 空太为了堵住她的嘴,把她推倒在床上。 「神丶神田同学,你在做什么!」 空太突然回过神来。 「抱丶抱歉!」 一边道歉一边把栞奈拉起身。大概是吓了一大跳,栞奈陷入轻微的恍神状态。 「椎名跟青山会知道,真的是不可抗力啦。我是说真的。没问题的,这两个人都能理解,而且绝对不会对任伺人说。对吧?」 空太向真白与七海征求同意,两人很快便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看到这个情况,栞奈也闭上嘴,似乎决定先观望事情发展再说。 当然,要说这样空太是否就得以安息,情况当然并非如此。 「空太喜欢的人?」 「那是在说什么?」 真白与七海紧咬着空太最希望大家没听到的事。 「不,那个是……」 「为了要他替我保守秘密,所以请他告诉我一个他自己的秘密。」 「利用羞耻心的抑制力啊。」 说话的人是真白。 「这句话正流行吗?不知道的人只有我吗?」 「那么,神田同学的秘密,就是神田同学喜欢的人……也就是说,长谷学妹问了神田同学喜欢的人?」 七海斟酌用字遣词询问。 「是的。」 「是谁?」 真白不容分说地提问。 「不准问!要是说了就会引发羞耻大战,说不定世界会毁灭喔!」 「但这两位已经晓得我的秘密,所以就算我在这里说出你喜欢的人,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栞奈淡然说了正确的论点。这么一来,确实就平等了吧。不过,要是她这么做就全毁了,因为空太所说的名字,本人现在就在这里。 「对不起,可以请妳饶了我吗?」 空太极度认真地低下头。 「我是开玩笑的。」 「可不可以不要一脸认真啊?还有,也请注意妳的视线!」 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为栞奈正在看谁而使秘密曝光。 「我觉得你这是在自掘坟墓,不要紧吗?」 「咦?」 空太说了才发现,刚才那样完全失败了,就跟自己亲口说出那个对象现在就在这里没两样。 也就是说,真白或是七海二选一。 空太先是与七海目光对上。 「……」 「……」 彼此无言。不过,七海的表情看来已经理解刚才栞奈所指的意思了。惊讶丶困惑及动摇,全都显露在眼神当中。 空太的背开始冒汗。 唯一的救赎是真白的反应。她微歪着头陷入沉思。 「非常感谢你提高了我所知道的秘密的价值。这么一来我就放心了。」 「总觉得我会不安到晚上都睡不着啦……」 「那么,今天就先告辞了。还是要帮你整理一下房间比较好?」 「妳请回吧。」 「啊!等一下。」 栞奈不顾七海制止,拿起书包轻轻站起身。 「我告辞了。」 她在门口转过头来,很有礼貌地点头致意。 「回家路上小心喔……」 空太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 「……」 真白与七海的视线实在教人觉得刺痛,一阵一阵不断刺过来。 「好丶好啦~~青是要练习剧本吧?椎名是想要年轮蛋糕吗?」 空太硬是刻意装得活泼开朗,试图转换气氛。 「……」 「……」 不过,理所当然以失败收场。 在这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来自两人的视线攻击始终没停过。 4 栞奈离开之后,加上回来的伊织,空太与真白丶七海等人一起吃晚餐。几乎没有对话,只有视线猛刺着空太,就连搞不清楚状况的伊织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今天就像在吃螃蟹时一样安静呢。啊,该不会是那个吧?因为我只对像女有兴趣,所以就生气了?」 「什么是象女啊?应该是美女吧(注:ELEPHANT与ELEGANT日文音近)?」 「我是说胸前雄伟得像大象的女孩子啦。」 即使与伊织说着这样的话,气氛也完全没有好转。 晚餐结束后了,空太开始着手整理被栞奈弄乱的房间。 「需要帮忙吗?」 面对如此说着的七海盛情,空太只能心领,便郑重地拒绝了。总不能再继续消磨已经变脆弱的神经。 空太把房间还原后,开始制作游戏。 只是,这天总觉得不太有这个心情,脑袋有一半都被喜欢或讨厌的心神不定的情感占据。 那一天……圣诞夜,应该已经阖上的感情的盖子,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松脱了。 心想再强迫自己继续下去也不会有成果,空太便中断游戏制作,关掉电脑与游戏机电源,前往浴室。 与正好出来的伊织擦身而过,空太进浴室暖和身体。 还以为洗了澡就能转换心情,看来今天还是不行。 他用毛巾擦拭头发,回到房里。浅坐在床上的七海已经在等着自己。她穿着睡衣,头发也放了下来,而且现在还戴着眼镜。 「呃啊!」 「一看到别人的脸就露出那种表情,可是让人很受伤耶。」 「妳应该知道原因吧。」 明明是自己的房间,要踏进去却需要勇气。 「别担心,因为我不会再问了。」 「妳是说真的吗?」 空太警戒着踏进房里,与七海并肩坐在床上。 「因为,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 映在眼角馀光的七海,笔直凝视着前方,视野当中正是去年秋天真白与美咲画的壁画。然而,空太并不觉得七海正在看这幅画。在他眼里看来,总觉得她正看着更遥远……不属于时间也不属于距离的更遥远处。 「不用问我也知道。」 七海喃喃。 「这样啊……」 空太也静静回应。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被这么清楚说了,事到如今内心倒也不觉得慌乱了。心神不定的情感也在听了七海的话之后,确实沉着下来。 「妳是为了说这个才等我的吗?」 「不是。刚刚的只是顺便一提。」 话说回来,这可真是顺便提了一个很大的话题。也就是说主题更重要吧。空太忍不住做好心理准备。 「刚才美咲学姊来到我的房间,告诉我甄选的日期了。」 「什么时候?」 「五月三日。她说我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开始。地点已经预约了大学的录音室。」 还剩下大约十天左右。 「然后啊,听到这件事之后,就突然觉得静不下来……可以陪我练习一次吗?」 「我知道了。如果是这件事,我当然很乐意。」 空太伸手拿了放在书桌上的剧本。虽然因为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练习,已经差不多都快背起来了……台词也并不是很多。这次美咲的作品有很多是只有影像的场景,所以虽然影片有四十分钟,如果只是练习台词,大约十五分钟就够了。 从七海空手而来这点看来,大概已经全都背起来了吧。 「『妳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事?』」 从不知道已经讲过多少遍的最前面的台词开始。 「『嗯,是还满重要的事……吧。』」 来自女主角的告白。 登场人物只有空太饰演的男孩子,以及七海饰演的女孩子。至少只有这两个人有台词。 青梅竹马的两人到了高中三年级,因为女主角的告白而开始交往。幸福的日子,快乐的每一天。一起上学,在课堂上四目相交,两人一起吃便当,一起放学回家。有时一起到隔壁城镇买东西,或者到游乐园去约会,搭乘摩天轮时接吻。虽然没有什么惊奇的发展,不过每一个情感的描写都很有味道,让人觉得很亲切,觉得这样的高中生活也不错。 「嗯~~这样好吗?」 就在中间游乐园约会的场景结束时,七海放弃角色,发出呻吟声。 「我觉得刚刚的表现很好啊。」 已经融入了感情。老实说,每次摩天轮的场景都让人小鹿乱撞。从七海的口中说出「欸,我们来接吻吧」时,就会陷入受不了了的心境。 「嗯……不过,美咲学姊说想要不加修饰的感觉吧?」 「是啊。」 「不觉得刚才的很假吗?或者该说很刻意……」 「这个,嗯,也许是吧。」 清楚感觉到其中掺杂了演技。但那是因为空太很熟悉平常的七海,所以才会这么觉得吧。 「真是困难啊,反过来说不要演技……」 「我倒觉得演技比较困难……」 「我是觉得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已经不会让人有想发笑的感觉。」 「那可真是谢谢妳的夸奖。」 空太的问题一点也不重要,因为要参加甄选的人是七海。 「虽然我是边想着『女主角应该是这样的心情吧』演出……不过毕竟只是想象。我既没交过男朋友,也没去过游乐园约会,所以不太清楚。」 「这样啊。」 「嗯~~」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呢……」 两人思考着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 「……」 过了一会儿,空人与视线往上看的七海目光对上。表情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空太的脑海里,也浮现一个点子。 「……」 「……」 只是,空太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虽说是为了表演,不过可以对表示「已经知道空太的情感」的七海这么说吗…… 「那个,神田同学。」 这时,七海开口了。 「要不要去游乐园约会?」 语调听来彷佛正在扮演什么角色,有些刻意。 「为什么要用敬语?」 「神田同学不也是用敬语?」 「说得也是呢……」 两人不约而同轻轻笑了。 「后天星期日如何?」 这次是空太开口说道。 「那天一整天都要打工,改二十九日可不可以?」 是黄金周的第一天,还没有预定要做什么。 「好啊。」 「就这么决定罗。」 「啊,不过,如果我当妳的对象,会不会不太能做为演技的参考啊。」 脱口而出的话,单纯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空太内心有这样的自觉。同时,他也确信现在这么说的话,七海会敷衍着缓和现场的气氛。因为一直以来,只要不经意变成这种气氛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 七海先是不说话,抬起视线笔直凝视着空太,看起来像是有些生气的认真神情,只有眼神动摇,向空太倾诉不安与寂寞。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因为这一句话,空太的心彷佛被揪住了。彼此一直闪避着不去面对的感情,七海却伸出了手,眼神不容许空太别开视线逃避。 「当然能做为参考。」 「……」 「因为是神田同学,所以很有参考价值。」 「这样啊……」 声音沙哑。 「嗯。」 七海回应之后,迅速站起身。 「今天也谢谢你陪我练习。虽然才练习到一半,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我丶我回房间罗。」 七海很快说完,小跑步离开空太的房间。 脚步声逐渐远去,走上二楼。 处于恍神状态的空太,有好一段时间眼睛眨也不眨,目送已经看不见的七海背影。 ——刚才那是什么? 疑问掠过脑海。不过,这个疑问是没有意义的。 空太早就知道答案了。 「……」 空太闭上眼,仰倒在床上。 已经睡着的猫咪们受到骛吓而提出抗议。 即使声音传进空太耳里,却到不了他的脑袋。 就连把意识朝外的馀力都没了。 这个春天……新的季节到来,第三年的高中生活开始了。 在樱花庄里,有空太丶真白丶七海丶龙之介丶女仆,还有千寻。这时,很快又有一年级生伊织加入。空太一直以为这一年也将与樱花庄的伙伴们共同体验许多事,一边欢笑着,有时一边哭泣着……擅自以为直到毕业都将度过这样的时光,毫无疑问认为目前的关系将持续下去。 「……」 不,真的是如此吗?好像不是这样。其实早就已经明白了,明白看起来相同的每一天,其实已经一点一滴逐渐改变了…… 只是因为沉溺于平稳的每一天,而忘了这一点。 如同流转的季节让街景改变,时间的流逝也让人的关系产生了变化。因为昨天与今天几乎没有不同,所以对其中的改变视而不见。毕竟就连自己心境的变化,都可能没有察觉到…… 然而,慢慢堆积微小变化,突然有一天就会展现其姿态,如同真白说想画空太一样…… 与七海之间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有了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这些也没用吧。」 投向天花板的声音,原封不动地回到空太这里。 可以确定的是,空太与七海一起度过了今天这一天。 还有已经无法回到昨天的这件事。 空太对这两件事有了深刻的体认。 第七卷 第三章 青山七海的决定 1 四月二十四日星期日……这一天,空太一步也没离开樱花庄,从早上就一直黏在椅子上制作游戏。 时间还差五分钟就来到晚间九点。 ——自己已经能够设计射击游戏的初步程序了。 作业开始过了十天左右,空太有了这样的实感,从昨天就开始摸索最终内容。 刚开始把完成视为最重要而想制作纵向卷轴的正统派射击游戏,不过,才刚做了两个喽罗敌人的类型—— 「总觉得朴素到一整个很无趣?」 自己发现这一点,于是判断应该改变方向。 之后选择的是一对一的对战型射击。是从以3D呈现的多角机体后方来看的画面,也就是会被分类为第三人称射击……TPS的游戏内容。不过,因为未使用纵轴,所以外表是唬人的3D,实际上的运算则是2D…… 规则很简单。在既定的范围内互相攻击,先让对手的能量归零的就赢了。 武器共准备了三种。第一种是可以连续发射但威力较弱的射击;第二种是无法连续射击,弹速也很慢但威力很强的飞弹;第三种则是每次游戏只能使用三次的炸弹。炸弹还会短暂持续在玩家角色的正面爆炸,也扮演了消除敌人炮弹的角色。当然,要是把敌人卷进来也能给予打击,还能用来瞒过敌人耳目……预定是如此。 今天花一整天的时间完成的,只有第一种射击。 几乎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制作敌方CPU的思考模式。成果也相当不错,在快要天黑时,已经能确实狙击玩家进行攻击了。 终于变得比较像游戏了。空太因为太开心,不厌烦地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玩还没完成的游戏。 还剩下体力计量表的设定,只要能作出胜负的判定,整个流程就完成了。当然,还需要加入剩下的两种攻击手段——飞弹与炸弹,不过空太现在觉得那应该不会很困难。 制作意外地很顺利。 几乎让人觉得要是有更多作业时间就好了。 虽然星期日可以花上一整天,不过平日就没办法。 好像稍微能够理解龙之介那么豪迈地翘课的心情了。话虽如此,倒也不会想模仿就是了…… 如果以这样的进度来看,大约再过一周就能成形了吧。 空太放下控制器,身体往后仰,用力伸懒腰。 因为一直坐着,肩膀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啊~~」 注意力一旦中断,就忍不住发出这种声音。 空太躺在床上。 心中满溢充实的感觉。今天已经尽力做了——空太有这样的实感。 他察觉到背后压到了什么东西,轻轻抬起腰拿了出来。抓在手上的是一本精装书。是前天长谷栞奈留下来的东西,当天空太就读完了。原本只是睡前抱着好奇的心态打开来看,不过一旦开始阅读,就抓不到停下来的时机点,回过神来已经读到最后一页了。 其中的馀韵现在也还留在心里,是一篇让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不过,写不出第二集的栞奈现在很痛苦。 「姑且问看看吧。」 空太有了这个念头,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从电话簿找出令人感到有些怀念的名字,按下通话键。不可思议地感到有些紧张。 『怎么啦?』 手机传来的,是三月从水高毕业的三鹰仁的声音。 「只是想说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因为老是拒绝联谊的邀约,所以被评价为很难相处的人。才刚入学就觉得自己要度过孤独的四年,让我害怕得直发抖。』 「啥?」 『不过,当我说出自己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大家又觉得很有趣而靠过来。现在则被当成中心人物看待,实在是很困扰呢。』 「你在说什么?」 『我的近况啊。不是空太问我的吗?你也振作一点吧。』 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么,你是有什么烦恼吗?』 「请问要如何创作故事?」 空太正是因为这个才打电话的,所以赶快切入正题。 『怎么啦?你的游戏需要剧本吗?』 「如果真是这样,我绝不会自己写,会毫不犹豫拜托仁学长。」 『为了回应你的期待,我会努力精进的。』 空太对于很有仁作风的回应感到安心。 「其实是我前几天认识了一位新生是小说家,说是写不出第二集,所以很烦恼。」 『会称为小说家,表示已经出道了吗?』 仁的声音带着些微惊讶。 「是的。也出过书了。」 『那么,空太是想助这位可爱的女孩一臂之力罗。』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既没说她可不可爱,也没说她是女孩子吧?」 『不是吗?』 「不,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啦。」 『你还是一样很会照顾人呢。』 「不是那样啦。只是想说刚好有可以请教的仁学长,就试着问看看而已。」 『你自己的事有进展吗?』 「托赤坂的福,游戏制作还满顺利的。现在觉得很开心。」 现在电视上也还显示制作中的游戏画面,敌方CPU拚命攻击不会动的玩家操纵的角色。 『那可真是可靠啊。那么,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是?』 「咦?」 『我是问那位可爱的小说家学妹啦。不是空太你来问我的吗?』 说得也是。一提到开心的游戏制作,差点就忘记了。 「她叫由比滨栞奈。『栞奈』是写成平假名的『栞奈』。」 『喔喔,那个我知道。是以《灰姑娘的星期日》这部作品得到新人奖的女孩子吧?我也读过她的书。』 「啊,是这样吗?」 这么一来,说不定更好谈了。 『因为她十四岁就出道了。当时还稍微成了话题,而且评价好像也不错。』 空太之所以会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平常只看漫昼吧。 『喔~~她进了水高啊。这世界也还真小呢。』 艺大附属高校就是会聚集这样的人吧。 『也就是说,空太抛下真白跟青山学妹,盯上这个女孩子了吗?』 仁轻浮的口气一点也没变。 「不是。」 『你的不是是指哪一点?「盯上这个女孩子」吗?』 「没错。」 『那么,「抛下真白跟青山学妹」这一点没错吗?』 「……」 『你既然没有否认,就表示跟那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愧是仁,果然很敏锐。毕竟是过去曾经一次与六位女性交往的男人。虽然不能当作榜样,不过从没交过女朋友的空太,生来就不是这位的对手。 「这个话题,嗯,无所谓啦。虽然不是太无所谓,不过无所谓。」 『什么跟什么啊?』 仁在电话另一头笑了。 「回到正题罗?」 『你是说小说家学妹因为写不出第二集,正在烦恼的事?』 「是的。」 『嗯,以那个作品风格来看,下一集确实会陷入烦恼吧。』 「这是什么意思?」 『空太看过了吗?』 「嗯,前天晚上读过了。」 类型是现代故事。女主角是国中二年级,顶着现在少见的低马尾,戴着眼镜,硬要说的话,算是很朴素的女孩子。 在学校也不特别抢眼,不过,倒也不特别格格不入。休息时间有能一起聊天的同学,也有能每天一起吃便当的朋友。 朋友圈里只要有一个人笑,大家也会跟着拍手笑着说「那是什么啊,超好笑的」。她的日常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不过,她的内心却没有在笑。虽然有朋友,却没有能说出任何烦恼的好朋友……稍微了解深一点,会发现她也拥有这样的一面。 她不觉得学校有趣,也讨厌收到朋友的简讯就非得立刻回信的气氛,心里觉得这些都很蠢。虽说是朋友,结果也只是表面,只用红外线交换电子邮件信箱来维系这样的关系。愚蠢至极。不过,事实上她却比任何人都留心尽速回复简讯,因为不想中午一个人吃便当。 就这样,她消极地维护人际关系,即使感觉到无法呼吸的强烈窒息感,她还是知道只要漏掉一次就会致命。要是被谁说了「那个女孩子得意忘形」,就再也无法在朋友圈当中生存。 每个人都对这样的紧张感与封闭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光是她,朋友圈里的每个人还有班上同学都感到紧绷。不过,没有人试图打破这个框架。虽然不喜欢,不过倒也算和谐。 ——世界容不下企图破坏和平的人。 班上每个人都知道的世界上的常识。所以,大家都遵守不成文的规定。 她在作品中称之为「没有人获得好处的忍耐大会」。 就在这种日子当中的某个星期日,她为了抒发郁积已久的心情,尽全力打扮时髦,到平常几乎不会去的隔壁城镇。 放下直顺长发,也把眼镜换成隐形眼镜,还上了点淡妆,穿上买了以后一次也没穿过的极短迷你裙。挺直背脊,搭配买来的靴子,不可思议地心情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喀喀踩着脚步,精神抖擞地走在隔壁城镇。光是这样,就觉得世界看起来颜色都不一样了。平常不受男孩子青睐的她,这一天却强烈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光是擦身而过,就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从气息可以感觉到对方还回过头来看自己。就连高中生双人组说着「你不觉得刚刚的女孩子很可爱吗?」的对话,也都传进了耳里。 完全忘却在学校里感受到的封闭感,也不会觉得呼吸困难,连景色看来都更美,天空看起来更辽阔。优越感与开放感,在这条街上,没有束缚她的规定。 这天之后,她几乎每周都会盛装打扮,星期日就到隔壁城镇去。在时尚杂志介绍的店里与店员聊天,平常因为紧张而不敢去排队的人气可丽饼店,也光明正大前去挑战。 就在好几次之后,她也在隔壁城镇交了朋友。对方没有手机,所以庆幸省了烦人的互传简讯。她跟这个仅限星期日的朋友什么话都能聊,不论是在学校的不满丶恋爱的烦恼,还有父母离婚的事……妈妈再婚的事……以及不论在家中或在学校都没有容身之处的事…… 每个星期日这样的情况,从中途开始就用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巧妙表现描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局?空太紧张地翻到最后一页。 结局唐突地到来。 有了可称为好友的朋友——就在她认为现在是最棒的一刻的这一瞬间…… 她突然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白衣男性过来攀谈,她才知道这里是医院。似乎是她突然在学校昏倒,被送到医院来。 虽然医生说着难懂的压力之类的什么东西,她却无法理解。就在刚才为止,她应该还在隔壁城镇与朋友开心谈笑…… 同样的不知所措,身为读者的空太也感受到了。不过,就在抱持着「这是怎么回事」的疑问时,故事结束了。 究竟到哪里是现实?而从哪里开始又是梦境呢? 因为很在意而把书翻回去重读,不过还是找不到能确实理解的描写。 这成了强烈不舒服的馀韵,卡在喉咙深处,阅读后的心情实在是沉静不下来。 ——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过了两天后的现在,彷佛听见栞奈这么说着。 『你的感想是?』 仁简洁问道。 「虽然很有趣,不过觉得很不舒服。仁学长的感想呢?」 『我觉得不像是虚构的故事。』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想……应该说,这不是想写小说才构思出来的故事,而是将原本就存在自己心中的东西,以小说的形式发泄出来。』 「啊啊,原来如此。」 空太明白仁想说的东西。描写学校这个空间的封闭感,或者与朋友之间关系的肤浅平淡,确实让人觉得恶心不舒服。 而且,大概是因为与表示自己没有朋友的栞奈已经认识,所以确实会觉得故事恐怕也包含了她的实际体验。 父母的离婚,以及之后与妈妈一起度过的生活。再加上,书中也有提到因为妈妈再婚而有了新爸爸,女主角「不喜欢新姓氏」的想法,无论如何就是会隐约看到说出「讨厌现在的姓」的栞奈的影子。 就连在阅读时,也几乎已经将女主角当成栞奈了。空太有种像是偷窥了栞奈的国中时期的内疚感。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觉得不舒服。 『之所以会说写不出第二集,大概是因为现在是要把不存在自己内心的东西,从一张白纸开始创作吧?什么也不用想就写出来的第一集,同样的方法当然不能用在第二集。』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开始创作?」 『一个是不要硬逼自己写,而是等待自己心中想宣泄的情感累积。』 「呃,好像不太能继续筹……」 毕竟写不出来的压力,已经用很激烈的方式呈现出来了。要是放着不管,绝对很快就会发生惨剧。 『被编辑催稿吗?』 「她说就算提出架构,编辑也不能接受。」 『这样啊。那么,我只说相当入门的东西喔。』 「啊,请等一下。我要写在纸上。」 空太慌张地移往书桌,准备好纸与笔。 『又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做笔记的东西,你可别太期待喔?』 「准备好了。」 『基本上,如果只把故事当成骨架,其实是很简单的东西。什么样的主角,在什么样的世界或场合,遇到了什么样的人物或事件,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样的感受,最终结局是什么样的感觉……组成架构就只是这样。』 仁刻意慢慢说着,所以空太能好好做笔记。 『以《灰姑娘的星期日》来打个比方,我想想看……在学校丶家中都找不到自己容身之处,每天过得很拘束的国二女学生,某天到没有人认识自己的隔壁城镇,与没有瓜葛束缚的人们接触,邂逅了什么话都能聊的朋友,找到了令人安心的容身之处,因而发现希望的故事……大概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 『虽然读到结尾,不管如何别开视线不去面对,就是会感觉令人窒息的现实仍然存在。她可能是想表达「梦终究会醒」吧?』 听仁这么一说,那个结局确实可以这么解读。 『还有就是,作者要先知道自己想透过这个故事,让读者有什么样的感觉,希望读者如何解读,这点很重要。如果故事内容是构思出来的。』 「是指主题是什么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只是,我刚刚说的当然就故事整体而言是如此,以每一个登场人物来说也同样可行。』 「喔。」 『如果,里面有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笨蛋」呢?』 脑中不经意拿伊织来想象。 『在这家伙身上加了什么样的印象,描写方法也会跟着改变。要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让人觉得「是个无用的窝囊废」,或者在阅读时以「无法让人憎恨的可爱笨蛋」的方式呈现。扮演不会察言观色的笨蛋,给周遭添麻烦,让别人不幸,就是一个令人困扰的角色……相反的,如果是个不考虑自己的得失,不自觉就把周围的人都扯进来之后,结果反而让大家都幸福的家伙,就会莫名给人无法憎恨的感觉吧?』 即使站在同样的起点,前者与后者确实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下次我会试着跟她说看看。」 『如果这样也可以,我有简单整理的范本,之后再寄给你。』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了。」 『不过,我不保证能帮上忙就是了。』 这时,还开着的电脑收到了邮件。是仁寄来的。看来很快就寄过来了,还刻意不说已经寄出,实在很像仁的作风。 『那么,不用听空太谘询恋爱的问题吗?』 「这个我会自己想办法。」 『喔,真是男子汉啊。』 仁故意做出夸张的反应。空太绝对被当笨蛋要了。 「如果真的不行了,我再找仁学长商量。」 『既然要逞强,就应该装酷撑到最后吧。』 仁放声大笑了起来。 「要是这么做,不是会变得更难看吗?」 『在恋爱当中觉得害臊是没有好处的喔。因为最后还是要变得赤裸裸的。』 「身心都是吗?」 空太说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现实应该是身体先赤裸裸吧。』 「真不知该说是生动逼真,还是没有梦想……」 两人继续这个话题时,空太的房门被打开了。真白一脸像是到自己房间的表情走了进来。有什么事吗? 「啊,抱歉。明明是我主动打电话,不过椎名现在过来了。」 『那当然不是理会毕业学长的时候了。』 空太无视仁的调侃。 「那么,我会再打给你。」 『嗯。』 空太挂上电话。 真白坐在床上,来回看着还开着的电视与游戏机的控制器。 「要玩看看吗?」 「……」 空太让不发一语的真白握着控制器,然后大概说明操作方式。到这里为止真白都没反应。 「那么,要开始罗。」 重新开机,执行还没完成的游戏。 真看起来不太靠得住地操纵控制器,画面上的玩家角色也不安定地动着,朝向敌人的反方向射击。 「空太。」 「干嘛?」 「好无趣。」 「嗯,妳要是认为这些操作很有趣,我才会觉得很惊讶!」 况且,游戏还没制作完成,希望不要给予评价。 「是大烂作。」 「妳这句话是从哪学来的!」 「女仆教我的。」 「原来妳们感情这么好啊……」 究竟两人都在聊些什么呢? 「女仆说过。」 「她说什么?」 「空太正在制作大烂作。」 「我又不是刻意想做出烂作的!」 等一下再传抗议简讯给女仆吧。 「先不管这个,椎名。」 「什么事?」 「画漫画的时候,妳有没有感受过压力?」 「压力?」 「因为不顺利而觉得焦躁,心烦意乱,或者什么也想不出来所以很焦虑。」 「有啊。」 本来以为应该没有,没想到真白的回答竟然是肯定的。 「这种时候妳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来由的……」 「没来由的?」 「想对空太……」 「对我?」 「好好欺负一番。」 「别这样。」 「我正在欺负了。」 「妳已经下手了吗!」 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迫协助真白抒发压力了。她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其实就是在抒发压力吗? 「最近的空太得意忘形。」 「为什么我突然要挨骂?」 「不太行。」 「还默默就让我吃了NG吗!」 「完全不行。」 「什么跟什么?又是什么新话题?」 「根本上不了台面。」 「HELP!」 「其貌不扬。」 「到底在讲什么!」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模式,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不知道真白是不是满足了,突然沉默下来。 「……」 「……」 彷佛在等待什么似的看着空太。 「如何?」 「什么东西如何!」 「对我心跳不已了吗?」 「觉得很烦躁啦!」 「……失败了。」 真白把手按在嘴唇上,似乎正在沉思。 「妳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丽塔说过。」 「出现这个登场人物的时候,为什么就会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陷入一成不变的关系了。」 「我跟椎名吗?」 「干季。」 「有过雨季吗?」 「所以才会对空太冷淡。」 总觉得跟平常的口气不太一样。 「虽然觉得应该不至于,不过妳莫非是在模仿丽塔?」 「很像吧。」 「亏妳那点程度就这么信心满满啊!」 「就是这么回事。」 「不,我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看来直接问丽塔比较快。 空太拿起手机,传了简讯给丽塔。 日本与英国的时差大约是九小时,所以那边现在应该是中午。 ——妳跟椎名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收到回信。 ——我只是教她一个基本的恋爱技巧喔? ——告诉我详细情形。 ——对他而言,妳总是在他身边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为了让他回过头来看妳,最好先稍微保持距离,然后再确实向他强调:「如果你以为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那就大错特错了!」等到他失去妳,心中彷佛开了个大洞之后,接着就轮到他来追妳了! ——看起来就像整个照抄文章啊。 ——因为就是照抄的。 ——我就知道! ——龙之介都已经对我冷淡这么久了,你不觉得他也差不多该对我温柔一点了吗? ——这是哪一段? ——我与龙之介恋情的话题。 ——可以请妳去跟赤坂本人谈吗? ——请转告龙之介。「要是不寄信给我,我就要跟其他男生约会,要把我重要的东西给别人了喔。我是认真的喔。」 看来丽塔也正在实践恋爱的基本技巧。 总之,先照丽塔拜托的,把简讯转寄给龙之介。 ——丽塔这么说喔。 接着立刻就收到回信。本以为是女仆,没想到是龙之介写的。 ——那可真是好消息。你就这么告诉她吧。 虽然不是绝对不行,不过丽塔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空太说不出口。看来丽塔与龙之介的恋情,今天也没能顺利违展。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这件事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空太突然从手机画面上拾起脸。大概是已经没事了,只见真白正要走出房间。 「给我等一下!好歹也让我发个牢骚吧!我累积压力了!」 真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回过头来。 「因为……」 「有什么好因为的!」 「空太要跟七海约会。」 真白从完全没有戒备的地方,重重砍了一刀过来。才一击就成了致命伤。 空太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昨天晚餐后就在饭厅决定会合时间与地点,实在是失策。 真白之所以会找丽塔商量,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 「那只是为了当作配音的参考喔。」 「……」 真白直盯着空太。 「干丶干嘛啊?」 「空太有喜欢的人。」 这次似乎是延续栞奈过来时说的话题。 「那个,嗯,一般都会有吧。」 空太想用一般论蒙混过去,真白继续追击。 「有喜欢的人,跟七海约会。」 「别丶别胡乱猜测。」 没办法清楚反驳,真是让人焦急。栞奈来的时候,虽然真白似乎并没有察觉空太自掘坟墓,不过并不保证现在也还没发现。也有可能在真白与丽塔商量时,丽塔发现事实,告诉了真白。 不是真白就是七海。那一天,空太等于是间接表明自己喜欢其中一个人。 要是在这里强烈否认不是七海,用消去法就等于在说喜欢真白。这样的告白未免太凄惨了。 「哦~~」 「妳那个罕见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空太有喜欢的人……」 「还来啊!」 「跟七海约会。」 「约会的名目是要当作配音的参考!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空太有喜欢的人……」 「可以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吗?」 「对七海很温柔。」 「妳到底要我怎么办?」 不管怎么看,空太就是完全遭到怀疑。 「空太有喜欢的人。」 「还要继续吗!」 「七海也有喜欢的人。」 「呃,都会有吧。」 「我也有喜欢的人。」 真白的双颊好像微微泛红。如果不直盯着看大概不会发现。她的眼神也在动摇。 「……」 真白喜欢的人。 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清楚明确地说出口。 「这就是三角函数。」 「差一点!」 「是三角关系。」 「虽然是正确解答,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当面讲啊!」 「为什么?」 「因为我的玻璃心都快碎掉了啦!」 错不了。真白已经几乎掌握了空太丶真白丶七海三人的关系图,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样刚好。」 「人生中有什么状况会是三角关系刚好的啊?」 「绫乃说的。」 这是真白的责任编辑,饭田绫乃。 「喔,为什么?」 「差不多该要三角关系了。」 「我想妳那个应该不是指现实的状况吧!应该是『椎名小姐的作品今后需要的要素』吧?」 「是。」 「既然这样,这是很重要的部分,请不要省略掉!吓得我都打冷颤了……话说回来,妳知道三角关系是什么意思吗?」 总觉得有些可疑,毕竟她可是真白。 「我知道。」 真白自信满满。应该说,她无时无刻不自信满满。 「真的吗?那妳倒是说说看。」 「不要。」 「妳根本就不知道吧!」 「我说出来的话,空太会很困扰的。」 「……」 彷佛被重重敲到脑门的冲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算这样还是要说吗?」 「不,不用了……」 空太感觉到,说不定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非得思考的时刻终将来临。 非得决定的时刻终将来临。 即使还没准备好,现实还是会毫不留情地逼近过来,这点空太早就知道了。在这一年当中已经学到,已经体验到了。 虽然不是完全,即使不是万全,就算仍感到犹豫……非得选择的时候终将来临。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 空太能做的,就只有在被许可的时间范围内,彻底烦恼并找出答案。 然而,真白正在画空太的肖像画,空太感觉到这个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2 翌日星期一,空太午休时拿起书包起身。 「要去找真白吗?」 坐在隔壁的七海问道。 「不,有点杂事。」 「什么啊?」 因为七海没有逼问,空太暧昧回答后走出教室。 下了楼梯,前往一年级的教室。优子说她是三班,同班的长谷栞奈应该也在同一间教室。 来到不同年级的走廊,即使已经升上三年级,还是会觉得有些紧张。还是一年级的时候,空太明明也待过这边一楼的教室。 看了一下三班教室。虽然看到了在较前方的桌旁与朋友一起吃便当的优子,不过没看到重要的栞奈身影。 正打算折返的时候,与优子目光对上。 「啊!哥哥~~!」 「那个笨蛋……」 优子大声叫唤,自然非常引人注目。优子离开座位,跑向空太……这时,她绊到门槛跌得狗吃屎。 脸部受到重擎,连看的人都觉得痛。 多亏如此,又受到更多人的注目了。 「要不要一起吃便当?」 「不要。」 空太拒绝额头跟鼻子都红通通的优子。 「不然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栞奈学妹呢?」 「她说要去福利社……还没回来?怎么办?遇难了!」 「大概是不想跟吵死人的优子一起吃中饭吧。」 「才没那回事呢~~」 不懂得怀疑别人,还真是件可怕的事。 「那么,我要走了,我没事要找妳。」 「我丶我也没有啦!」 妹妹在背后逞强,让人搞不太懂,空太快步走了出去。 还是去福利社看一下。学生们聚集在卖面包的地方,当中并没有看到栞奈的身影。或者该说,以栞奈的个性,大概不会钻到人群里吧。 还有其他栞奈可能会去的地方。 「……」 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不过空太还是决定到顶楼去。 回到走廊上,爬上楼梯。从一楼到顶楼有些距离。 来到门前已经气喘吁吁。 到达顶楼。 晴朗的天空迎接着空太,吹来阵阵舒爽的风。 现在这个季节刚好,既不热也不冷。 在距离入口最远的长椅上看到了栞奈。 她背对空太,面向围篱的另一端。 空太静悄悄地靠近,在距离栞奈约一个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察觉到气息的栞奈,露出警戒的神情。 「原来是你啊。」 「可以坐妳隔壁吗?」 「旁边的长椅还空着啊。」 栞奈的视线越过空太,落在前一张长椅上。 似乎是拐弯抹角要他坐到那边去。 空太假装没察觉,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打开。之所以会一点感动也没有,是因为这是自己今天早上六点起床做的便当。 把芦笋肉卷放进嘴里。味道没话说。 「稿子的状况如何了?」 「原来你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人啊。」 「因为我想栞奈学妹要是觉得很困扰,应该会自己移动到隔壁的长椅吧。」 「……」 栞奈无言地起身,却一步也没动。过了一会儿,她又坐回原来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要是这时移到旁边的长椅,就好像同意了空太的话,所以又不愿意吧。 「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吃中饭吗?」 「我有说不可以吗?」 「……你不是因为觉得我很可怜才坐下来的吗?」 「可是我也是一个人啊?」 「……」 「要是在意自己一个人,回教室去跟优子吃不就好了吗?」 「……」 这次栞奈则是沉默不语。 看来还是趁早改变话题比较好。 空太正这么想,栞奈主动开口了。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并茫然吃着三明治。 「那个……」 「什么事?」 「请不要一直看我吃东西,实在很难为情。」 完全看不出来。不过,她没有与空太对上目光,说不定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 「抱歉。」 空太道歉,用筷子夹了可乐饼。 「状况不太好。」 栞奈小声说道。 「嗯?」 「是你开口问的吧。问我『稿子的状况如何』。」 确实如此。 「所谓的不太好,是指没有进展吗?」 栞奈点了点头。 不过,知道她的情况是在三天前,本来就不该期望会有很大的进展。 「周末有时间所以不行。大概是一直在想写小说的事,总觉得很烦躁……今天没什么馀裕,所以才会在这里。」 接着又像在找借口般补充:「平常你妹妹总是死缠烂打邀约,所以我会在教室里吃中餐。」 「所以,今天是累积压力的状态?」 「是的。」 空太的视线彷佛受到吸引,朝向栞奈的裙子,尤其对裙摆在意得不得了。 「我先声明,今天有穿。」 「那就好。」 「请不要用下流的眼神看我。」 「我没有用那种眼神看吧!」 只是想到要是被风吹起来可就不得了了,所以觉得很担心。空太用筷子把饭送进嘴里。 「菜奈学妹为什么想成为小说家呢?」 「我并不是自己想当才当小说家的。」 「这样吗?」 不过空太也不认为可以不小心就当上小说家…… 「因为那个是……《灰姑娘的星期日》就像是日记一样的东西。」 「不是小说吗?」 「不知不觉就开始了。因为觉得学校很无聊,与朋友的交往也令人窒息,也许只是想把这些东西一吐为快而已。」 「所以才说是日记吗……」 「是的。刚开始只是写写就满足了。只有在写成文章的时候,因为埋首写作,才能忘记平日的不满。像是学校丶朋友,还有家人的事……」 「这样啊。」 「不过,写了一阵子之后,又开始觉得不愉快了。因为不管哪一页都没有写到好事,重新读过就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刚开始只是想恶作剧,在日记上写了谎言。」 「谎言?」 「打扮时髦,到平常几乎不会去的隔壁城镇,度过了很快乐的时光。」 「……」 「接着,又在持续交织谎言时,回过神来发现已经不是日记了。随着时间流逝,谎言的部分反而变得比较多。不过,反正本来就是为了消愁解闷,所以倒也无所谓。」 正如仁所说的。《灰姑娘的星期日》并不是想写小说而创作出来的作品。是以栞奈的日常生活为基础,混杂了她的谎言。而那不单纯只是谎言。正因为是栞奈的愿望,所以才能成为留在读者心中的作品。虽然就事实来说是谎言,但心情上却是真实的。 「那个时候,偶然在电视特辑知道了最近有很多的小说新人奖。」 「所以就有了兴趣投稿?」 栞奈轻轻以眼神表示肯定。 「我并没有能得奖或想得奖这种正面积极的动机,只是对于读了这个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想觉得有些兴趣。因为原本就是日记,所以绝对没办法让周遭的人看。」 「结果就漂亮地得奖了吗?」 这样也可称为才能吧。并不是想做而去做,而是一做就成功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真的很奇怪呢。那个时候觉得写东西很快乐,明明还能藉由写作来忘却烦躁的心情……」 这一点现在完全相反。写作让栞奈感到痛苦。 如果做为工作,大概就是会有这样的一面吧。想做的心情也伴随着非做不可的义务,这有时也会成为压力。原本应该是开心的事,却变得不开心……现在的栞奈正是如此。 「即使妳之前并没有想成为小说家,现在还是会想继续写小说吗?」 如果没有兴趣也没有依恋,只是觉得痛苦,应该还是可以选择不做。不过,现在从栞奈身上感受不到这样的意思。 「在回答你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该不会已经读过了吧?」 太概是从空太的态度感觉到了什么,栞奈一脸狐疑地观察空太。 「嗯,我读过了。」 「这丶这点应该先说吧!」 声音听来慌张又像在生气。 「要是知道你读过了,我就不会说那是日记了……」 「以小说而言很有趣啊。」 「你不需要刻意搭腔。」 栞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用吸管喝着利乐包茶饮。 「关于刚才的问题……与其说想继续下去,不如说是我只能继续下去。」 栞奈身上有种自己主动踏入黑暗的悲怆感。 这么说来,上周非法入侵空太房间时,她也说了类似的话。 「既然你已经读过了,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就如同书上所写的,我国中一年级时父母离婚,有一阵子与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不过不到一年,妈妈又再婚,于是有了新的爸爸。」 这确实是空太在书上读过的故事。 「即使到现在,要称呼那个人为爸爸还是觉得很奇怪。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因为顾虑彼此,所以家中充满很僵的气氛。我受不了,高中才会选择有宿舍的水高。只要拿到书的版税,也不会造成家中的负担,就能尽量避免跟他们扯上关系……因此,至少在我能够正常就业赚钱之前,必须继续写下去。」 空太听了她的话,老实说并不觉得愉快,也不赞同她选择的解决方案。因为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能解决。 「也许妳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那就请不要再说了。」 栞奈断然拒绝。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一边动着筷子,一边把话说到最后。 「我觉得妳应该先好好跟父母谈谈。」 「你刚刚有听我说话吗?还真是多管闲事呢。」 「所以我不是先说了开场白吗?」 「我已经请你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了。那我就不说了。我今天来找妳,是想把这个拿给妳。」 空太想达成原来的目的,从书包里拿出几张影印纸递给菜奈。 「这是什么?」 栞奈一脸警戒。 「有一位三月刚毕业,现在念大阪艺大的学长。那个人正在学写剧本,所以请他稍微提供了意见。」 栞奈姑且收下影印纸。上面打印的,是昨天仁寄来的创作故事的基础整理。 栞奈乖乖看了内容。一张……又一张翻页。途中忘了吃三明治,偶尔还会发出『这样啊」这种像是理解了的喃喃自语。 接着大概是看完了,她斜眼瞥了空太。 她的眼神彷佛在说前几天才刚认识,为什么要这么做? 「应该是因为听了妳的状况吧?」 空太明明很认真回答,栞奈却微眯着眼,露出加强戒心的表情。 「如果要有明确的理由,我想想……因为一想到认识的学妹,而且还是妹妹的朋友,说不定现在正没穿内裤上课,就觉得有些静不下来。这样如何?」 「请说实话。」 「抱歉,其实是非常静不下来。」 虽然知道这与栞奈想听的话不一样,不过空太还是如此回答。 「……」 栞奈的表情看来似乎越来越难理解。 「真是个怪人。不愧是住在樱花庄的人。」 「这个评价让人很难接受。我自认在樱花庄可是普通人代表喔。」 「我觉得当你的标准是樱花庄的时候,就已经不普通了。」 「……妳这么说倒也没错。咦?所以我很怪吗?」 不丶不,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所谓的怪,应该用在真白丶美咲还有龙之介那样的人身上比较正确。 「对不起。」 「不,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啦。」 「不是的……只是觉得我刚才的态度不太好。」 「自己的事情不顺利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馀力去顾虑别人的。」 要是失去从容,空太也是如此。神经过敏丶紧张兮兮,有时还会迁怒到周遭。这种情况根本就很普通。 相反的,要是对某件事感到很充实:心情就会变轻松。现在空太之所以能在栞奈面前这么稳重,也是因为游戏制作得很顺利。 「你不生气吗?」 「倒是觉得搞不好会被妳嫌多管闲事,所以提心吊胆。」 或者该说,从栞奈身上感觉到像是防护罩的东西。 「真是个怪人呢……不过,你这样帮我无所谓吗?」 口气听起来好像这会对空太造成不利。 「要是能够写作,我的压力就会不见,那个……我就不会在学校做那种事了喔?」 「我被当成变态了吗?」 「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没有了弱点,就会变成单方面握有你的弱点。」 「喔喔,妳是指这件事啊。」 也许称不上无所谓。不过,这大概也不是什么问题。 「无所谓啦。因为我的弱点也是有有效期限的。」 以现在来看,大概也撑不了太久。因为在真白的画完成的时候,应该会产生变化……这么一来,与栞奈就算是扯平了。 「空太。」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叫唤声。 「唔喔!」 转过头去,发现真白正站在那里。她的视线,在并肩坐在长椅上的空太与栞奈之间来回了两次。接着,她就像介入两人之间一样坐进中间还有一人份的空间。有些压迫感。 「这是在干嘛?好像电车上的座位耶?」 「……」 真白没有回应,打开带来的便当盒,默默开始吃了起来。菜色与空太的便当一模一样。栞奈似乎发现了这一点。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栞奈别有深意的视线,在空太与真白之间来回。 「不可以。」 「两位是什么关系?」 「我刚刚说不可以吧?」 「对不起,因为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不要泰然自若地扯谎!这样会成不了像样的大人!」 「我跟空太是恋人以上朋友未满。」 回答的人是真白。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吧!」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栞奈自顾自的表示理解。 「是这样吗?」 空太正想纠正这个认知时,真白如此问道,因此错失机会。 「那么,我这个电灯泡先失陪了。」 栞奈利落站起身。 「可不可以别这么贴心地顾虑我们?」 「只是因为我吃完了。」 她把空了的塑胶袋拿给空太看。 「这样啊。」 「那个……」 「嗯?」 「谢谢你特意拿这个来给我。」 栞奈对空太举起影印纸。 「我会帮妳向仁学长道谢的。」 栞奈行礼致意后,快步回到校舍去。 「那么,椎名是来做什么的?」 「志穗告诉我的。」 「告诉妳什么?」 「空太在顶楼跟女人见面。」 「喔,难怪我从刚才就一直感觉到视线!」 回过头去,发现蹲在北侧长椅后方的志穗身影。她发出连这里都听得到的声音:「啊,糟了!」慌慌张张逃回校舍去了。 「空太。」 「这次又要说什么让我困扰的事?」 「可乐饼,很好吃。」 「这样啊。不过我的不会给妳。」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啦!」 「我没有发育也无所谓吗?」 「以女孩子来说,妳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吧。」 就身高而言,在平均之上,也比七海高。 「胸部呢?」 「妳刚刚问了什么很惊人的问题吧?」 「没有发育也无所谓吗?」 「啊~~知道了啦,我的可乐饼也给妳吃!只不过,我跟伊织不一样,并没有特别重视那里喔!知道了吗?妳明白吧?」 「……」 张口吃着可乐饼的真白,当然没把空太的激辩听进去,默默动嘴咀嚼,吞下去之后,真白阖上便当盒,突然起身。 「唔喔,干嘛啊?」 「空太,要走了。」 「妳一脸理所当然的,真是抱歉,不过是要去哪里!」 「美术教室。」 空太急忙把剩下的便当收进胃袋,就被真白带到美术教室。真白默默立起画架,放好画布,准备画材。 「这幅画不利用午休时间就画不完吗?」 「不能输给七海。」 「妳有回答我的问题吗?」 空太再度提问的时候,真白的所有神经已经集中在画笔上了。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惊人的爆发力啊……」 不禁令人怀疑,她该不会是有切换开关的按键吧。 乖乖担任模特儿一会儿的空太,过了十五分钟就受不了,决定试着找真白聊天。 「欸,椎名。」 「……」 没有回应。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想起了一件想问的事,于是毫不在意问了真白。 「妳大学打算怎么办?」 「我不念大学。」 立刻回答。 真白的视线紧盯着画,握笔的手也没停下来。 「我要画漫画。」 预料中的答案。所以,事到如今空太不感到惊讶,也没有动摇。只是强烈确实感觉到现在的樱花庄生活,这一年之后就真的要结束了。 毕业后就会各奔东西,走向各自的道路。真白的一句话,让原本暧昧的想象,变成了更加确实的东西。 「顺便问一下,毕业之后妳打算怎么生活?」 「画漫画。」 「我的问法不太对。妳打算跟谁住在哪里,让谁来照顾妳的日常起居?」 毕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在樱花庄里由空太照顾她。 没想到,真白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在空太的房间里。」 「咦?」 「跟空太住在一起。」 「啥?」 「让空太照顾。」 真白如此宣言。 「给我等一下!」 「不要。」 「不丶不,等等丶等等,给我等一下!妳要不要仔细想想自己说了什么?我觉得妳最好先思考一下!年轻男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不行的吧!」 「现在也一样啊。」 「樱花庄是学生宿舍,而且还有青山跟赤坂在吧!不是只有两个人!况且还有成人的千寻老师在,这个跟那个根本就是两回事!」 「你不愿意吗?」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道德伦理的问题啦!因丶因为,妳说的那丶那个,也就是说,那个……就丶就是指同居吧?」 虽然是自己说出口的,空太却对「同居」这两个字感到面红耳赤。忍不住开始想象租房间,与真白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未来景象。不知为何,是真白穿着围裙站在厨房。这绝对不可能。而且这个想象画面还稍微混了「新婚」这个关键字。 「我都说了是同居啦!」 空太立刻对自己的妄想吐槽。 「同居中(注:空太上一句的关西腔吐槽,与「同居中」日文音近)啊。」 「才不是!不要在这时候拿出奇迹的文字游戏,我是说真的!」 「讨厌跟我住在一起吗?」 「我丶我都说了不是讨厌!」 「一直说讨厌也是喜欢的意思?」 「更不对!所谓一起生活,应该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吧!」 空太如此极力主张,真白凝视着他。 「……」 清透的眼眸,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美。 「干丶干嘛啊?」 空太受不了沉默,催促般如此说道。 「那么,就成为男女朋友吧?」 「啥?」 一瞬间,感官脱离现实远去,彷佛听到异国语言…… 「空太跟我……」 「……」 「成为男女朋友吧?」 这个一定就是那个吧。如同平常真白会有的荒唐发言。她会突然说出出乎意料的字眼,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如果就字面上的意思解读,一定会很惨。空太这么想着,试图要她别说蠢话。不过,就在空太开口前,真白便自顾自的开始说明。 「男女朋友要牵手。约会,接吻,然后上床。」 「要丶要我跟椎名做这些事吗!」 「……」 对于空太拚命的回应,真白思考般歪着头。接着立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张开嘴巴。从画布后方露出脸的真白,脸颊逐渐泛红,似乎现在才察觉到自己不自觉说出口的话中含意…… 「椎丶椎名?」 空太叫唤她的名字,她就像是动物回到巢穴,迅速隐身在画布之后,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 「喂,喂,我丶我说妳啊!妳丶妳明白自丶自己说了什么吗!」 对于清楚认知的真白害羞的反应,连空太也突然觉得难为情了起来。心跳扑通扑通加快,甚至逐渐变得更剧烈。 「妳丶妳丶那个……我说妳啊!」 连一句话都没办法顺利说出口。 真白从画布后方只露出眼睛观察空太。不过与空太视线对上时,又立刻缩了回去。 「我丶我是开玩笑的。」 她以几乎要消失的声音如此说着。真白很罕见地结巴,说不定这还是第一次。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动摇。 因为画布挡着,没办法看到真白现在的表情。即使真的看到了,已经冻结的空太脑袋,大概也没办法思考什么了吧。 之后,一直到铃声响起之前,两人之间都没有对话,只飘荡着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氛。 3 黄金周前三天期间,空太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后在美术教室担任真白的模特儿,回家埋首于游戏制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自从说要约会之后,七海就不太要求空太陪她练习。所以到了约定好的当日早上,空太对于是否真的要去游乐园感到有些不安。在饭厅吃早餐时遇到了七海。 「那么,三点在车站见了。」 七海这么说道。果然还是要约会啊——空太莫名理解了。 约定的时间之所以那么晚,是因为七海从早上到过中午的时间还要在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冰淇淋店打工。约会就在她下班之后。 出门前,空太尽可能把时间花在调整游戏平衡上。想加上去的设计,已经在昨天早上完成了。一启动游戏,就会先出现主画面,然后可以选择「一个人玩」或「两个人玩」。选择「一个人玩」的话,就会与敌方CPU开始战斗。一直到其中一方的能量归零,就会出现胜负判定,接着再回到主画面。基本的流程已经完成。 如果选择「两个人玩」,画面就会垂直分割成两边,两边都是由人操作对战。昨晚,空太跟闯进房间的美咲玩了很久,已经大致抓到手感。虽然自己是开发者,却一次也没赢过美咲…… 「为什么美咲学姊第一次玩却那么厉害啊!」 「学弟根本还没了解这个游戏的诀窍吧!」 「明明是我做的耶!」 就是这样的惨况。 从今天早上开始,为了增加游戏的有趣度,调整并观察射击性能以及角色的移动速度。最麻烦的还是敌方CPU的强度调整。关于这一点,老实说真不知道该在哪里结束才好。太弱的话不过瘾,太强则只会累积压力。 持续做这些事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空太换好衣服走出樱花庄。这个时候,并没遇到任何人。伊织说要去学校钢琴练习教室,所以比空太还早就出门了,龙之介则根本没有要从房间走出来的气息。真白也一样,大概是在专注画漫画,二楼一点声音也没有。 韩搭电车约一个小时。空太抵达离海边颇近的集合地点车站。 不愧是黄金周的第一天,各景点都是人潮。 即使下了电车还是没办法顺畅行走。空太紧接在前面的人之后,放入车票,好不容易才穿过剪票口。 接着立刻与已经到了的七海视线对上。她站在约十公尺前的柱子旁。在人群之中,空太不可思议地能明确认出七海的身影。 轻轻微笑的七海,向逐渐靠近的空太挥了挥手,不过又马上东张西望起来,开始在意周遭。可能是忍不住对挥手的自己感到很难为情。 「抱歉,妳等很久了吗?」 「没有,你看看时间。」 七海指着垂吊在天花板的车站时钟。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 「没想到神田同学很规矩呢。」 七海开心地笑着,上身是淡黄色的长袖衬衫,下面是丹宁短裙,穿着黑色的内搭裤,脚上是方便行动的运动鞋。很有女孩子味道的小皮包从盾上斜背下来,让人忍不住在意起最近似乎不断成长的胸部曲线。空太留意着不要太露骨地看过去。发型则是平常的马尾。 七海似乎察觉到空太往上的视线。 「如果要坐云霄飞车,头发不绑起来就麻烦了。」 接着又可爱老实地问道: 「放下来比较好吗?」 「只是因为现在还有圣诞夜的印象,才会不自觉看着。现在这样当然也很好。」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啊。」 「妳是穿着红色的外套,还有轻飘飘的裙子吧?」 记得她当时身穿编织毛衣,脚上踩着靴子。 今天是四月二十九日,那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 空太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话说回来,那天我是不是跟青山做了约定?」 「你连这个都还记得啊。」 「刚刚才想起来的。」 ——二月的甄选结束后,有话想对你说。 虽然已经忘了正确的说法,不过应该是这样。 因为在那之后,樱花庄拆除问题浮上台面,美咲与仁的毕业典礼逐渐逼近,还有就是没能通过重要的甄选,重大的事情全重叠在一起,所以约定的事变得有些暧昧不清。当时并不是能沉着谈话的状况。 「那么,这次的甄选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我知道了。」 「请先做好心理准备。」 七海有些故意地如此说着。 「啊,好了,我们走吧!玩的时间快不够了。」 空太与脚步轻快的七海并肩,跨步走了出去,心情自然轻松了起来。 「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三十分钟后,空太与七海坐在云霄飞车的最前排座位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理由很简单。 因为一到游乐园,空太问道: 「要先玩什么?」 「那个。」 七海简短地回答。 理由也是相当单纯。因为美咲好评制作中的动画,剧本就是如此。 随着倒数的声音喀当喀当响起,云霄飞车也沿着路线逐渐向上爬。 这段悠闲的期间对心脏最不好。因为明知道到了顶端就会往下掉丶转弯丶回转,把自己搞得很凄惨,却也没办法逃离。 只觉得它是一点一滴把人心逼到绝境的恶魔机器。 「神田同学,你的表情好僵硬。」 「青山也是啊。」 「你一定是害怕了吧。」 「青山才是。」 「『既然如此,来一决胜负吧。』」 七海交错着剧本台词。 「『我接受。』」 空太也跟着搭腔。 「『先发出尖叫声的人就输罗。』」 「『输的人就请吃冰淇淋吧。』」 「『那么,就干脆果断……』」 「『一决胜负吧。』」 这时,云霄飞车抵达顶端。 一瞬间的寂静,剧烈的心跳。紧张感来到最高峰。 之后,云霄飞车再度动了起来。跟在由跨下往上直窜的飘浮感之后,是抑制不住的恐惧。到这里为止虽然角度还不太大,不过对于坐在最前排的空太而言,就跟突然头朝下往下坠没两样。 「呜哇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 两人同时发出剧本上写的惨叫声。简直就是逼真的演技。 「啊~~晕了……」 被云霄飞车玩弄一番的空太,瘫软在园区内的长椅上。 「真是的~~没必要照着剧本走到这种程度吧。」 七海在旁边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在动画里,因为准备考试而睡眠不足的男孩子,搭了云霄飞车后头昏眼花。 「虽然我很感谢你还顾虑到我的练习。」 「我这不是在演戏。」 「我知道。」 七海用手朝空太脸上搧风。 两人靠在长椅上仰望天空。因为会合的时间是三点,现在天空已经开始泛红。大大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你最近没怎么睡吧?」 「嗯,大概是吧。」 因为游戏制作很开心,开心到连睡觉都觉得浪费。即使睡了也很快就醒来。 「你今天早上也很早起的样子……该不会熬夜没睡吧?」 「我睡了。从两点到五点,睡了三个小时。」 「总觉得很抱歉。」 「为什么妳要道歉啊?」 「你明明很忙,我却还让你花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沮丧,七海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子前端。 「那个,青山。」 「什么事?」 「『我觉得好不舒服,可以躺下来吗?』」 空太为了转换气氛,先丢出了台词。 「『那么……请。』」 七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不保证会睡得舒服就是了。』」 这个场景的台词只到这里。接下来只以影像表现出他躺在她的大腿上,彼此害羞地玩闹。 「真的可以喔。」 风带来了耳语般的声音。 「那个……就算是你陪我的谢礼。」 「青丶青山?」 「我丶我虽然也很不好意思,不丶不过,你看,反正天色也变暗了。」 长椅的旁边立着明亮的街灯。 「就当作是男女朋友的练习。」 「不丶不,可是……」 要躺在班上女同学的大腿上,精神上的障碍实在太大了。这可不只是牵牵手这种程度而已。 「那丶那个,神田同学。」 七海不知何时变成了关西腔。 「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你怎么还可以拒绝?」 强忍着书臊的七海表情,完全击溃空太的理性。她惹人怜爱的姿态,实在叫人全身发痒得受不了。 「妳那根本就犯规吧……」 空太短时间之内大概没办法把心情调整回来。 「什丶什么?」 「实在是搔痒得让人受不了。」 「好丶好啦,快一点……」 「真丶真的可以吗?」 「让人觉得更害羞了啦。神田同学,别再逗人家了。」 「喔丶喔,我知道了。」 空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缓缓把头放在七海穿着内搭裤的大腿上。 一瞬间,七海全身颤抖了一下。不过,空太没有馀力指出这一点。 「刚丶刚刚那不是在发抖喔。」 七海自顾自的辩解。 「……」 「……」 因为无法对上视线,两人之间有种坐立不安的气氛。 「那丶那个……神田同学,怎么样?」 「什丶什么怎么样?」 「感想之类的……」 「比想象中的来得硬……吧?」 空太老实说完,满脸通红的七海挥下双手。 「哇~~等一下!我现在防御力很低啦!」 「谁叫神田同学要讲奇怪的话!」 生气的七海把脸别开。不过,多亏这段对话,七海大概放松了力气,后脑杓的感觉变温柔了。脑袋曼到重力吸引微微往下沉,透过内搭裤传来七海的体温,让人安心。完全是刚才的长椅椅背所无法比拟的。 「啊~~」 空太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大概只有泡澡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吧。 「这次又是怎样?」 七海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不丶不,没什么。」 「要我再揍你一次吗?」 「请别这样……我说了之后,妳可不要生气喔?」 「只要神田同学不要讲些没礼貌的话,我就不会生气啊。」 「该怎么说呢,这不太妙。」 「怎么说?」 「青山的大腿……实在太舒服了。」 明明只是直率地称赞而已,迎面而来的却是七海的拳头。 「神丶神田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哇!住手!妳下手也轻点嘛!」 感觉到自身危险的空太,迅速抓住七海的手。结果,中途七海就恢复冷静,害羞地垂下视线,脸颊染上了朱红色。 「对丶对不起,我不该揍你的。」 额头微妙地抽痛着。 「就当作这个痛是值得的吧。」 「不丶不要讲这种话啦!好害羞……」 「是青山先问我的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七海大概是不知道手该放哪里,松开了马尾。 「干嘛?」 空太一直盯着她,她便如此间道。 「只是觉得像这样从下面看青山的感觉还真是新鲜。」 不可思议地看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说不定是因为她现在把头发放下来了吧。 「不要看我的鼻孔喔?」 七海用拿着橡皮筋的手遮住了鼻子。 「女孩子真的是很厉害呢。」 「你突然在说什么?」 七海没有绑马尾,而是在脖子后方用橡皮筋绑住头发,让头发由肩膀垂放到前面来。头发在空太视野里摇晃,是个就箅不是猫也会想伸手触摸的景象。 「只是服装与发型不同,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七海,看起来就像个沉着稳重的大姊姊。 「没想到神田同学会讲出这种话。该不会是还在晕,所以脑袋也昏了?」 「说不定是这样呢。」 自己也怀疑自己在说些什么。那是平常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空太继续望着七海随着呼吸摇曳的发梢。 「你想摸吗?」 七海如此问道。 「很有兴趣。」 空太决定试着老实地回答。 「那么,才不让你摸。」 「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不想被拿来跟真白柔顺的头发做比较。」 「……」 冒出了没有意识到的名字,空太的心脏猛烈跳了一下。 「你刚刚心跳加速了吧。」 看来七海也感觉到了。 「你不问『为什么会出现椎名的名字』吗?」 「看来我似乎太小看青山了。」 空太毫不敷衍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用问也知道理由。 「……」 这次轮到七海语塞了。 「明知道这一点,神田同学今天还陪我出来啊。」 她带着试探般的口气,不过视线却有些微的落寞。 「因为还有不知道的事……」 包含自己丶真白,还有七海的事…… 「况且,我是真的希望青山能实现梦想。所以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都愿意做。」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能老是这么静不下来呢。」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现在只谈到这里。 「接下来要做什么?」 空太转换心情,刻意开朗地问道。 「神田同学不能玩太激烈的东西吧?」 「再等一下就会复活了。」 「再玩别的游乐设施弄得自己头昏眼花,然后让我贡献出大腿。你在打这样的主意吗?你这么中意啊?」 七海恶作剧般笑了。 「才丶才不是!」 「嘴上这么说,看你倒是不太想起来的样子呢?」 这么舒服的感觉,确实让人难以停下来。 不过,空太也有自尊。 下定决心,奋力起身。 已经感觉舒服多了。 「好,走吧。接下来是哪个?」 「那个吧?」 七海消极地用手指着的地方,是一栋散发毛骨悚然气氛的西式建筑物。也就是所谓的鬼屋。 两人在入口等了约十分钟。 接着被带到进场的柜台。 「请问要哪一种恐怖等级呢?」 柜台的大姊姊以完全无视周遭气氛的职业笑容如此问道。这种落差也是卖点吗? 等级共有三种。 大概是因为有许多家庭会来玩,所以才设计成可以选择。 「神田同学选就可以了。」 「青山,妳对这种很在行吗?」 「倒是不会特别害怕。」 真是如此吗?有点令人捉摸不清的反应。 「要是神田同学会怕,选一颗星的也可以。」 设计上是星星越多就越可怕。 老实说,并不常到鬼屋……或者该说,根本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去鬼屋是什么时候,所以空太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会不会怕。 「那么,请给我们最可怕的。」 搭乘云霄飞车时搞得头昏眼花而失态了。空太想在这里洗刷污名,挽回名誉。 「好的,我明白了~~!两位一共是一千圆。」 两人各自拿出五百圆,完成手续。 「那么,请两位赶快进去吧。」 旁边的门伴随着沉重的声音自动打开了。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接着,背后的门立刻关上。 「呜喔!」 「啊!」 两人立刻就被声音吓到。 眼前等着空太与七海的,是漆黑的道路。 「那么,我们走吧。」 「嗯丶嗯。」 大约走了三步左右,空太感觉有东西抓住了自己的手肘。是七海。 「青山小姐?」 「我丶我不是害怕啦,只丶只是,要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跑出来,会吓一大跳吧?」 「那不就是会害怕……」 话都还没说完的这个时候,七海背后的灯突然亮了。全身伤痕累累的男性出现在视野当中空太内心瞬间染上恐惧的颜色。 「哇啊啊啊!」 吓了空太之后,灯立刻就熄灭了,伤痕累累的男性消失在黑暗当中。 「神田同学,你太夸张了。」 「刚丶刚才就在妳后面啦!」 七海回头看着空太手指着的地方。不过那边已经没有任何人。 「要不要我牵你的手?」 七海调侃股如此说着的瞬间,这回伤痕累累的男性在黑暗之中从旁边突然出现。 「呜哇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 接着,很快又隐藏了身影。 「……」 「……」 两人同时警戒周遭。至少刚才的家伙没有要再出现的气息。 「欸,青山。」 「什么事?神田同学。」 「我们牵手吧。」 「嗯丶嗯。」 在这之后,两人不断发出尖叫声,终于抵达出口。总觉得自己快死了。 「这种地方的鬼屋,还页是很恐怖啊。」 「嗯……真是上了一课呢。」 两人的手一直到最后都还紧紧握着。 离开西洋式鬼屋的空太与七海,以缓慢的步调在游乐园内往巨大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各个游乐设施也点上色彩鲜艳的照明。摩天轮的灯饰十分漂亮。 「是那个吧?」 通往巨大摩天轮的主要通道上,有各式各样的吉祥物角色。后而的广告牌上写着「可爱吉祥物活动进行中」。 似乎是能以摩天轮为背景,与喜欢的可爱吉祥物拍纪念照。 有两只以熊为造型的角色,向在远处观望的空太与七海靠了过来。其中一只头上还绑了缎带,大概是母的吧。 两只熊比手画脚拚命行销自己。 「是要帮我们拍照的意思吗?」 两只熊点点头。不过,实际上腰身是弯的,所以看起来像是在鞠躬行礼…… 「青山居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正这么说的时候,两只熊摆出接吻的样子。原本只是茫然看着的空太与七海,发现对面有一边接吻一边拍照的情侣档,而且熊还摆出「来吧」的手势,让两人突然陷入慌乱。 「不,我们不是情侣!」 「我丶我们不是情侣档啦!」 这时,两只熊用手捣住嘴,做出「别害羞了~~」的反应。公熊选用手指着空太与七海紧紧握着的手,挖苦两人。 两人同时放开手。接着挥着双手,再度解释不是那样。 大概是觉得不能勉强,两只熊终于放弃。只是在离开之前,公熊别有深意地拍拍空太的肩。 「他好像要我多加油。是我想太多了吗?」 转过头来的公熊,手指着眼前的摩天轮,接着朝向空太竖起拇指……因为熊的手几乎是圆的,所以细节的部分就不太清楚了。 「我们确实是要搭摩天轮。」 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往这个方向走来。 「好像是在那边排队。」 不愧是重点设施摩天轮,排了不少人。看了一下广告牌,上面写着等待时间为十五分钟。 由下往上看更显出它的巨大。不断改变颜色的灯饰,彷佛眼前绽开超大烟火。 「好棒喔。」 「是啊。」 大多数的情侣大概都是一边这样聊着一边等待。 排队的行列随着时间顺利前进,再三组就轮到空太与七海了。 「啊~~好可惜!」 前面的大学生情侣档的女性,似乎正在懊恼什么。 「太好了。」 七海在空太的身旁小声说道。 女性工作人员把前面的情侣档送入摩天轮车厢里。 终于轮到空太与七海了。 「恭喜两位。是幸福的车厢喔。」 工作人员温和地如此说着。 来到眼前的是紫色的车厢。虽然红丶蓝丶黄色的车厢大约各有十个,不过紫色的却只看到这么一个。 「请进车厢里吧。」 七海先进去,接着空太也跟着进去。门由外侧紧紧关上。 可能因为正在移动,有种脚步浮在空中的感觉。 空太与七海面对面坐着。 上面写着限制人数是八人,车厢内相当空旷。如果只有两个人,几乎要让人在意起旁边空旷的空间了。 高度一点一点往上爬。转一圈似乎是十五分钟,所以要到最高的位置还有一段时间。 「所谓幸福的车厢……据说情侣档搭乘的话,就能获得幸福。」 在空太提问前,因为两人视线对上,七海便做了说明。 「这样啊。」 「因为是六十分之一的机率,所以很难得呢。」 「说得也是。」 「我最近搞不好还满走运的……只要是跟神田同学有关的事。」 「我?」 「我们又是同班吧。」 「是啊。」 「丽且,座位又在隔壁。」 「然后今天又是幸福车厢吗?」 「嗯。」 在聊天的过程中,原本从六点钟方向开始转动的车厢,已经来到九点的位置。 夜景变得好壮观。无论是附近的饭店丶办公大楼,还有街灯与游乐园的灯饰也包含在内,把街道点缀得美丽动人,就像是一幅画,展开在视野的每个角落。 「原本就想应该会很漂亮了,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棒……」 贴在玻璃上的七海,发出赞叹的声音。 「是啊,确实是很漂亮没错,不过……」 没错,的确是很美丽的夜景。虽然这么觉得,不过还有个问题。 「这个高度也超乎想象,还满可怕的耶!」 正因为看远方的视野很棒,所以直视下方时,就觉得跨下实在是轻飘飘的。 「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气氛正好,你就忍耐一下吧。」 七海发出受不了又像是闹别扭的声音,微微鼓着脸颊。 空太觉得对她真是不好意思。 「我是第一次搭摩天轮啦。跟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原以为是优雅美丽,与恐怖字眼无缘的设施,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不但没办法中途下车,再加上停在空中的时间很长,说不定对有些人来说,比刺激的设施还要可怕…… 高度持续往上。 以时钟来说,大概是刚过十点钟的位置吧。 「『我可以坐你的旁边吗?』」 不待空太回应,七海就站起身。车厢稍微摇晃了一下。 七海小心翼翼地来到旁边,在正好紧贴空太肩膀的位置,尘在空太旁边。 空太又开始念起台词。 「『我没有答应吧。』」 「『仔细想想,根本没有问你的必要。』」 「『为什么啊?』」 「『因为男朋友隔壁的座位,本来就是属于女朋友的。』」 「『这么说也是。』」 虽然对两人而言太过宽敞,不过在仍算狭窄的车厢里,空太与七海的声音一来一往。 被演戏的气氛感染,空太逐渐搞不清楚与现实的分界线。 贴身感受把体重放到空太肩上的七海。虽然脑袋很清楚刚才的对话只是练习,空太却没办法切割这只是扮演角色而轻松听进七海说的话。就神田空太本人而言,是把这些话听进心里了。 「『欸,来接吻吧。』」 所以,对于在耳边呢喃的这句台词,空太打从内心动摇了起来。脑袋沸腾,身体发热。接下来应该轮到空太念台词,不过,原本应该存在于脑中的台词,却变得一片空白。 「哇,抱歉,先暂停一下!」 「神田同学?」 「很抱歉……刚才这个……」 空太正想说不太妙的时候,与坐在隔壁的七海视线对上了。 「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妳丶妳说什么蠢话啊?」 「你的视线飘来飘去喔。」 不知道该看哪里。就算看着美丽得不得了的夜景,现在却完全不感到动心。 「没丶没事啦。因为之后就是接吻场景的台词,所以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不当作是这样,总觉得会没办法收拾。 空太尝试着深呼吸,大口吸气。 在吐气之前,七海又说了一次同样的台词。 「欸,来接吻吧。」 不像是在演戏。 七海以七海的方式说着。 空太这么觉得。 虽然试图说是开玩笑而一笑置之,却无法立刻办到。 因为七海凝视着空太的眼神是认真的。 声音似乎从周围消逝而去。 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还有一个声音。好像也听到了七海的心跳声。 七海的眼眸带着些微湿润,把脸稍微靠了过来。 「青丶青山,冷静点!就算是为了练习,这样也做得太过头了!」 猛然回过神来,空太已经抓住七海的肩膀保持距离,同时把脸转开。继续看着七海的脸就不妙了,似乎会被她的眼眸吸进去。还是看看夜景,冷静一下吧。空太如此告诉自己,不过并没有意识自已正在看什么,内心仍激烈动摇。 「对不起,神田同学。我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七海发出开朗的声音,彷佛在说只是在开玩笑。 「真是的,刚刚那个一点都不好笑喔……」 空太与七海已经明白彼此的感情,没有办法当作朋友间的恶作剧就算了。 「对不起啦,我向你道歉。你转过来嘛。」 虽然空太还在看着车厢外,不过心跳终于稍微平复了。他抱怨着转向七海。 「我说青山妳根本就……!」 不过,话只说到一半。 有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空太的嘴。 是七海的双唇。 眼前是温柔地闭着双眼的七海脸孔。 手紧紧抓着空太的胸前。 应该只有短短五丶六秒的时间。不过,就体感而言却觉得更漫长,至少冻结了一分钟左右。 不知不觉,摩天轮的车厢已经通过十二点钟的位置。 七海放在空太胸前的手使力,触感逐渐远离。 「才不会因为开玩笑而做这种事。就算是台词练习,也不会这么做……」 七海留下微弱的声音,往对面的座位移动。 「……」 「……」 彼此都忘了要呼吸。如此寂静。 首先打破静默的人是七海。 「神田同学。」 已经恢复成关东腔了。 「……」 「我已经决定了,甄选告一段落,就要离开樱花庄。」 「咦?」 对于完全没能整理好情绪的空太,又是一记雪上加霜。 「之前赤坂同学不是说过吗?樱花庄并不是想待就可以待的地方。可是,我却『想继续待下去』。因为察觉到这份心情,所以我非离开不可。该怎么说呢?樱花庄对我而言,已经变成觉得舒服而想赖着撒娇的地方了。」 「……」 「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为了确实往前跨出一步,我决定离开樱花庄。」 「……」 「所以我待在樱花庄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被遗弃在惊愕之中的空太视野里,映着看着夜景喃喃说着「真的好漂亮」的七海侧脸。只是映着她的侧睑。 第七卷 第四章 他与她与她的情感 1 第一次与七海交谈,是在距今两年前……刚进水高的四月中旬的时候。 「神田同学。」 还记得明明是已经听惯的自己的名字,空太却对于不常听到的腔调发愣。 「怎么了?」 虽然常听到电视上搞笑艺人说出口,不过倒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普通人说普通的关西腔,所以有些莫名的不协调感。 「呃……」 「我是同班的青山七海。」 「喔喔,青山同学啊,我知道,我知道。」 即使这么敷衍说道,却瞒不过七海。 「你那是根本不记得的反应吧。」 那个时候,为了值日日志的问题有过短暂的交谈,并没有较长的对话,也不是感情特别好。 之后又有交集已经是又过了两个月之后,介于春夏之间的时节。 当时空太在水高校门口捡到了被丢弃的白猫小光。他抱起整个纸箱,正打算回一股宿舍时被叫住了。 「神田同学。」 这个时候,七海已经是一口关东腔了。 「呃……青森同学?」 「那是在本州岛的最北端。我是跟你同班的青山七海。」 「没错,是青山。」 「没想到你还没记起来。」 「不,我已经记得了,只是名字想不出来。」 「我想那就叫做不记得吧?」 「我这次一定会记得的。」 七海的视线朝向纸箱。 「你打算把那只猫带回宿舍吗?」 「是啊。」 「可是啊……宿舍禁止养宠物喔。」 「说得也是。这是个问题。」 「女舍监会发火喔。」 「如果光是这样就能解决,那倒还好。」 「不,一点也不好吧……」 在回一般宿舍的路上,空太也与七海聊了许多有关猫的话题。 「你的室友是会帮你保密的人吗?」 「是同班的宫原,所以没问题吧。」 「你还真是乐观啊。」 「那个家伙应该喜欢猫。」 「如果他喜欢的是狗,你打算怎么办?」 「只能请他叛变成猫派罗。」 「这部分都没好好考虑过,你竟然想就这样带回去啊。」 「因为很可怜啊。」 记得七海当时露出既惊讶又受不了的表情。 「唉……总之,你要不要先绕到后门?前门有女舍监在,要是被发现就惨了吧。」 「这真是个好主意。」 「任谁都想得到吧……」 因为房间就在一楼,所以这一天空太像小偷一样从窗户爬回去。 这件事成了契机,之后空太因为照顾猫咪,而与七海有了更多的交谈。连同寝室的宫原大地也被扯了进来…… 「名字决定了吗?」 「叫小光。」 「听起来很像神田初恋对象的名字喔。」 「竟然拿来帮猫咪取名字……太难看了喔,神田同学。」 「不是啦!宫原不要乱讲一些有的没的!是新干线的列车『光』啦!」 「如果是这样,也让人觉得……」 「咦?不行吗?」 直到被学校发现为止,小光是只属于空太丶七海与大地的秘密。 在放学回宿舍的路上,也与七海有过这样的对话。 「神田同学,你是属于回家社吧?原以为你会是运动社团。」 「大概是因为我国中部在踢足球吧。」 「为什么不继续呢?」 「呃,嗯,就是有点状况……倒不是因为受伤之类的就是了。」 「喔~~……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青山也是回家社吗?」 「嗯。」 「我记得妳说过每天都很晚回去,那个又是为什么?」 七海就连刚放完假的星期一,也会一大早就开始打呵欠。 「因为我在打工。」 「啊,这样啊。不过,每天都要打工吗?」 「这个部分,就是有点状况。」 七海一开始回避着这个问题,过了一阵子,就把自己以声优为目标而在训练班上课,还有被爸爸反对,几乎是离家出走的事告诉空太。 「我在训练班上课的事,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为什么?」 「现在已经不流行拥有目标而努力这种事了吧。」 「这样吗?我可是觉得很羡慕喔。我当初就是想寻找会想认真地……该说是目标吧,才会放弃足球。」 「……谢谢你。」 「谢什么?」 「不懂也无所谓。」 「可是我不觉得无所谓耶?」 因为照顾小光而与七海有这样的交流,一直持续到空太被流放到樱花庄前的第一学期为止。 这时,空太的回想也中断了。 绵延不绝的薄云覆盖整个天空。早上的气象报导说,今天傍晚会开始下雨。 四月的月历被翻过去,现在已经来到五月二日。 黄金周结束后的星期一。 空太经过碎碎念着要是今天也休假就好了的同学身边,一到午休时间就一个人来到顶楼。 现在正闲躺在长椅上。 整个脑袋里只有一件事。 从游乐园的约会以来,只能想着七海的事。不管是在吃早餐时,还是在上厕所时,还有泡澡丶上学丶上课时也是,回过神的时候,就发觉自己正在搜寻记忆的柜子,寻找七海的身影。 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也难怪。 想要不去意识到,是不可能的事。 七海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今天早上也一如往常在饭厅碰到面。 「啊,早啊,神田同学。」 还如此神清气爽地打招呼。 即使在课堂中不经意对上视线,会慌张别开的人也只有空太。 「你没事吧?看你好像一直在发呆。」 甚至还被这样关心了。 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七海态度,更加深了空太的困惑。 话虽如此,空太也完全不认为那次约会是一场梦,丝毫不觉得那个吻是幻觉。 因为,比任何事实或状况都更有实感的确切感觉,现在也还牢牢留在嘴唇上……成为绝不会褪色的记忆刻划在心中。不可能认为那是梦境或幻觉。 也不会怀疑那是什么。 答案的选项只有一个。一选一的问题,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那么,这次的甄选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那一天,重新承诺的约定。至于具体的内容,空太现在大概想象得到。决定性的事件太多,还能悠哉认为是自己多心的时期,老早就过去了。 接着,约定的日期,也就是七海的甄选,即将在明天举行。 所以忍不住会想。撇开其他所有事,就是会忍不住只想着七海的事。 空太内心百感交集。令人怀念的初次相遇;一起照顾小光时天真的快乐;包含大地在内,每天都对三人共有的秘密心跳不已。空太来到樱花庄之后,雎然交集变少了,不过因为同班,偶尔还是会聊天。 「小光还好吗?」 「嗯,它过得很好。」 虽然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对话,但不可思议的都能回想起来。 升上二年级也同班,夏天时就连七海也搬到樱花庄来了。近距离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自然而然就想为她的梦想加油,衷心期望她的努力能获得回报。 决定能否隶属事务所的甄选落选一事,现在也记忆犹新。光是回想起来,空太内心便隐隐作痛。那天七海哭泣的表情,空太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所谓的不甘心,就是指那样的状况。 其他像是去年圣诞夜一起出门;过年在空太老家度过;情人节收到巧克力的事——一件件在脑海里回想。 就这样,在许多回忆与情感之后,最后在空太心中留下的,是几乎每次都险胜的快乐。 所以空太对于现在所处的状况,一点也不觉得有窒息的感觉。想着七海的事,内心便一点点被填满。空太现在就是这样的心境。 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正在思考的表情,空太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有某人的脚步逐渐接近,正好就在空太脑袋的后方停了下来。 是真白吗?还是七海呢? 「你没有朋友吗?」 两者都不是。 空太睁开眼睛,看到栞奈上下颠倒的脸。她正透过眼镜镜片往下看着空太。 「要不要我陪你吃便当?」 「我今天想一个人独处。」 七海所在的教室,有点待不下去。 「有什么烦恼吗?」 「应该说是在思考吧。」 并没有特别在烦恼什么。 「烦恼未来升学吗?」 「已经三年级了啊。这点的确有。」 「还是今天晚餐的菜色之类的?」 「樱花庄要自己做菜啊。这点也有。」 「猫咪的事之类的?」 「很可爱喔。」 「还有就是……三角关系之类的?」 「……」 「真是个老实又好懂的人啊。」 「谢谢妳的夸奖。」 「我是在讽刺你。」 这种事当然很清楚。不过,并不特意说出来,因为栞奈也明白空太很清楚。 「先不管这个,栞奈学妹。」 「什么事?」 「不要站得太近喔,会看到内裤。」 现在只差一点就要看到,正好在大腿的敏感位置。不过,这样已经是十分刺激的画面了…… 「没问题。因为我现在没有穿。」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确实是不会看到内裤呢……不对,喂!」 「开玩笑的,我有确实穿好。如果觉得我在骗你,要不要确认看看?」 「那么,请务必让我确认。」 对于栞奈的回应,空太也开玩笑地回嘴。 「我早就料到这种事,还好今天穿了最喜欢的过来了。空太学长,来吧。」 「……」 对于栞奈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请不要那么认真思考好吗?刚才也是开玩笑的。」 「不,不是那个……妳刚刚叫我『空太学长』吧?」 「没办法啊。要是称呼『神田』,就会跟你的妹妹搞混。」 「我觉得妳直接称呼优子的名字就好了。」 「既然已经固定称呼『神田同学』了,要是现在再改称呼,对我来说是种压力。」 「算了,倒也无所谓。妳找我有什么事吗?」 要说是因为刚好看到空太而过来攀谈……实在难以想象。 「因为想过来调侃一下学长。」 「那么,妳已经调侃够了吧。」 「开玩笑的。」 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栞奈的表情比平常柔和许多。光是从会挖苦空太这一点看来,就觉得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会像这样开玩笑,好像也是第一次。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我提出的剧情架构,已经获得责任编辑认可,可以继续进行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什么东西原来如此?」 「因为觉得妳的表情很不错。」 「实在是很恶心,请你不要讲这种话。」 「……抱歉,在妳心情正好的时候泼妳冷水。」 「我刚刚也是在开玩笑的,请不要当真。」 「开玩笑就要让人容易辨别是在开玩笑……不过,这样啊,有进展就再好不过了。」 「那个……谢谢你。」 栞奈的声音稍微变小。 「谢什么?」 「多亏那个笔记。」 「我会帮妳向仁学长道谢的。」 「我是住向空太学长道谢。」 「我确实收到了。这么一来,就不会有压力了吧。」 「是的。我想,也不会再与空太学长见面了。」 「好歹会在走廊上偶然擦身而过吧!」 栞奈嘴角微微笑了。看来空太似乎又被戏弄了。原来只要心境上变得轻松,栞奈也会像这样露出笑容。 「真的遇到的话,我会跟你打声招呼的。」 「那真是我的荣幸。」 「那么,我先告辞了。」 「嗯,要是又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吧。虽然不保证一定能帮上忙,但至少可以听妳聊聊。」 这时,栞奈直盯着空太的脸瞧,并且陷入思考。 「干嘛?」 「空太学长,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栞奈皱着眉头如此提问。 「对妹妹的朋友亲切,就做哥哥的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时候稍微害羞一下才是礼貌。」 栞奈像是自言自语般这么说了。 「这次真的先告辞了。」 接着说完这句话便离开顶楼。 一个人留下来的空太再度望着天空。 「剧情结构通过了啊……真是太好了。」 要是事情不偶尔和平解决,身体真的会受不了。 「真的是太好了。」 空太闭上眼睛,只是重复深呼吸。大约过了三分钟,手机响了。 收到了简讯。 主旨写着「空太」。寄件人是真白。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跟七海吵架了吗? 一瞬间心跳加速。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 空太回以简短的文章。 ——那么,就是相反罗。 这次则是心脏猛烈跳动。 「相反是指什么啊……」 与口中说出来的心情正好相反,空太已经理解了简讯的意思。 正因如此,既没办法否认,也不能假装不知情,反问相反是指什么。要是做了这种事,就是自己招惹麻烦。 ——是啊。 干脆老实地承认真白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又收到回信。 ——相反是指什么? 「明明是妳自己说的吧!」 全身突然感到无力。 即使响起了预告午休结束还剩五分钟的预备铃,空太还是没有站起来。 脑海中再度满满都是有关七海的事。 2 铃声响了之后才回到教室。 下午的课也认真听讲,放学后则担任真白的模特儿。之后,与真白一起待到六点以后,空太才回到樱花庄。 正在玄关脱鞋子的时候,已经先回到家的七海正好从饭厅走出来。 「你回来啦。」 「我丶我回来了。」 空太生硬地回应。 果然还是没办法正面看她的脸。 轮值做料理的七海做好了晚餐。加上因为练习钢琴而晚回来的伊织,四个人一起享用晚餐。千寻大概是还在学校工作,还没回到樱花庄的样子。 晚餐后,因为各自有事要做,没多久便解散了。 真白在二楼的房间画漫画;七海为明天的甄选做准备;而空太则是制作游戏。 伊织还要练钢琴。大概因为比赛就在明天,所以从刚才吃饭的时候,伊织的表情就很僵硬。不见他爽朗地聊天,只是偶尔像按琴键似的敲着桌子。 「你还真是努力啊。」 空太这么说了。 「是的。」 伊织也只是很普通地回答。光是看到这样子,就觉得他似乎已经不再考虑要转到普通科了。 在这之后,除了美咲在九点过后闯入房间以外,这晚是个宁静的夜晚。 游戏制作得很顺利,原本预定搭载的设计也已经完成。 还加上了主画面,已经具备游戏的样子。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不断调整数值,因为对于这样的难易度是否适中,实在没什么自信。 「神田。」 突然被呼唤名宇。 空太的视线朝向敞开的门口,隔壁房的邻居龙之介就站在那里。并非幻觉,而是实体。 「好久不见啦,赤坂。」 上次像这样子直接见到面,已经是春假……大约一个月前的事了。 「如果你不知道门要怎么使用,我可以说明。」 龙之介前后移动敞开的门。 「那种事我知道啦!门之所以会开着,是因为刚刚美咲学姊跑来,门没关就跑掉了啦!」 「那你干嘛不关起来?」 龙之介说着把门关上。 不知为何,关上门的当事人还在房里,大摇大摆走到空太旁边,就这样站在电视前问道: 「完成了吗?」 「大致上是。」 「让我看看。」 空太把控制器放在龙之介伸出来的手上。 回到标题主画面,龙之介先选择了「一个人玩」。 画面切换,游戏开始。 开始之后,龙之介先吃了敌方CPU的攻击,按了每个按钮两丶三次,确认操作方式。 了解大致的操作方式之后,便开始攻击敌方CPU。 因为开始时受到的攻击,龙之介处于劣势。不过,他稍微观察了一会儿,就完全没再受到敌方CPU的攻击。不但如此,就连威力大速度慢且不易击中的飞弹,也能轻易直接命中敌方CPU。而且还是用连发……敌方像是被飞弹吸引般飞过来。 几秒之后,龙之介便爽快地逆转胜。 「你刚刚做了什么?」 简直就像是对敌方CPU的动作了若指掌。 「只是因为神田设计的敌方CPU动作程序太老套了而已。一眼就能了解是基于什么样的条件而有动作的分歧。」 「……真的假的?」 龙之介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再度启动游戏。「飞弹会射过来」丶「炸弹会丢过来」丶「会靠近过来」,笼之介漂亮地说中了敌方CPU的下一个动作。 「你的眼睛到底能看到什么?」 「神田的脑袋是空的耶。」 「有塞满东西啦!」 龙之介从地上捡起另一个控制器,递给空太。看来似乎是希望这一局来场对战。 空太坐在床缘,正对着电视。龙之介则依然只是站在旁边。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很强的喔。」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开发者,这个游戏玩了最久。不过,一次也没赢过美咲就是了…… 「你刚刚的台词,是战败伏笔吗?」 「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的认真当作搞笑的桥段?」 就在进行这样的对话当中,画面切换。 结果,加上哭求龙之介再来一次,空太六战全败。 「为什么!」 龙之介无视深受打击的空太,再度选择了「一个人玩」。 玩了一阵子之后,开始落井下石的评语。 「关于敌方CPU的动作,根本就不值得评价。因为当行动的分歧已经被玩家识破的时候,游戏就变成作业了。」 没想到居然在玩第一轮的时候,思考模式就已经被摸透了。 「如果是认识的人之间对战,倒也不是不能玩。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游戏有趣,而是因为与朋友一起玩而产生『游戏好有趣』的错觉,很难说是游戏本身的乐趣。要把这个称为游戏,还需要把敌方CPU的动作整个换新才行。」 「赤坂,你知道什么叫做婉转吗?」 「当然知道。」 「那么,要是你能把婉转度提高一点,我会很感激你的!」 「要做为产品,程度还差太远。」 「如果你还记得婉转的话题,我会很高兴的!」 「不过,如果考虑这是一个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制作的游戏……而且还只花不到一个月,算得上是做得很好了。」 「……刚刚的话拜托你再说一次。」 「是我半天就能完成的等级。」 「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既然是龙之介,一定是听到了才会说那些话。 「要是没有最后那一句话,我今天就能带着非常安稳的心情入眠了……」 空太叹了口气,坐在床缘直接向后倒下。 「不过,结果还是多亏了赤坂的帮忙。」 「没错。感谢我吧。」 「我才正要具体说明什么事是多亏赤坂而已耶!」 「不用问也知道。要是没有我准备的主程序与函数,就算是小规模,也不可能在一个月这短时间之内完成一套游戏。」 「正如你所说的,虽然做了一个月,不过我却连为什么画面上会显示出图,为什么会有声音,为他么能用控制器操作都完全不懂。只是照着你教我的,叫出各自处理的函数,稍微调整一下数字。剩下的就是不断写『if』而已。」 这种感觉,与解数学或物理问题时很相似。即使不懂本质为何,只要使用公式就能解开。 不过,不用知道构造也无所谓,这也是龙之介的意见,空太也大致能够理解原因。比方说电视丶手机丶微波炉与电脑……什么都行,就算不知道它是基于什么原理动作,但只要知道使用方法,就没有任何问题。 「要是有闲工夫沮丧,不如去做调整作业吧?」 「我没有沮丧,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空太茫然望着熟悉的天花板。 龙之介还在玩游戏,偶尔还会说「这里不行,这里也不行,这里糟透了」。 听着这些评语的时候,空太内心浮现了一个想法。不,其实是更早之前就漠然想到了,只是一直逃避着不要直接说出口…… 看着眼前玩着自己制作游戏的龙之介,这个想法一下子就膨胀扩大。 「欸,赤坂。」 「想发牢骚的话,就做出比较能玩的游戏吧。」 「要不要跟我制作游戏啊?」 去年的文化祭大概就是契机吧。「银河猫喵波隆」的制作,让空太了解与别人一起完成某事的喜悦。 这一个月以来的游戏制作虽然也很开心,不过,比起当时的充实感还差得很远,彷佛伸手也碰触不到。就连制作过程的梁趣,还有完成瞬间的兴奋感也完全不同。 「你有什么好的企画创意吗?」 「不,倒是没有。」 「那么又是为什么?说明你的意图吧。」 「我啊,因为想成为游戏开发者,所以挑战企画甄选,现在则是像这样实际制作游戏……不过老实说,我对于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开发者,并没有具体的想象。」 「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空太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憧憬的游戏开发公司有好几家。要是大学毕业,开始找工作,当然也想挑战进公司的测验。不过,就算实现了梦想,大学毕业后真的进入这样的公司工作,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龙之介依然一个人玩着电动游戏。 「每天穿着便服,每天来回现在光是踏进去都会紧张的漂亮办公大楼吗?身为几十个企画成员其中之一,加班到很晚?」 「是有这个可能性。」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太协调。我之所以想成为游戏开发者,并不是因为这样。」 「就我的认知,刚刚神田所说的,就是一般游戏开发者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样,那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赤坂到我的房间,说我做的游戏很烂……现在像这样跟你谈过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 「我并不只想做游戏而已,而是想象去年的文化祭那样,想在那样的气氛之中制作游戏。」 即使已经知道了一半,却还是逃避去面对这个心情。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这并不是可以说是开玩笑,心血来潮或一时兴起这种轻松的想法。而是打从内心这么想,是真心话,也是认真的。正因如此,才会变得谨慎而恐惧。 要是被拒绝就结束了,会受到很深的伤害。 然而现在又为什么能够这样干脆痛快地告诉龙之介呢? 也许是因为春天以来,空太已经重新认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逐渐发生变化。也许是因为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樱花庄成员无法一直在一起直到毕业。七海很快也将离开樱花庄。 「你刚刚所说的话,事实上是不可能实现的。椎名已经是职业漫画家,而动画业界绝对不会放过三鹰夫人。就连帮忙制作背景的前食客,那样也都算是职业画家了。更何况,各自所展望的未来根本就不同。」 「我很清楚不可能由这些成贝来做。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对赤坂以外的人提这件事。」 「……」 「我所说的像去年文化祭那样,指的是制作现场的气氛。当然啦,要是以那样的成员一起制作一定会很棒。各自拥有梦想与目标……还有工作,所以我知道这不可能。」 「快整理出结论。」 「赤坂,跟我一起制作游戏吧。」 「……」 「我不会说只想做一套游戏,我想做两套,甚至三套游戏。要是能像藤泽先生他们那样,在大学毕业的时候一起成立公司,那一定会很开心。希望你用这样的角度来解读我所说的话。」 「不可能。」 龙之介立刻回答。 「你也考虑一下吧!这次真的让我开始觉得沮丧了耶……」 因为这样,所以之前才不想说。空太有这样的预感。 「未来的几个月,我的行程都是满的。」 「因为你都忙到得翘课嘛。我明白了。」 虽然不是能轻易放弃的梦想,不过也不能强求。再找机会说服他吧。 「所以,在我有空之前,神田就努力做个像样的企画吧。当然也要继续制作游戏。」 「咦?你是说……」 空太抬起头来,龙之介正毫发无伤地打倒了敌方CPU。 「你要是能做出让我接受的企画,我就考虑看看。」 「真的吗?」 空太猛然起身。 「我做我做!不管是企画还是什么,我都愿意做!」 「还有,关于设立公司,我可不打算再等五年。就算还在念大学还是有可能。最迟也是在三年后。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打算,是不可能跟我合作的。」 龙之介不理会兴奋的空太,冷静地把控制器放在桌上。 「实在是太不妙了……一定会很有趣。」 虽然距离现在所在的地方还很远,却能明确想象未来的自己。一边就读水明艺术大学,一边与龙之介埋首游戏制作的每一天。应该在大学附近租个能当作开发室的房间吧。或者由空太租一间较大的房子,把那里当作开发室呢?在步上轨道之前,应该也有必要打工赚取生活费与筹措资金吧。还必须多邀请几个人来当工作伙伴,希望各有一个人负责绘图与音效的。 只是稍微想一下,就是令人喜不自胜丶充满魅力的画面。 为了实现这些,活力也涌了上来。空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常常听说目标应该要具体明确,空太认为搞不好就是指这么回事吧。 「你要说的就这些吧。」 「啊,嗯。」 「我要回房间去了。完成企画的话,随时都可以拿来找我。」 「我正有这个打算。」 我行我素的龙之介,把手背在背后关上房门离开。 立刻传来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 下次遇到龙之介会是什么时候呢? 空太沉浸在喜悦的馀韵里,再度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从玄关传来声音。看来是有谁回来了。 这么说来,今天千寻好像还没回来。 原以为会前往管理人室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却往空太的房间靠近过来。 「嗯?什么?」 空太感到疑惑而睁开眼睛,起身坐在床缘。 「我要进去了喔。」 千寻如此说着,便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 「樱花庄已经没有所谓敲门这种文化了吗?」 「因为你接受了不敲门,所以才消灭的。」 彷佛原因都出在空太身上的说法。难得的好心情都没了。 「我什么时候接受了?」 「这个房间可是共有空间喔。你不知道吗?」 「虽然事实是如此,但形式上请您把它当作私人空间!」 拚命的抵抗声空虚地在房里回荡,最重要的千寻本人并没有在听。千寻转向门口,不知道有谁在那边。 「妳可以进来了。」 虽然这个房间的主人姑且算是空太……不过,既然被视为共有空间,那也没办法。 「打扰了。」 客气地行礼致意的人,是空太也认识的人物。 正是今天午休时间也在顶楼聊过天的长谷栞奈。 她的双手提着像是旅行用的大袋子。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应该不是因为有事而来到樱花庄。而且,为什么会跟千寻一起来呢? 「听说你们已经认识了,所以就不用介绍了。她是……一年级的长谷栞奈,从今天起将住在樱花庄的201号室。」 「啥?」 「干嘛装出惊讶的样子?」 「我是真的觉得很惊讶啦!」 「我听说你已经知道她裙子里的状况了吧?」 「老师,您这是什么说法啊?」 「你知道她下半身的情况了吧?」 「为什么重讲一遍却是朝向更糟糕的方向啊!」 虽然觉得还没问千寻说够,不过空太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状况了。 况且,除了没穿内裤,实在想不出其他栞奈会遭流放的理由。 「可以请妳说明是怎么回事吗?」 空太决定直接问栞奈。记得听她说过,剧情架构已经获得责任编辑同意,压力应该暂时纡解了才对。 「请答应我不能倒胃口。」 菜奈果断地说道。 「这恐怕有困难……」 空太老实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好像想象得到答案,所以已经在倒胃口了。」 「今丶今天只是一时错乱!那个……因为剧情架构通过了,心情上稍微比较开放。」 「就算这样,也不需要开放那种地方吧!」 这该不会已经成瘾了吧?已经完全无法满足于不够彻底的刺激了。 「那么,是被谁发现了吗?」 大概是觉得沮丧,低着头的栞奈轻轻点头。 「大概在进宿舍的第三天,女子宿舍的女舍监好像察觉到她的样子怪怪的。感觉好像在在意什么,心神不宁。在那之后,就一直观察她的样子。」 「话说回来,妳连在宿舍也这么做啊!」 「只有一下下而已……」 在这种时候,已经无关于多或少,而是有或没有的问题。 「然后啊,就在今天晚餐时间,正好跟从二楼下来的她在楼梯碰着正着,谜底就解开了。这也难怪会心神不宁。」 「唉。」 「然后,我明明还要去约会,却突然被校长叫过去,被迫针对如何处置她的问题开会到刚刚才结束。」 千寻的心情比平常还要恶劣,看来似乎是因为约会泡汤了。 「真是的,对方难得主动邀约耶。」 她仍继续小声喃喃抱怨着。 看来约会的对象,似乎就是在游戏企画方面很照顾空太的藤泽和希。记得他们两人是同年级的同学。 「先回到正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太把名为千寻的脱轨暴走列车,拉回原来的轨道上。 「女子宿舍的舍监也说自己没办法处理,班导则是听从校长的指示,而那个校长打从一开始就想把她推给樱花庄。不过,这也难怪啦。我也看过各种问题学生,倒是第一次遇到有暴露癖的学生呢。」 「她本人就在眼前,好歹也斟酌一下用字遣词吧!」 「我的才不是暴露癖。」 不知为何,栞奈向空太提出抗议。说的人明明就是千寻…… 「对于未来就要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的人,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要把世界导向和平!」 「等一下,你不准再吐槽了。搞得话题一点进展也没有。」 打从心底嫌麻烦的千寻如此说着。实在是太叫人遗憾了。 「还不是因为老师连续说了许多让人没办法置若罔闻的话吗!」 「够了,给我闭嘴。」 「……」 总之,还是先乖乖听话。 「最重要的是,包含她在内的所有人,大家一致认为不能再默认她的行为,让她继续没穿内裤在校内或宿舍里晃来晃去。不过,既然她是女的,本来就不会晃来晃去。」 「从我闭嘴后的第一发,就给我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啊!」 千寻没有所谓羞耻心这种东西吗?超过三十岁之后,就连性别也都没了吗?说不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反正,女子宿舍的舍监也好,班导也好,就连校长也完全不可靠呢。」 「也就是说,千寻老师对于其他不可靠的老师们看不下去,所以才把她带回樱花庄罗。」 虽然从平常的言行举止看不出来,不过,千寻毕竟还是忠实扮演好老师的角色。空太最清楚不过了。 「老实说,我当时很想回家了。」 千寻一边打呵欠,一边说出实在很惊人的话。 「我对您的理由有异议!」 「不过,就如同神田所说的,我决定把她带回樱花庄,剩下的就交给你照顾了。」 「啥?」 刚刚千寻说了什么? 「细节就像我刚刚所说的。」 「根本就没听到重要部分的详细说明吧!」 不能在这里被牵着鼻子走。现在有很棘手的事正被推往自己身上。去年四月时发生的事闪过脑海——正是决定「负责照顾真白」的人。 「为了让一年级菜鸟女学生不要再不看场合脱内裤,你就负起责任好好调教她吧。」 「您有自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当然有啊。」 「真是惊人啊,喂!」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的时候,栞奈说着「我有看场合才脱」,做无意义的辩解。 「没问题的,你一定办得到。」 「我完全搞不懂被鼓励的意义在哪里!」 「我相信你在这一年当中照顾真白的实绩。」 「我根本就不想要这种信任啦!老师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饲主啊?」 「这是什么『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的说法啊!」 「好啦。帮你升格为顶级饲主。」 「不要再扯到饲主了!」 「大件的行李明天再搬,拜托你了。好,解散。」 「可不可以也顺便解散要我照顾她的想法啊!」 「那么,剩下的就问神田吧。」 彻底无视空太的千寻对栞奈这么说之后,迅速走出房间。 「啊,等一下,老师!」 传来的只有管理人室房门关上的声音。 试图叫住她而伸出去的手,遗憾地什么也没抓到。空太心中充满了空虚放下手。 「真令人头痛……话说回来,突然要栞奈学妹妳住在樱花庄,妳无所谓吗?」 虽然有一部分很有问题,不过表面上是成绩优秀的优等生。要是被当成问题学生,不觉得是很大的打击吗?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我会努力期望能尽早回到一般宿舍。」 「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都愿意帮忙。」 「……空太学长才是,你无所谓吗?你应该有话想对我说吧。」 「那么轻易就被别人发现了,妳所谓的羞耻心到底算什么呢……我是会这么想啦。」 「让我们彼此都忘记吧。」 如果能这样就解决倒还好,不过已经不是空太忘了就没事的问题。主要是对于某一方面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忘掉与七海之间发生的事。 空太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呜!为什么绝壁眼镜女会在这里!」 出现的人是伊织。身上穿着运动裤与T恤,头上戴着耳机,长长地拖着耳机线。 对于伊织的登场,栞奈的反应是露骨地叹了口气。 「樱花庄里有偷窥狂啊。」 厌恶感全开。因为对方是同年级生,所以也不用敬语,更增加了说话的魄力。 「她从今天起要在樱花庄生活了。」 「真的假的!」 「你们两位认识啊?」 空太向栞奈与伊织问道。 「真要说起来,就是这个家伙啦,空太学长!因为潜入女子宿舍的我被这家伙发现,才会被贴上偷窥狂的标签而被流放啦!」 「真要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做了企图偷窥女子浴室这种卑劣的事。真要说起来,因为你是变态才会被流放。真要说起来,就是因为你是个笨蛋。」 一切正如同栞奈所说的。虽然说到变态,可能是彼此不相上下……这时,空太被栞奈恶狠狠瞪了。 「有什么事吗?」 「不,没事。」 「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不,没事。」 空太刻意用完全相同的话回应。 放弃追究的栞奈,再度锁定伊织攻击。 「我还要更正一件事。」 「什丶什么事啊?」 被栞奈的冷静目光恐吓的伊织,忍不住后退。栞奈透过眼镜的视线,具有相当的威吓作用。 「我才不是绝壁。」 大概是感到很在意,唯独只有说这句话的口气有点激动。 「啊?反正就算有也是高尾山吧?那种在我心中,根本就称不上是山啦!丘陵,是丘陵!」 「……」 栞奈的视线冰冷得像是要发动诅咒一般。 「不丶不过,高尾山是个好地方喔。距离东京都中心又近,是能轻松前往的人气景点呢。」 「你讲这话的时候在看哪里啊?」 空太正看着栞奈的胸前确认。栞奈转动肩膀遮掩。 「况且,为什么担任新生致词代表的认真优等生会来到樱花庄啊?妳是做了什么事啊?」 伊织提出了十分正确的疑问。 「这是因为……」 看来栞奈还是对于这个问题不知如何是好,先低下了头,接着彷佛求救般将视线朝向空太。 「晓?空太学长你知道吗?」 伊织的眼睛出奇锐利。 「你要是说了,我也会说出来。」 栞奈的呢喃已经完全是威胁了。 「我还想说到底在吵什么。」 七海深深叹了口气。 「空太。」 接着,连真白也出现了。 「帮我弄干头发。」 她丝毫不把现场气氛当一回事,拿出了吹风机。 「椎名,妳也多注意一下周围吧。看到这个状况,妳没有任何感觉吗?」 真白依序看了空太丶七海丶伊织与栞奈。 「五个人。」 「人数一点也不重要啦!」 「神田同学,这个该不会是……」 七海似乎察觉到栞奈手上的大行李袋。 「请容我正式自我介绍,我是一年级的长谷栞奈。」 栞奈行礼致意。 「从今天起要在樱花庄受各位照顾了。请不吝指教。」 栞奈完成了入住宿舍的招呼。 就这样,新年度开始才过一个月,樱花庄的空房间全都满了。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如此写着。 ——普通科一年级生长谷栞奈同学入住201号室。书记•青山七海 ——请各位多多指教。追加•长谷栞奈 ——欢迎会等明天搬完之后再举办吧。追加•神田空太 ——我才不欢迎!追加•姬宫伊织 ——反正被变态欢迎也让人觉得不愉快,所以这样正好。追加•长谷栞奈 ——你们几个,别把会议纪录当聊天室。追加•神田空太 ——今年的变态真是大丰收。追加•椎名真白 ——话题已经有结论了,不要又多嘴了!追加•神田空太 ——神田同学,别把会议纪录当聊天室。追加•青山七海 ——是的,对不起。追加•神田空太 ——「负责照顾栞奈」的人就决定由神田空太担任。追加•千石千寻 ——您泰然自若在写些什么东西啊!追加•神田空太 3 隔天,五月三日是宪法纪念日。 上午帮栞奈接收了行李之后,下午来到水明艺术大学。 空太丶真白丶栞奈与七海并肩走在贯穿大学中央的林荫道上,正要前往音乐厅,打算偷偷去看伊织的比赛。 虽然讨论过是不是该注意一下穿着打扮,后来还是决定穿制服比较保险。 「为什么连我都要一起来?」 这么说的人是栞奈。她继续抱怨着「我本来想先整理一下行李」。 「要是放妳一个人,又会想东想西,累积压力,而且妳也想赶快找到其他纡解压力的方法,好早日离开樱花庄吧?」 「嗯,是这样没错……」 栞奈像是理解了又像还没接受般噘着嘴,视线从空太身上移开。 「对了,优子不要紧吗?房间剩下她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听说她要跟没有室友的二年级生一起住,所以应该不用担心。她跟我不一样,不管跟谁都能很快就打成一片。」 以优子的情况而言,不懂得察言观色反而是种优势。 「不过,她说了『我也很快就会过去了』。」 栞奈斜眼看着空人。 关于这件事,空太昨天已经藉由优子的简讯知道了。 ——樱花庄已经没有空房间了,妳死心吧。当然,跟我一起住同一间房间这种蠢提案是被驳回的。 空太如此干脆回应。优子大概大受打击,之后没再传简讯过来了。 虽然其实再过不久,就会空出一间房间…… 空太原想偷瞄七海一眼,没想到目光却对个正着。 「神田同学,走路不看前面可是会跌倒的喔。」 七海以自然的态度转向正前方。 「喔丶喔。」 不过,空太明显意识到了。 今天不光是伊织的比赛,傍晚还有七海的甄选。七海说过甄选结束之后,有话要对空太说。要保持平常那样自然的态度,实在是有点困难。越是想装作若无其事,反而越会意识到而变僵。 「那个,神田同学。」 「干丶干嘛啊?」 「为什么那么警戒啊?」 七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才丶才没那回事呢。」 空太说着觉得自己真是没有说服力。 「那么,有什么事吗?」 「伊织同学的比赛结束之后,甄选之前可以再陪我练习一次吗?」 「这件事啊。我知道了,没问题。」 「空太,我也要。」 这次则是走在旁边的真白开口说道。 「陪我去美术教室。」 「如果是在陪青山练习之后倒是没问题……不过,妳今天也要画吗?」 「就快画好了。」 真白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足以让空太内心一瞬间紧张起来。 就快画好了。 真白的画即将完成。 那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不用想也知道。 真白为了弄清楚自己心中闷闷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所以四月起就开始画空太的肖像画。 完成之后,真白的画会诉说什么样的内容呢? 「就快画好了。」 彷佛催促空太回应,真白又说了一次。 「嗯,我知道了。」 忍不住脱口回应的空太,完全错过机会反问「就快完成」的正确时间。 还需要两丶三天吗?还需要大概一个礼并吗?或者是明天或今天?对空太而言有很大的差别,而且也很重要。 「空太学长真是受欢迎啊。」 栞奈的声音听来完全没有诚意,如此挖苦。不,其实不清楚她是不是在调侃空太,因为她现在依然一脸没兴趣的样子,朝向前方。 这时,突然吹来一阵春天气息的风。 「呀啊啊!」 栞奈夸张地发出尖叫声,用双手压住裙子。空太丶真白丶七海的视线集中在栞奈身上。 「那个~~栞奈学妹?该不会现在也是?」 「才丶才不是。」 栞奈挥动双手,立刻否认。站在她身旁的真白,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 「咦?」 栞奈发出惊愕的声音。真白丝毫不以为意,彷佛掀门帘般掀起栞奈的裙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栞奈慌张地从前后压住裙子,当场坐了下来,眼眶已经含着泪水。 「没穿内裤。」 真白一副堂堂的态度向空太报告。 栞奈的视线没有朝向真白,而是尖锐地看向空太。 「你丶你看到了吗?」 「我没看到,妳放心吧。」 多亏掀裙子的真白就站在中间,不然大概会有非常惊人的光景烙印在视网膜上。 「请椎名学姊也看一下场合!竟然在这种地方掀裙子,实在是太没有常识了。」 没穿内裤的人比较没有常识吧……七海似乎也同意,看着栞奈瞹昧地笑了笑。 「栞奈,已经上瘾了呢。」 继续不看场合发言的人是真白。 「才丶才不是!只是一时着魔而已。」 辩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栞奈是变态。」 「看来要回到一般宿舍,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呢。」 空太混着叹息声,说出自己的感想。 「我丶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众人就这样边聊边往音乐厅走去。 完工还不满十年的音乐厅,白色的外观引人注目。最多可容纳达六百名观众,是水明艺术大学引以为傲的设施之一。 穿过整面都是玻璃的正门口,来到正门大厅。突然间,脚底的触感变柔软。地板上铺了酒红色的地毯,明明是在学校里面,却散发出高级的感觉。 空气也与建筑物外完全不同,彷佛图书馆般安静。刺痛肌肤的紧张感,充满了入口大厅。 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墙边有几个人站着小声交谈。男性的大人身穿沉稳的西装,很引人注意;女性虽然不是穿着礼服,不过每一位的打扮都是高雅优美。 也有两丶三个看起来与空太等人差不多年纪的人。男孩子身穿燕尾服;女孩子则穿着礼服。他们大概是参赛者,被看似钢琴老师的人叫住后,便专注聆听老师说话。 看来似乎来到了与自己不搭的场所——这是空太最先浮现的感想。 「不要堵在门口附近。」 后方突然传来声音。 「啊,对不起。」 空太如此回应并让开来。 一看到声音的主人,空太张大了嘴。 「学生会长。」 后面的人正是三月从水高毕业的馆林总一郎。深蓝色的外套,很适合认真的他。 「我都已经毕业了,别再那样称呼我了。」 「馆林学长是来为未来的弟弟加油的吗?」 「那个像三鹰会说的话就更免了……只是沙织拜托我来看看她弟弟的状况。」 「这跟加油有什么不一样吗?」 空太如此反问。 「你们是来为新的樱花庄成员加油的吗?」 总一郎则又如此反问。总一郎的目光依序看向空太丶真白丶七海与栞奈。 「你已经知道伊织在樱花庄了啊?」 「那位一年级生也是吧?才不到一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补了三鹰跟上井草的缺啊。」 即使美咲结婚了,总一郎还是以之前的姓氏来称呼她。他正看着樱花庄新成员栞奈。 「你是听美咲学姊说的吗?」 「听说神田跟现任的学生会长同班。」 原来如此,情报来源是那边啊。空太与七海隶属的三年一班,除了樱花庄的成员,不知为何也有学生会的成员。 「别惹出麻烦喔。」 说完这像是道别的招呼语,总一郎走进了音乐厅里。空太也紧追在后,跟了进去。 在隔音门前停下脚步的总一郎,转过头看着空太。 「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是第一次参观比赛,想跟着应该很熟悉的馆林学长。」 空太的身后像是母鸡带小鸡一般,跟着真白丶七海与栞奈。女朋友姬宫沙织既是伊织的姊姊,同时又是三月毕业于音乐科,那么身为男朋友的总一郎应该很清楚在这种场合该有的行为举止吧。 「这个厚脸皮的行径是从三鹰身上学来的吗?」 「这个部分我倒是没有想向他看齐。」 「算了,随便你。」 总一郎走在前面,穿过隔音门走进演唱会厅。 视野一下子变开阔。挑高的天花板,斜斜向上并排的观众席。从入口处需要稍微眺望的舞台上,放着一架发出黑色光泽的钢琴。 前方似乎是相关人员与评审委员的座位,一个地方坐了十几个人。从中间往后的座位,才是一般观众的位子。 众人跟着总一郎,在中央区域的空位并排坐下。椅垫柔软,坐起来相当舒服。 观察周围,观众大约有一百人左右。 因为气氛不太适合聊天打发时间,空太便乖乖等候比赛开始。 过了约十分钟,传来广播的声音—— ——时间差不多了,下午的部分即将开始。 些微的谈话声一下子全消失,全场鸦雀无声。 接着,身穿大红色礼服的女学生,立刻从舞台旁边踩着高跟鞋登场。空太对她的长相有印象,应该是水高音乐科的学生。 她向评审委员行礼致意,接着调整椅子的位置,便在钢琴前坐下。吐了一日气之后,把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演奏了起来。 看来似乎很随性就开始了。 演奏不算十分完美。额头上微微冒出汗珠的女学生,再度向评审委员行礼致意,便从舞台旁边退场。 紧接在她之后出场的,是下一位演奏者。这次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孩子,头发也完全向后梳得服贴。 与刚才的女孩子相同,他打完招呼,重新调整椅子的位置,以自己的步调开始演奏。曲子也一样。 弹完一首曲子之后,下一位演奏者上场。接着下一位也是……就这样重复持续了一阵子。不,大概到最后都会是这样吧。 因为大家的曲子都一样,老实说已经开始觉得腻了。 就在打了第一个呵欠时,总一郎说明了比赛有非弹不可的指定曲。有时会是从几首曲子当中选出一首,有时则是演奏固定一首,也有从预赛开始就弹几首曲子的比赛。 这次的指定曲是萧邦的乐曲。就算知道是叙事曲第几号,对于古典音乐不熟悉的空太,还是无法马上理解。 坐在隔壁的真白,从第六位演奏者开始就打起瞌睡来。她发出规律的呼吸声,坐在最里面的栞奈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坐着超过一个小时之后,就连空太也不知道已经打了几个呵欠。 要是伊织再不出现,空太就要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意念传达出去了,前面的演奏者演奏结束时,拿着演奏者名单的总一郎说道: 「就是下一个了。」 空太摇晃真白的肩膀,把她叫醒。 几乎同时,伊织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乱翘的头发还是老样子,不常见的燕尾服意外地很适合他。只要不开口讲话,看起来有知性的气质,真是不可思议。 大概是有认识的人登场了,总觉得周围的气氛与之前不太一样。 「听说那个就是姬宫沙织的弟弟。」 后座传来这样的声音。 「姊姊好像去维也纳留学了吧。」 「那么,也可以期待他的表现罗。」 「不,姬宫弟弟啊……」 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过头去时,伊织已经坐在钢琴前面。他闭上眼睛仰着头。 白头发的男性评审委员看着伊织,对隔壁的外籍评审委员窃窃私语。外籍评审委员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用力点头表示了解。总觉得他们也提到了沙织的名字。 「不舒服的感觉。」 真白喃喃说着。 那大概是对这个场合气氛的感想吧。空太也有同感。到刚才为止,明明都还散发演奏前特有的紧张感,现在却混杂着冷场的感觉。 空太心想非得在这种情况下弹琴,实在是很难动手吧。 伊织把手放在键盘上。才看到他抬起双肩,就开始演奏乐曲。那是今天不知道听了几遍的曲子。虽然每个人弹起来各自有不同的风味,不过空太感觉不出太大的差异。他对现在伊织正在进行的演奏,也是同样的感想。 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弹得很好。与稍微学过钢琴,会弹一点的程度,有明显的不同。演奏具有魄力,旋律让人觉得很舒服。不过,会有所感动的部分也仅止于此。硬要跟前面的人做比较的话,老实说并不知道差异在哪里,所以不知如何比较。 观众席应该也有同样的感想。感觉投射在伊织身上的,是没有期待的视线。只看得到背影的其中一名评审委员,手撑在桌上托着腮帮子,甚至让人觉得像是只听到一半就已径评好分数的感觉。伊织越是投入演奏,评审委员与观众席间冷场的气氛就越强烈。 这样实在很难受。 空太正这么想的瞬间,音与音的连结突然中断。 伊织不再继续弹琴。曲子明明还剩下一半…… 一瞬间,会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静默包围。 「啊~~不弹了。」 伊织彷佛自言自语般如此说道。 「我不弹了!」 这次则是像对全场宣言般呐喊。 「还弹得下去才有鬼!」 他在钢琴前面站起身,叫喊着快步退场。 舞台上理所当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会场开始骚动了起来。 「那是在搞什么啊……」 「未来会没办法再参加比赛喔,姬宫弟弟。」 到处传出引发不安的声音。 「纱织不祥的预感果然猜中了。」 总一郎仍然看着前方,露出严肃的表情。 空太向总一郎投以疑问的视线。 「相关人员之间好像都把伊织称作『姬宫弟弟』。」 这么说来,刚才是有听到这样的声音。 「比起总是获得前面名次的沙织,伊织的成绩似平都不是很好。虽然就沙织所说,他的实力其实并不差。」 应该是如此吧,。毕竟还考上了水高的音乐科。 「他不但有持续练习的毅力,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也很喜欢音乐。」 空太想起第一次进伊织房间时的事。那是伊织刚搬进来的当天。一开始就把巴哈的肖像画贴在墙壁上,行李也没动手整理就热衷地弹着琴,不禁让人脑海里浮现「音乐痴」的字眼。 「只是,因为他是沙织的弟弟,所以不管参加什么比赛,都会被拿来跟已经有成绩的沙织做比较。音乐这个圈子,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所以沙织说过,比赛的评审委员丶相关人员,还有喜欢而来参加的观众,如果只是过个三年也几乎不太有什么变化。」 所以坐在后座的观众才会知道伊织的事。除此之外,也知道姊姊沙织的事。所以,才会称伊织为「姬宫弟弟」。 空太大概能够理解了。 伊织会提出转科申请的理由…… 也能想象为什么他会一边嚷嚷着不弹琴了,却又矛盾地持续练习钢琴。 在骚动尚未平息的会场之中,空太一个人站起身。 「神田同学?」 「我去看看伊织的状况。」 空太不觉得自己帮得上忙。想不出鼓励的话,不过还是不能放着他不管。 「我也跟你一起去。」 跟在七海之后,真白也站起身来。 「要是乖乖闭嘴弹琴,就看不出来是个笨蛋了。」 栞奈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唯独总一郎始终没有打算离开座位。 「你不去吗?」 「虽然觉得担心,不过交给你们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可是会造成我们很大的压力啊。」 「之前三鹰就说过了喔,他说神田是他引以为傲的学弟。」 「那一定只是仁学长风格的玩笑话啦。」 空太如此回应之后,便踩着鬼鬼祟祟的脚步离开会场。 真的只有总一郎没跟上来。还以为他刚刚说的只是调侃的话,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神田同学?」 「啊,不,没事。」 重新调整心情,空太丶真白丶七海及栞奈一起来到后台,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在后台弧型通道上快步前进,来到几间并排的休息室前,其中一间门前众集了六丶七个人。 有两位像是比赛的男性工作人员,年约三十几岁。其他的就跟空太等人差不多年纪,大概是参赛者吧。众人与休息室的门保持一段距离,观察状况。 「我说你!你有听到吧?快点出来!」 男性工作人员以戴着臂章的手咚咚咚敲着门。 「伊织在房间里面吗?」 「嗯?你们是他学校的朋友吗?」 工作人员似乎是看到空太等人身穿制服才这么认为。 「从里面上了锁……就算叫他也没回应。」 另一位男性工作人员,带着困扰的表情如此说着。 空太毫不迟疑地站在门前,呼唤伊织。 「喂,伊织,听得到吗?」 「……这个声音,是空太学长吗?」 相当沉闷的声音。虽然也可能是因为有门的阻碍,所以听起来闷闷的不太清楚。与平常伊织开朗有精神的印象,简直完全不同。 「是啊,是我。椎名丶青山,还有栞奈学妹也都在一起。」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来帮你加油啊。」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伊织每天都很认真练习,所以就来替你加油了。」 这是空太的真心话。因为他认真努力,所以想为他打气。 「总之,你先开门吧。」 「请不要管我了!」 强烈的拒绝,与站在门前的空太互相碰撞。 背后感受得到周围开始紧张了起来。其中还混杂了觉得事情变得更棘手的情绪,空太也感觉得出来。 两位男性工作人员显然语塞了。要是一个没弄好,惹恼了伊织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而且老实说,两人可能也不想担负这个责任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空太的身后冒出声音了。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不要管他不就好了吗?」 漠然说出冷言冷语的人是栞奈。 「反正他也只是希望有人理会,所以才关在里面。」 措词毫不留情;甚至还可以从中感觉到不耐烦。 「他要是真的想一个人独处,就该趁早离开会场,随便到哪去都行。」 栞奈已经完全没有要客气的意思,直接对门的另一头说道。 「大概是觉得只要这么做就会有人理他吧。跟小孩子没两样。」 「才不是那样!」 门的另一头发出了强烈的反应。 「不然,你是想要大家安慰你吗?『你是有才能的,所以要加油』,或是『你的未来正大有可为』之类的。」 相反的,栞奈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不是!」 「那么,是希望我这么说罗?『反正既然你赢不了姊姊,还是趁早放弃算了』。」 「不要再说了……」 空太觉得栞奈实在是讲得太过分了,于是出声制止。 不过,制止似乎太迟了,房间里传来喀啦的玻璃破裂声。 「伊织?」 出声呼唤也没有回应。空太抓住门把,前后摇晃房门。因为是很坚固的设施,所以根本不为所动。 这时,年约二十几岁的女性工作人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我借房间的钥匙过来了!」 「快点打开!」 男性工作人员催促着,她便慌张转动钥匙。 「伊织!」 空太首先冲进房里。 里面没有伊织的人影。入口正面的大片玻璃窗破裂,粉碎散落一地。布满玻璃碎片的折叠椅,被扔置到窗外。 这里是一楼,看来伊织是从窗户跑出去的。 空太缓缓转头看着栞奈。 「那个,栞奈学妹?」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妳这样先道歉,我就什么也没办法说了。」 「所以我先道歉了。」 「妳明知道对伊织说那些话,就会变成这样吧。」 「不过,要我赶快找到其他纡解压力方法的人,明明就是空太学长。」 「在这个时间点居然扯到这个话题?」 「总觉得叫人火大……我想过放弃写书,也不是不懂想让周遭注意自己的心情,那个……」 「好像看到了自己,所以感觉很不耐烦?」 栞奈轻轻摇了摇头。 「像这样不知羞耻地向周遭耍任性,我才做不出来。」 「伊织被说得真难听啊……」 「不过,要是能做到这一点,也许我就能更像个普通人了。」 所以才会对伊织的态度感到生气。因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有人在自己面前做到了。 「妳要是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可要好好跟伊织重修旧好喔?我去把他找回来。」 「没有那个必要。」 空太疑惑地把目光移向真白视线的前方。 透过破裂的窗户,还看得到狼狈奔跑的伊织背影。 明明那么漂亮地破窗而出,却才跑了三十公尺的距离。 「脚程好慢!」 这样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空太想着也从破裂的窗户来到外面,全力冲刺追逐跑向林荫道的伊织。 眼看着正逐渐追上身穿燕尾服往前跑的伊织。伊织的脚程实在是慢得惊人,很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喂,伊织!」 空太中途如此叫唤,伊织便回过头来,对于逐渐逼近的空太吓了一跳。同时,他又拚命动起手脚,企图逃脱。不过,脚程实在慢到让人觉得有趣的地步,连跑步的方式都很怪。 快到林荫道尽头的时候,空太追上了伊织。 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停下脚步。 「放开我!」 猛然回头的伊织,高举右手拳头。 空太要防卫的同时,拳头已经来到眼前。 就在即将直击的瞬间,空太反射性闭上眼睛,对即将来临的痛楚做好准备。 「……」 不过不知为何,预期的痛楚过了一阵子始终没出现。 空太战战兢兢睁开眼。 颤抖着紧握拳头的伊织,露出沉痛的表情。 修长的手指失去力量,逐渐松开拳头。 看到他这样的空太,似乎知道了伊织没有挥拳过来的原因。 伊织的手不是为了揍人,而是为了弹奏美妙的旋律才存在的。 他跑步的难看样,也不难想象为什么。 就像真白那样,伊织的身体是用来弹钢琴的身体。为了避免跌倒受伤,恐怕最近都没有进行什么剧烈的运动吧。 「请不要管我了!」 伊织因悔恨而紧咬牙根。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反正我的钢琴是赢不了姊姊的!就算不用参加比赛也知道!就算不用听评审委员评分也知道!当然也轮不到被绝壁女说,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伊织的双眼带着血丝,喉咙吼到几乎沙哑。呼吸仍旧紊乱,表情痛苦地扭曲。 「每天弹钢琴的时候,琴声就告诉我了!我早就知道不管我怎么做都赢不了姊姊!反正我就是『姬宫弟弟』!只不过是姊姊的附属品而已!」 「伊织……」 「我的实力,我自己最清楚了……至今我又不是没努力过!」 伊织的手抓住空太的前襟。 「我练习的时间不输给任何人!上了国中以后,几乎是过着泡在钢琴里的生活,不管睡觉或醒来都是练习!把一切全献给了钢琴!还因为不能让手指受伤,所以体育课全都只是在旁边看而已!就连大家玩得很开心的运动会,我也连续三年都没参加!还有文化祭的准备工作,也只是远远看着班上同学动手制作……也因为这样,所以在班上总是格格不入,连一个朋友也交不到,大家还在背地里说我『满脑子只有钢琴,真是恶心』。就算室内鞋不知道被藏到哪里,我还是一直专注在钢琴上!」 伊织的手在颤抖。不,是全身都在颤抖。对于现实未能出现期待的结果感觉到愤恳。无处发泄的怒气,现在正朝空太而来。 「全部,我说的是全部!我把国中三年,全都奉献给钢琴了!因为跟比赛日程重叠,所以我连班游也没去!滑雪教室也没能去,因为如果受伤就麻烦了!制作毕业纪念册时,还因为只有我没有跟朋友的合照,所以被叫到教职员室!这种事,就算被叫去教职员室也没有用啊!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每次比赛总是被拿来跟姊姊做比较!才开始演奏而已,现场马上就变成了『啊~~就只有这种程度啊』的气氛!不管是谁,都用『弟弟实在是不行啊』的目光看我……为什么丶为什么啊!至少也该看着我啊!看看我又有什么关系……撇开姊姊的事,听听我的琴声啊……」 伊织因悲痛而崩溃跌在地上,双手紧抓着放在空太腰上,脸上已经因为眼泪而变得狼狈不堪,眼睛也变得红通通。 「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行,那我还是非得继续弹琴不可吗!」 「……」 「我也想做些普通的事啊!想跟朋友去快餐店小口小口啃着薯条!我不想未来还继续过着不正常的生活!我不能有这种想法吗!」 面对无法处理的情感,伊织乱扯头发。 「都已经尽量去做了,却还是没能获得好评。像这样,我再继续弹琴有意义吗!」 空太内心强烈认为其中是有意义的,强烈地想相信是有意义的。不过,空太并不打算在这里告诉伊织。即使这么做了,也毫无意义。所以,空太说了别的事。 「伊织,你的手没事吧?」 「咦?」 伊织一脸意外地抬起头来。 「你刚刚不是打破了休息室的玻璃吗?没受伤吧?」 伊织确认双手之后说道: 「……好像没事。」 并用力擦拭泪水。 「这样啊,那就好。」 对于空太的态度,伊织感到有些困惑。空太毫不在意,继续说着: 「伊织,你为什么会开始弹钢琴?」 「……」 伊织不解地皱着眉头,摸不清空太的用意。 「你是怎么开始弹琴的呢?」 「……刚开始,我想应该是受到姊姊的影响吧。或者该说,练习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又为什么持续到现在呢?」 「琴弹得好的话,爸妈就会很高兴,并且夸奖我……这让我觉得很开心,想让他们更高兴,所以就开始卯起来练习了。」 像是在斟酌用字遣词,又像在回溯记忆,伊织一点一点地回答。 「不过,中途就……」 「被拿来跟姬宫学姊比较而开始觉得痛苦?」 「……是的。」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要超越而不断努力到现在吧?」 「……」 至今一直拚命弹钢零。即使进了水高,即使被流放到樱花庄,每天仍毫不间断地持续练习。就连国中三年也全都奉献给钢琴了……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超越吗?」 空太以沉静的声音询问。 「……」 伊织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陷入思考。 空太又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说继续弹钢琴比较好,也不会说放弃比较好。」 「……」 「结交很多朋友,在下课后热络地聊些蠢话题也好,参加学校活动跟大家一起合作也很快乐,甚至交个女朋友,中午一起吃便当,一起回家,假日去约会,也是很充实的高中生活。就如同伊织所说,高中三年的生活不是只有钢琴而已。所以,我不会说希望你继续,或者说就算放弃也无所谓。只要是伊织思考烦恼过而能接受并决定的,不管是继续或放弃都好。我认为只要是理解接受,而且是自己决定的事,其中一定都有意义。」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不要继续弹琴了吗!」 「那么,为什么刚才本来要揍我,却在中途就停手了?」 因为不能让弹琴的手指受伤。伊织的身体直觉做出这样的反应。 「你在说了不想弹琴之后却还继续练习,这是为什么呢?」 「我……」 「你今天也不是为了要放弃才参加比赛的吧?」 伊织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细长的手指。虽然给人纤细的印象,却也有强而有力的感觉。 「自己想要怎么做,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你还在烦恼,我认为你就尽管烦恼吧。因为有人告诉过我,要是因为烦恼很痛苦,就选择了轻松的选项,将来一定会后悔。」 好像是在准备主题审查会的时候,听藤泽和希这么说的吧。应该是这样没错。 「我想要怎么做……」 伊织彷佛梦呓般说着。 「不是任何人的意见,而是伊织自己的心情。不管评审委员的评价或者观众的感想,要不要再一次思考看看自己是怎么想的,还有想要怎么做?」 「我自己又是想怎么做呢……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也许老是意识到姊姊的事,最近变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弹琴了……我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 已经完全恢复冷静的伊织,盘腿坐在地上。 他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抬头笔直看着空太。 「我知道了,空太学长。」 伊织的眼神好像已经下定决心。 「我会好好想想的。思考自己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样就好。」 空太把手放在伊织头上,抓乱他的头发。伊织难为情地激动起来。 「等一下,空太学长请不要这样!头发会乱掉啦!」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看来却很开心的样子。 「好像已经有结论了呢。」 跟在后面的七海,保持距离观察状况。真白与栞奈也在一起。 「哇丶高尾山!」 伊织瞬间对栞奈起了反应,躲到空太背后。 与空太视线对上,栞奈便叹了口气,对伊织开口说道: 「刚才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不太有诚意的样子。 「我丶我才没放在心上呢。」 伊织完全在闹别扭。虽然同样是一年级生,不过伊织的反应却还很稚嫩。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栞奈对于伊织的态度感到不满。 眼神变得越来越冷。 「我是说,不管绝壁眼镜女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从空太背后露出脸来的伊织,强硬地嘶吼着。 「企图偷窥女子浴室的变态,到底在说什么?」 栞奈摆出要彻底抗战的姿态。 「你们要好好相处啦。」 空太一副放弃的样子如此说着。这一瞬间,吹过一阵恶作剧的风。 栞奈的裙子被掀了起来。 「啊!」 栞奈立刻用双手压住裙摆,两脚呈现内八状态,身体向前倾。 站着的空太看不到裙子里面,只是稍微瞄到雪白的大腿。不过,现在还坐在地上的伊织应该就不同了。从角度来说,大概看得一清二楚吧。证据就是,伊织正张合菩嘴,手指着栞奈。 「妳丶妳丶妳那个是?」 虽然他试图站起来,不过腿似乎完全没力。过了一会儿,鼻血便流了下来。 「妳是因为这样才来樱花庄的吗!」 栞奈连耳朵都涨红了,低着头以锐利的眼神瞪着伊织。那是蕴含杀意的视线。她就这样快步逼近伊织,抓住他的前襟让他起身。接着,利落地给了他一记巴掌。 「啪」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春季的天空下。 「变态!」 「妳才是变态吧!」 「太好了呢,伊织。」 「哪里好!」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虽然情况有若干不同,不过,你说过想看可爱女孩子的裙底风光,然后跟她陷入紧张的关系吧。」 那是他第一天来到樱花庄的事。他热烈地说着与转学生在街道转角处相撞……之类的情况。 「我想看的是清纯丶纯白的内裤!刚刚那个是全都露了吧!」 理所当然的,伊织又被赏了一记耳光,喷出更多鼻血。 4 先用面纸塞住伊织的鼻子,空太等人又回到音乐厅。因为伊织说想向比赛主办单位好好道歉,于是决定陪他过去。况且,玻璃窗破了的休息室,也不能就那样放着不管。 伊织精神可嘉地低头道歉,担任评审委员的大人们也觉得很满足似的,离开前还跟伊织说「下次再加油吧」。 至于休息室那边,空太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也向正好到休息室的总一郎说明过情况。总一郎沉默地听完之后,只简短说了句「这样啊」,没再多说什么。不过,他在离开的时候拿出手机,搞不好是在传简讯给沙织。 空太等人留下还有话要跟音乐科老师谈的伊织,再度离开音乐厅的时候,天空已经染成了茜红色。 时间超过四点。 「青山,妳的练习怎么办?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喔。」 空太走下音乐厅的阶梯,如此问道。 甄选是在五点。虽然说场地是在同一个大学校园里,不过到录音室还有徒步约十分钟的距离,所以差不多该开始移动了。况且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吧。 「可以只拜托你一个场景吗?」 「嗯,当然可以,我没有问题。」 「那么,我先回樱花庄了。因为刚搬过来,还要整理行李。」 空太与七海有了结论之后,栞奈便如此说道。 「回去之后,也要记得穿内裤喔。」 栞奈猛然压住裙摆。 「我丶我知道啦。」 被瞪了。看来是对于刚才完全被伊织看到的事还耿耿于怀。不过,这也难怪…… 「椎名呢?」 「我要去美术教室。」 正要开口问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真白如此说道。 「空太,结束之后再过来。」 「我知道了。那么,待会儿见了。」 真白与栞奈一起逐渐走远。 目送她们的背影,空太开口问七海: 「青山,要在哪里练习?」 「嗯~~那边如何?」 七海手指的地方,是剧场的灰色屋顶。 「好久没来这里了呢。」 本以为说不定会上锁,没想到竟然轻易就进入剧场里面。 打开观众席的门,七海面向银幕,笔直走下缓阶梯。因为没有开灯,从门口射进来的光线是唯一的照明。 空太在后面晚了几步跟上七海。 「大概半年没来这里了吧。」 在宽广的空间里,声音没有反射就被墙壁吸了进去。独特的寂静充满了整个剧场。 「因为是去年的文化祭嘛。这样啊,已经半年了啊。」 已经走到最前排的七海,感慨万千地仰望银幕。也许正回想起那天的兴奋感吧。 空太稍微想起了那时的事。事实上,那个经验对于现在的自己造成很大的影响。因为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那种几乎要起鸡皮疙瘩的喜悦,同时也学到了与别人共同制作的乐趣。 对七海来说,一定也拥有类似的意义吧。虽然无法隶属声优事务所,不周,这或许也成为让她想再努力看看的原动力之一。 「那么,来练习吧。」 七海带着雀跃的动作,转身面对还在阶梯中间的空太。两人距离大约五公尺左右。 「要练习哪个场景?」 「最前面……告白的地方开始吧。」 「我知道了。」 为了集中注意力,空太一度闭上眼睛。这么做比较容易面对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因为不小心与七海目光对上,而在还没开始前就先感到不好意思。 虽然平常总是会花更多时间,不过今天在心理准备上倒是很容易。即使不用特别酝酿,即使不需要演技,内心也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这次的甄选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跟被女主角叫出来的男主角一样,空太也与七海有了约定。 剧本的内容与空太所处的状况极为相似。所以好像在演自己,心情上也能直率地融入角色。 空太缓缓张开眼睛。七海依然站在银幕前。 「『妳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事?』 」 用力吸了口气之后吐出来的台词,应该没有不自然的地方。 听到空太声音的七海,微低着头看着空太。 「『嗯,是还满重要的事……吧。』」 不知已经重复几次,已经听了几次的台词……即使如此,七海的第一声还是让空太悸动了一下。与以往有着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还是熟悉的七海的声音。不过,散发出来的气氛完全不一样。紧张与不安,害怕与难为情……这些全部混杂在一起。只是一句话,就足以将空太的冷静连根拔起。 「『……』」 「『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七海小心翼翼地发出每一个字丶每一个音节,彷佛要将情感汇集为一……七海的言语,逐渐渗透到空太身体里。 这时,空太终于懂了。这次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这样啊……』」 彷佛呼气一般,自然回应着。 「『嗯,我……』」 七海微微上扬丶颤抖的声音,将自然的情感强烈传达过来,转变成紧张涌了上来。 「『我一直丶一直……』」 七海拚命试图战胜胆怯的自己。 「『……』」 「『……我一直喜欢着你。好喜欢你。』」 停顿了一拍之后,七海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的瞬间,空太全身激烈感觉动摇。每一根神经都慌张地做出反应,毛孔全都打开来觎出汗水。心脏剧烈跳动到让人怀疑是不是要爆炸了,彷佛其他生物一样,扑通扑通地大闹着。 「……」 空太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半张着嘴,一动也不动。 脑中有台词,要说出口的情感也了然于心。 「我也一样,有同样的心情。我也……」 好不容易挤出的是因紧张而沙哑的声音。明明应该讲得更确切,接下来的台词却说不出口。 「神田同学?」 「啊,呃……」 「台词才讲到一半喔?」 「啊,喔,说得也是。」 这个场景,应该在空太的「我也一样,有同样的心情。我也……一直喜欢妳」这句台词之后结束。 空太的脑袋有些放空。 「抱歉。总觉得好像被青山的演技给吞噬了。」 「我的演技有那么好吗?」 「啊,嗯。真的很棒。是目前为止最棒的一次,我就好像真的被告白一样紧张。之前美咲学姊所说不加修饰的自然感觉?我觉得刚才那个就是了。」 「这样啊,太好了。」 七海露出放心的笑容。 「不过啊,那是理所当然的喔。」 这次彷佛自言自语般,七海闭上了眼睛。 「咦?」 她轻轻深呼吸。接着缓缓睁开眼,抬头看着空太。 「因为刚才并不是在演戏。」 七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剧场里。 「……青山。」 七海直率地凝视着空太。蕴藏着决心与不安的暧昧眼眸,眼眸深处微微闪烁着。仔细一看,七海的脚也在发抖,胆怯有一半已经显露在脸上。 即使如此,七海并不打算把接下来的话藏在心里。 「我啊,最喜欢神田同学了。」 在只有两人的剧场里,声音听得很清晰。 「……」 「……」 一瞬间的寂静。 「抱歉,我说错了。」 不过,七海立刻如此说道。 「咦?」 空太发出疑问与惊愕的声音。不过,这两者立刻就消失无踪。 「人家乱喜欢神田同学的。」 七海带着有些勉强装出来的笑容说出的情感,正中红心射穿空太。 「……」 空太有种腿软的感觉。毕竟这只是错觉,他现在也还站在刚才站的位置。虽然站着,却没有站着的实感。脚底没有知觉,膝盖也使不上力。即使如此还是站着。 「啊~~竟然说出来了。」 七海仰天说着。 「对不起喔。」 她维持仰望的姿势,如此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啊?」 空太的声音有些变调沙哑。 「因为本来跟你约好甄选完再说……让你吓了一跳吧?」 七海这次则是微微低着头,视线朝上问道。 那个约定果然就是指这件事。 「现在……不要给我答复喔。」 「因为接下来还有甄选嘛。」 空太拚命想让迟钝的脑袋开始运作。话语似乎轻飘飘的,对自己说的话感觉不太协调。现在不管说什么好像都不太有自信的感觉。 「这也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希望神田同学能仔细考虑看看。」 表情紧绷的七海,光明正大地正面说出她的情感。 「……」 「我知道神田同学喜欢的人是谁。」 「……」 「不过,请利用这个机会考虑一下。」 「……」 「也请你思考一下跟我成为男女朋友的未来。」 七海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眼角及嘴角露出微笑。 空太深呼吸了一下,在心中反刍七海的情感,并确实收下。在确实理解了其中的意义之后,清楚回应: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看看的。」 「谢谢你。那么我去参加甄选罗。」 「加油喔。」 空太对着已经跨出脚步的背影如此说道。 「嗯。」 回过头来的七海,以灿烂的笑容回应。 「我好像终于知道女主角的心情了……我会努力的。」 七海说完便跑了出去。 在那之后的二十分钟后……空太在水高的美术教室里。照真白所说的,结束与七海最后的练习之后,便来到这里。 在窗户边准备了圆椅,眺望着傍晚的天空。 不过,空太并没有正确认知映在自己眼里的东西。老实说,就连刚刚是怎么来到美术教室的都不太记得。虽然有片段的记忆,却完全想不起来是走过什么路过来的。 与真白之间也几乎没有对话。 「那么,就开始吧。」 「嗯。」 来到美术教室之后,两人只有这样的对话,之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脑中只有七海的事。 ——人家乱喜欢神田同学的。 那个声音紧黏在耳膜上,剥也剥不下来,不断在脑内重复播放。 向空太告白的那一瞬间……甚至还企图隐藏逞强的七海,拚命又勇敢的笑容让人无法忘怀。空太的身体里彷佛开了一个大洞,全部都被七海给夺走了。取而代之留在空太心中的,是七海的情感所转变成的难为情与开心。 空太受不了沉默,瞥了真白一眼。 她的身体有一半都藏在画布后方。 「欸,青山。」 空太完全出于无意识,说出口的一瞬间,感觉到「糟了!」的心情化为紧张,流窜到全身。不过,事到如今才慌张也无济于事。 「……」 真白似乎没有特别反应,精神集中在画画上,说不定并没有听到。就算这么想,内心还是平静不下来。 过了一下子,真白从画布后方露出脸来。 「我不是七海。」 笔直凝视着空太。 「我是我。」 彷佛带着质问的眼神。 「抱歉,我弄错了。」 到底怎么回事?连自己都不禁怀疑自己。 「为什么?」 「……」 「从来就没有弄错过。」 「……这种事,偶尔也是会发生啊。」 空太内心很清楚那是因为受到刚才七海告白的影响。不,或许该说,最近与七海之间关系的变化才是原因。陪她练习固然也是,在游乐园的约会也是如此,还有接吻……全都成为鲜明的记忆,刻划在空太心中。七海在空太心中,从以前就是重要的存在。 「我不会弄错。」 一如往常沉静的声音,却又带有明确的意志,蕴含不容动摇的意义。 「我不会把空太弄错。」 空太对她重复的话,无话可说。 不管怎么辩解都无法挽回,没办法重新来过,也已经不能以开玩笑敷衍过去。 「空太。」 「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弄错了。」 空太好不容易才能这么说道。 「不是那样。」 不过,真白的回答与预想的不同。 不是那样指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已经完成了。」 「……」 刚刚真白说了什么? 已经完成了。 她是这么说的吗? 空太晚了一拍才感觉到惊讶。 「完成了?」 与刚才的对话毫无关联。不过,空太没有馀力注意这些。「这个时刻终于来了」这样的情绪,单纯地动摇着空太。 「画完成了吗?」 空太以颤抖的声音向真白确认。 「是啊。」 没错。真白描绘空太的画,已经完成了。 「成果呢?」 空太提问以镇静动摇。 「最高杰作。」 真白不是不服输,也没有自以为是。那句话,只是单纯叙述事实罢了。 「可以看吗?」 她曾经答应,要是完成了就会让空太看。 「好啊。」 空太慢慢走向真白。 每走近一步,身体就变得紧张僵硬。 因为一直都有预感…… 这幅画完成的时候,就没办法跟以前一样了。空太与真白的关系将会产生变化。 「空太,我啊……」 「……」 「我没办法像美咲那样。」 空太搞不清楚她的用意为何,所以只是随意回应: 「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像美咲学姊那样吧。」 不过,真白并不是在说这个。她一脸认真地说着。 「我没办法像丽塔那样。」 「……是啊。」 「我没办法像栞奈或志穗那样。」 「……」 空太没有作声,彷佛被吸引过去似的靠近画。一步又一步朝真白接近。 「我没有办法像普通人一样。」 真白就在眼前。 「因为我没办法像七海那样。」 「椎名?」 「我能做的只有这个而已。」 真白在画的前方让出位置给空太。 画满满地飞进空太的视野里。 一瞬间,感受到春天的强风掠过。当然,这只是自己多心了,因为窗户是关着的。 真白的画让风吹动了起来,吹起了感情的风。 拂过脸颊的风停止后,空太的脸已经涨红。 那是一幅空太成大字形睡在成堆的樱花瓣上的画。 周围还有七只猫咪,传达出温暖与温柔。 睡脸显得很沉稳安详,充满了感情与安心感。 空太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表情。那是从未见过的表情,却是令人憧憬的温和柔软。彷佛能够承受一切的坚强,就蕴含在温柔当中。 空太在真白眼里是这个样子吗?这是太看得起他了。对他来说,实在是承担不起的评价。 「不过,还好完成了。」 「……」 「我全部的情感……」 「……」 「已经描绘在这幅画上了。」 「……」 支持真白画画的人,看到这幅图会作何感想? 在英国的时候,教真白画画的老师,看到这幅画会有什么感觉呢? 担任职业画家的丽塔,看到这幅图会说什么呢? 评论家们,看到这幅画会有什么评价呢? 对他们而言,说不定这是一幅没有任何价值的画,说不定是不值得评论的人物画而已。因为,模特儿是空太。 也可能根本就没有艺术价值。 不过,对身为一名高中男生的神田空太而言,真白所描绘的画,率直无误地传达了几乎要把世界翻转过来的意义。 当中充满了一种情感,是真白想着空太的情感。 不需要其他语言。 看了真白的画,空太打从心底这么想着。 「欸,空太。」 「……」 「虽然我不知道明天会变成怎样……」 真白就像要确认自己的心情一样,一度停顿下来。 「可是,我啊……」 「……」 「我觉得自己是为了画这幅画,才一直画画到现在。」 真白流露出满足的神情。 释放出一切之后的安心笑容,沐浴在夕阳下闪耀着光芒。 「我的情感,空太收到了吗?」 「嗯。」 「我喜欢空太。」 「……」 「即使空太喜欢七海,我还是喜欢空太。」 第七卷 后记 随着春天的造访,第七集是春天的故事。 不过,这只是单纯的偶然而已…… 在下是鸭志田一。 前几天就在某个咖啡店里,点了咖啡,小心翼翼地端着放有咖啡的端盘时,睽违了十几年,再度猛力撞到了头。 为了避免咖啡洒出来,所以我视线朝下,注意手上的端盘,突然,额叶部位就受到了猛烈的撞击。 因为完全没有看上面,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感到一阵错愕。一瞬间,还怀疑自己被什么给袭击了。 视线往上一看,前面正是咖啡店的招牌。于是明白了似乎是自己往招牌的一角撞上去,活生生就是自撞事故。 因为正好用力往前跨步出去,威力意外地不容小觑。 而且,还因为发出很大的声音,所以也受到其他客人的注目。 总之,先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不过实在是很痛很痛……用手去摸,才发现明显肿了一个大包。 当天,我早早便喝完咖啡回家去了。肿包持续了三天,总觉得隐约的抽痛与不协调的感觉,大约还留了一个礼拜左右。 过了几天,我回想整个事件,好像有觉得「人还是应该往上看」,又好像没有……不,是没有这么想啦。下次再进这家店的时候,会记得「注意招牌」就是了。 一切准备就绪。 这次,除了漫画化丶发售广播剧CD之外,也发表了即将动画化的消息。这都多亏了支持《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的各位的福。如果各种形式的「樱花庄」都能获得与原作相同的支持,将会是我们的荣幸。 另外,官网(sakurasou.dengeki./)上,描述樱花庄住宿生们日常生活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也已经更新。如果各位不嫌弃,也请上来看看。 最后,负责插画的沟口ケージ老师,以及荒木责编,诸多劳烦两位了。今后尚祈不吝指教。 下一回将在夏天?有种会是短篇集的预感。 鸭志田一 第7.5卷 学生会长的皓皓女孩〈上〉 每个人都在恋爱。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进入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后迎接的第一个文化祭。 对站在大学音乐厅舞台上的她感到倾心。 1 休息时间从教室走出来的学生们,在走廊上贴出期末考名次的布告栏前闹哄哄的。 到处传来像是「第一次进前五十名,上面有我的名字」、「名次掉得乱七八糟」,或是「这跟一天到晚在补考的我无关」之类的谈话。 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与人群稍微保持距离,带着不痛快的表情望著名次表上自己的名字。 第九名。 绝不算太差的名次。在一个学年有超过三百名学生的水高,绝对算名列前茅,可说是值得夸耀的成绩。 即使如此,他的表情还是很不开心,因为这对他而言,是有史以来最低的名次。入学以来至今……到二年级第二学期的期中考为止,明明都一直维持在第二名……期末考却从这个固定位置大幅下滑了。 相对于如此的总一郎,这次第一名也理所当然是同一个名字。 上井草美咲。 这个位置自入学以来从没让座过,俨然就是这个学年的绝对王者。 「第九名啊,你这次可输得真惨啊。」 来到站在窗边的总一郎身边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学生。端正的五官,很适合知性的眼镜。他是已经连续两年跟总一郎同班的三鹰仁。 「只是这次状况稍微不佳而已。」 「学生会长知道状况不隹的原因吗?」 仁轻佻地把手放在总一郎肩膀上。 「因为我太过于意识要赢上井草了。本来念书就不是考虑胜负才做的事,而是为了自己才要念书的。」 「真是有学生会长风格的模范答案啊。」 对于总一郎的回应,仁受不了似的叹了气。 总一郎马上把仁的手拨开。 「真是冷淡啊~~」 仁即使如此说着,脸上依然带着窃笑。 老实说,总一郎很讨厌仁这个同班同学。早上经常迟到,还有中午过后才来学校的情况。而且,脖子上还有吻痕…… 对于总是注意要提早五分钟行动,甚至没在走廊上奔跑过的总一郎而言,仁拥有完全不同价值观的悠哉。而且从没看过他在考试前特别用功念书,却有每次考试名字都会被列在名次表上的能力,所以才更让人讨厌。 这次也是,仁的名字在第三十九名。 包含他的聪明在内,像是把人吃死死般的态度,实在是惹人厌。现在也是这个样子。 「模范答案有什么不好。」 「世界上有些问题是无法照教科书解答的。」 「为什么我要听三鹰你讲得一副很懂的样子。」 「因为我比你还了解你的内心啊。」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 「你不后悔?」 「我讨厌你这个拐弯抹角的态度,都叫你赶快说了。」 「那我可真是失礼了。」 笑容并没有从仁的脸上消失。他还是维持相同的态度。 「是不是因为学生会长啊,最近老是想着某个人的关系呢?」 仁若无其事般如此说道。 「什么!」 还想继续抱怨的总一郎,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而语塞。脑中所浮现的,是一位女学生的脸孔。她是有一头柔软蓬松的短发,总是戴着大大耳机的音乐科学生…… 对于总一郞的反应,仁挑起单侧眉毛,彷佛在说「我没说错吧」。 「我、我才没有在想姬宫!」 「我没说是谁啊?」 总一郎察觉自己刚刚自掘坟墓,也很清楚自己已经面红耳赤。 「啊!不,不是,才不是!」 明知现在才否认已经太迟,却还是反射性冒出这些话。 「算了,单恋也该适可而止,别影响学业。」 「……我、我知道。我很清楚我配不上她。」 「咦?我刚刚是叫你趁早告白,然后开始交往的意思喔。」 「我说你,调侃我有这么开心吗?」 「如果是学生会长,要兼顾恋爱与学业应该是游刃有余吧?」 「我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既然已经单恋了一年,也差不多该让对方知道你的心意了吧。」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没想到自己一见钟情会被别人发现。 「那当然是因为去年文化祭,我目击某人对站在音乐厅舞台上的女孩一见倾心的瞬间啊。」 「……」 已经无从辩解,超越了羞耻,只感到愕然。 「学生会长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就坐在你旁边吧?」 「啊,嗯。」 「你已经不记得我那时叫了你好几声吧?」 「……嗯。」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 总一郎还清楚记得那一天的事。只不过还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在舞台上演奏钢琴的一位女学生的身影。 那是距今约一年前……总一郎还是一年级生时的事。 2 进入水高迎接的第一个文化祭,怀着很忙碌的感想来到最后一天第七天。 总一郎身为文化祭执行委员,从事前的准备就开始东奔西走,即使在活动期间,时间也都被委员会的工作与班上活动轮值占据。 也正因如此,虽然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闲,却有种比任何人都有成就感的实质感受。 真正有了自由时间,是在最后一天的下午之后。总一郎从学校的顶楼眺望支化祭的模样。 「水高的文化祭果然很惊人呢。」 不但与水明艺术大学共同举办,也和车站前的红砖商店街合作进行,因此水高的文化祭已经是地域性的祭典,而且还持续一整个星期。 莅临的人数不但每年递增,除了学校相关人员与本地人之外,也有远道而来的客人,热闹非凡。 由顶楼看到的景象当中,有带着宣传看板绕行校舍的布偶装队伍,也有脸上画了小丑妆、挑战踩球的学生。校园里到处都是人潮,充满了笑容与欢笑声。 去年目击这个场景,成为决定报考水高的契机,对于这样的总一郎而言,现在自己正置身其中,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脸部表情自然放松了。 就在这样的总一郎身后,有人出声叫了他。 「喔,副会长。」 不用回头,脑中已经浮现对方的脸孔。是同班同学三鹰仁。 「我还没有当选成为副会长喔。」 总一郎转身的同时如此回应。 水高的学生会选举,在大活动——也就是文化祭期间举行。投票结果当日开票,每年都在最后一天当作祭典的一环公布结果。接着,文化祭结束后进行交接,新的学生会便开始运作。 还有大约一个半小时……下午三点,今年总一郎参选副会长的学生会选举投票结果即将出炉。因此,总一郎过了中午就觉得冷静不下来,为了转换心情才一个人来到顶楼。 没想到现在仁却在旁边,一脸若无其事地靠过来。 「三鹰,领带要打在上面。」 一看到仁松散的领口,总一郎如此指正。 「副会长还是一点都没变,脑袋真硬啊。不傀是曾经被美咲取绰号为钻石脑袋的人。」 仁彷佛想起当时的事,低声笑了。 「我可是花了整整三天才驳回那个绰号,别再让我回想起来。」 「以美咲为对手居然还能坚持三天,实在是值得称赞。不愧是副会长。」 「我刚刚说过了,我还不是副会长。」 「不然,我就像平常一样叫你总一郎?」 「我跟三鹰什么时候交情好到可以直呼名字了?」 「你的话真是让我大受打击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完全看不出受打击的样子。 「三鹰你干嘛老是缠着我?」 「你是想说像我这样轻佻的人,应该跟正经八百的副会长合不来才对吗?」 总一郎也很不会应付仁的这一点。即使没有全部详细说出口,仁却都能挑出对话背后蕴含的意义,彷佛连内心都被看穿似的,感觉不太舒服。 大概是察觉到总一郎不愉快的心情,仁站到顶楼的围篱边,将视线朝向因文化祭而热闹喧腾的运动场。 「还留有一点痕迹呢。」 苦笑的仁看着的,是使用画线筒在运动场上描绘的图。那是文化祭的第一天,美咲未经申请许可就擅自画的作品巨熊画,大约长五十公尺、宽八十公尺。 没有任何草稿,美咲甩开追上来的老师与执行委员,一边徒手画出来了。总一郎身为执行委员之一,也曾试图阻止美咲的暴行,不过途中就察觉她是在画图,最后也就只是在旁边看着。 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完成的作品,可说是经典之作,吸引许多观众,美咲也受到了掌声与喝采。美咲就是拥有轻易便突破道理与常识,抓住人心的力量。 「你的青梅竹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到国中为止,从没过过像美咲这样的人。不但完全不听人讲话,而且行动力非比寻常,才以能拿美术科奖学金的身分入学,却又因为上课老是在制作动画,好像又被剥夺了这个权利……而且竟然还比总一郎更会念书,简直就是未知的生物。 「如果我说她是外星人,你会接受吗?」 「这倒是比相信她同样是人类要来得容易多了。」 「哈哈,这我有同感。」 仁发出声音哈哈大笑。 沉默之后,对话一度中断。 两人并肩站在栅栏前,不经意看着地上画的痕迹。 「我倒觉得我跟副会长满合得来的。」 仁突然如此说道。 总一郎瞬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立刻察觉是对刚才自己提间的回答。 「哪里合得来了?」 总一郎不感兴趣地反问。反正仁也不会认真回答正经的话题…… 相对于总一郎,仁彷佛轻轻致意般说着: 「像是觉得班上的男同学『真是幼稚啊~~』这一点。」 总一郎被干脆地刺中本以为绝对安全的内心深处,心脏激烈跳了一下,一阵刺痛窜了出来。 「……」 身体老实做出反应,总一郎对仁怒目而视。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哎呀,你不否认啊?」 「我现在是在问你问题。」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啦。看就知道了,副会长是以鸟瞰的角度看事物吧?也可以解释为只懂得这样看事物,所以也是从旁边的角度看自己。」 「……」 「也就是说,你是依据外在的价值观生存的人,所以只会照着教科书的模范解答回应,是如同周遭期待的优等生。不过也因为这样,以副会长的情况来说,不管进行多少交谈也不会太深入,而且也不让别人涉入太深,结果彼此都不知道到底哪些才是真心话啰。」 「看不到真心话这一点,我要原原本本奉还给三鹰。」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跟副会长很合得来。」 仁故意露出得意的笑容。 「别再叫我副会长了。」 就像要改变话题似的,总一郎提出第三次指正。 「只要再过一个半小时,选举的结果就会出来了,所以应该无所谓吧。」 「这是什么理由啊?也有可能落选啊。」 「我可是还特地投票给你呢,怎么能落选啊。」 「你投票给我吗?」 老实说很意外。比起仁投票给自己,仁会乖乖去投票这件事更让人觉得意外…… 「身为朋友代表,当然要投票啰。」 「我并没有把三鹰当成朋友代表。」 「你讲的话真是叫人觉得落寞耶。」 与说出口的话相反,仁干笑着,当中并没有真心话。 「不过你当选的时候,能不能利用副会长的权限废除宿舍门禁,做为投一票给你的回礼?」 「你老是无故外宿才被流放到樱花庄,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吧?」 「这么说也是啦。」 「三鹰你是为了讲这种无聊的事才特地跑来吗?」 「不,我还有其他目的。」 「说吧。」 「我来邀请副会长一起约会。」 对于如预料般说出不正经发言的仁,总一郎当然是投以锐利的眼神。 被仁带来的地方,是大学校区里的音乐厅。 最多可容纳约六百人,据说拥有国内首屈一指的音响设备,也会出借一般音乐公演,是水明艺术大学引以为傲的多用途设施之一。 总一郎踏进会场时,席间已经坐满了八成,因谈话声与气息让空气喧闹不已。 「喂,三鹰。」 总一郎出声叫唤,便看到仁像是在找人一般环顾会场。 「喔,找到了。」 「找到谁啊?」 「美咲啊。」 回答得极其理所当然的仁,快步往前走。 「上井草在哪里啊……」 这个环境并不是视线大致扫过一遍就能找到特定人物。现场看来大约有五百人。 总一郎没办法,只能跟着仁走。走到很前面的地方,总一郎这才终于发现美咲的背影。 她坐在前面数来第三排的座位上。 「美咲。」 仁出声叫唤,美咲奋力回过头来,大大挥舞着双手。 「这边!这边!」 看来她似乎先帮忙占了位置。 三人以美咲、仁、总一郎的顺序并肩就座。 话说回来,仁竟然能在这种状况下轻易找到美咲的踪影。总一郎感到不可思议似的看着仁。 「干嘛?」 仁如此问道。 「没事。」 「喔,是吗?」 「比起这个,你也差不多该说明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了吧。」 「是皓皓喔,副会长!」 回答的人是美咲。 「连你也这样啊,上井草。我跟三鹰说过了,我还不是副会长。」 「提起精神来,副会长!」 完全没在听。 「你一定会当选的啦~~!」 「你有什么根据……」 「我投票给副会长了喔。」 美咲自信满满说道。 「然后等你当选时,就要利用副会长的权限,把学校改造成机器人喔~~!」 「我问的明明是根据。况且,机器人又是什么啊……」 就连现在的小学生也不这么说了。多亏如此,总一郎只感到越来越虚脱无力。 无法理解美咲的思考回路,在各层面都太自由奔放了。毫不在意旁人的评价或批判,不畏惧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美咲,是与总一郎完全相反的生物,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事情就是这样,是皓皓喔。副会长!」 副会长的事就先不管了。虽然要是落选就太悲惨了,不过即使在意也不能拿美咲怎么办。 相较之下,现在倒是比较在意「皓皓」这个单字。因为自己的个性遇到不了解的事物就会沉静不下来。 「三鹰,把刚刚上井草的话翻成日文。『皓皓』是什么东西?」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看来仁也觉得被美咲耍得团团转的总一郎很有趣,所以完全不可靠。 只是就如同仁所说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接下来,在上个月举行的全日本音乐比赛,学生钢琴组获得第三名的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音乐科一年级姬宫沙织同学的凯旋演奏会即将开始。 「是皓皓耶!」 美咲往前探出身子。 自然爆出如雷的掌声。不过,立刻又像串通好似的停下来,十秒后会场便陷入一片静默。 寂静。 紧绷的紧张感支配整个会场。 在这之中,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喀哒喀哒在地板上前进。 从舞台边走出来的,是一位身穿漆黑禝服的女学生。蓬松柔软的短发,看起来像刚睡醒乱翘般可爱。然而,她挺直了背脊,凛然的五宫看来很成熟。原以为她的年纪应该较大,不过刚才的广播说她是一年级生,也就是跟总一郎同年。跟仁与美咲也一样。 无法乖乖相信,因为同年的学生身穿礼服,无所畏惧、落落大方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对总一郎而言毫无现实感。 她站到钢琴旁边,优雅地向会场行礼致意。 接着确认椅子的位置,在钢琴前面坐下。 才看到她把手指放到键盘上,没有任何信号与预备动作,就开始弹奏起优美的音色。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总一郎,首先是对于演奏开始的方式感到吃惊。 那是连对古典音乐不熟的总一郎也知道的曲子。虽然想不起曲名,但确实是萧邦的乐曲。 每一个音符都显示出存在感,却又刻划着协调的节奏。 脑袋的运作只封此为止。 意识集中在乐曲上,把心交给她弹奏出的音色里。 感情丰富彷佛歌唱般,她弹完了第一首曲子。 众人为她的演奏鼓掌。 总一郎也自然送上掌声。虽然隔壁的仁似乎正在说些什么,不过总一郎并没有听进脑袋里。 这个时候,总一郎的所有意识都已经被舞台上的女孩夺走。 演奏会在三首曲子后结束。结束时总一郎才知道,这些演奏曲听说都是比赛指定曲。 演奏结束之后,总一郎还有些茫然恍神,乐曲还留在脑海里,视网膜烙印下身穿礼服演奏钢琴的她的身影。 「怎么样啊,副会长!皓皓很棒吧!」 美咲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般夸耀着。 「为什么上井草那么引以为傲的样子啊?」 「因为皓皓是我的朋友啊!」 如此斩钉截铁说着的美咲露出满脸笑容。总一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对她的发言感到有些在意,而对于会与美咲交朋友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也单纯感到兴趣。 「那么,我们走吧。」 仁不管还在准备接下来的演奏曲目,率先站起身来。 「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休息室啰!」 美咲用力回应。 总一郎一步接一步被美咲与仁带到音乐厅后台。在沿着舞台形状划出弧线的走廊上有几间个别房间,这就是演奏者的休息室。 沙织的休息室在最里面。门上除了演奏时间表,也贴了名字。美咲没敲门就似踢馆的气势打开门,而且还不由分说就冲进房里。 「麻烦了~~!」 「唔哇!美咲?现、现在不行!不要抱住我!」 休息室里传来很大的声响。 站在门口的总一郎感到在意,便看了一下房里,出乎意料的光景映入眼帘。 沙织似乎正在换衣服,全身只穿着内衣裤。她一副不应该出现的姿态被美咲推倒,脚不停挣扎着。 「黑色的啊。」 旁边的仁仔细观察房里。 「会穿黑的是因为要是不配合礼服颜色,就会透出来啦!」 沙织大概是在辩解,冒出这样的说明。 「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总一郎立刻拉住仁的手臂,离开门口。离开前还不忘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听到上锁的声音。 「美妙的演奏之后,还能看到美妙的景色,真是太好了呢。」 「你在说什么?」 总一郎不理会寻求同意的仁,内心忘不了刚才刺激的光景,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没看到吗?真可惜啊。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女裸体呢。」 「明、明明就有穿内衣裤吧!」 总一郎反射性如此回答,仁便露出窃笑。 总一郎的视线自然变得锐利。 「别那么生气嘛。」 「我只是受不了你的态度而已。」 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从礼服换回制服的沙织露出似乎在闹别扭的表情,向美咲与仁抱怨不满。沙织脖子上戴着大大的耳机,商标名称印有「HAUHAU」。看来这似乎就是绰号的由来。 大概是察觉到视线,总一郎首次与沙织目光对上。 「呃~~咳咳……」 他刻意清了清喉咙。接着—— 「跟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我是音乐科的姬宫沙织。」 沙织说着伸出手来要求握手。 「啊,嗯。」 「请叫她皓皓喔!」 就在这时,美咲跑进来搅局,与沙织握手也被从旁打断。对于这样的美咲,沙织嫌麻烦似的把她推开并如此强调: 「要是叫我那个绰号,以后就再也不跟你交谈啰。我会全力无视你的存在,竭尽全力。」 看来她似乎不喜欢这个绰号。不过,对总一郎来说这根本就不重要。看到她穿着内衣裤的样子,是不是应该道歉……不对不对,应该不要拿出来当话题对她比较好吧……总一郎全速动脑思考着。 「我、我会记住。我叫馆林总一郎,是三鹰的同班同学。」 「嗯,我知道你的事。」 「是这样吗?」 总一郎提出疑问。 「会在考试名次表上看到你的名字,而且又是下一届的副会长。」 沙织如此回应。 「我还没当选……」 这个话题也是。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这么说也没错,初次见面就让你看到那么难看的样子。如果你能忘掉,我会很开心。」 「啊、不……」 总一郎不知道在看到女学生穿着内衣裤的样子后,该说些什么才好。虽然试着想了许多,却还是没有结论,说不出体贴的回应,只能闭上嘴。 「要他忘记是不可能的喔。皓皓把健全高中男生的脑袋当成什么了?对吧,副会长。」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嘴巴上这么说,我看你一回想起来脸都红了喔。」 「要是我真的脸红了,那一定是因为我对三鹰感到愤怒!」 「副会长对我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啊。真叫人害臊呢。」 「我揍你喔。」 总一郎做出握拳的姿势,仁便夸张地拉开距离。 「两位的感情真好啊。」 「还好啦。」 「哪里感情好了?」 仁与总一郎同时说出相反的话。 「喂、喂,你跟我只是玩玩的吗?」 「不要说恶心的话,害我都冷起来了。」 「真是无情啊。算了,就当作现在是我单相思好了。」 「这种话也不准说。」 「果然感情很好呢。」 沙织暗暗笑了。 「都是你害我们被笑了。」 「能让你觉得开心是我们的荣幸。」 「我跟皓皓是好朋友喔!」 美咲抱住沙织,手摸着她的胸部。 「啊……啊!美咲,别害我发出奇怪的声音。」 沙织再度用力把美咲推开。 「我还没补给今天的皓皓喔!」 「不要创造这种奇怪的营养素。真是的……」 对于女孩们的互动,实在让人很难插话。 「那么,我想吃鲷鱼烧!」 虽然搞不懂哪里来的「那么」,不过美咲发出宣言后就牵起沙织的手。 「等、等一下,美咲!这样跑很危险啦!」 美咲完全不听沙织说话,以猛烈冲刺的速度往外跑了出去,很快便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就连沙织的惨叫声也在通道的另一头逐渐远去。 「那么,我们也走吧。」 「走去哪?」 「去吃鲷鱼烧啰。」 「为什么连我都非去下可。」 「总比一个人在顶楼心神不宁好吧?」 「……」 不会吧。 「你是因为这样才来找我的吗?」 不过,仁并没有回答。 「不快点走的话,美咲可是会买断鲷鱼烧喔。」 他如此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也不能闷不吭声就消失,总一郎往仁的背影追了上去。 纵贯大学校地的林荫道因人潮而挤得水泄不通。道路两旁像庙会般并排着摊位帐篷,章鱼烧、鲷鱼烧、炒面、大阪烧、糖葫芦、棉花糖等,诸如此类的食物应有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热闹而拥挤。 因为处于连要笔直前进都有困难的状况,所以光是买鲷鱼烧就费了不少工夫。 众人拿着好不容易到手的鲷鱼烧,先离开了林荫道。 「皓皓的是什么口味?」 「我的是普通的红豆。」 总一郎也一样,美咲是奶油,仁则挑战了抹茶红豆口味。 「皓皓,给我吃一口。」 「我是无所谓啦……美咲,真的是一口喔?只有一口喔?」 话都还没说完,美咲就大口咬了沙织拿在手上的鲷鱼烧。 「啊,等等!美咲!」 美咲的嘴巴离开后,沙织手上只剩下鲷鱼烧的尾巴。红豆被吃得一干二净,就像炸鱼被吃完后剩下的惨状。 「我的鲷鱼烧……」 沙织愤恨地看着完全变了样的鲷鱼烧。那个样子与在舞台上落落大方弹琴的她完全不同,带着同辈女孩应有的表情。总一郎的视线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吃我的?我还没吃过。」 总一郎说着把鲷鱼烧递出去。 「真的吗!」 沙织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 「不,可是,要是我拿了,你就……」 然而又欲言又止。 「这样的话,一半就好。」 总一郎用手剥开鲷鱼烧,把填满红豆的头像是硬塞给沙织般递过去。 「谢谢。」 「不,不,这没什么。」 沙织喃喃说着「好好吃」,很幸福地吃着鲷鱼烧。连总一郎都觉得幸福了起来。 「馆林同学人真好。」 「虽然别有居心就是了。」 走在后面的仁一脸若无其事地说着。 「别有居心?」 沙织歪着头。 「三鹰,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总一郎一脸受不了地看着仁,仁则耸耸肩开玩笑。 「看来是还没有自觉。」 「你在说什么?」 「只是在自言自语。」 「接下来要吃章鱼烧啰!要从摊位的这一头称霸到另一头喔~~!」 美咲一个人快速冲了出去,仁也随后追上,所以总一郎没办法问他刚刚话中的含意。 沙织在总一郎身边,一点一点品尝鲷鱼烧。 大概是总一郎一直盯着她看,两人不经意目光对上。 「啊,呃,没事。」 总一郎露出明明对方什么也没问,却莫名开始解释的丑态。不知为何,身体感到紧张:心跳比平常还要快。也不是因为担心学生会的选举结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情愫是…… 总一郎偷窥般用眼角余光看了沙织。两人视线再度对上。 「啊,呃……」 差点又要像刚刚那样辩解,总一郎慌张地闭上嘴。 为了瞒混过这奇怪的气氛,他继续说: 「今、今天的演奏……真的很棒。」 感觉待出正把鲷鱼烧送往嘴里的沙织,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了。 「谢谢你。」 「虽然我在音乐方面是外行人,不过还是感受到姬宫演奏的气势。」 「大概因为是在音乐厅吧。那边会呈现出很好的音色。」 沙织如此说着,把一半被美咲吃掉的鲷鱼烧尾巴放进嘴里。 「我认为自己感受到的是姬宫的实力……能够在比赛中获得第三名,是很厉害的事吧?」 「不知道耶。」 「不是吗?」 「因为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能弹奏得跟我差不多的人。」 「……」 总一郎无法立刻想出该如何回应。 因为沙织太过轻易,就像在日常生活中都会意识到似的……说出口了。 世界。 对总一郎而言,就像存在于电视画面另一端的感觉。 不过,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 即使在几乎座无虚席的音乐厅舞台上,沙织也没有特别紧张的样子,能弹奏出自己的音乐。今天的演奏,对沙织来说搞不好并不是那么特别的事情。 「……」 「……」 对话中断后,只剩下让人坐立难安的沉默。这不是因为后悔刚才说的话,只是单纯因为与女孩子两人独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旦意识到,不得不说点什么的情绪抢先往前冲,脑袋就越是一片空白。 「啊,那个……对了,姬宫跟上井草感情很好呢。」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是有关共同朋友的话题。 「你看起来也跟她感情很好啊?」 「我很不擅长应付上井草。」 总一郎清楚地说出口后,沙织天真烂漫地笑了。 「我想应该没有擅长应付那个东西的人吧。」 而且还说了颇过分的话。 「因为美咲对自己的『喜好』非常明确。」 沙织彷佛在寻找消失在林荫道的美咲身影,视线朝向人群如此说着。 「她总是在追求自己的『喜好』,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自我且直接,才会那么耀眼。」 「耀眼?」 「我会因为某人说『好』,而觉得那个东西是『好』的。不过,美咲却不是这样。不管什么东西都存在于自己内心,从内心去看世界,就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 听了沙织的话,总一郎想起了刚才在顶楼与仁的对话。仁说了总一郎能够鸟瞰事物,也只懂得如此。 「美咲完全不看周围,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才会与周围逐渐不同而变得格格不入。」 「我认为要在社会中生存下去,高明地配合周遭是必要的。就连学习避开摩擦的方法也是必须的,不然就只是慢慢消耗衰退而已。所谓的学校不光是学业,也应该能学习这些事情。」 「我也这么觉得。不是赢合别人的意思,而是去看人、感觉人,顾虑别人的情感,这都是很重要的。即使如此,我现在看到美咲还是会悸动,大概是因为对现在的自己抱持罪恶感吧。」 「听起来像是你想成为上井草啊。」 「你没有想过吗?想成为主角的那一瞬间。」 总一郎稍微想了一下后回答: 「……目前没有,我满足于当个旁观者。」 「我有时候会有呢。因为演奏别人期望的东西,总觉得很不自由。」 「……」 直盯着远方天空的沙织侧脸,看来有些无精打采。总一郎察觉自己问了不该涉入的话题,气氛感觉有些凝重。 「嗯。刚刚的话要是被钢琴老师听到,大概会挨骂吧。要帮我保密喔。」 像是要缓和气氛,沙织露出了笑容。 这时,去买章鱼烧的美咲与仁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美咲。」 连总一郎与沙织的份也一起买回来了。 「拿去吧,副会长。」 仁把章鱼烧递过来。 「啊,喔。」 总一郎有些呆茫地收下。 「嗯?被皓皓欺负了吗?」 「为什么我会欺负他啊?馆林同学称赞我今天的演奏耶。」 「喔,那件礼服确实很棒呢~~」 「三鹰,给我仔细听好,我说的是演奏。你到底在看哪里啊?」 沙织直瞪着仁。 「当然是在看皓皓啊?从后背到腰部的线条很性感,实在是非常有魅力……好痛!副会长,你为什么要踩我的脚啊?」 「抱歉,我没注意到。」 「嗯~~算了,无所谓。」 仁即使如此说着,还是露骨地强调脚痛。 「少啰嗦,三鹰。」 看着两人对话的沙织,一副很满足的神情。 「呵呵,三鹰也交到朋友了呢。那我就放心了。」 「皓皓把我当成什么了?」 「女人的敌人。」 「我可是站在女性这边的喔?」 「你的发言就是敌人。」 沙织再次郑重强调。 「哎呀,真是严厉呢。啊,对了,皓皓,下次的比赛不是快到了吗?」 大概是判断难以扭转局势,仁一边吃着章鱼烧一边露骨地转移话题。 「这个月底就要开始了。预赛是连续两周进行第一次、第二次比赛,通过预赛的话,两周后才是决赛。」 「我一定会去帮你加油。」 美咲的双颊因为吃章鱼烧鼓鼓的,宛如嘴里塞满果实的松鼠。 「你要来我是很开心啦,不过可别吵吵闹闹的喔。」 大概是之前有被闹场过,纱织的表情有些不痛快。 「而且又快考试了,真是辛苦呢。」 因为总一郎不经意的一句话,沙织发出深深的叹息。 「比赛倒还好……期末考就真的让人觉得很沉重……」 她忧郁地表情黯淡下来。 「因为皓皓意外是个笨蛋嘛。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还漂亮地拿了不及格的成绩呢。」 「那、那个不准说,三鹰!我只是对理科有一点不拿手而已!」 「原来如此,有一点啊。」 「我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看到五分的考卷耶!」 「啊啊!真是的!连美咲都这样!」 大概是不想被知道的秘密,沙织难为情地低下头。 「看来确实是有点不拿手呢。」 「连你都要这样欺负人吗?」 沙织闹别扭地往上瞪了过来。这个动作实在太可爱,总一郎因为不好意思,立刻别开视线。 「我真是不懂为什么你们能够理解那种东西呢。就算我请班上同学教我,音乐科的学生大家普遍都不擅长。」 沙织喃喃自语说了些抱怨的话。 「请上井草教你不就好了吗?」 毕竟美咲可是全学年第一名,连总一郎也不是对手。 「之前的期中考我试过了……不过,听了美咲的说明之后,就变得更搞不清楚了。话虽如此,就身为一个人的立场,也不允许自己去拜托三鹰。」 「不然就请副会长教你啊?」 仁就像在聊天气般一派轻松,如此说道。 「啥?」 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总一郎着实吓了一跳。 「成绩是学年第二名,个性又很认真,是很不错的物件喔。是吧?」 仁说着把手放在总一郎肩上。 「不,可是,这样会造成馆林同学的困扰吧。」 「是没有什么困扰啦……况且教别人也等于是自己在念书啊。」 总一郎如此说着,开始想像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教沙织念书的景象。夕阳时分的图书馆,两人并肩坐着解题,肩膀几乎就要碰到了。沙织提问,总一郎回答……想到这里,总一郎回过神来,猛摇头甩开妄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 「副会长都说没问题了喔?」 「嗯~~……那么,可以拜托你吗?」 「咦?啊,嗯。」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所以隐藏不住内心的动摇。不过,总一郎心里有更巨大的情感,察觉自己在脑袋里做了一个胜利姿势。接着,因为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更让总一郎内心感到不安。虽然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邰离冷静越来越远。 「那么,你们就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吧?」 仁极为自然地切入,诱导总一郎与沙织。 「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 沙织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可爱的猫咪手机吊饰垂挂着。以带有成熟气质的沙织而言,这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协调。 「这个叫做『咬人山喵~~』,是我最喜欢的『咬人熊~~』的朋友喔!」 咬人山喵~~所指的大概是西表山猫吧。就猫咪而言,设计上确实是带有一些野性的味道。 「这是美咲擅自系上去的,可不是我自己弄的。」 或许是在意总一郎的视线,沙织开始解释。总一郎想不出比较适合的回应,也拿出手机,准备红外线通讯。 「我先送出就可以了吗?」 「嗯。」 使用红外线通讯交换号码。总一郎拿着行动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着。仔细想想,这好像是第一次与女孩子交换手机号码。 仁正以想说些什么的目光看着总一郎,总一郎死命假装冷静。 登录完毕后,立刻收到来自眼前的沙织的简讯。 ——请多多指教。 后面还加上了可爱的猫咪表情符号。 ——彼此彼此。 总一郎回覆了简单朴素的简讯。 「真是生硬啊,副会长。」 从旁边窥探画面的仁,露出真是受不了的表情。 「不要偷看别人的手机。」 「真抱歉啊,刚好看到了。」 就在进行这样的对话时,喇叭传来广播的声音。 ——接下来即将发表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的学生会选举投票结果。相关人员请至水高的运动场集合。 「到运动场集合吧!」 美咲把剩下的所有章鱼烧大口大口塞进嘴里,率先走了出去。 「啊!我的章鱼烧!」 「皓皓,快一点!快一点!」 「她一定觉得事不关己吧……真是一点都不紧张。」 「那就是美咲的优点。」 连章鱼烧都被抢走,垂头丧气的沙织也开始往前走。不过,立刻又停下来,转向总一郎。 「况且,一定没问题。你会当选的。」 「你是哪来的信心啊?」 「因为我有投票给你。」 沙织说完,调皮地笑了。 这样的对话,今天是第三次了。然而,对于这第三次,总一郎决定试着相信。 「如果因为姬宫投票给我而当选了,我该做些什么?」 「嗯~~……啊,对了。我希望放学后也能到顶楼。」 「姬宫喜欢高的地方吗?」 「我可不是因为是笨蛋才喜欢高的地方喔(注:日文当中有「笨蛋与烟往高处爬」的说法,指笨蛋不知高处的危险,用来隐喻想出头的人)。」 沙织微眯着眼瞪了过来。 「我什么也没说。」 「那就好……因为感觉很舒服,所以我很喜欢。像是练习快要有结果的时候,就常常想着要是能上去顶楼就好了。」 「这样啊。」 两人一边聊着,往运动场走去。 接着,几十分钟后—— ——当选下一届学生会副会长的人,是一年一班的馆林总一郎同学! 广播声响彻校园。 3 正因为是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的现在,所以很清楚,一年前的文化祭……那一天,姬宫沙织的存在已经在总一郎的心中扎根。 那天之后,发生了许多事。 第一年结束,第二年也与仁同班;经历了第二次的文化祭,也挑战了第二次的学生会选举,结果漂亮当选,现在担任学生会长。 在这期间,已在心中扎根、萌芽的种子正慢慢成长。 只要像是始业式或结业式这种全校学生集合在体育馆的情况,总一郎就会下意识把视线移向音乐科的队伍,寻找沙织的身影。 中午到学生餐厅,也会不自觉确认沙织在不在。 如同那天的约定,每当期中、期末考期间在图书馆办读书会,也经常会看坐在隔壁的她的侧脸看得入神。 刚开始只是小小地萌芽,现在已经开出硕大情愫的花朵。 已经无法视而不见。即使不愿意,仍自觉到对沙织的情感。 而且这次以成绩排名下滑的形式,突显出自己浮动的感情。沙织的成绩明明因为读书会而有明显的进步,上次的期中考还勉强挤进了前五十名…… 贴在走廊公布栏上的期末考名次表再次映入眼里。 不管看几次,总一郎在第九名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变。 因为在意的女孩就在旁边而无法专心念书,原以为这种事只会出现在故事里,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变成这样…… 该说很没用,或者很难看……实在是复杂的心境。 就在总一郎陷入自我厌恶时,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这次的结果怎么样?」 总一郎猛然回过神来。现在这声音耳膜已经记得。光是听到就能让自己觉得幸福的音色,正是来自沙织。 「原、原来是姬宫啊。」 「只不过是跟你讲话而已,不需要这么惊讶吧?」 「不,因为刚好在想事情。」 「想事情?」 沙织微微歪着头。对于这个很有女孩子味道的动作,总一郎的笑容忍不住都要绽开了。为了不被察觉,他绷紧了表情。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总不能说是因为正在回想与沙织的相遇。擅自沉浸在回忆中,有种对不起或是心虚内疚的感觉。总一郎将视线从纱织身上别开,结果更惹来纱织可疑的目光,像是在说:「真的吗?」 即使想转移话题,却恕不出自然的对话。 就在这时,旁边的仁向沙织问道: 「皓皓不问我的结果吗?」 「我对三鹰没兴趣。」 沙织说得斩钉截铁。 「却对学生会长有兴趣就是了~~」 仁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总一郎视若无睹地敷衍过去。沙织则是在人群后方伸直背脊,确认公布栏的名次表。 「咦……」 接着发出这样的声音。大概是对总一郎的名字不在平常的位置上感到吃惊吧。 「这次是第九名。」 总一郎像是要辩解般,抢先小声地说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沙织的双眸担心似的闪烁着。 「并、并不是那样啦……」 即使把嘴巴撕开,也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 「是因为你刚刚所说,正在想的事情吗?」 没想到沙织却逐步逼近核心。 「啊、不,不是。那个……只是因为稍微欠缺专注力。」 总一郎冒出了莫名的汗水。 「是因为刚刚在想的事吗?如果不嫌弃,可以跟我聊聊啊。」 沙织的眼神极为认真,更让总一郎动摇了起来。 这件事情实在无法找她商量,唯独对沙织说不出口的烦恼,毕竟她可是自己单相思的对象。如果回答是因为在意沙织的事而无法集中精神念书,那就跟告白没两样了。 「反正机会难得,你就跟皓皓商量看看嘛?况且也跟她有关。」 「嗯?是这样吗?」 「三鹰,你少多嘴!」 不过,仁可不会因为这样就保持沉默。 「因为学生会长的成绩之所以会下滑,皓皓就是原因啊。」 而且还继续说出爆炸性发言。 「我是原因?」 大概是没料想到,纱织楞了一下。 「不、不是那样啦,姬宫!姬宫完全没有错!没有哪里不对!」 虽然立刻否定了,不过沙织已经陷入思考。接着立刻像是发现了什么而心里有数,一边挑选用字遣词向总一郎问道: 「这样啊……说的也是。是因为我在考试前请你教我功课吧。」 「我都说不是了。」 「对不起,馆林同学。这也难怪了,因为我耽误了你用来念书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别道歉了,真的不是郡样。我念书的时间很充裕,不是姬宫的错。」 即使如此,沙织还是无法释然。这也难怪,因为不管怎么否定,总一郎始终没把真正的原因说出口。 「……不然,原因到底是什么?」 沙织将卡在喉咙深处的疑问丢了出来。 「那是……」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可以对三鹰说,却不能跟我说?」 「不,那是因为……」 「我的存在比三鹰还不如吗?」 「皓皓,这样对我很失礼耶?」 「到底怎么样?」 沙织无视于仁,继续追问。 「没有人在听我说话就是了。」 「三鹰你闭上嘴。」 「是、是。那我先去上个厕所。」 仁说着便真的准备离开现场。 「啊、喂,三鹰,不准逃跑!」 要是现在跟沙织独处就完了,况且有必要让仁负起说出爆炸性发言的责任。 不过,仁完全不听制止。 「我说的都是真的吧?」 他悠哉地留下这些话,便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他说的都是真的。确实如此。虽然不过是玩文字游戏,不过就「沙织是导致无法专心念书的原因」这一点,当然没有错。 「是不能对我说的事吗?」 「……没错。」 也不能随便敷衍过去,于是总一郎认真回答。 「你不太把自己的事告诉我呢。」 「……」 这时,响起了代表休息时间结束的钤声。 「我要走了。」 「嗯。」 转过身的沙织,在走廊上远去。 总一郎一度想叫住她,不过在伸出手想开口叫她的时候,身体便不听使唤。没办法。虽然想留住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想这么做的心情,与无法这么做的现实背道而驰。 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得赶快回教室,所以对自己辩解现在没办法,然后转过身去。接着,朝与沙织相反的方向迈开脚步。 总一郎之后将为这天的事烦恼得要死。 4 没有收到简讯。 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三天后就是第三学期的期末考。在这样的三月某天放学后,总一郎在学生会室里。 虽说是在期末考前,但身为学生会长还是有些非做不可的工作。 最大的课题,就是准备明年度很快就要来临的迎新会。仔细审查各社团的节目活动申请,必须在期末开始前回覆是否许可。再加上还有各委员会的介绍与说明……当然也必须向一年级新生宣传学生会。这个时期有许多重要的工作。 不过,老实说总一郎并没有很专心。 「呼~~」 还发出类似叹气的声音。 郁闷的总一郎视线,再度看了手机。 还是没有收到简讯。即使问了客服,也没收到新的简讯。 如果是平常,只要到考试前一个星期,纱织一定会传来这样的邮件。 ——办读书会吧。 唯独这一次,今天离考试只剩三天,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其实总一郎已经确实明白其中的原因。 是受上次考试……第二学期的期末考,总一郎成绩下滑的影响。 沙织深信就是两人的读书会扯了总一郎的后腿,所以这次不想给他添麻烦,就没寄出想办读书会的简讯。 不只如此,这两个星期几乎都没能好好见到面,也没有谈话。 等简讯等得焦急的总一郎,心情一天比一天不安。 第三次看了手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从刚才开始便每隔一分钟就确认一次。 总一郎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刻意把手机放到远处桌子的边缘。接着想开始进行学生会的工作,便开启桌上的笔电。 启动后,照平常的习惯,打开了一个档案。 就在这时,在斜对面的座位上一边呻吟一边整理文书的一年级副会长,突然趴倒在桌上。 「会长~~」 一脸亲昵的表情,缓缓发出甜腻的声音。老实说,被男孩子如此称呼也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副会长把一边的脸颊贴在桌上,呈现完全无力的姿势。 「会长~~请不要无视我啦~~」 「有什么事?副会长?」 看来要是不回话,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总一郎没办法只好回应。 「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你那是找人商量的态度吗?」 「拜托你啦,请听我说。」 「知道了。你说说看吧。」 不断一一指正也很麻烦,总一郎便催促副会长说下去,不过视线依旧放在桌上的笔电萤幕。 「我想要交女朋友。」 「你找错对象商量了。」 「那就退一百步,我想跟女孩子说话。」 「目标还真是一口气降低很多啊。」 副会长叹着气,挺起身子。才刚这么想,他便开始诉说莫名的强力主张。 「因为,我本来以为进了学生会,里面也会有女孩子,在准备活动的时候感情就会加温,然后发展成恋爱。没想到会长、会计、书记、总务竟然全都是男的,根本就是诈欺嘛!我读的可不是男校啊!」 「跟班上的女孩子感情加温不就好了?」 对于这样的副会长,总一郎随意敷衍。 「要怎么样才能让感情加温啊!」 没想到副会长不懂得察言观色,继续紧咬不放。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你要是有空废话,还不如赶快整理各社团的申请书。」 「那些我已经整埋完了!」 副会长拿出整理成两堆的纸叠。绿色夹子是通过的,红色夹子则是没通过的。比例大约各占一半。 「如果整理好了,就赶快回家准备期末考。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过你应该知道有所谓学生会成员的成绩要维持在五十名以内的不成文规定吧。」 「所以我才不回家,而要在这里念书。」 插话的人是坐在副会长对面的学生会会计。他到去年夏天为止还隶属于棒球社,不过据说因为受伤难以继续,转念便进了学生会。基于对棒球社时代的眷恋,现在还是维持光头造型。身形魁梧,即使是会计,大部分人的感想都是不太适合。与总一郎同样是二年级生。这一届的学生会成员当中,一年级就有三位,二年级只有总一郎与会计。 「要是在这里,有不懂的就可以问会长,所以赚到了。」 书记与总务这两位一年级生像是同意会计的意见似的,也点头称是。 「我可不打算当你们的家庭教师喔。」 「会长真是令人羡慕啊~~不但成绩优秀,最重要的是还有感情要好的女孩子呢。」 「你说的是谁啊?」 「你不是常跟上井草学姊聊天吗?」 那可以称为「聊天」吗?那位外星人只是单方面把想说的话说完,总一郎的话却一句也没听就走了。 前几天也是,休息时间突然进教室说出谜样的宣言: 「我的炸猪排咖哩不要炸猪排喔。」 「那你一开始点普通的咖哩不就好了吗?」 总一郎姑且先如此回应,但美咲完全不听人讲话,已经跑到教室外面。 「啊~~那个人真是超可爱的啦。是我喜欢的类型。」 原本一直默默工作的一年级总务加入对话。他与副会长同样都是现在学生会里的开心果。 紧接着——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心跳加速呢。」 个性比较老实温顺的书记也跟着说。他的脸无论何时看来都很稚嫩,就算说他是国中生,一般人也会相信。 「那我可不建议喔。烦人的程度可是非比寻常啊。」 最后补充的是会计。 「不过,她的确是校内第一名的美少女吧!」 副会长开始有些兴奋。 「我投游泳社的朝霞学姊一票。那个胸部实在太棒了,好性感!」 总务如此说道。 「不、不,你们太不了解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小春老师才棒吧。」 会计也说了。 「出现了!学长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 曾几何时,学生会里开始了Boys" talk。 「我喜欢音乐科的姬宫学姊。」 最后,连书记都说出这种话。 「啊~~这我懂,我能理解。」 「那种很酷的感觉?真的很棒呢!」 一年级的三个人彼此点点头。感情好是件好事。 「你们还真是大胆啊。像那种美人类型很有魄力,我可是紧张到没办法跟她正眼对看呢。」 会计自嘲地笑了。 「我也一样啊。虽然跟她讨论迎新会演奏,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从头到尾都在模仿金鱼,然后就结束了。」 副会长说着嘴巴不断张合,引起哄堂大笑。 「还好有会长在,我才获救……这么说来,会长也跟姬宫学姊感情很好不是吗?」 「没有啊……很普通。」 就现在的状态来说,反而算是交恶吧。就连简讯都没有要传来的迹象。 「撇开这些不谈,你们如果要聊废话,就赶快回家去吧。」 总一郎以稍微严厉的口气说着,会计、书记、总务三人便立刻继续念书,只有副会长不满地鼓着脸。男生这么做一点也不可爱。 在这其中,总一郎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完全只是迁怒他人而已。只要出现沙织的话题,就变得无法冷静。 他的目光彷佛受到吸引,飘向放在桌子边缘的手机。 问题并不在于没收到简讯,也不是成绩下滑,更不是因为遇纱织之间的气氛变尴尬。 说不定根本连问题都称不上。 只是很单纯的,总一郎喜欢上了沙织,被这样的情愫耍得团团转。 这就是本质。 究竟该拿心中的烦闷怎么办才好? 这性上似乎有种被称为告白的东西,那么总一郎这么做就好了吗?不,他绝对难以面对沙织说「我喜欢你」。 即使说出口,也一定是像意外事故那样的状况吧。 「唉~~」 「学生会长竟然在叹气,你从刚才就在做什么?」 副会长依然带着像河豚的脸,窥视笔电画面。 画面上显示的是一个档案。 开头写着「关于放学后的顶楼开放事宜」。这是由学生会接受全校学生的申请,并向校方要求重新检视校规或变更规定的申请书。 「啊~~开放顶楼啊。」 听到这个声音,书记便抬起头来。 最实际的就是运动社团,想把顶楼做为放学后的活动场所,因此希望开放的建议非常多。其他还有想用来画风景画的美术科学生也来了许多意见。除此之外,还有想尽情吹喇叭、想在顶楼告白等各种个人主张。 「那个去年学生会也跟学校协商过,可是却遭到驳回了吧?」 总一郎听到疑问,轻轻点点头。前几天才毕业的前任学生会长,曾经死缠烂打地与副校长协调,结果还是未能实现。 「学校方面的主张,认为在安全管理还不到万全的情况下,放学后也开放将伴随着危险。听说在我入学之前……大约四年前,曾经是一般开放的。但那时的学生开始打起排球或棒球,发生过很多球飞到外面的情况。」 「在顶楼打棒球啊~~要是开放了,确实会想这么做呢。」 开心地如此断言的人,正是原隶属于棒球社的会计。 「就因为有像会计这样冒失鲁莽的学生,学校才会不准。」 「是我害的吗?」 「不过,简单来说,不也表示如果发生了什么问题,谁也不想负责任的意思吗?」 靠在椅背上的总务,嘴里含着自动铅笔。 「直截了当说的话,就是这样。」 「这种不就是大人觉得最麻烦的事吗?」 副会长说得一副很了解的样子,跟他的脸实在不搭。 「学生会长想送出提案书吗?」 书记表情有些紧绷,如此问道。 「着来书记好像是想反对呢。」 「虽然不能说是绝对反对……不过听说因为顶楼开放的事,前学生会长跟老师们的关系变得不太好。这样就有点……」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意见啊。」 没有必要故意掀起原可避免的摩擦。这个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心想这正好是个机会,总一郎彷佛要征求意见般,将视线投向全员。 这时,副会长率先回答: 「我也反对。还有很多想通过的提案,要是因为拘泥于去年被驳回的提案,而跟老师们有了争执,导致连其他提案也被否决,不但超棘手,而且会变得什么事也做不了,那就失去加入学生会的意义了。」 「我跟副会长意见相同。」 总务举手主张。 还没回答的只剩下会计。 「我的真心话是怎样都无所谓,不过,我觉得要是不管即将毕业的我跟会长,剩下你们这些一年级的,如果还想干学生会,就没必要在这里争执吧。以副校长来说,之前的学生会已经解散,所以大概会觉得放学后开放顶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要是拿来旧案重提,可能会演变得比想像中更棘手。」 「这样啊,我了解大家的意见了。我也不是为了要现在立刻提出来而准备的。」 「那又为什么要准备提案书?」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总一郎身上。 「你们也知道,在全校学生提出来的要求当中,就属这个最多吧。好歹要先准备一下。」 「说的也是呢~~正因为如此,所以会觉得要是能实现就太帅了。」 虽然副会长看来已经理解,不过总一郎一点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之所以会做提案书,全起因于一句话。 ——我希望放学后也能到顶楼。 沙织说过的话。 要是没有这段记忆,总一郎大概根本不会想做提案书。即使要跟学校协商,也觉得在任期即将结束时再来做就好了。 在那之前,跟老师们建立良好的关系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因为各项事务都会进行得比较顺利。以目前来看,老师们对成绩优秀、生活态度稳重的总一郎有深厚的信任,甚至在候选学生会长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位老师挂保证「要是由你来担任就让人放心了」。而现在,总一郎已经充分回应了这样的期待。 况且,关于顶楼开放的事宜,他也能理解学校方面的主张。要是真发生什么坠楼事故,没有人能负起这个责任。慎重考虑这些层面,是非常重要且必要的。 如果是仁,大概会说自己脑袋僵硬、太正经八百或枯燥无趣,不过为了度过安全健全的高中生活,还是有必要的规范,而且必须遵守这些规范才有意义。 「这个提案书不会提交出去。」 总一郎重新如此宣言。 接着,众人各自念书的念书;进行学生会工作的人工作,约三十分钟后就解散了。 最后离开的总一郎,将学生会室上锁后来到走廊。 往出入口方向走了一会儿,途中与走下楼梯的仁碰个正着。 「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真让人觉得是命中注定。」 「你快用你的那双脚去医院吧。」 「身为学生会长,居然这么冷漠。」 「只限对三鹰。」 「那真是感谢你的特别待遇。」 「……」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呢。」 「没那回事。」 「该不会是跟皓皓吵架了吧?」 「……」 总一郎送上要仁闭嘴的锐利视线,仁却轻松闪避开来。 「刚刚看了一下图书馆,发现皓皓正一个人很寂寞地念书喔?我差点就要送上温柔的甜言蜜语了。」 「你以为是因为谁。」 「听起来好像是我害的。」 「不用加上好像,原因就出在你之前多嘴说的话吧。」 「就是『学生会长成绩下滑是因为皓皓的关系』那段话?」 「没错。」 「那她当然会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啰~~不好意思,学生会长可不可以帮我去把那段话的意思好好说明一下?皓皓绝对是误会了。」 「你自己去道歉,然后解开误会。」 「我可是不被信任的喔。皓皓不会相信我啦。况且,我可以说吗?『学生会长的成绩之所以下滑,是因为老是想着皓皓,所以没办法专心念书。』」 「你要是继续说下去,我就揍你喔。」 仁夸张地摆出投降的姿势。 不过,那也只是态度如此,实际上并没有闭嘴的打算。 「我想即使我不说你也知道,不管我要不要对皓皓说,她还是会发现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想说错不在你?」 「要是以卖人情的方式来说,归咎在我身上.你也会觉得比较轻松吧?」 「……」 「事情就是这样,皓皓的事就交给学生会长了。」 「为什么我要帮你擦屁股啊?」 「真是的,头脑僵硬也该有个限度。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想跟皓皓办读书会的人不是我,而是学生会长啊。」 「……!我、我才没有!」 对于仁直捣核心的一句话,总一郎语塞了。 「再说,皓皓在等待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学生会长喔?优等生学生会长,你不是很擅长回应他人的期待吗?」 「……」 虽然仁一副轻浮的调调,但他说的话都锐利地剃进总一郎的内心。 「要俯瞰这世界,决定只当个旁观者倒无所谓,不过要是因为这样而伤害了身边的人,那就跟学生会长你所讨厌的我没两样了。」 仁的眼神说着「不想这样的话,就自己去解决」。 「偶尔就当作自己是主角,向皓皓说『这次的期末考我会拿第一名,所以你不用担心』吧?她一定会很高兴。」 「少说得那么简单。」 「因为事不关己,当然会说得很简单啊。」 「对于老是从上井草身边逃开的三鹰而言,不算事不关己吧。」 为了发泄老是被挖苦的窝囊气,总一郎尽全力冷嘲热讽。 「我们彼此都对别人的事很了解呢。我果然跟学生会长很合得来。」 仁如此说完,便挥挥手走远了。 总一郎看不到仁的身影之后,愤怒般的情绪突然泉涌而上,炙热地充满全身。受到这情感驱使,总一郎将双手用力打在墙上。手心传来灼热的痛觉,却无法就这样忘记不痛快的情绪。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仁的话还紧黏在耳膜上。虽然不甘心,但确实就如仁所说,结果这只是总一郎的问题而已。 「可是,就算如此,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总一郎紧紧握住打在墙上的拳头。其实早就知道了,答案早就出来了,只是还缺乏勇气。 「可恶!」 即便如此,最后还是固执驱使了总一郎。 他往刚才来的方向折返回去,前往图书馆。 来到图书馆的总一郎,毫不犹豫朝向某个地方。 离门口最远最里面的桌子。那是一直以来每到考试期间,总是会与沙织办读书会的自己喜欢的地方。 穿过书柜的后面,果然在那个座位上看到了沙织的身影。她正一脸彷佛头上就要冒烟的严肃表情,与教科书上的问题进行格斗。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总一郎。 大概是因为一边听音乐一边念书吧。 虽然没看到平常的耳机,不过从蓬松柔软的短发当中看到垂放的耳机线,连接到放在桌上的随身音乐播放器。 总一郎踩着紧张的脚步,移动到沙织的身边。 即使已经来到旁边,沙织还是没有察觉。 意识似乎集中在顽强的数字上。 总一郎偷看了笔记,知道是微积分的问题。 「先改变算式的形态,用跟这个例题同样的解答方式。」 总一郎用手指着教科书上的例题指正,惊讶的沙织猛然抬起头来,圆睁的眼眸里映着总一郎的身影。 接着沙织又立刻难为情似的把视线别开。 「是你啊……」 「如果一开始的算式很难处理,就藉由展开或整理来改变形态。」 总一郎说着,在沙织旁边的座位坐下。 沙织照着总一郎所教的,在笔记上写下计算公式,不发一语地开始计算。过了一会儿便导出答案了。 「算出来了。」 她如此说着,突然转为开朗的表情面向总一郎。 不过这次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收起笑容,把脸别开。 然后无视总一郎的存在,继续做下一道题目。 「你在听什么?」 总一郎手指着耳朵示意。 斜眼看过来的沙织露出些微烦恼的样子,只拿下一边耳机,往总一郎递了过去。 他把接下的耳机塞进耳朵里。 流泻出的是古典音乐。沙织的音乐兴趣非常广泛,除了流行乐、摇滚与爵士,就连动画或游戏音乐也听。所以老实说,要以音乐的话题与她交谈并不容易。 两人沉默地持续听了音乐一会儿。 沙织趁这空档又解开了两道题目。 就在她对完答案时,总一郎问道: 「这是莫札特吗?」 沙织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知道。 「你竟然会知道啊。这明明不是太有名的曲子。」 「因为我做了功课。」 「咦?」 「那个……为了能好好跟你聊天。」 「……这、这样啊。」 「嗯、嗯。」 「你那是……什么意思?」 低着头的沙织脸颊泛红。 不过,总一郎并没有欣赏她表情的余力。他的脸应该更红。 「也就是说,那个……」 「也就是说?」 「我、我……」 「……」 感觉得出沙织屏住气息。 心脏激烈跳动到感觉疼痛的地步,几乎都要听到心跳声了。 「我想说的是,我没问题!」 「咦?」 沙织瞬间露出愣住的表情。 「你不用在意我成绩下滑的事。你不用顾虑,我也想继续之前的读书会。没问题的。」 这时对话一度中断。 「下次考试,我一定会拿第二名。」 接着,总一郎坚定地断言。 「我保证。要打勾勾也可以。」 然后立刻如此补充。 「……」 沙织什么也没说……才正这么想,她突然发出声音大笑。 「你、你为什么笑啊?」 「因为依刚才的对话来看,还以为你绝对会说『会拿第一名』。」 沙织的笑声依然没停下来。虽然仁也建议应该这么说,不过这样未免太无趣了。况且依照总一郎的个性,也不会承诺不确定能不能做到的事。 「我话说在前头,要赢过上井草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喔。」 「说的也是。因为你是赢不了的。」 沙织还在笑,用手指拭去淌在眼角的泪水。 「没必要笑成那样吧。」 「抱歉。」 结果,沙织止住笑意大约是在又过了五分钟之后。 在那之后,他们两人听着同样的音乐,念了约一小时的书之后便回家了。 一起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总一郎在沙织随身带的物品里,发现了像是乐器盒的东西。 里面应该是小提琴吧。虽然沙织的专长是钢琴,不过当音乐科全体学生进行管弦乐演奏时,沙织是拉小提琴。虽然她本人说只是兴趣程度的拙劣技术,不过只就在文化祭或毕业典礼上听到的部分,总一郎不太明白哪里拙劣。因为她优雅演奏小提琴的姿态,简直就像一幅画。 「回家之后还要练习吗?」 「嗯?喔喔,你说这个吗?」 沙织提起小提琴盒。 「算是转换心情的东西吧。虽然我喜欢音乐,不过没办法轻松弹奏钢琴,忍不住就会认真起来。不过,小提琴就算是不上手也无所谓,所以该说是觉得很放松……我也喜欢它的音色。」 两人一边聊着天,并肩走在走廊上。 来到楼梯,走在前面半步距离的总一郎,视野捕捉到了某样东西,之后立刻心一惊,把已经踩出去的脚收回来,身子挨近走廊的墙壁。 「怎么了?」 提出疑问准备走下楼梯的沙织手臂也被拉住。 「你突然做什么啊?」 「嘘~~」总一郎面对不满的沙织,将手指抵在嘴唇上. 「嗯?」 沙织露出不解的表情,不过总一郎只是沉默地用手指着楼梯的方向。沙织从暗处窥探楼梯转角平台后,便露出「啊」的惊讶嘴型,终于理解了。 在楼梯转角处是一对同年级的男女。从穿着看来,应该是棒球社二年级生与社团经理。正好目击这两人接吻的场面。 总一郎将身体靠在走廊墙上深呼吸,站在旁边的沙织同样背部紧贴着墙壁,红着脸惊叹着:「唔哇~~」 「真是的~~不是说好要赢了比赛再接吻的吗?」 从楼梯转角处传来声音。 「反正先再来一次吧。」 「不~~行~~你的呼吸好急促,总觉得我好像会被侵犯。」 随着下楼梯的脚步声,两人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那么,下次比赛赢了的话……」 「嗯,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啦。」 「咦!真的假的?」 「我说的可是接吻喔。」 「搞什么啊~~」 「你要是那种态度,我就不让你亲了。」 「骗你的啦,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 之后的对话因为已经远去,听不到了。 大概是感到安心,总一郎与沙织同时发出叹息。 「看到很惊人的场面了呢。」 「是啊。」 「……」 「……」 「呃、那个,我们回家吧。」 「说、说的也是。」 两人踩着僵硬的脚步走下楼梯。 「……」 「……」 也许是受到刚才的景象影响,即使彼此都想说些什么,却想不出适合的话题。 不仅如此,自掘坟墓的沙织还如此问道: 「那、那个……馆林同学有接吻的经验吗?」 不但没能改善尴尬的气氛,甚至还一脚踩进更深处。 「当、当然没有啊!我又不是三鹰!」 「虽然你跟三鹰完全不同,不过我觉得就算有也不奇怪。我、我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 「既、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自己又如何呢?」 「我、我?我才是,怎、怎、怎、怎么可能会有啊。那、那个……因为,我连交往的经验都没有……」 「那可真叫人意外,你明明那么受男孩子欢迎。今天也是,学生会里的人说想跟你这样的美女交往呢。」 「还以为你们每天都集合在学生会室里谈些什么,原来都是这种内容吗?」 沙织轻蔑的眼神刺向总一郎。 「不,并不是我在聊!」 「推卸责任可不太好喔。」 「……呜,确实是这样没错,我会反省的。不过,我真的没聊这个喔。」 沙织轻轻笑了。看来似乎是在开总一郎玩笑。 下了楼梯,在鞋柜旁换上鞋子。 走到外面,迎接总一郎与沙织的是美丽的晚霞。 「好美的夕阳。」 「是啊。」 即使总一郎表示同意,但他主要看着的,是被夕阳照耀的沙织侧脸。夕阳让沙织看起来比平常更成熟。 「如果从顶楼上看,应该会更漂亮吧。」 沙织不经意地喃喃着,几乎是自言自语。 不过,这句话莫名让总一郎想起了什么。 「顶楼吗……」 总一郎也自然脱口而出。 「回家吧。」 沙织先迈开脚步。 然而,总一郎却没有动作。沙织大概觉得奇怪,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馆林同学?」 「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咦?」 「你先回去吧。」 「啊,嗯。这样啊,那么明天见了。」 「嗯,明天见。」 总一郎轻轻举手回应挥着手的沙织,一直目送到看不见背影为止。 「那么,动工吧。」 如果是这个时间,副校长应该还在教职员室。 他换上室内鞋,急忙回到学生会室。途中与一位教师擦身而过,他出生至今第一次被教训:「不要在走廊上奔跑!」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停下跑动的脚步。 过了几分钟,气喘吁吁的总一郎在教职员室里。 「副校长。」 「嗯?喔喔,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有来自学生会的提案。」 他如此说着,递出写有「关于放学后的顶楼开放事宜」的提案书。 5 二年级的最后一次期末考,正如同与沙织的约定,总一郎漂亮地重新登上第二名。 「拿第一名也没关系啊。」 沙织在贴在走廊上的名次表前如此说道。 「要是第一名就食言了。」 总一郎则这么回答。 「该说你规矩还是死板呢?」 沙织笑了。 这样的第三学期期末考结束后,就是短暂的春假,新的年度即将来到。总一郎与沙织,还有仁与美咲的高中生活也来到最后一年,即将成为三年级生。同时,新进的一年级生入学,水高微微吹起了新季节的风。 一年级生当然不用说了,就连二年级、三年级生在四月里也还无法完全习惯新班级与新环境,学校整体弥漫着心神不定的气氛。 就在这一年也有一个特别的话题。是一位插班进入二年级美术科的女学生。她似乎是一位身为画家的实力受到世界肯定的人物,再加上又是具神秘魅力的美少女,在各学年都已经有许多传闻。而且,她还住在问题学生的巢穴——樱花庄里,不成为话题才奇怪。 包含这些事在内,新学期一开始就慌慌张张的水高,随着过了一周、两周……逐渐开始平稳下来,一直到黄金周结束时,每个人都重复着类似的每一天。 总一郞也不例外,即使到了五月,还是处在平凡的日子当中。 就在这样的五月下旬的星期日。 为了处理学生会的工作,总一郎在中午过后来到学校。天气不巧是阴雨。因为这样,来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很少,校内显得很安静。 即使如此,学生会室里还是全员到齐。 往年大约这个时期,就即将开始为秋天的文化祭做准备。 不久前才刚决定分工,现在正在翻阅过去的资料,各自试图掌握自己该做些什么。 正在阅读资料的成员们不时发出「呜哇,有这么多事要做啊」,或是「这个也是学生会的工作啊」,还有「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长要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等近似哀号的感想。 冷静沉稳的只有总一郎。因为去年以副会长身分参加过,知道只要正常进行,应该都不会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还没找出解决方案的其他案件。 目光落在桌上的资料上。上头写着「关于放学后的顶楼开放事宜」。 一时冲动向副校长提出申请,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 提出申请后,学生会室与教职员室之间难免流窜着紧绷的空气。 然而过了一周之后,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原因在于总一郎的态度。 去年,前学生会长为了说服以副校长为首的教师们,以强化管理体制、制定顶楼使用规则等为主轴,以确保安全性做为武器奋战。一直在旁边观察前学生会长态度的总一郎,反过来使用不提出安全性议题的作战方式。 「因为是来自许多学生们的希望,恳请老师们给予协助。」 只是不断热心提出请求。 从提出提案书以来,总一郎每天不间断到教职员室露脸,请求协助。 这样也似乎有相当的效果,大约两周前获得了「会在下次的教职员会议上讨论」的回应。 不过,总一郎认为问题才正要开始。 光是被拿出来讨论是不行的,很有可能流于徒有形式就被终结掉。话虽如此,现在也只能静待教职员会议的结果…… 「会长~~」 趴在桌上的副会长拉长声音呼唤。 「什么事?副会长。」 「我想接吻看看。」 「啊,我也是。」 搭上副会长顺风车的人是总务。 「真是太好了呢,副会长。找到接吻的对象了。」 总一郎满不在乎地这么说着,两人便互相凝视。 「干嘛这样看我?」 「你才是。」 看来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微妙。才正这么想—— 「呜呕~~」 「呕恶~~」 两人同时痛苦地蠕动,大概是想像了接吻的画面吧。 总一郎心想这下子应该可以暂时安静一些吧,没想到副会长立刻就复活了。 「会长~~」 「这次又是什么事?」 「为什么你一个人跑去送顶楼开放提案书啊~~」 正在翻阅文件的总一郎,手停了下来。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向你们道歉很多次了吧……」 「既然要提出,我也想一起去耶。」 「我也是,我也是。」 「我也是。会长太见外了。」 接在副会长之后,书记与总务也开始责怪了起来。 「真的很抱歉。下次要提出什么的话,我一定会找大家一起去。」 两个月前问大家意见的时候,明明所有人都提出偏向反对的意见,一旦真的提出,比起总一郎已经提出申请,「为什么一个人跑去申请了」这件事更是受到学生会成员们的责难。 就总一郎而言,当然是因为「与校方发生争执,只要自己一个就够了」这样的想法才采取行动,但他们却不允许。 这时,总一郎才发觉自己意外受到学生会其他成员的信赖。 「也请会长多信任我们吧~~」 相反的,同时也被如此纠正,总一郎因而感到很惊讶。 「虽然我们很清楚会长非常优秀,但要是所有事都一个人做,那要我们做什么啊?」 死缠烂打的副会长,即使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月,却还时常像迁样拿出来当做话题,并且不断抱怨。 「真的很抱歉。」 总一郎一如往常道歉后,副会长好不容易终于接受了,坐回座位上进行文化祭的文书整理。 总一郎在心中喘了一口气。对话中断,就在变安静的这时候,从半开的窗户传来小提琴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演奏,搞不好是沙织来学校练习了。总一郎心想要是这样就好了,这时有人敲了学生会室的门。 「请进。」 回应之后,门从外侧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总一郎的级任导师高津老师。他是一位年过三十的男教师,结婚第三年,最近与夫人的关系似乎亮起了红灯。 「喔,你们在啊。」 「怎么了吗?高津老师。」 「正想告诉你们教职员会议的结果。」 包含总一郎在内,学生会成员的视线集中在站在门口的高津身上。 「通过了喔。下个月……六月一日开始,顶楼在放学后也会开放啰。」 学生会成员们先是彼此对看,然后眨了两、三次眼睛。 接下来的瞬间—— 「太棒了~~!」 副会长摆出万岁的姿势跳起来,总务也跟着这么做。书记开心地鼓掌,会计则做出了爽快的胜利姿势。 而最重要的总一郎,似乎还不太能理解。 「真的吗?」 「我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扯谎啊。不过,就是这么回事。馆林的热忱让教职员全体通过了。啊,这个是顶楼的钥匙,学生会要好好管理喔。」 走进学生会室的高津,把银色钥匙交到总一郎手上。 「还有就是细节的部分……」 总务打断正试图开始说明的高津。 「会长,我们来庆祝吧!我去买果汁!」 他如此说着便冲到走廊。 「既然这样,福利社!要办派对的话,也需要零食吧!」 副会长也追了上去。 「啊、喂!今天是星期日,福利社没开喔!」 「那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 「你们好歹也听一下老师说话吧……」 高津有些落寞的样子。 在这之中,总一郎还处于恍神状态。 「喂,会长,振作一点啊。」 会计丢了揉成团的资料过来,击中总一郎的脑袋。 他规矩地捡起滚落在地的纸团,丢到垃圾桶。 「没有啦,总觉得很不可思议。」 「哪里不可思议?这是会长勤于走动教职员室的成果吧。开心点啊。」 「我不是指那个……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高兴。」 会计瞬间睁大了双眼,又立刻转为笑脸。 「大概是因为我们比你想的还要喜欢认真处理学生会工作的你吧。」 「这样啊。那真是……让人很感激呢。」 总一郎也自然而然露出笑容。 买完东西回来的副会长与总务,两手满满都是零食与果汁。结果是由还留在学生会室的高津掏腰包请客,大肆庆祝了一番。 散会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时间过了下午五点。 众人整理好乱七八糟的学生会室,把大量剩下的果汁放进冰箱,剩下的零食则分配好各自拿回家。 准备要回家时,总一郎一个人来到教职员室,向赞成开放顶楼的老师们致谢。 「非常感谢各位。」 离开教职员室后,前往鞋柜的方向。 在静悄悄的校舍里前进,总一郎察觉身体正被与这寂静不相称的兴奋感支配。 有一股想要在走廊上狂奔的冲动。 不过,实际上他并没有奔跑。他并不是会因为四下无人就破坏规矩的人。 他走下楼梯,途中背后传来叫唤的声音。 「馆林同学。」 回过头去,沙织正从后方追上来。 两人在楼梯平台相遇。 「是为了学生会的工作?」 「嗯,是啊。」 沙织是来练习的吧。只见她手上提着小提琴的盒子。刚才听到的演奏声,说不定正是沙织。 「……」 不知为何,沙织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望着总一郎的脸。 「怎、怎么了?」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咦?」 「因为你笑咪咪的。」 总一郎慌张地绷紧表情。 「好可惜。刚刚明明是很棒的表情。」 沙织似乎很遗憾。 「姬宫,你现在有时间吗?」 想都还没想,话就已经先说出口了。 「嗯,反正练习也结束了,只是要回家而已,没有什么急事。」 「那么,可以陪我一下吗?我有东西想让你看。」 「想让我看的东西?」 「跟我来。」 总一郎暧昧地回答沙织的问题,默默爬上楼梯。 回到二楼,继续爬上三楼。还没要停下来。 「再上去就是顶楼啰?」 「我知道。」 「现在应该没有开放。」 这时,两人来到连接顶楼的门前。 「每年有许多来自全校学生希望开放顶楼的请求,今年学生会也跟老师们进行协调了。」 「是这样吗?你从来没跟我提过嘛。」 「因为可以的话,我想给你惊喜……然后,今天获得许可了。下个月……从六月一日起,放学后顶楼也是开放的。」 「就算这样,今天也才五月二十三日。」 「我有这个东西。」 总一郎从口袋里掏出银色的钥匙,拿给沙织看。 「正经八百的学生会长要违反规定吗?这就叫做滥用职权喔。」 沙织如此指正,表情看来却很高兴。 「即使假日,我还是过来学校处理学生会的工作。这么一点好处应该不会遭天谴吧。」 「即便如此,馆林同学还是不适合违反规范。」 「是啊。因为我没做过这么大的坏事,所以现在手抖个不停。」 他用还在头抖的手,把钥匙插入固定门把的锁头,正准备转动时—— 「等一下。」 沙织出声阻止。 总一郎想提出疑问,这时沙织的手触碰他握着钥匙的手。 「这样就是共犯了。」 两人一起转动钥匙。 手指传来喀嚓声的确实感触。 总一郎与沙织对看,彼此点了点头。 缓缓转动门把,打开连接顶楼的门。 如果是这个时间,眼前应该可见大红色的夕阳……原本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现实并非如此。 「啊。」 总一郎嘴里忍不住发出茫然的声音。 天空布满灰色的云,雨滴使视线变得模糊。 「……今天是雨天啊。」 总一郎带着抱歉的心情垂下头的那瞬间,视野当中沙织的脚却飞奔了出去。抬头一看,便看到毫不在意会淋湿,跑向顶楼的沙织背影。 「好棒,好棒喔。」 她发出雀跃开心的声音。 转过头来开心地露出笑容。 「馆林同学也过来吧?」 总一郎回应邀请,踏出脚步。他一边走着一边从书包里掏出摺伞。 来到沙织的身边,为她撑伞不让她淋湿。因为这样,总一郎的身体有一半在伞外。沙织望着总一郎逐渐淋湿的肩膀。 「馆林同学好温柔喔。」 「你突然在说什么?」 「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映入眼角的沙织倒脸,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第一次聊天的时候,你也分了半个鲷鱼烧给我。」 「那个时候……因为你的份被上井草大口啃掉,所以非常沮丧。我觉得你很可怜。」 「我有那么沮丧吗?」 「一脸像是玩具被抢走的小朋友的表情。」 「应、应该没有到那种程度吧……」 沙织露出别扭的表情,把脸别开。 「而且,其他还有像是陪我念书。」 「嗯?」 总一郎还在想是在说什么,后来立刻发现是延续刚才的话题。 「会帮我搬乐器,也陪我一起找乐谱。」 「那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像现在也是,只为了不让我淋湿就把伞移过来。」 沙织得意地从旁边抬头看着总一郎。 「还有,你该不会也记得吧?顶楼的事。」 身体左半边露出伞外的总一郎,肩膀已经变得又湿又重。 ——我希望放学后也能到顶楼。 当然记得。 「所以,馆林同学真的很温柔。」 沙织的话不可思议地揪住了总一郎的胸口。 他不由得觉得呼吸困难。 这一定是因为沙织误会了。因为她没察觉。总一郎一旦这么想,伴随着感觉窝囊的心情,与无法承受的情感一起涌上来,自然而然开口说道: 「姬宫搞错了。」 「我吗?」 「我一点也不温柔。」 「你有听我刚刚说的话吗?」 「不是的。」 「什么东西不是?」 「我并不是对谁都如此。」 「……」 「不管是鲷鱼烧或是搬乐器。当然,就连撑伞也一样,还有顶楼开放的事……说什么全校学生的请求,根本只是藉口!」 「馆、馆林同学?」 内心的动摇促使沙织声音颤抖。她应该已经隐约察觉总一郎要说些什么了。即使如此,现在的状况也无法倒带。 「因为是姬宫。」 「……」 「因为是姬宫,所以我才会这么做。」 「……」 「全部都是因为姬宫……所以,不要误以为我很温柔!」 「嗯、嗯。」 「我喜欢姬宫。」 「……」 说了。终于说了。途中脑袋逐渐空白,什么也无法恩考。总一郎并不知道说了之后该怎么办,也没决定要怎么做。 没想到自己竟然告白了……感到最惊讶的就是说出口的总一郎本人。 「……」 「……」 沉默伫立了大约一分钟。 不过,总一郎立刻无法忍受,催促沙织: 「我、我们回家吧。」 「嗯、嗯……」 两人从顶楼返回校舍。 之后便不发一语地下楼梯,往鞋柜走去。 总一郎换好鞋子,等待没带伞的沙织时,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我也喜欢你。」 「咦?」 他惊愕地回过头去,只见沙织羞涩地低着头缩着身子,双颊泛红,目光向上看着总一郎。 「呃……」 这种情况该做些什么才好?这是连成绩优秀的总一郎也无法解开的问题。 「你刚刚说什么?」 「你不先再说一次,我是不会说的。」 因为难为情与刚萌芽的幸福感,脑袋完全短路。 「啊、我、我……我喜欢姬宫。」 「我也喜欢你。」 越是试图做些什么就越是焦急,汗水狂冒个不停。 总一郎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结论只有一个。 「明……」 「明?」 「明天学校见!」 总一郎说着把手上的摺伞硬塞给沙织后,朝雨中飞奔出去。 「啊,等一下!」 他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却因为沙织的声音而浑身僵硬。 「明天见。」 他回过头去,看到沙织轻轻挥着手。 被她这么可爱地目送,总一郎冲刺般狂奔。 回过神来,自己正发出意义不明的呐喊。一看见路上积水,就气势猛烈地一脚踩进去,飞溅上来的水花让人觉得很舒畅。 身体好轻盈。即使想维持平常心,身体却跳跃着,内心感到雀跃。 映入眼中已经见惯的景色,现在看来格外鲜明。 即使还在下雨,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现在,世界正闪闪发亮。 第7.5卷 学生会长的皓皓女孩〈下〉 在这世上,发生了奇迹般的事。 向她说出我喜欢她,她也回应她喜欢我。 也许有人会认为要称之为奇迹,未免太微不足道。 不过,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令人感到满足的心情。 1 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之中,担任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通称水高学生会长的总一郎,睡眼惺忪地来到学校。 已经通勤惯了的上学路上,没有其他学生的影子。这条路上要充满水高的学生,大约是在三十分钟之后。 虽然没有特别需要处理的急件,不过自从成为学生会长以来,每天提早上学已经变成总一郎的习惯。 「呼啊~~」 他一脸痴呆地打了个呵欠。如果是平常,并不会因为早点出门就频频打哈欠。 原因出在昨晚完全没睡,理由当然不用想也知道。 因为开放顶楼的事,昨天总一郎顺势向长久以来单恋的女学生……姬宫沙织告白了。 而且,得到的回应是…… ——我也喜欢你。 如此一来,要不兴奋也难。 总一郎穿过校门,走在笔直连接通往鞋柜的路上,旁边的运动场进入视野当中。在进行晨练的是足球社,现在正是比赛的最高潮。 背后传来社团的吆喝声,总一郎走进校舍入口。移动到自己的鞋柜前,拿出室内鞋。这时,鞋柜后有人走了出来。 「啊。」 总一郎听到这样的声音,抬起视线。 站在那里的,是自己认识的人。这也难怪,因为那就是昨天总一郎告白的对象。对方也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总一郎。 以女孩子来说,身材算修长。成熟的五官,凛然的眼眸让人印象深刻,与其说可爱,倒不如说更适合美人这样的形容词。让人不禁感到不可思议,不知是怎么整理的松软短发上,现在也戴着大大的耳机。 沙织与总一郎同样是三年级生,只不过相对于普通科的总一郎,沙织是名额仅十名的音乐科学生。 「……」 「……」 总一郎与沙织维持对看的姿势,僵硬了好一阵子。 告白进行得很顺利,在确认过彼此情感的隔天,到底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聊些什么才好。虽然至今一直很认真听课,不过课堂上却没教过这种东西。 比起这个,窄门大学的考试问题压倒性简单多了。 「啊、呃……」 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早、早安啊,姬宫。」 「嗯、嗯,早安,馆林同学。」 「……」 「……」 虽然勉强才成功对话,但除了打招呼,却没能继续聊天,光是这些,总一郎的脑袋已经陷入失控状态。视野旋转晃动,开始狂飙莫名的汗水。 沙织似乎也是类似的状况,虽然张着嘴试图说些什么,最重要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因为怕冷场,手还无谓地上下晃动。 「你、你今天真早啊。」 「啊、嗯……因为想稍微练一下钢琴。」 「……」 「……」 虽然试着延续话题,无论如何还是会中断。 对这样的两人,有个意外的人物出声了。 「你们两位一大早就彼此对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来到总一郎身边的,正是连续三年都同班的三鹰仁。 「三、三鹰!」 「什、什么事都没有喔!」 两人接连开始辩解。 「既然这样,学生会长能不能让开一下?我拿不到室内鞋了。」 「啊,喔。抱歉。」 总一郎让开了。他的鞋柜下面就是仁的鞋柜。 「三鹰,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学校?」 总一郎不想被敏锐的仁察觉与沙织的事,随意开了个话题。 「留美小姐说有工作,要出门上班。因为跟她一起出门,就变成这样了。」 留美是仁交往的较年长的女性。事到如今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似乎只是从过夜的地方直接过来,所以比较早到。 「三鹰今天也一样很差劲呢。」 沙织毫不留情地投以轻蔑的目光。 不过,仁并没有对此做出反应,换上室内鞋,以稀松平常的口吻投下震撼弹。 「那么,学生会长跟皓皓已经开始交往了啊?」 「你、你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才维持冷静,总一郎如此回应。 「嗯~~算了,如果你想这样,我可是无所谓喔?我会假装没发现,从今以后对两位投以温热的关怀视线。」 「既然你都已经发现,就不要假装了。」 与其被他在心中窃笑,不如面对面挖苦还比较好。不,因为两边都是地狱,或许一样糟—— 反正,总一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被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就恭喜两位了。」 没想到仁只是这么说着,便立刻前往教窒。 「啊、喂,三鹰。」 总一郎忍不住叫住他。 「嗯?」 「只有这样吗?」 原以为他还会说些有的没的,真是万万没想到的扫兴。沙织也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看着仁。 「搞什么啊,要我送什么临别礼物吗?学生会长真是意外地厚脸皮啊。」 「没人这么说吧。我只是想说你平常的喋喋不休到哪去了。」 「如果多调侃一下会比较好,我就这么做啰?」 「不、不!不用了!你什么也别说!」 「祝你们永浴爱河,真是天作之合啊。」 仁以一如往常轻浮的调调说着,一边转身离开,却没想到在他走了约三步距离时又停下来,说着「啊,对了」立刻走回总一郎身边。 「拿去。」 折返回来的仁,递出像是票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总一郎如此询问,一边读起了票上的文字。 ——蛋糕吃到饱免费招待券 是在隔壁车站的购物中心,最近开幕的人气商店。 「正如你所见,是蛋糕吃到饱的招待券。」 「这我当然看就知道。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东西?」 「姑且就当作是临别的礼物。」 「我刚刚不是说了不需要这种东西吗?」 「可是,皓皓看起来很有兴趣喔?」 总一郎感觉到有人的气息而转过头去,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沙织,正挨着自己的身子探头看着招待券。 「我、我才没有很想要。三鹰你误会了。」 「那可真是失敬……算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两位可以在这个星期日去看看啊?」 「这到底又是哪回事啊?」 纱织将双手叉在腰上,向知识随口说说的仁投以受不了的视线。 「既然两位正在交往,约个会也很平常吧。」 因为这句话,总一郎与沙织对看,不到一秒两人便满脸通红地把视线别开。 告白后开始交往,从昨天就一直静不下来,所以没想到之后的事。人们成为男女朋友之后,就会在假日进行所谓的约会,去看电影或吃饭。 「那么,就这样啰。」 这次仁真的挥挥手,走上楼悌,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鞋柜前只剩下总一郎与沙织两人,飘荡着奇妙的紧张感。 「……」 「……」 彼此都无法正视对方的脸。 「呃……那个……」 「那、那个……」 两人鼓起勇气试图聊天,时间点却刚好重叠在一起。 「什、什么事?」 「馆林同学才是,有什么事?」 「你先说吧。」 「嗯,不。我没关系……」 接着再度因为不好意思而沉默。 「……」 「……」 结果越是陷入沉默,就越觉得难为情。 「那、那个……」 总一郎下定决心,再度开口。 「什、什么事?」 「啊、不、不,就是……既然我们正在交往,约个会也很平常吧。」 「是、是啊。嗯,绝对是这样没错。」 「所以,那个,呃……下次放假我们一起去吧。」 「啊,嗯。一起去吧!浪费了招待券也不太好。」 就像这样,总一郎与沙织约定了第一次约会。 2 六月最后的星期日。穿着便服的总一郎,在艺大前站的剪票口附近等待沙织。虽然是被仁诱导才成立的约会,但因为与被练习钢琴的时程追着跑的沙织时间兜不拢,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月,今天终于能一起出门。 据说沙织今天上午也排了钢琴练习,所以自由时间只有下午。 总一郎看了时钟,距离约定好的下午两点还有十分钟。 他为了甩开心神不定的情绪,张望四周。 车站前的便利商店玻璃上,映出总一郎全身。身穿白底缝线图案的带领衬衫,下身是简单的丹宁裤。他姑且试图做不要太奇怪的打扮,但毕竟没有穿便服与沙织见过面,所以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感想。 把玻璃当作镜子,稍微调整浏海。平常明明就算在镜子前面,也不会在意这些…… 他对自己苦笑,呼了口气。仰望天垒,把目光从静不下来的自己身上移开。 头上笼罩着厚重的云层,是有些可惜的诡谲天气。不过,梅雨季这个时期本来就很难见到清爽的晴空,况且第一次约会这个原因,也不会微小到只因为区区天气就影响心情。 这一个月以来,两人一起在餐厅用餐、到顶楼谈天、一起放学回家。虽然光是这样就让人很开心,不过两人好不容易交往了,总会想做些特别的事。在过了一个月后的今天,总一郎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在公车搭乘处另一头看到了沙织的身影。她身穿带领白衬衫,下身是黑色短裙,同样黑色的丝袜,脚上穿着只到脚踝的焦糖色短靴。整体配色沉着稳重,成熟又朴素雅致,散发出家世良好的大小姐气息。 沙织一发现总一郎,便小跑步过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会啦,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我知道馆林同学一定会早到,所以本来想早点出门的……」 大概是有什么感到在意的地方,沙织越讲越小声。 「那个……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才好……会、会不会很怪?」 「很适合你。」 「……谢、谢谢。」 再度端详双颊微微染上红晕的沙织的打扮。仔细一看,裙子有裆部,这才发现构造与裤子很像。大概是所谓的裤裙吧。 「馆林同学跟穿制服的印象不太一样呢。」 「这、这样吗?」 「学生会长的感觉变得比较淡。」 「这是在称赞我吗?」 「能看到珍贵的一面,我觉得很满足喔。」 沙织似乎感到很有趣般笑了。 「真是微妙的意见啊。」 「骗你的啦。穿这样很适合你。」 沙织说着,踩着雀跃的脚步准备穿过剪票口。总觉得今天她的情绪很高昂。 「馆林同学?你不走吗?」 沙织催促着茫然望着自己背影的总一郎。 「啊,我马上过去。」 他与沙织先后穿过剪票口。 「怎么了吗?我看起来果然很奇怪?」 「不是那样……只是觉得今天的姬宫好像比平常兴奋。」 「这样吗……嗯,不过我有自觉,因为我一直很期待呢。」 「期待蛋糕吃到饱?」 「期待跟馆林同学约会。」 她一脸闹别扭的表情纠正。 「这、这样啊。那真是我的荣幸。」 总一郎被如此斩钉截铁说着,也只能掩饰难为情。 搭上进站的电车约三分钟后……抵达隔壁站的总一郎与沙织,立刻来到蛋糕吃到饱所在的购物中心。 确认入口处的指示板,掌握了餐厅楼层的位置后,两人观望着沿途的商店,前往目的地自助咖啡厅。 因为适逢假日,可以看到许多家族或情侣档。就他们来看,也会觉得总一郎与沙织是其中的一部分吧。 「我们看起来也像情侣吗?」 「我想应该是……」 看来沙织也在想着同样的事。光是这样,总一郎都要笑开了。不过因为不想被看到难看的样子,所以拚命忍耐。 两人说笑这些话的时候,发现了目标的店。 外头摆放着蛋糕吃到饱的牌子。 两人在入口处向店员出示仁给的票,店员便笑容可掬地带他们到座位上。店内笼罩着香甜的味道。接下来似乎就可以自己拿餐盘去拿取蛋糕了。 「那么,我们赶快去拿吧。」 「嗯。」 总一郎与沙织一起前往柜台。从桌子这端到另一端摆放着满满的蛋糕,草莓蛋糕、乳酪蛋糕、巧克力蛋糕、蒙布朗,还有水果塔与各种派,一应俱全。贴在柜台侧边的海报上,写着共有八十种以上的蛋糕。 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蛋糕。 「有这么多种颊,我都看得眼花撩乱了。好棒喔。」 沙织眼眸闪闪发亮,总一郎看着她的恻脸看到入神。 这时,两人偶然目光对上。 「干、干嘛?」 「原来姬宫也这么喜欢甜食啊。」 「很奇怪吗?」 沙织往上看着总一郎问道。 「不奇怪……就像普通的女高中生。」 「我就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啊。不然馆林同学以为我是什么?」 「因为你比一般女高中生成熟,所以……」 「我可没有谎报年龄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总觉得馆林同学对我有所误解。」 鼓着脸颊的沙织,对总一郎表示不满。不过,与其说可怕,倒不如说只让人觉得很可爱。四目相对实在让人静不下来,总一郎便慌张地把注意力栘到蛋糕上。 「关于这件事,要不要边吃蛋糕边聊?毕竟还有九十分钟的限制时间。」 然后如此说着,试图蒙混过去。 「嗯,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可是,有这么多种就不知该怎么选……怎么办?」 手持餐盘的沙织喃喃说着。 「如果是美咲,绝对会征服全品项吧……」 「因为那家伙是超越人类常识的存在啊。」 沙织自然露出苦笑。上井草美咲,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个外星人。与总一郎及沙织同年级,隶属于美术科。听说她和仁是同乡,两人是青梅竹马。 「」嗯~~咬吃哪个好呢?」 「要是那么烦恼,你要不要也挑战看看征服全品项啊?」 「那不是会让人不敢量体重吗?」 「……」 对于预料之外的反应,总一郎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织看。 「我、我先声明,我也是会在意体重的喔。而且,我也不想让馆林同学说我胖了。」 沙织说着把手放到腹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有赘肉…… 「啊、不,我不是指体重,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想挑战全部吃完,所以觉得很惊讶。」 虽说是迎合吃到饱,每一种蛋糕都做得比较小,不过有八十种以上,以总量来说还是很可观吧。即使是男性的总一郎,吃一半大概就受不了了。 「那、那是……总觉得今天的馆林同学很坏心眼。」 她一脸闹别扭的表情,这神情同样也很可爱。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想调侃她。 「抱歉,别生气了。我大概也有点处于兴奋状态。」 「这又是为什么?」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要面对面老实回答,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因为跟我约会吗?」 不过,看来沙织无论如何都想要他说出口。 「是、是啊。」 「那么,那个……我就原谅你啰。」 「那真是太感谢了。」 沙织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好了,来吃吧。」 心脏没有强到足以正面承受这笑容的总一郎如此说着,伸手拿了取用蛋糕的餐盘。 「我有件事想拜托馆林同学。」 不知为何,沙织露出严肃的表情。 「怎、怎么了?」 「那、那个……有点难以启齿。」 「别客气,尽管说吧。」 「那么,我就说啰……」 「嗯。」 纱织一边微低着头,向上看着总一郎。 「可不可以跟你分着吃?」 还以认真的口气如此说道。 看来是真的打算吃完所有的蛋糕。 总一郎不禁笑出声来。 「竟然嘲笑人家的请求,太过分了!」 「抱歉。」 「说是这么说,你还不是一直笑!」 「真的很抱歉。我跟你分着吃,原谅我吧。」 即使如此,总一郎的笑意还是停不下来。 「真是的……那我就原谅你……竟然还在笑。」 「那么,要从哪边开始好呢?」 总一郎擦掉笑过头而积在眼角的泪水。总觉得今天不断看到沙织意外的一面,尽是校园生活中看不到的珍贵样貌。一想到这些全都是因为自己,就忍不住开心得浑身发痒。 「馆林同学。」 沙织的双眼盯着总一郎君。再继续笑的话,恐怕真的会发火。总一郎一边数着圆周率,一边拚命忍住笑。 「那么,已经决定好要从哪个开始吃了吗?」 「在那之前,我还有另一个请求。」 「什么事?」 「……我可以叫你总一郎吗?」 「咦?」 如此提问的沙织目光落在附近座位,看起来感情和睦的情侣档身上,两人以名字称呼彼此。 「啊,不、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像以往这样也完全没问题!」 沙织把泛红的脸别向旁边,就连平常藏在耳机下的耳朵也都红了。 「……我也可以叫你名字吗?」 「咦?」 「……」 连自己都觉得这真是大胆的发言,心脏激烈跳动。 「可以啊。」 「那么,那个……沙织。」 「总一郎。」 光是这样就受不了了,总一郎与纱织都低下头。 「……」 「……」 「……」 从周围看来,大概会觉得这里正释放出粉红色的气息吧。 这样下去,身体实在受不了。总一郎为了转换气氛,决定专注在今天来这里原本的目的上。 「好、好。来吃蛋糕吧。」 「嗯、嗯。」 总一郎依照沙织的指示,一个接一个将蛋糕放到餐盘上。吃完盘子上的蛋糕后,再去取用,不断重复了好几遍。 九十分钟后,虽然漂亮地攻下全品项,不过遗憾的是,总一郎不太记得蛋糕的味道了。即便如此,与沙织的约会还是在总一郎的心中刻划下非常甜美的回忆。 3 快乐的初次约会结束后,季节立刻由梅雨季转变为夏季。每天晴朗的天空总是飘着巨大的白云,取代原本灰色的厚重云层。 沙织一如往常忙于钢琴练习,不太有两人能一起出门的时间。相对的,总一郎与沙织一起考前准备、一起吃中餐,时间能配合的话就一起回家,珍惜能够见面的时光。 当然,会察觉两人关系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在暑假前的最后一个集合日,总一郎被学生会成员碎碎念了一顿。 「会长是叛徒!」 首先开炮的是副会长。 「请告诉我交女朋友的方法作为惩罚!」 「副会长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讨教啊?」 「两者都是!不,我刚刚是骗你的。请让我也交得到女朋友~~!」 还被膜拜了。 「不过,真没想到会是那位姬宫啊。」 一脸佩服的是学生会里唯一的同级生会计。原隶属于棒球社的脑袋,现在也剃得光溜溜的。 「我就直截了当问了,你们发展到哪里了?」 探出身子如此发问的人是总务。 「对、对!我也想知道!」 这时,就连平常低调的书记也参一脚。 「我没有道理要向你们说明这些事!」 「那当然是没有啦~~」 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副会长严重陷入沮丧。 「未免太见外了吧!我们跟会长之间可是没有任何隐瞒喔!」 「就是说啊!」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 副会长、书记与总务这二年级生三人组沆瀣一气。 「牵手了吗?」 「亲嘴呢?」 「难分难解的大格斗呢?」 「无可奉告。」 纬一郎表情毫无变化,斩钉截铁回应。 「你太残酷了吧。」 「副会长,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才说出口的吗?」 「大致上的语感我还知道啦。」 总一郎对此充耳不闻,将视线落在文化祭预算相关的资料上。大概确认之后,便把资料交给会计。 「根据我的调查,两人听说已经进展到直呼彼此的名字了。」 会计将与工作毫无关连的情报,告诉其他学生会成员。因为会计与总一郎同年级,所以资讯获得比较快。 「真的假的!」 副会长发出亢奋的声音。 「会计,少多嘴。」 「只说这些应该没关系吧。最近因为文化祭相关工作忙不过来,这些家伙们也很辛苦。」 「别把我当成解闷的道具,会害我累积压力吧。」 「那就请美人女友帮你疗伤吧。」 还一脸认真地如此回应。 「就是说啊!顺便把进展到哪里也一起说出来嘛!」 副会长手撑在桌上,猛然把脸靠近总一郎。总一郎在他头上压上沉甸甸的厚重资料。 「咕耶!」 副会长发出青蛙似的声音被压扁了。 「今天之前把这个整理好。不现在立刻动手的话,会回不了家喔。」 「太蛮横了!」 「就是说嘛!就是说嘛!」 「就是说啊!」 总务与书记出手搭救副会长。 「真凑巧啊,也有要请总务跟书记做的工作。」 总一郎如此牵制。 「哇!不,一点也不蛮横!是吧?书记。」 「嗯、嗯。会长是拥有极优秀人格的人。」 两人非常干脆就变节了。 「啊!你们太奸诈了!不要全部推给我!」 副会长慌张地向两人提出抗议。不过,书记与总务都装出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总一郎一看刭这景象,不禁笑了出来,心想他们已经建立了这么好的关系。 「书记跟总务也帮副会长处理工作吧。」 「好~~啦。」 「真没办法啊。」 「你们两个~~」 最后副会长也开始向书记与总务抱怨。 这又同样引得总一郎发笑。 学生会刚成立时,老实说总觉得尽是一些不可靠的成员,现在却觉得除了目前的成员,不做他想。对于能在这其中担任学生会长,总一郎感到很幸福。 身为学生会长从事有意义的工作,还有人人称羡的美人女友……就在如此充实的日子当中,第一学期结束了。 暑假接着到来。对总一郎而言,这是高中生活最后的暑假了。对于考试在即的高中三年级生,也是决定胜负的夏天。话虽如此,总一郎在第一学期结束的同时,已经确定获得推荐直升水明艺术大学。 「我已经顺利录取传播学系了。」 总一郎在暑假的第一天便向沙织如此报告。可以的话,希望未来在新闻圈工作,因此选择了传播学系。 「要是全学年第二名还无法推荐直升,那就大有问题了。」 沙织以认真的口吻说了。 「不过这也很难说。要是连学系都跟上井草一样,说不定可能因为名额的关系被刷下来。」 全学年第一名理所当然在直升推荐上是优先的。 「美咲要念的是影像学系喔。」 「嗯,我知道。所以虽然觉得绝对没有问题,不过实际确定合格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我对总一郎的事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喔。不过……还是恭喜你通过了。」 「谢谢。也恭喜沙织。」 「嗯?」 「音乐学系的直升推荐,你当然也上榜丁吧?」 有了钢琴的实力与跟总一郎的读书会,即使在学力方面也位居音乐科之冠的沙织,当然不可能没通过。原本说来,音乐、美术等艺术科的学生,在进入水高时已经通过了极低的录取率。只要没有意外,可说是保证能够推荐直升。 「啊、啊……这件事啊,嗯、嗯。」 「沙织?」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回答得有些含糊。 「不,没事。只是一想到已经来到聊毕业、大学这些话题的时期,就觉得有些惊讶……」 「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种静不下来的感觉。」 「这种时候就该说些开心的话题。」 「比方像是『暑假要去哪里玩』之类的?」 「嗯,这个不错。」 不用担心考试的两人,针对暑假的计划做了许多讨论。然而这些实际上却几乎无法实现。即使在长假期间,沙织的时间还是被练钢琴填得满满的,就连想悠闲见面的时间也没有…… 即便如此,七月的最后一天,两人还是一起到附近参加了沙织说一定要去的烟火大会。 穿着浴衣的沙织实在美极了,总一郎看着沙织的时间说不定比看烟火的时间还来得多。 「什么事?」 「没、没事。」 「看得入迷了?」 「是、是啊。」 总一郎改变态度,老实坦白,沙织便调皮地笑了。 「作战成功了。」 「作战?」 「『穿浴衣紧紧抓住总一郎视线作战』。」 「那是什么啊……」 「想出作战名称的可不是我喔。是我弟弟。」 「沙织你有弟弟啊?」 「嗯……这么说来,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吧。」 「应该没听你说过。」 「他小我三岁,傲慢乖张。昨天跟他讲电话的时候,偶然聊到今天要约会……」 究竟是什么样的发展,才会跟弟弟聊到约会的事呢?对于没有兄弟姊妹的总一郎来说,实在不太明白。 「一开始我打算穿普通的衣服,不过弟弟极力劝说除了浴衣没别的了。」 「这样啊。那就得感谢这位弟弟啰。」 「感谢?为什么?」 「托他的福,我才能看到沙织穿浴衣的样子。」 「总觉得这好像三鹰会说的台词喔。」 总一郎听了露出打从心底觉得厌恶的表情。不过,在旁边看着的沙织很开心地笑了,因此总一郎也就觉得无所谓。 八月,两人也很合时宜地去了游泳池。第一次见到沙织穿泳装的样子,实在太过耀眼,充满魅力,叫人几乎无法直视。她身穿看起来很有气质的白色比基尼。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因为是她穿着的关系吧。 「看起来果然很奇怪吗?」 大概是对于总是把目光别开的总一郎感到不安,用手遮住一半身体的沙织如此问道。 「……没那回事。不是那样,只是不太好意思直盯着看。」 「这、这样啊……我也觉得被盯着瞧很难为情。平常在室内弹钢琴的时间很长,那个……也没有跟女性朋友来游泳池的经验……所、所以也是第一次穿这样的泳装。」 「喔、喔。」 总一郎听了便立刻转向侧面。 「就、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老是看着其他女孩子啊。与其看其他女孩子,还不如就看着我……啊、不,可是要是被盯着看也会很困扰,所以那个……」 「不是,我不是因为这样才看旁边!我对沙织以外的人没兴趣。」 「那、那就好……那、那个……总一郎。」 「什么事?」 「看、看起来怎么样?」 沙织的脸依然转向旁边,把手移到背后勾着,让总一郎仔细看看自己穿泳装的样子。 「很适合沙织。」 「这、这样啊。那就好。这是我跟美咲一起去买的,店员也说一定会很可爱,不过我还是很担心。」 沙织的眼神似乎倾诉着希望总一郎再说一次。 「真的很适合你,适合到我都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了。」 这时,紧张从沙织的表情上消失了。 「那么,要不要现在就回家?」 还带着有些开玩笑的口气。 「这真是叫人难以抉择啊。」 如果现在回家,就可以避免其他男人看到沙织穿泳装的样子,不过总一郎自己也看不到了。 嬉闹的沙织,往认真陷入思考的总一郎脸上泼了泳池的水。 觉得思考这些事显得很愚蠢的总一郎,这一天与沙织在游泳池玩到精疲力尽。 除了参加烟火大会还有去游泳池以外,总一郎与沙织的关系并没有出现特别的状况。硬要说的话,也只有总一郎到学校参加学生会集合时,会与来练钢琴的沙织进行打招呼程度的交谈,或者以简讯相约一起回家。 彼此都不勉强,珍惜能见面的时间,两人一点一点缩短了距离。对仁来说,说不定是比乌龟还慢的速度。不过,总一郎对于目前的关系感到很舒服,而且相信纱织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对于这样的日子未来也会缓和持续下去感到深信不疑。 直到从沙织的口中听到那件事为止…… 4 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季节的变化逐渐加速。天气一周比一周凉爽,酷热的复天逐渐被抛下远去。 总一郎强烈感觉到秋意,是因为水高的一大活动——文化祭已经逐步逼近。 正式进入活动准备,工作量之大,除了放学后,就连中午也不得不在学生会室集合。 「已经受不了了!我快要过劳死了!」 总是率先发牢骚的副会长,九月中旬就说出这样的泄气话。即使如此,还是比身为会长的总一郎更四处奔波,努力工作,是个不一边抱怨就无法工作的可怜男人。 就在如此忙于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当中,九月、十月的月历轻易就被翻页了。 接着,隔天文化祭即将举行的这一天——十一月二日……发生了对总一郎造成冲击的事件。 这天,总一郎忙于文化祭前一天的准备工作。活动在即,却有像是班级节目的材料不足,或是希望调整使用体育馆的时间之类的提议或问题大量涌入学生会室。 「真是的,这些都不是到了现在才反应的问题吧!」 总一郎大步走在文化祭前一天杂乱的走廊上鲁莽地前进。纸箱及胶合板靠在墙边,油漆与喷漆的味道随风飘荡。今天一整天是准备日,所到之处全是奔走张啰的学生。 「不管哪一件都是事前就该知道的。」 总一郎以手上的资料确认下一个需求,又咒骂了起来。实在是太过忙碌而失去从容。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可能试着回应提报过来的需求,希望不管是谁都能留下美好的回忆。他深信这一定能成为点缀高中生活的记忆,水高的文化祭拥有这样的力量。毕竟它曾经只花了一天,就让对什么都没兴趣,国中时期只是一路玩乐的总一郎,决定「报考这间学校」。 对总一郎而言,文化祭也是有特殊感情的活动,所以想尽可能做好能做的事,不要留下任何后悔……今年是最后了。对学生会长而言,文化祭就是最后的工作…… 途中刚好路过自己的班级。这边几乎都是交给班上的文化祭执行委员负责。他从门口探头往里面看,担任执行委员的男同学便举起一只手,嘴角浮现笑容。 「这边没问题。」 「拜托你了。」 总一郎如此回答,一边寻找某个人物。那个人正要从教室后方的门走到外面。 「喂,三鹰。」 他追上已经来到走廊的仁。 「哟,学生会长,好久不见了。」 「今天早上不是才在班会见过吗?」 回过头的仁露出严重疲惫的神情。这几天应该几乎都没睡吧。如果是因为忙于准备班上的节目就好了,不过总一郎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仁居住的问题学生巢穴——樱花庄,今年有六名住宿生。这六个人正计划着要在文化祭提出什么作品。 樱花庄一开始是经由正式管道提出申请,心不甘情不愿地与执行委员及大学学生会协议,还办了节目内容说明会。当天由二年级的神田空太担任樱花庄代表,实际来到现场,不过当要开始说明时,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状况,被跑进来叫人的仁催促着冲出学生会室。因此,樱花庄的志愿参加并未被受理。 然而,从仁的疲惫状况来看,可以清楚知道他们正在进行某些准备。既然知道这点,就不能放任樱花庄为所欲为。 「那么,有什么事吗?我可是很忙的喔?」 「你看起来只像是正要拿着书包回家。」 「我在这里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完成了,总不能抢了其他人的工作吧?这是高中生活最后的文化祭了,还是各自都留下回忆比较好吧。」 「你有什么阴谋?」 「你讲的话还真难听啊。」 「非要我这么问你才明白吗?樱花庄打算搞什么鬼?」 前年美咲一个人在运动场上弄出地板画,引发了大骚动。去年则是擅自占据场地,还穿着布偶装说相声,严重妨碍人潮动线。 讽刺的是,不管哪个都是盛况空前,所以才更棘手。既然要做,就该老实获得申请许可。他们的创造力能做出让客人开心的节目,极为优异出众。 「正在创造美好的回忆。」 「别开玩笑了。」 「我可是很认真的喔。因为这是美咲的梦想之一。」 「……」 仁主动提出美咲的名字,让总一郎有些惊讶。 「所以就算是学生会长,我也不会让你阻挠的,抱歉啦。」 当然相对于自己说的话,仁完全没有不好的意思的样子。 「我是要你们遵守规则,谁叫你宣战了?」 「想知道就去问皓皓吧,她全都知道喔。」 真是令人讨厌的回答。 「……」 九月底,总一郎就发现沙织协助樱花庄作品的音乐制作。虽然现在沙织正透过钢琴学习音乐,不过她未来的目标是作曲家,而非演奏家。 而且她也已经开始创作活动,负责过去美咲自行制作的动画所有音乐。 这一次的文化祭,也多次目击沙织拿着手写的乐谱,与美咲进行讨论。与她一起念书的时候,也发生过她突然把书桌当作琴键,让手指在上面滑动的情况。 「沙织?」 每当总一郎察觉,便会带着疑问呼唤她的名字。 「这个是……那个……没什么啦。」 而她总是若无其事地回应。 因此,总一郎不曾从沙织口中听到她正在帮樱花庄的事。恐怕是顾虑到学生会与樱花庄因为文化祭的节目问题,关系不太好,所以刻意小心避开这个话题吧。 虽然总一郎倒是希望听到沙织亲口说出来……老实说,总觉得沙织被樱花庄抢走了,所以心情不太愉快。 话虽如此,老是重复问同一个问题也很烦人,所以过了十月中旬,总一郎便不再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 或许是发现总一郎散发出这样的氛围,这次轮到沙织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那个,总一郎。」 「怎么了?」 「……抱歉。没事。」 每当两人面对面,便重复这样不乾不脆的对话。因此这一个月以来,两人之间流动着微妙的空气,这也是让忙于文化祭准备工作的总一郎变得更暴躁的原因。 会比平常更强硬地找仁的麻烦,也是这个因素使然。简单来说,就是迁怒他人。 「不用问沙织,只要在这里跟三鹰谈一谈就能解决问题了。」 「感到烦躁的原因,全都出在我身上吗?应该不是吧?如果有什么不爽快,应该不是找我,而是直接跟皓皓谈吧?」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仁还是对总一郎观察入微。 「我并没有……」 之所以没办法干脆地否认,是因为自己也有所自觉。刚才会叫住仁,并不是出于身为学生会长「要阻止樱花庄失控」的使命感,理由绝对比较倾向于最近舆沙织之间的不愉快。对总一郎而言,沙织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了。 「算了,不管怎样,我劝你还是跟皓皓坐下来谈一谈比较好。」 「……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这句话,在目前这个情况让人感觉不自然。 「文化祭结束之后,一眨眼就要毕业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都说了,还是劝你跟皓皓谈一谈吧。」 「……」 虽然仁是个拐弯抹角得让人觉得麻烦的男人,不过今天真的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总一郎漏看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那么,再见啦。」 仁抛下还在沉思的总一郎,走下楼梯离开。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即便试着说出口,还是搞不懂。 「……」 一旦开始在意,沙织的事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可思议的,至今从未感觉沙织如此遥远,莫名感到心神不宁。 回过神来,总一郎已经穿过连接别栋的穿廊,来到音乐科使用的钢琴练习教室。 狭小的隔间并排着好几道门,是很少见的地方。 总一郎从小窗口窥探里面,确认沙织在不在。 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总一郎?」 「沙织。」 「怎么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确实是普通科学生不太会来的地方。 「……我有事想问沙织。」 「什、什么事?」 虽然想不经意提起,却感觉得到纱织已经采取备战态势。 「那个……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总一郎说着,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沙织的表情却变得严肃。 「……」 「……」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至少总一郎没听沙织说过正在帮忙樱花庄的事。只要能听到这个,总一郎就满足了。 没想到沙织的回应完全出乎意料。 「你已经知道了啊?我要去奥地利留学的事。」 「……」 一瞬间,总一郎还没能理解她说了什么。 「啥?」 过了一会儿才发出惊愕的声音。 留学。 刚刚沙织是这么说的吗? 奥地利。 是指毕业后就要去吗? 沉重的事实逐渐将眼前染得一片黑。 「……不是吗?」 看到总一郎的反应,这次反而是沙织感到惊讶。 「我是想问你帮忙樱花庄的事。」 「……」 看得出来沙织的脸没了血色。不过,总一郎自觉自己的脸色恐怕比她还要惨白吧。 事到如今,他终于理解刚才仁的态度。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仁早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一直很想跟你说!」 彷佛要盖过沙织拚命的辩解,总一郎的手机响了。 他不发一语地接了电话。 『会长!你现在人在哪里!』 一接通电话便滔滔不绝的人是副会长。 『明明说三十分钟就会回来,已经三十五分了喔!工作堆积如山,请赶快回来!』 沙织带着悲伤的表情,凝视无言地听着电话的总一郎。手机音量很大,纱织应该也听得到内容。她的眼神诉说着要总一郎不要走,要他听她解释。 但他却无法回应她的请求。 「真抱歉啊,副会长。我马上回去。」 他只是这么说完便收起手机,不发一语地走过沙织身旁。 「等一下,总一郎!」 即使听到悲痛的叫唤声,总一郎也没有回头。 5 文化祭顺利结束的同时,总一郎也完成了学生会长的任期,将任务交接给下眉学生会。崭新的学生会当中,有三个熟悉的脸孔。副会长成为会长,书记没有变动,而总务当选为了会计。 总一郎也得以安心地卸任学生会长。 完成交接之后马上就是期末考,而这也是一个一个顺利解决了。 总一郎看着打完分数发还回来的第二学期期末考考卷,思考着毫无关联的事。 ——喜欢上某人之后,就会变得讨厌自己。 第三学期几乎是自由到校,所以实质上这就是最后的考试了。数学考卷上大大地写着满分一百分。 然而,总一郎的内心一点也不高兴。 现在考试的结果根本就不重要。 得知沙织要去留学,迄今已经过了一个月。 总一郎无意识地开始折起考卷。 从那天以来,几乎没跟沙织说话。早上碰到面会打招呼,放学时间如果差不多,两人也会一起回家。不过,都没深入碰触留学的事。不,应该是总一郎不让她有碰触的机会。虽然沙织几次都试图说出口,但总一郎总会打断或改变话题,不愿意去面对。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对窝囊的自己感到后悔得要死:心想明天要好好听她说。只是每当面对面时,无论如何决心就是会动摇。 他内心十分清楚,确实理解。 音乐对沙织而言是特别的东西。正因为从小几乎每天不中断地持续练习,才有今天的沙织。 之前两人曾在放学回家的途中,有过这样的对话。 「纱织很喜欢钢琴呢?」 「算是……喜欢吗?」 本以为她会点头同意,没想到她却彷佛在寻找自己的心,望着远方的天空。 「不是吗?因为看你每天持续练习,还以为你一定很喜欢呢。」 「……我想应该是喜欢。」 「你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却好像很没自信呢。」 「总觉得有些心虚。」 「心虚?」 「因为我根本不记得与钢琴的邂逅。」 「……」 似乎听到了很让人意外的事。 「据我父母所说,我似乎是在三岁还是四岁就开始接触键盘。可是,我拥有最久远的记忆是已经会弹奏曲子的时候。我不认识不会弹琴的自己,所以我并不觉得是我自己选择音乐的。」 「这让你觉得心虚?」 「也许说不安会来得比较恰当一些。」 如此喃喃说着的沙织,嘴角僵硬地露出笑容。 「那是沙织选择的,绝对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这样吗?」 「你一直选择持续下去。所以,你喜欢钢琴……喜欢音乐。」 「既然总一郎都这么说了,或许就是这样。」 这次沙织则是看起来很开心地笑了。 当时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总一郎觉得正因为沙织一直选择持续下去,所以自己才会喜欢上她。现在也这么觉得,所以想支持她。考虑到以作曲家为目标的沙织的将来,到音乐大国奥地利留学,一定会为她大大加分。去留学一定比较好,绝对是这样。 但一想到沙织要到国外留学,心脏便宛如被紧紧揪住般疼痛。即将无法每天见面,说不定连说话都很困难,就连两人的关系会不会继续下去也很难说。一想到这些,总一郎就感觉内心逐渐变得漆黑混浊。 不论哪个想法都是真心的,所以左右为难的身体纠结着吱嘎作响。 「喂,馆林。」 「……」 「喂~~回答我啊。」 「……」 「不准无视老师的存在。」 「……」 「算我拜托你,回答我吧!我那么没有存在感吗?」 「啊,高津老师。」 总一郎抬起头来,级任导师高津就站在桌子旁,很担心地探头看着他的脸。 「还『啊,高津老师』咧,你没事吧?」 「是,我没问题。」 「因为刚才的对话,我的内心可是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有问题得很。」 「真是对不起。」 「不、不,我的事不重要,倒是你,怎么看都不像没问题的样子。你那个是打算做什么?」 高津指着总一郎的手上。仔细一看,他已经用考卷折出纸鹤了。 「抱歉……」 「算了,反正你是满分不需要对答案,不过好歹还是听一下吧。」 「喔。」 总一郎含糊回应,听起来完全没诚意。 「怎么了?有什么烦恼吗?」 「不,我没事。」 大概是觉得上课被打断了,教室里忽然开始变得嘈杂,同学们与旁边的人喧嚣地吵闹起来。 「别那么见外嘛。跟我商量看看吧。」 「我真的没事。」 「多少让我做点像老师的事吧。因为你太优秀了,让我很没劲儿,实在很无趣。」 「不过,我真的没什么事要跟老师说。」 「搞什么啊,跟女朋友吵架了吗?」 「是的。」 「真的假的!」 「为什么您会那么惊讶?」 虽然大致上想像得到原因。 「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正经八百,该做的事倒也都有做,那我就放心了。」 高津拍了拍总一郎的背。 「虽然我不知道您想像了什么,不过我们是很健全的交往,请不要把我跟三鹰混为一谈。」 对话中提到的仁,今天一早就没来学校。反正大概又是在六个女朋友其中之一的房里过夜,然后爽快地迟到了吧。 「嗯?这么说来,怎么没看到三鹰?」 「他还没到。大概又是外宿所以迟到了。」 「那家伙还真是没药救了啊。让人好生羡慕。」 「高津老师,要怎么想是个人的自由,不过您身为老师,请不要把刚才的话说出口。」 「喔喔,抱歉,抱歉。那么,你跟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呃,那件事不重要……」 原以为托仁的福才能把话题扯开,看来今天的高津不打算放过总一郎。 说不定在这时乖乖拜托他会比较好。老实说,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烦恼,也让人觉得很疲累。 「其实是我交往的对象,毕业后就要去留学了。」 「喔。」 「一个月前听她说这件事……老实说,不知该说是受到打击或吓了一大跳,虽然我没有那个意思,但就是会反射性表现出反对她留学的态度……现在也还是这样。」 「所以,气氛就变得很尴尬。」 「是的。」 「那么,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咦?」 由于高津说得太干脆,总一郎隐藏不住惊愕, 「首先,馆林要先承认自己觉得很麻烦的自己,承认很难看的自己,承认懦弱的自己。」 「……」 「不打算反对?少骗人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表示你既不喜欢她也不珍惜她,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啰。」 「那是……」 「先承认吧。之后再说出真心话好好谈一谈。别以为光是装酷要帅,对方就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别以为能听到对方的真心话。你不先一丝不挂,她可是不会脱的喔。」 「……」 总一郎不抱期待,没想到高津却意外说了很不错的话。听说以前他的夫人曾离家出走回娘家,大概也是这番经验让他说出这些话吧。 「虽然我说脱掉,可不是奇怪的意思喔。是指让内心一丝不挂的意思。」 「我知道。您好不容易说了很棒的话,整个都被糟蹋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高津说是这么说,却爽快地笑了。 「虽然我能理解你想耍帅的心情,不过要是继续堆自己的情感扯谎,你的真实就传达不出去,尤其是像你这种擅长忍耐的家伙。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并不是什么难看的事,这其实也是信任对方的强韧。所以,偶尔撒撒娇吧。什么事都想靠自己解决,这虽然是你的长处,同时也是弱点。越是一板一眼的人,看到你就越有压力。因为你不依赖他人,所以别人也会觉得不能依赖你,即便你没有这个意思。人生存着或多或少就是会彼此影响,别忘了这一点。」 「是。」 总一郎回答的同时,察觉从外面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因为已经听了好几次,所以也差不多记得了。虽然没有绝对的自信,但总觉得这应该是沙织在演奏。 接着,情感便涌了上来。 「高津老师,很感谢您。托您的福,我现在清醒了。」 「喔喔,这样啊。」 「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喔喔,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我要早退。就请当作我身体不舒服。」 「啥?咦?喂!馆林同学!没有这样撒娇的吧!」 抛下掩饰不住惊讶的高津,总一郎冲到走廊上。 奔跑上了楼梯,前往顶楼。 猛踹般打开厚重的门,来到外面。 在这里。 果然是沙织。不知为何仁也在。 「总一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到突然现身的总一郎,沙织发出惊讶的声音。 「因为听到小提琴的声音,觉得你可能在这里。」 总一郎一边回答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 「现在在上课耶。」 「我说身体不舒服就跑出来了。」 总一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一脸混杂了腼腆与困惑的表情,面向沙织。 「哎呀,这是学生会长该做的事吗?」 总一郎锐利的目光瞪着调侃自己的仁。 「吵死了,三鹰。而且,我是前学生会长了。」 仁听了这句话捧腹大笑。到底是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穴? 「你、你在笑什么!」 「你们真是般配的情侣档啊。」 「什么!话说在前头,我们可是很健全的关系 。」 「我知道啊。就连手都没牵过吧?」 因为这么一句话,总一郎满脸通红。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总一郎,对不起。那个,刚刚在聊天时……我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仁用眼角余光看着一脸抱歉招认的沙织,从长椅上站起来。大概是要回校舍,他走近站在门口的总一郎。 总一郎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直瞪着他。他究竟翘课在这里跟沙织聊些什么呢…… 「三鹰,既然来学校了就要去上课。」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确实如此。总一郎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走过总一郎身边的仁,打开门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啊,对了。」 「干嘛?」 总一郎威吓般的锐利眼神瞪了过来。不过,仁却轻松闪开。 「皓皓说她兴致勃勃喔。」 选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你这个笨蛋!」 面红耳赤的沙织大叫。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不是那样。我只不过是说多少有一点兴趣……啊,这样的话结果还是有兴趣的意思……呃~~……我是说,那个……」 动摇的沙织,以及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总一郎。 「那么,两位慢用。」 仁斜眼看了两人,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顶楼。 「啊,站住!三鹰!你怎么可以在这种状况下走人!」 遗憾的是,沙织的惨叫声并没能传达给仁。 「沙织?」 「不、不是的。那个真的是……」 「可以告诉三鹰,却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你这么说……就、就只是……那个……因为我们都没牵过手……」 「咦?」 「这种事该说是什么都还没做,或是未来也……啊啊!你要我说什么啦!」 沙织的脸涨红到几乎要冒出水蒸气,两手不知所措地挥舞着。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她很可怜,不过又实在很可爱。大概只有总一郎知道沙织这一面吧。虽然平常态度总是成熟,散发难以亲近的凛然气质…… 总一郎觉得实在很有趣,不禁笑了。 「为什么总一郎要嘲笑别人的不幸!这一点跟三鹰很像,真叫人讨厂。」 沙织把通红的脸别开。 「我可不想跟三鹰同类。我会尽量改善。」 「最好是这样。」 总一郎往围篱移动,从顶楼可见的景色尽收眼底。接着,他没看向沙织的方向,出声呼唤: 「沙织。」 「嗯?」 「我希望你能更早说出你要去留学的事。」 「……」 耳里只听到沙织屏息的声音。 「虽然不管哪侩时间点听到这件事,我应该都会是同样的态度就是了……」 「……嗯。」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未来也能跟沙织在一起。即使大学念不同学系,也一样都在水明艺术大学……所以觉得很安心。」 「嗯。」 「因此,听到你要留学的事,先是吓了一大跳。接着开始觉得不愿意,不想跟你分开。」 「总一郎。」 他紧握住抓着围篱的手。 「现在也还是不希望你去。」 「……」 「但又更加觉得你应该去。」 「……」 「所以……所以啊……你就去吧,沙织。」 背后的沙织屏住气息,却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自己都表达出来了。总一郎只是不发一语地等待着,为了接受沙织的想法,以及她下的结论。 过了一会儿,背后感觉有股温度与重量贴了过来。 「我一直觉得很害怕。」 声音一传来就知道沙织与自己背贴着背。她把全身重量交给了总一郎。 「因为我一直觉得要是说了去留学的事,总一郎就会离我而去。」 「就我的评价来说,这算是很适切。」 这一个月以来,脑中一直烦恼沙织要去留学的事。虽说早就知道了,但毕竟自己还是很渺小的人类,确实深刻感受到这一点。 「不是的,不是那样。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让我觉得好幸福,所以才害怕会失去。」 「……沙织。」 「一开始,我本来打算马上告诉你,因为留学是在我们交往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不过,因为被你告白而欢天喜地,第一次的约会也开心得不得了,每天都觉得很快乐……就在我不愿意正视讨厌的事时,就变得越来越说不出口……真的很抱歉。」 「我并没有打算责备沙织的意思。相反的……我才觉得很抱歉。我是个连这些事都没能察觉的男人。」 如果是仁,应该会注意到吧。如果是刚才还在这里的那个男人……真是可恨又叫人羡慕。 「总一郎。」 「什么事?」 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沙织离开了总一郎的背。总一郎感觉到她的气息而转过头去,她也正好转过来面向总一郎。两人四目相交,率直地凝视彼此。 沙织的眼眸中有了坚定的决心,所以即使不问,也能想像沙织现在要说什么。 「我要去留学。」 「嗯,这样就好。」 「嗯……谢谢你。」 接着,总一郎与沙织在顶楼并肩悠闲地看了景色好一阵子。能像这样从水高的顶楼眺望街景,还有多少次机会呢?高中生活只剩下几个月,这也同样是能感觉沙织在身边的时间。 「话说回来,总一郎。」 「什么事?」 「不回去上课没关系吗?」 「沙织呢?」 「音乐科现在已经是实习时间。」 「那也还是在上课吧。」 「也可以这么说。」 「话虽如此,现在回教室也觉得怪怪的。」 「既然这样,要不要做一些更坏的事?」 「比方说?」 沙织像在盘算着什么,浅浅地笑了。 「约会?」 「……」 「那、那个……当作是和好的纪念。」 「这真是个好主意呢。」 「太好了。我还想说要是你生气就完了呢。」 「我没有这么死板,这三年也有了改变。」 「是三鹰害的吧。」 「大概是吧。」 「虽然这是好现象,不过,可不能像三鹰那样交很多女朋友喔。」 「我没有那么灵巧,光沙织一个就够了。」 两人说着这些话,离开了顶楼。 穿过门口的时候,总一郎身旁的沙织握住了他的手。 「!」 右手传来沙织的体温,忍不住觉得惊讶。 「沙织的手好大啊。」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我要说的台词。」 「抱、抱歉。」 「没关系,无所谓啦。就是因为有这双手,我才能持续学习音乐至今,然后在这里跟总一郎相遇。」 「说的也是。」 总一郎如此回答,回握了她的手。 这一天,约会完回到家的总一郎,在睡前罕见地与沙织互传了近百封的简讯,最后有了以下的结论。 ——圣诞夜你有空吗?即使只有一点时间也好,我想跟你一起度过。 ——为了总一郎,我会空出时间的。 6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结业式完毕,第二学期最后的班会也结束,三年一班的教室里不知为何飘荡着哀愁的气氛。 明天起就是寒假,高中生活只剩下短暂的时间。而且,这短暂的时间也即将被准备考试给占满了。已经确定直升水明艺术大学传播学系的总一郎,虽然没有考试的压力,但接近离别的季节,还是感受到了特有的悲伤。 也许正因如此,总一郎在始终舍不得放学的同班同学中寻找仁的身影,发现他不在教室:心想他现在大概也在准备考试,因而前往图书馆…… 接着,忍不住多管闲事。 ——你不打算老实向水明艺术大学的文艺学系提出申请吗? 对仁而言,这大概是最不希望别人提起的话题吧。谈到志愿,必然会直接相今后与美咲的关系有所连结。 如果是以前的总一郎,会认为那是仁与美咲的问题,绝对不会想插手管,甚至可能根本就毫不在意。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两人的事…… 试着回想,却也想不起来。 不过与仁道别,离开图书馆的总一郎,认为契机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才最重要……因为满足于现在的自己,没有思考的必要。 「好好加油啊。」 他在笔直延伸的走廊上只回过一次头,看着图书馆的门,向仁送出不可能传达到的声援。 三年期间一直同班,总一郎从来不认为两人的个性合得来,跟他说话也老是被惹生气烦躁。但在水高认识的朋友之中,曾几何时总一郎变得最了解仁,而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不,该加油的人是我自己吧……」 等一下要跟沙织约会。交往至今七个月,现在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来到牵手阶段……这是连小学生都会感到惊愕的进度。 刚才在图书馆时仁也说了。 ——如果是圣诞夜,接吻也比较容易吧? 光用想的,心脏都快爆炸了。沙织当前,能够做出这么无法无天的行为吗? 「真要说的话,应该先问问三鹰正确的初吻方式……」 总一郎恳切的喃喃自语,静静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渲染开来。 暂时先放学离开的总一郎,四点之后再度回到学校,因为他与纱织有约。 首先是去听每年由水明艺术大学竹乐学系主办的圣诞演奏会。 会场正是两年前沙织演奏钢琴的大学音乐厅。 演奏的曲目五花八门,从古典到爵士、流行音乐,还有不让小朋友觉得无聊的最近人气动画及特辑英雄的主题曲,都由豪华的管弦乐团演奏。 指挥与演奏者的服装也都搭配圣诞节,全做了圣诞老公公及麋鹿的打扮,其中还混杂了雪人。即使如此,演奏的部分理所当然仍是绝对正式的。 水高音乐科也有几位同学参与演出。 「沙织不参加吗?」 总一郎在曲子与曲子之间的空档如此问道,沙织便觉得逗趣似的笑了,以有些戏剧性的开玩笑口吻说: 「要是圣诞夜放总一郎一个人,那就太可怜了。」 「感谢你的贴心啰。」 总一郎也自然以笑容回应。 约莫两个小时的演奏会结束后,两人离开了音乐厅,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完全不见被云遮蔽住的星星。 「话说回来,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雪呢。」 「要是下雪就太棒了。」 之后,两人前往车站,搭乘电车到下一站,准备共进晚餐。 两人来到隔壁站的购物中心。烦恼着要挑哪家店,还做了许多调查之后,选定之前曾来过的蛋糕吃到饱自助咖啡厅。现在推出圣诞节的特别菜单,两人决定尝试看看。 品尝以鸡肉为主,有圣诞节风味的料理,享用了最后送来的蛋糕之后离开店家,时间已经超过八点。 「接下来要去哪?」 「我想去看圣诞树。」 因为沙织的提案,两人移动到挑高三层楼的活动场地。 位于购物中心近正中央的位置……矗立在广场正中央的巨大圣诞树,因灯饰而闪闪发光。 总一郎与沙织从三楼的角度稍微往下眺望。 「好美。」 「嗯,是啊。」 这是真心话。 去年之前,明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反而觉得浪费电力。 光是纱织在身边就有了完全相反的想法,未免也太现实了。单纯也该有个限度。 这样的想法也写在脸上,总一郎苦笑着。 「总一郎?」 「没事。」 「真的吗?不会是看到因为圣诞树而兴高采烈的我,所以发笑吧?」 「不是,我反而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封于总一郎直接的表现,沙织惊慌失措地别开视线。 「你、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只是拿去年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做了一些比较。」 「……比较?」 「我以前不喜欢圣诞节这种喧闹的气氛……却发现现在的自己觉得这样的氛围也不错。」 「……」 「并不是圣诞节的气氛跟去年不同了。改变的其实是我,像这样的景色,也因为跟沙织一起看而觉得很美……类似这样的感觉。」 总一郎说着说着便害臊了起来,最后的用字遣词变得很怪异。 「就跟总一郎说的一样。跟不同的人在一起,景色看起来也会不一样。」 像是要填满剩下些微的空间,沙织紧贴着总一郎的肩,手紧握着栏杆扶手。 撇开道理什么的不谈,总一郎深刻感觉沙织就在这里,身体感受得到这正是自己珍视的人。 总觉得彼此的碰触之中,有种超越交谈次数及共度时光的力量。 两人默默看了圣诞树好一会儿。 「美咲没问题吧?」 再度开口的沙织,提到在水高认识的朋友。 「希望她跟三鹰能顺利。」 「是啊。」 总一郎衷心表示同意。越是熟悉了解,对仁与美咲的关系就越是看不下去。 两人在圣诞树前度过了约二十分钟,然后决定回艺大前站。 抵达艺大前站时,还差几分钟就是晚上十点了。 总一郎与沙织并肩走在红砖商店街上。沙织说了一些话,不过总一郎不太能听进脑袋。 约会即将结束。沙织住的一般宿舍位于从车站看不到的水高另一侧,所以还有一段距离。即使如此,要达成总一郎今天接吻的目标,仍不算是充裕的时间。 「总一郎?」 「……」 看来剩下的机会不大。 「总一郎?」 有些生气的沙织的脸,突然闯入视野当中。 「唔喔!」 「看到我的脸竟然那么惊吓,实在太过分了。」 「抱、抱歉。」 「你突然怎么回事啊?」 「不、不!没事啦!」 「很可疑喔。」 沙织毫不习情地投射出追究的眼神。 「真、真的啦。」 出声想瞒混过去的总一郎,眼前有某个白色的东西掠过。 「嗯?」 他心中感到疑惑,与沙织一起仰望天空。雪花结晶一个接一个翩翩飘落。 「天气预报说中了呢。」 「嗯。」 沙织完全被梦幻的夜空景色迷住了,注意力移到雪上,总一郎松了口气。 「走吧。」 接着他催促着沙织,自然迈开脚步走向一般宿舍。总一郎住的地方距离一般宿舍,徒步约十分钟,是直接租用之前念水明艺术大学的亲戚承租的房间。 他看着身旁因为越下越大的雪而兴奋不已的沙织,开始觉得「今天就算了」。现在并不适合硬要营造出那种气氛,自己也没那么机灵。况且,今天一起度过的时光很愉快,心中满是幸福的感觉。如果还想要更多,未免也太贪心了。 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无意识叹了口气。 寒假过后一定会被仁嘲笑吧。 走出车站约三十分钟后,总一郎与沙织回到宿舍前。 这时,雪下得很大,周围逐渐染成白茫茫的颜色。气温很低,吐出来的气息始终是白色的。 「今天玩得很开心。」 「我也是。」 「嗯。」 沙织有些腼腆地低着头。 「那么,我走了。」 「啊,等一下。」 总一郎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因为沙织的声音停顿下来。 「那个……那个……」 「嗯?」 「总一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时,沙织猛然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笔直对上,眼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重要的事?」 「圣诞礼物。」 「啊,嗯。」 怎么会这么愚蠢? 「这、这样啊。说的也是,一般是应该准备礼物。我到底在干什么……」 跟沙织约好了时间,查询圣诞演奏会的事,预约晚餐店家,一时疏忽了。 「真、真的很抱歉!」 「总一郎,这个给你。」 纱织向慌张的总一郎递出一个小包装。看来纱织似乎仔细地准备好了。不,一般是不会忘记的吧……真的好窝囊。 总不能说下次再交换礼物,总一郎便默默收下。 「可以打开来看吗?」 「嗯。」 里面是一个手机吊饰,而且还是看过的吊饰。应该是名为「咬人山喵~~」的角色,沙织的手机上现在也还挂着。 「因为总一郎的手机什么也没挂。」 「说的也是。谢谢……」 总一郎趁这个时候,就在沙织面前把吊饰挂到手机上。 「抱歉,我什么也没准备……」 「我会确实要到回礼喔。」 「沙织?」 接着,沙织把身体凑了过来,往上凝视着总一郎好一会儿。 「咦!不会吧?」 不知为何这样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也不是没有兴趣……」 她以细微的声音说着,在胸前合掌,缓缓闭上眼睛。 瞬间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总一郎的脑海中除了照做,没有其他选项。 他将双手放在沙织肩上,沙织全身一颤。 「抱、抱歉。」 「不、没事。只是吓了一跳……来吧。」 「啊、嗯。」 脸缓缓靠近沙织:心跳激烈鼓动,彷佛全身都变成了心脏。 即使如此也无法将目光从沙织的嘴唇上移开。停止呼吸,闭上眼睛的瞬间,撞上了鼻子。 「啊。」 总一郎慌张地拉开距离。因为愚蠢的失误,脑袋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外头明明很寒冷,却不断冒出汗水。 因为刚才的失败而感到焦急的总一郎,这次则是一股劲儿地碰上了沙织的唇。 稍微撞到了牙齿。彼此的气息碰到对方的脸颊,感觉搔痒。 止不住的心跳。 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总一郎放开了纱织。 「抱歉,我没能表现好。」 劈头就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才是……」 「啊,嗯。」 没办法正视沙织的脸。 「不、不过……接下来只要多练习就好了。」 「咦?」 「总一郎会让我做很多次练习吧?」 动摇得很厉害的沙织,说了不得了的话。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恐怕不太清楚吧…… 总一郎的脑袋运转也只到此为止。 他再度把手放在涉织的肩膀上,这次则轻轻地吻了她。反省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嗯。」 嘴唇感受到了刚才没注意到的柔软」沙织的热度传给了总一郎。 嘴唇分开后,彼此后退了一步,把脸别开。 「心跳得好厉害。」 「我也是。」 「感觉好棒喔。」 「好棒?」 「喜欢上某人真是一件很棒的事,比起比赛更让人紧张。常听别人说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原来真的会这样。」 「是啊。不过,接下来还会有更让人心跳不已的事吧。」 总一郎用眼角余光看着沙织,沙织也正在偷看总一郎。 「……色色的事?」 「不、不是!不、不,倒也并非不是……我是说,也包含这些在内,未来要两个人共同体验更多其他事,可不是只针对这一点喔。」 「呵呵,我知道啦。」 看来总一郎似乎被玩弄了。不过多亏如此,心情平稳许多,也能很平常地看着沙织的脸。 「那么,我回去啰。」 「嗯,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会珍惜吊饰的。」 微笑的沙织目送总一郎,他一个人走上回家的路。内心变得温暖,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他在回家的路上还大喊「呀喝~~」,跳跃了三次左右。而这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7 元旦时,两人去了附近的神社参拜。如果是还没确定志愿的人,大概会在这里祈求考试合格,不过总一郎与沙织都已经确定了毕业之后的事,所以一直到参拜前,总一郎还在烦恼该祈求什么愿望。 参拜结束之后,沙织问道: 「你许了什么愿?」 「沙织呢?」 「我想,大概跟总一郎一样吧。」 「这、这样啊。」 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让人感到无比开心。 因为总一郎祈求了「希望能永远跟沙织在一起」。 短暂的寒假转眼间结束,第三学期开始后,就感觉时间过得比以往更快。 进入二月,考虑到学生要准备考试,所以变成自由到校。再怎么不愿意,周遭的气氛还是会告知毕业迫在眼前。 到了这个时期,总一郎终于能够实际接受自己即将从水高毕业的这件事。 三月就要毕业了。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件事,但却始终没有「再过一个月就不再穿这身制服」的真实感。 也许是因为还无法想像成为大学生的自己。 「穿着制服来到水高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了。」 过了二月中旬,沙织也说了这样的话。她的声音里包含了彷佛回想至今时光的怀念,以及对于还无法明确看到未来形状的漠然不安。 进入第三学期后,总一郎也尽可能与这样的沙织一起放学。虽然不是沙织说的,但能一起回家的日子也已寥寥无几。 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总一郎为了准备毕业典礼的答词来到学校。 三年级教室并排的三楼一片空荡荡,总一郎的班级也空无一人。他一个人在教室里,默默地写着答词的草稿。 收听下来,先念过遗迹写好的文章,一开始是开头的招呼语,对学弟妹欢送词的感谢,接着向一直以来支持着自己的老师们遗迹父母致谢,然后叙述在水高度过的时光及回忆。主要的部份还是文化祭。总一郎第一年担任执行委员,第二年、第三年则是以学生会成员的身分,参与了水高最盛大的祭典。 可以骗傲地说是充实的三年。 国中三年级的秋天……来参加水高的文化祭而决定报考,果然是正确的,没有丝毫的后悔。只是,当把「没有后侮」写在答词草稿上时,总一郎的内心感觉不太舒畅。 总觉得有什么在意的事。 正在思考是什么原因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传进教室来。 「总一郎,你在啊。」 抬起头一看,正是手拿小提琴盒的沙织。她把原本戴在头上的耳机移开,挂在脖子上,小跑步来到总一郎身旁。 「嗯,正在整理答词的草稿。沙织是来参加管弦乐团练习吗?」 毕业典礼上齐唱毕业歌,将由音乐科的全体学生伴奏。 「下午安排了全体练习。」 「这样啊。」 沙织的目光自然看向答词草稿。 「才写到一半,你要看吗?」 「可以吗?」 「可能毕业典礼时就不会觉得感动就是了。」 「那我就不看了。」 这时,总一郎的手机响了。 他心想着不知道是谁,一边掏出手机。画面上显示「三鹰仁」。 「是三鹰打来的。」 他向沙织说明之后,接起了电话。 「有何贵事?」 『因为突然想听前学生会长的声音。』 「我要挂掉了。」 『别这么冷淡嘛。』 「那么,到底有什么事?」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商量?」 听到仁说出的话,总一郎着实吓了一跳。明明是个一天到晚利用连哄带骗的言行举止,不让他人看穿自己真意的男人……或者该说,也许是因为至今从未看过仁拜托别人的态度吧。 沙织也露出觉得有些奇怪的神情,关注两人的对话。 「有事要找我的话,就到教室来。」 『啊,你在学校啊,那正好。』 从他的口气听来,他大概也在学校吧。总一郎立刻就明白原因了。因为现在正在进行连署活动,为了阻止仁等人所住的学生宿舍——樱花庄被拆除的命运。 『我马上就过去,等我一下。』 「我知道了。」 接着便挂断电话。 「三鹰说了什么?」 「虽然不清楚内容,不过好像有事要找我商量。」 「商量啊……」 「会是什么呢?」沙织陷入沉思。 这畴,走廊的方向有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这个脚步声是……」 沙织转向门的同时,美咲冲进了教室。 「拜托啰~~!啊,是皓皓!皓皓也在喔!」 才回过神,美咲已经迅速扑向沙织。 「呜哇!喂!美咲,别抱我。」 「皓皓也可以抱住我喔。」 「没人在跟你说这个!总一郎也不要光是在旁边看,快来帮我。」 这实在有困难。 「两人感情还是那么好啊。」 晚了一些才进教室的是仁。 「你没说上井草也会一起来。」 「因为我也没听说皓皓也在啊。」 真是个满嘴歪理的男人。 「那么,要找我商量什么?」 「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前学生会长。」 「我拒绝。」 因为只有不好的预感,总一郎立刻回答。 「你好歹也该听一下内容吧?」 仁苦笑着,以轻佻的态度紧咬不放。 「反正内容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次可是出乎意料地正经喔。」 「那我就更不想听了。」 知道樱花庄即将被拆除的现在,不难想像仁要拜托的事一定也有所关联。看来一定会是相当麻烦的请求。 「一定是樱花庄的事吧?」 「答对了,不愧是前学生会长。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可没答应要帮忙喔。」 「那就没办法了。」 乍看之下,仁露出了像是放弃的态度。不过,下一个瞬间—— 「毕业典礼致答词,能不能让美咲来做?」 竟然说出了如此没头没脑的话。 「啥?」 关注总一郎与仁对话的沙织,率先发由声音。 「……」 对于这远超出想像的发言,总一郎说不出话来。 「咦?没听到吗?毕业典礼致答词,能不能让美咲来做?」 「我一定会让全美都被泪水淹没的(注:早年美国好莱坞电影于日本上映时,宣传海报上常出现「全美都哭了」的耸动形容词,后用以形容剧情极催泪的意思)!」 「……」 「喂~~你没事吧?」 「我有听到啦……谁叫你要用像是『借我像皮擦』这种轻松的口气,说出让人意外的话,我才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啦!」 「尽管放心吧!小总的耳朵好得很!」 「美咲,不准用那个绰号称呼总一郎,总觉得叫得比我还亲密。」 原本一直默默听着的沙织,也参与了对话。 「那么,总郎(注:日文发音有「早泄」之意)?」 「那、那就变成别的意思了啦!」 「皓皓意外地知道不少东西嘛?还以为你老是只学音乐,会比较纯真呢。」 「三、三鹰闭嘴啦!」 「是、是。」 回过神来,状况已经完全陷入混乱。 「咳、咳……」 总之,先故意干咳个两声。 「说明一下理由吧。」 接着催促仁说下去。 「你知道目前樱花庄所处的状况吧?」 「嗯。」 理事会决定在本年度拆除樱花庄。而樱花庄的住宿生为了表示反对,推翻拆除的决议,依据校规在校内进行连署活动。如果能获得全校三分之二以上的学生赞成,就能将决议退回理事会。但是总一郎认为,要收集到三分之二以上的数目极为困难,况且又是问题学生的巢穴。对一般学生敬而远之的樱花庄成员来说,实在是难以达成。 「只要在未能达成连署的情况下这么做就好了。」 「你认为可以达成吗?」 「我们可是认为收集得到喔。」 既非开玩笑,也不是在逞强。仁的眼神深处散发出如此坚信的光芒,旁边的美咲更是自信满满,没有一丝动摇跟怀疑。 「不过,还是必须考虑到无法达成的情况。」 「那又为什么会跟致答词有关?」 「是你给了我提示。」 「什么?」 完全不懂仁在说些什么,总一郎皱起眉头。 「春天时放学后的顶楼开放。你不会忘了吧?」 「……」 「每天都到教职员室露脸,最后打动了老师们的想法。讲道理讲不通的,就动之以情。」 「要透过毕业典礼致答词,向全体学生诉求樱花庄的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喔~~!」 仁与美咲同时回答。 「草稿由我来写。当然,事前会让你确认。」 「……」 「这是万一没能收集到连署的最后赌注。拜托你了。」 纱织似乎想说些什么,看着陷入思考的总一郎。即使不问,也明白纱织的意思。 总一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是从上面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子的呢?如果是刚进水高的总一郎,一定会坚决反对吧。可是,现在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总一郎的情感轻易就倾向一边。 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明白了刚才写答词草稿时,为什么会有不协调的感觉,为什么会对「后悔」两个字感到不自在。那是因为自己有那么些许的后悔。樱花庄的这群人即使被称为问题学生,但一定比任何人都更享受在水高的生活吧。总一郎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内心某处存在着羡慕他们的自己。正因如此,总一郎才讨厌仁。 「这是找跟美咲最后能为空太他们做的事了。」 如此说着的仁,眼神极为认真。 「为了学弟他们,绝对要守护住樱花庄喔~~!」 「……我明白了。」 在仁与美咲的面前,总一郎静静回应。 仁惊讶地瞪大眼睛。 「太棒了~~!」 美咲立刻做出万岁的姿势,扑向沙织。突然被飞扑的沙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谢啦,前学生会长。」 总「郎对着开口道谢的仁,做出「快拿出来」的手势。 「这只手是要干嘛?」 「草稿。你已经写好了吧?」 「……」 也许是没料想到,仁罕见地愣了一下。 「因为你就是这种毫无破绽、个性令人讨厌的男人。」 「能获得你的称赞,真是我的荣幸。」 仁从内袋拿出草稿,递了出去。 「你这一点真的很讨人厌。」 如同总一郎所预料的,仁似乎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这样吗?我可是最喜欢前学生会长这种干脆的个性喔。」 「你要开玩笑的话,我就不帮你了。」 总一郎收下了草稿。 「你觉得我会开玩笑地拜托你这种事吗?」 「大概不会吧。」 总一郎看也不看便把收下的草稿放进书包里。 「你不看吗?」 「如果你是认真的,根本不用看。况且,要是我看过了,说不定会改变心意。」 这时,仁不知为何看了沙织。 「皓皓的男友真是帅气啊。」 他以调侃的口吻如此说道。 「那是当然的吧。」 这时终于站起身的沙织骄傲地微笑说着。 8 三月八日。这天是清爽无云的晴空。 充满波折的毕业典礼也告一段落,总一郎与班上同学完成了离别的致意,一个人来到水高的顶楼。 没有其他人,是包场的状态。 他把书包与花束放在长椅上,手上还拿着装有毕业证书的圆筒,恣意地把手伸向天空。 用力把清新的空气吸进肺里,再像叹气般吐出来。 「唉……搞得好惨啊。真是的……」 因为让美咲念了答词,毕业典礼还一度中断。约一个小时之后,才从致答词重新开始。重新来过的致答词由总一郎进行,而让毕业典礼陷入混乱的樱花庄成员们,则被罚站在体育馆外面。 这样的毕业典礼真是前所未见。 不过,一想到樱花庄得以保留下来,表情便自然地绽放开来。幸好辛苦有了代价。要是这样还不行,就真是惨不忍睹了。 彷佛要敷衍带过这种前学生会长不该有的思考,总一郎迈开脚步,打算沿着围篱绕行顶楼一圈,想将这里所见的景色烙印在眼底…… 出入口到校门的路上聚集了许多学生。有欢笑的学生,也有学生在哭泣。有人似乎是在拍纪念照,彼此说着要再见。愉快的气氛之中,有种蕴含着些微寂寥的独特空气。 今日道再见的约定,何时才能实现?唯独明白这绝对没办法完全实现,令人无限感伤。 在顶楼绕了半圈,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你果然在这里。」 沙织说着走向总一郎。 双手抱着大花束。 「你那个好夸张啊。」 「音乐科的学弟妹送的……你还敢说,总一郎那个又是什么?」 沙织眼尖发现了刚才总一郎放在长椅上的东西。其中还有不输给沙织手上大小的华丽花束。 「是前学生会成员学弟送的。」 五个成员其中三个人是低年级生。这是当时的副会长……也就是现任的学生会长淌着眼泪和鼻水,送给他的花束。 「我会努力不输给会长的!」 「现在你已经是会长了吧。」 「对我来说,会长只有会长一个人而已。」 毕业典礼一结束,在回教室的途中听到这些话,怎么可能不高兴。感动得不得了的总一郎仇几乎要哭了,不过不能在学弟面前表现出难看的样子,所以拚命忍住。 「我只是直升水明艺术大学,偶尔会回来看看的。」 「是的,会长!」 总一郎觉得多亏了这些好成员,学生会才能顺利营运,言语根本不足以表达对他们的感谢。 来到他身边的沙织,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毕业典礼上的总一郎,真的好帅气。」 「你说的是针对哪一个瞬间?」 即使对沙织突如其来的话威到有些惊讶,总一郎还是反射性如此间道。想得到的事有两点。一个是在中途重新开始的毕业典礼上致答词一事;另外一个则是在最后的最后,成为典礼重新举行的原因——也就是美咲致答词时帮腔的事。 似乎不问也知道是哪一个。 不过,沙织的回答却与总一郎预料的不同。 「两件事都很帅气,身为女朋友觉得很骄傲。」 沙织有些调皮地微笑着。 「能被你这么称赞,身为男友可是无比开心啊。」 「你后悔让美咲致答词吗?」 「我是很后悔。高中最后的回忆,就被胃痛给填满了。」 「要是这样,至少事前先看过美咲的答词草稿就好了。」 正如沙织所说,总一郎曾经有这样的机会。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没先看过是正确的。」 「为什么?」 「上井草的那个,怎么看都觉得从中途就完全是即兴演出。而且……」 「而且?」 「要是先知道内容,就不会觉得这么干脆愉快。」 「……说的也是,那是很棒的答词。」 彷佛在细细回味一般,沙织小声说道。 「多亏如此,典礼重新开始之后就变得很难进行。」 「没问题的。还是有学生哭了啊。」 「沙织呢?」 「我、我吗?我是…呃,那个……」 看她无法扯谎的老实反应就知道答案了。 『结果,直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赢不了上井草啊。」 现在却连这一点都令人觉得很舒畅。如果没遇见上井草美咲这号人物,大概不会有这种心情吧。总一郎现在已经能够这么想,说不定原本没想过要在成绩上争取第一名,因为有了能做为目标的对象,所以自己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 总一郎正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收到了简讯。 「谁传来的?」 仔纽一看,上面显示仁的名字。 「是三鹰。」 总一郎回答沙织,并打开简讯。 ——恭喜你毕业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上头淡淡地如此写着。 「校长说教已经结束了吗?」 总一郎也抱着与沙织相同的疑问。以致答词诉求反对拆除樱花庄,还把毕业典礼搞得一团乱的惩罚,现在应该还在校长室里被狠狠责骂才对。 ——说教结束了吗? 传出简讯。 马上就收到了回覆。 ——正被盛大地说教当中。 又是不正经的内容。 ——你就乖乖受教吧。 ——要不要换你来? 看来似乎最好不要再回覆了,否则仁一定又会继续传回来。不过,总一郎还是传了一封简讯作为收尾。 ——恭喜你毕业。就算去了大阪,偶尔还是要联络。 画面上显示已送出。 过了一会儿,也没收到仁的回覆。 不同于直升水明艺术大学的总一郎,仁从四月起就要去念大阪的艺术大学。与三年来同班的朋友也将各分东西,不过倒不觉得会因此与仁的关系生变。未来一定也还会继续下去。 总一郎正打算把手机收起来,又收到了原以为不会再传来的简讯。这次的寄件人是美咲。 「那两个家伙……」 一边听校长说教,还能一边传简讯给总一郎,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神经构造。针对这部分,到最后还是无法理解。 ——谢谢你!多亏小总,我们才能守护住樱花庄喔! 紧接着又传来另一封简讯。 ——不能因为皓皓不在就花心喔! 「谁会那样啊……」 「怎么了?」 「上井草传来的。」 总一,郎把励收到的两封简讯拿给沙织看。她看第一封简讯时低声笑了,看第二封简讯则是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她用怀疑的视线看了过来。 「我也担心这一点。」 「别拿我跟三鹰相提并论。」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么,我希望你让我看看证据。」 「什么证据……」 「……」 沉默的沙织脸颊微微泛红。因为这样,总一郎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 「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了。」 「觉得什么?」 「沙织对这方面的话题,出奇地大胆呢。」 「咦?是、是这样吗?」 「多亏如此,我会一直迷懋着沙织。」 总一郎觉得难为情,后半段越讲越快,要是现在纱织说些什么,总一郎的闹大大概就要沸腾了。所以在那之前,总一郎先微倾身体,轻轻吻了坐在长椅上的纱织。 这个月,沙织就要启程前往奥地利留学了,还能一起在日本的日子已经寥寥无几,说不寂寞是骗人的。依依不舍的情感,现在也还纠缠着自己。没有什么能够保证分隔两地的两人关系还能继续下去,不过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是两人共同决定的事。 总一郎拉开与沙织的距离,飞机刚好划过天空的景象映入眼里。站起身的沙织也在总一郎身边仰望着飞机。飞机的影子一点一点逐渐变小远去。 在完全看不到之前,总一郎握住了沙纤的手。沙织肩膀微微一颤,视线仍然望向天空的彼方,只是温柔地回握总一郎的手。总一郎也不发一语,目光追逐着逐渐远去的飞机的痕迹。 因为比起任何言语,更能相信这一天紧握的手的温度。 第7.5卷 感冒的宠物女孩 春假的某天早晨。 一觉醒来,全身赤裸的她就睡在身旁。 ——欸,空太。 ——干嘛啊? ——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这个女孩如此说道。 1 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神田空太背部感受着椎名真白的体温,一阶阶爬上楼梯。每踏出一步,地板便吱嘎吱嘎地发出危险的呻吟声。 地点是在樱花庄——聚集了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问题学生的奇特宿舍。 木造破公寓式两层楼建筑物。空太住在其中的101号室,背上背的椎名真白住在202号室。两人从这个春天开始都是三年级生了。 说真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脑中再度浮现同样的疑问时,真白炙热的吐息碰触到脖子。 「呼……」 这也难怪。因为真白感冒发烧了。 空太十分明白她为什么会感冒,原来根本没必要思考原因。只不过,一想到等在前方的困难,实在无法不去思考。 就常态来说,她是个早上需要叫醒她、帮她准备衣服、连内裤都要帮她准备、洗完澡还得帮她吹乾头发的生活白痴……这就是真白。一出门就会迷路,连买个东西都无法自己独立完成。 从未懂事前就开始学习画画至今的天才画家,拥有世界认可的才能,但代价似乎就是缺乏一般常识。 一年前真白来到樱花庄之后,空太担任「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每天照顾她直到现在。 因此,感冒的真白也理所当然得由空太来照顾。 平常已经够叫人耗费心力,一旦感冒了还得了。 心中唯一明白的事,就是今日这一天绝对无法平稳度过了……也难怪会变得忧郁,无法克制地不断重覆无意义的思考。 不过,空太有不能继续消沉下去的理由。 春假之后,先得感冒的人其实是空太。当时真白努力照顾感冒的空太,当然也是很有生活白痴风格的各种莫名其妙的照顾方式就是了……为了让说着梦话「好冷」的空太温暖一些,真白甚至还全裸潜入他的被窝里。 话虽如此,但真白想帮空太的心情确实传达到了,整体而言空太还是很感谢她。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真白照顾的关系,今早空太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只不过相反的,这次换成真白感冒了。这就是现在的状况。 不管怎么想,真白感冒的责任都在空太身上,没办法责怪其他人,更别说当然也不能向真白发牢骚,完全是自作自受。 正因如此,空太才会像自问自答一样毫无意义地想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欸,空太。」 真白从背后紧紧抓住空太。 「干嘛啊?」 「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刚才在我房里已经讲过了。」 正确来说,是在空太房里的床上。 「还没得到确切的回答。」 「如果希望我确切回答,就用普通一点的方式问。你那是什么像要嫁给对方的说法啊!」 「那我就嫁给你。」 「不用了!」 「好过分。」 「随便说说来玩弄我的你才比较过分啦!」 走上二楼的空太,将真白送进三个并排的房门中央那一间……202号室。 空太立刻朝向床铺,把真白放下让她躺着。 「空太。」 真白再度以炙热的吐息呼唤,微微迷蒙的眼神看来有些性感。空太知道这样太轻率,却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即便如此,他仍然隐藏住动摇,仔细把棉被盖到真白的肩膀。 这时,弯着身子的空太耳边传来真白的呢喃。 「今天请温柔一点喔。」 「笨蛋!」 空太慌张地拉开距离。 「笨蛋,你、你在说什么啊!要是在床上听到这种话,心情会变得怪怪的啦!」 「我也是。」 「咦?」 「胸口悸动不停,脑袋昏沉沉……身体发热。」 「那就是典型的感冒症状啦!」 就算只有一瞬间心跳加速,也觉得自己亏大了。 「总之,先量体温吧。」 空太把拿来的体温计交给真白,确定她夹在腋下后,等候五分钟。 「量好了。」 确认从睡衣下拿出来的体温计。因人的肌肤而变温暖的体温计,上面显示三十七点八度。 「好,你今天可要老实安分点喔。」 空太如此说着,准备离开床边。 「空太,你要走了吗?」 真白以有些不安的视线看着空太。 双手抓住棉被边缘,向上看着他。 「我在的话,你没办法静下来休息吧。」 「我很平静。」 「被你这么一说,是我会平静不下来啦!」 「真是个静不下来的孩子。」 「我念小学的时候,成绩单上确实被写这样的评语……不对,我的事根本一点也不重要。欸,我把手机放在你的床头。」 「嗯。」 「有事就叫我。」 「你会马上过来吗?」 总觉得今天的真白看来有些胆小羞怯的样子,平常眼眸里的坚定意志,现在也变得迷蒙。 不论是谁,只要感冒了就会变虚弱。这点就连真白也不例外。 「我会马上过来。」 空太以最大极限的温柔如龀回答,说完立刻觉得难为情,便把脸转向门的方向。 接着像是要瞒混过去般很快说了: 「就这样,好好休息吧。」 「我不困。」 「就算这样也要睡。」 「我尽量努力试看看。」 虽然很在意她决心的份量,不过空太还是强忍着什么也没说出口。一旦回应对话就会继续,真白睡觉的时间就没了。 再次仔细帮真白盖好棉后后,空太走出房间。 静静关上房门。 虽然直到最后都还感觉到真白的视线,不过空太特意假装没发现。 「那么,今天做什么好呢?」 回到一楼,空太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者是真白。 他没接听电话,直接打开了202号室的门。 「这么快就有什么事了吗?」 「还真的来了。」 「只是试试看而已吗!」 「这很方便呢。」 「别玩了,快睡吧!」 空太猛然关上房门,离开房间。 「真是的。」 他带着受不了却又不讨厌的心情走下一楼。毕竟不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受到依赖总是不会觉得不舒服。 经过餐厅的时候,有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住在203号室的青山七海。在净是些怪人群聚的樱花庄里,她是空太唯一可信赖的一般人,是认真谨慎的存在。 看她穿便服的样子,应该是准备要出门,手上还提着两个纸袋。 「青山,你要去哪里?」 「我要拿伴手礼去送给茧跟弥生。因为是生鲜的东西,所以要尽早送去。」 看来纸袋里面应该就是那个了。 「樱花庄太家的份,我已经放在餐桌上了。」 空太目光朝向圆桌,上面放了生八桥还有外郎的包装。 「……我说那个青山啊。」 「不准问。」 空太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为什么你明明是回大阪老家,伴手礼却是这个?」 生八桥是京都,而外郎则是名古屋的特产。 「没办法啊。我问茧跟弥生想要什么,她们就说了这两个。」 「倒是也无所谓啦。」 「快到我们约好的时间了,我先出门了。」 七海看着挂在墙上的钟。 「嗯,路上小心。」 空太送她到玄关,她穿好鞋子时转过头来。 不知为何直盯着空太。 「干、干嘛?」 「你可不能因为跟真白独处,就做些奇怪的事喔。」 「谁会做啊!况且赤坂就在房里,根本不是两人独处吧!」 担任樱花庄舍监的千石千寻一早就到学校去了。虽说是春假,不过老师似乎还有许多工作。另一位住宿生赤坂龙之介则是非必要绝不走出房间的茧居体质怪人。上个学年度的第一学期,他完全没到学校去。 「请务必小心谨慎。」 「我都说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七海嘻嘻笑着走出玄关。看来空太似乎是被调侃了。 「那么,我该来做些什么呢?」 正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再度响起。 来电者当然是真白。 总之,先把电话接起来。 「怎么了?」 『没事。』 「不要打恶作剧电话啦!」 『想听空太的声音。』 「喔、喔,这样啊……不对,我差点就要走过去了,不可以说这种话!」 快速挂掉电话的空太,决定先开始准备午餐。 2 小砂锅在瓦斯炉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空太茫然望着冒上来的蒸气。 白猫小光在脚边磨蹭,发出「喵~~」的叫声。厨房吧台上有两只,餐桌上有两只,椅子也有两只猫。黑的、花色的、茶色的、焦茶色的,还有像是暹啰猫以及类似美国短毛猫的。 空太被视为问题学生的原因就在于这七只猫。 被发现在一般宿舍饲养捡来的猫咪,因此被流放到樱花庄来。在那之后,刚开始原本只有一只猫,现在则增加到了七只。 空太离开瓦斯炉前,从餐桌底下拿出猫食,七只猫咪便争先恐后地聚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猫食。 「要感情和睦地吃喔。」 猫咪没有回应,似乎是正专注在吃饭,没空理会空太。 「好了,也该端饭去给另一只大猫了。」 熄掉瓦斯炉的火,把砂锅移到端盘上,再加上放了姜、葱等作料的小碟子,走出餐厅,接着走上原本应该是男性止步的二楼。 经过现在没住人的201号室门前,在隔壁的202号室前停下脚步。所诮的另一只大猫,指的当然就是椎名真白。 姑且敲个门。 「喂~~椎名。」 不出所料没有回应。 空太打开没上锁的房门。 不知为何,床上不见真白的踪影。 「喂……」 房间的主人就坐在桌前,认真地直盯着萤幕,轻快地操作绘图板。 「你在干嘛?」 还以为她因为感冒发烧,一定会乖乖在床上睡觉。 转过头来的真白,视线捕捉到了空太。具透明感的白色肌肤,微微染上红晕。 「你是谁?」 「你已经烧到丧失记忆了吗!」 「这个吐槽应该是空太吧。」 「算我拜托你,可不可以用脸来认人啊。」 「这有困难。」 「哪里困难了?」 「空太的大部分都是由吐槽所构成的。」 「听你这么说,我也开始这样觉得,不过别这样!可不可以一半就好?就像头痛药那样!」 真白似乎是对空太的意见不感兴趣,才听到一半便转头面向萤幕。 「我话才说到一半!」 「我已经满足了。」 「你是任性的女王啊!」 「……」 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 「回到最开头的疑问,你在干什么?」 「正在画漫画。」 「这我看也知道。你都已经发烧了,还是乖乖睡觉吧。」 「……」 空太将端盘放在书桌旁的架子上,把手放在无言地继续工作的真白额头上。 好烫。 看来还烧得很厉害。 「空太好冷啊。」 「你是说手吧!」 「空太的手也很冷呢。」 「其他还有吗!不会是说我心很冷吧?」 「脚?」 「你以为我是手脚冰冷的粉领族吗?」 「……」 「算了,那也无所谓。话说回来,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画画,工作能进行吗?」 「进行得很顺利。」 空太从背后探头看了萤幕。 真白一如往常流畅地动着手,逐渐在页面上画出角色的轮廓,只不过并不是平常生动眩目的线条。 角色的脸也歪得很严重。 「如何?」 「怎么看都不行啦!最下面那一格女主角的脸已经崩坏了喔?是被大猩猩揍了还是怎样?」 「那么,我就这么做。」 「不需要采用刚刚的点子啦!话说回来,我才在讲,你不要就一边画出大猩猩了!」 虽说状况不好,不过毕竟不愧为拥有世界认可能力的天才画家,仅仅十几秒便俐落地画出漂亮的大猩猩。 「喂,现在又因为写实大猩猩的关系,世界观都崩坏了喔。」 真白现正连载的是少女漫画。故事内容描绘在分租房子里共同生活的六名男女的友情与爱情……如果不是去了动物园,画面上就不会有大猩猩介入的余地。即使真的有,应该也没必要认真仔细描绘吧。 「这个大猩猩是哪里来的?」 「打开玄关就在那里了。」 「分镜稿画得未免太随便了吧!」 「唔呼。」 连台词都写上去了。 「唔呼个什么劲儿啊!我说真的,你现在不要再画漫画了!」 「为什么?」 「因为读者会哭!会嚎啕大哭啦!」 「太成功了呢。」 「才不是感动的眼泪啦!」 「明明就画得很好。」 「确实是画得很好啦!但是不行的东西就是不行吧!责任编辑饭田小姐绝对会生气喔,你一定会被念。」 「那就不好了。」 「对吧?所以你今天就乖乖睡觉吧。」 「我知道了。」 真白蠕动着钻进桌子底下。她平常总是画漫画一直画到睡着,然后就在桌下的窝里睡觉。 「你今天好歹也在床上睡吧。」 「……」 真白微微鼓着脸颊。 「为什么你看起来有所不满的样子?」 「空太送我过去。」 「你是小孩子啊……」 「我是大人了,你明明就很清楚。」 「那是什么别有含意的说法?」 「我成人的部分……」 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 「哪有啊!」 「你明明就看过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不自觉就搞出奇怪的气氛!」 房里的空气轻飘飘的,好像染上了粉红色。 空太没办法,只好背对着真白蹲下去。 「来吧,我背你。」 「不要。」 「明明是你自己要我送你过去的吧!」 「抱抱。」 「啥?」 「我要用抱的。」 真白满脸泛红地从桌子底下伸出双手。 「真的假的?」 「竹荚鱼喔(注:「竹荚鱼」与「真的」日文音近」。」 「那是鱼!」 看来她连说话都变得有点奇怪了,还是早点让她躺平比较好。空太这么说给自己听,抛开羞耻心后一举抱起真白。是公主抱。 上半身感受到真白发热的体温,女孩子的柔软触感紧贴肌肤。多亏如此,空太已经出去旅行的羞耻心立刻又回来了。 脸颊发烫。自己现在搞不好比真白还要烫,全身不断冒汗。 即便如此,因为是短距离,所以还是顺利把真白送到床上放下,在她伸直的腿上盖了棉被。 「我煮了粥,你要吃吗?」 手上端着放在书桌旁的端盘。 「我肚子不饿。」 真白如此说完,便传来可爱的咕噜声。 「你的肚子好像说它饿了喔。」 「等一下。我先跟它谈谈再说。」 「不用做那么无谓的对话,反正你快吃就是了。」 「我不想吃。」 「我也知道会没食欲啦。不过,你不吃东西培养体力的话,感冒不会好喔。」 「那空太你就吃吧。」 「就算我吃了也没办法恢复你的体力喔?」 「这样吗?」 「你以为我跟你的身体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很舒服的关系。」 眼角下垂的湿润双眸凝视着空太。 「好,反正都这时候了,我就直说,你今天很性感啊!害我兴奋得都要发烧了!」 「你是用这种眼光看我的吗?」 「不、不行吗!」 「不会啊。」 「咦?」 真白以炙热的眼神直盯着空太。 「想要跟我怎么样?」 「我、我说……」 「想要怎么样?」 从真白的嘴唇发出叹气般的吐息,蕴合着性感魅力。 空太喉间忍不住发出咕嘟声。 「什、什么怎么样?」 大概是连坐着都很吃力,真白猛然躺下,半边脸贴着床,睡衣前襟微微敞开,看得到从锁骨到肩膀的肌肤。 这样的真白以斜眼仰望着空太,是带有彷佛试探着动摇的内心那种魅力的眼神。 「我想要空太为我做。」 心脏剧烈跳动。 「我、我说你啊,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空太想做就做吧。」 嘴巴异常干渴。 「可、可是,这、这种事有所谓的步骤啦!」 「因为空太是不管什么事都会为我做的人吧?」 「……咦?」 总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我是不管什么事都让空太做的人。」 「……」 热度一下子全退了,张开的嘴合不回去。看来空太似乎严重会错意了。 「看吧,我跟空太是很舒服的关系。」 「总觉得我只是单方面被压榨而已,是我想太多了吗!」 「你想太多了。」 「啊,这样啊,那就好……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平常因为你总是一副没劲的样子才没察觉,原来你有公主病啊!」 「是啊。」 「承认了?」 「我已经决定了。」 「根据刚才的对话,你是突然决定了什么东西啊!」 「空太喂我,我就吃。」 「在你下定决心之前,务必先找我商量一下吧!」 躺着的真白「啊~~」地张开嘴。 「不、不,不管怎么说都不行。以这种姿势吃东西会发生惨剧,你先坐起身吧。」 「拉我起来。」 「果然会演变成这样……」 空太吞下叹息,抓住真白的双手拉她起身,并让她坐在床上。 在她倒下之前,还不忘在她背后塞颗枕头支撑。 这段期间,真白始终「啊~~」地张着嘴。 「真是的,只有今天喔。」 空太将从砂锅分装到碗里的粥,用汤匙舀起一口的份量。 吹凉了之后,再送到真白嘴边。 「来。」 大概还是没什么食欲,真白一脸有些不愿意的表情张口吃了。 「怎么样?好吃吗?」 「不,很普通。」 「你这种率直的地方,每次都让人想脱帽致敬啊!」 「空太也吃吃看就知道了。」 「我好歹也试吃过了。」 空太说着把汤匙移到嘴边,吃了一口。 确实很普通人不好吃也不难吃。 「如何?」 「就像椎名说的一样,很普通。」 「跟我间接接吻了。」 「噗!」 粥整个梗在喉咙,空太激烈地咳个不停。 「你、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不用道谢了。」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感谢的话喔?啊,还是那个?『刚才是感谢我的嘴唇』的意思?」 真白没有回应,又张口要求吃粥。 「嘴里说着很普通,竟然还要继续吃吗!」 「因为让空太服务很舒服。」 「可不可以不要省略具体的内容?」 「让空太把热呼呼的东西放进嘴里很舒服。」 「对不起!还是不用说得那么具题也没关系!」 结果,真白把准备好的粥全部吃个精光,肚子吃饱饱便忘了空太的存在,香甜安稳地睡着,当然也毫不在意紧贴在空太脑海里「间接接吻」的发言。 「是柴鱼昆布高汤的味道啊……」 空太看着真白的睡脸,回想起间接接吻的滋味。 「啊~~我在想什么东西啊!」 又一个人痛苦烦恼,浑身无力地累瘫。 「唉~~……我能平安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3 空太一个人苦闷地看着真白的睡脸一阵子,肚子也发出咕噜声诉说着饿了,于是决定离开房间去吃中餐。 菜色是加了高丽菜、红萝卜与猪肉的炒面。 没几分钟就全部吃完,接着走向厕所准备处理堆积如山的待洗衣物。 有一半是空太的T恤、袜子退有内裤,另一半则是真白的衣服,除了睡衣与衬衫之外,还有轻飘飘的衬衣、色彩鲜艳的内衣裤混在其中,需要手洗的东西就手洗,其他的就交给洗衣机。 洗完之后立刻拿出来晾。 空太把真白水蓝色的内裤挂在晒衣竿上,如此自言自语: 「一年前光是看到这个还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要碰到内衣裤就会全身冒汗,心跳激烈鼓动, 现在又如何呢? 拿在手上,洗涤、晾乾、摺叠好,甚至交到真白手上说「今天穿这个」,也都能泰然自若。 自己有所成长了。 不,只是单纯习惯罢了。或者该说,也许根本只是麻痹了而已…… 晾好全部的洗涤衣物后,空太拿着打扫用的滚轮黏胶,再度爬上楼梯来到二楼。 不是到真白正在睡觉的202号室,而是隔壁……现在是空房的201号室。 没有放任何东西的三坪大房间。 虽然与空太房间同样格局,看起来却显得格外宽敞。 打开窗户,吹进了温暖的春风。并排在旁边的樱花树,花瓣纷纷散落,翩翩飞舞。 「春天到了啊。」 空太深刻感受着,用滚轮黏胶在地板上滚了起来,仔细清扫房间每一个角落。 ——为了不管何时谁来住都没问题,要让空房间保持干净。 这是空太从一位三月之前住在这个房间的学姊继承下来既重要情感。 打扫完201号室后,接着开始打扫另一间空房——103号室。同样仔细黏取每个角落的灰尘。 一旦开始就会专注在打扫工作上,空太接着用拖把清扫餐厅与走廊,顺便用扫帚打扫了玄关前方。 因此打扫完毕,太阳已经几乎要下山,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红。 把已经全干的洗涤衣物收回房间里,堆在床上,一件件分类是自己或真白的,然后再仔细折叠好。 剩下的最后一件,是真白的纯白色内裤。 正在折的时候,手机响了。 画面显示真白的名字。 「怎么了?」 『我醒了。』 「要是这种状况下你还在睡,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我等你。』 真白只是这样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啊、喂。」 回应的只是没有感情的嘟嘟声。 空太将最后折好的内裤放在洗好的衣服最上面,拿着真白的衣物往202号室走去。 「我要进去啰。」 空太敲敲真白的房门,接着打开。 虽然担心她该不会又在画漫画,不过只见真白乖乖地待在床上。空太打开灯,走进房里。 真白似乎流了许多汗,浏海贴在额头上。然而,脸颊还是有些潮红,呼吸也还带着热度。 空太摸摸她的额头,果然还在发烧。 「流汗了要不要换件衣服?刚好有睡衣跟内裤。」 总之先把洗好的衣服放在床边。 「我要洗澡。」 「还没退烧之前不行。」 「我想洗澡。」 「不行。」 「那空太也一起洗。」 「那结果还不是一样洗了!」 「你不愿意吗?」 「咦?」 「不愿意跟我一起洗澡?」 「不、不是不愿意啦!这是那个!我要说的是从椎名感冒这点来看,是不能洗澡的。」 因为想像了奇怪的画面,结果口气变得很诡异。 「我不愿意。」 「那一开始就不要提出邀约啦!害我都开始稍微想像『该不会就这样被逼迫,最后真的一起洗澡了』之类的!能不能别玩弄我的纯情?」 「想像了吗?」 「不用对这一点紧迫不舍。」 「想像了我的身体。」 「没有想像到那么具体啦!」 「没有吗?」 「你希望我有吗?」 「不想被想像。」 「既然如此……」 正要开口说「那就不需要想像吧」的时候,真白又继续说下去。 「也不想没被想像。」 「结果到底是怎样?」 「矛盾的花样年华。」 虽然被想像了会很难为情,但是如果没有,又像是别人不抱兴趣似的,也不会开心吧。确实是很矛盾的年纪。 「就某种含意来说,这的确算是个答案!」 「所以,要洗澡。」 「连接词不对,所以驳回。总之就用毛巾擦拭身体,然后换衣服吧。」 空太把洗好衣物当中的毛巾与换洗衣服,一起放在枕头边。 「……」 不过真白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只是用莫名的视线直盯着空太。 「那个,椎名小姐?」 「什么事?」 「要换的衣服已经放在这里了,记得要换下来喔?我要到外面去了。」 「欸,空太。」 「嗯?」 真白以带着热度的视线往上看着空太。实际上她的确是发烧有热度就是了。 「空太帮我脱。」 「啥?」 刚刚真白究竟说了什么? 「空太脱吧。」 「咦?是我脱吗!」 真白说的跟刚刚不一样。 「还是空太帮我脱吧。」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因为……」 「因为什么?」 「……」 真白吐出炙热的气息,像是连讲话都嫌麻烦的样子。 「椎名?」 空太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她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身体整个翻过来趴在床上。下巴放在枕头上,呼吸使得肩膀上下起伏。 「浑身无力。」 「因为你感冒了啊。」 「不想动。」 「这我能理解。」 「好麻烦。」 「这我也能理解。」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事都不想动。 「所以,空太帮我脱。」 「这我就无法理解了!理由说明太粗糙了!」 「把睡衣的扣子解开。」 「我不是在问你具体的内容!」 「一颗接一颗解开。」 「我已经快要开始想像那个画面了,就此打住吧!」 「用空太的手指。」 「我都叫你别再说了!」 「裤子用拉扯的就可以了。」 「你要是也听一下我说话,我会很高兴的!」 「内裤也一样。」 「做得到才有鬼啦!不是全都露光光了吗!」 「是全都脱光。」 「这种时候还注意语感的问题吗!」 「哼。」 真白紧抱着枕头,发出闹别扭的声音。 「空太真是坏心眼。」 「我可是出于亲切才这么说的喔!你仔细想想吧?假设我脱了你的睡衣,我就会看到很多东西,那就麻烦了。」 「空太好色。」 「是你自己说的吧!」 「不过不用担心,我有计划。」 「喔,那我就姑且听听看吧。」 这时,真白由趴着的姿势转过头来,半边脸还埋在枕头里,瞥眼望向空太。总觉得气氛有些害羞。 「空太。」 「干、干嘛啊?」 看着真白往上看的目光,空太内心轻易动摇了起来。 「我有事想拜托你。」 「有我能帮的忙,也有我没办法做的事喔。」 空太把视线别开,先设下防线。 然而即便这么做了,在真白发言之前都毫无意义。 「把灯关掉。」 「这样不是会越来越有那个气氛吗!」 「关灯。」 依偎过来的声音,让心脏激烈跳动。空太当然很清楚真白没有那样的意思,刚刚才被骗了。她大概只是因为感冒而身体怠俺,所以不想自己换衣服吧。话虽如此,空太经验也没丰富到能冷静应付这种状况。 「要是这么亮,我也不愿意。」 真白把脸埋在枕头里,如此补充。 「很难为情。」 「每天都让我准备内裤的人还敢说!」 这句话是为了转换心情,掩饰害臊。不过,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光靠这点程度就能好转的。 「……」 真白依然趴在床上,静待空太关灯。 已经没有退路了。停下来也是地狱,前进也是地狱。尽管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空太还是受不了眼前的气氛,冲动地选择了后者的地狱。 「我、我知道了啦!关灯就是了!」 他站起身,手指放在开关上。 「我要关了喔。」 空太以有些变调的声音告诉真白。 「嗯。」 他听到回应后关了灯。 似乎是刚刚谈话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关掉房内的照明,周围一下子整个变暗了。 不过还是勉强能判断房里的影子。 空太回到床边,先让真白起身坐在床缘。 空太在她的背后以两脚屈膝的姿势应战,毕竟实在没有面对面脱真白睡衣的勇气。 「那、那么,我要脱了喔。」 「随空太处置。」 「你为什么还能在这个时机点讲这种话!」 空太先深呼吸之后,双手伸到真白身体前面,越过真白的肩膀,以手指触摸确认第一颗钮扣的位置,手背上感受到的吐息令人搔痒难耐。 「空太。」 「怎、怎么了?」 「呼出来的气好痒。」 似乎是空太的吐息也碰到了真白的耳畔。空太听她这么一谗,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便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 「抱歉。」 「不用抱歉。」 「那、那你可不可以稍微忍耐一下?因为现在光是跟我讲话,就会让我心惊胆战啦!」 「好不容易解开第一颗扣子,接着也攻略下第二颗。不过,当空太的手要伸往第三颗钮扣的时候,视线朝向解开钮扣而敞开的真白胸前。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街灯微光下,也能清楚感受到她肌肤的白皙,描绘出男人身体所没有的流畅曲线。 现在不是对感冒的真白产生情欲的时候,不过这微小诱惑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移开视线。 「空太?」 真白转过头来,脸蛋就在空太眼前。 「这、这个不是那样的!」 而且就在动作的这一瞬间,真白的睡衣一边从肩膀上滑下来,从后颈到背上,一口气增加了肤色面积。惊慌失措的空太完全说不出话来。 「还有扣子没解开。」 真白轻声说道,把视线移向地板,也将滑落的睡衣拉回肩上。 「……」 该不会是觉得难为情吧。 「……快一点。」 略显沙哑的细微声音。 「啊,嗯。」 空太猛摇头甩开烦恼。接着,把剩下的纽扣全解开了。 他吐了一口气。 「呃……那么,我要脱了喔。」 「……嗯。」 空太从后方拉住睡衣准备脱掉。 「……不行。」 不过才脱到肩膀,真白便小声说着,接下来就拉不动了。 「还是不行……」 真白又说了一遍,用还在袖子里的双手遮住完全露出的上半身。受到压迫的胸前看起来更加丰腴,缝隙处可以窥见柔嫩的肌肤,更刺激地映入空太眼帘。 更重要的是,真白那就像普通女孩子的动作,让空太的血压耦高,瞬间脑袋晕了起来。 「抱、抱歉!」 脱口而出的只有这句话。虽然他并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嗯。」 也许是因为真白低着头,回应听得不是太清楚。 「……」 「……」 就在彼此动弹不得的情况下,造访的沉默无止境深远。 「呃、呃,我说啊……」 空太试着硬挤出话来,却说不出有意义的话语。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只听得到这个声音。呼吸急促,视野变狭窄,空太眼里只看得见真白。 理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然而,彷佛抱着自己的真白纤弱的背影,制止住空太的欲望。 濒临爆发边缘的胶着状态。打破这个情况的,是一阵敲门声。 「神田同学,你在吗?」 是七海的声音。 「我、我在啊!」 丧失冷静判断能力的空太反射性回答,之后立刻发觉「糟了」而感到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我进去了喔。」 「等、等一下!」 空太制止的同时,门被打开了。 「真白的状况怎么样……了!」 还抓着门把的七海停下动作。 「……」 「……」 看着空太与真白,眨了几次眼,嘴型停在「啊」的形状,紧接着开始浑身抖个不停。 「这、这个不是啦!」 「打……」 「打?」 「打扰了!」 七海没听任何解释,便用力关上门。 「哇~~等一下啦—真的等一下啦!你误会了!」 空太拚命向门的另一头呼唤。 不过七海并没有回来。这也难怪,就连空太也不认为自己的话具有说服力。 状况已经清楚说明了一切。 在关了灯的昏暗房间里,空太与真白在床上,真白的睡衣还脱到一半,而试图脱掉她衣服的人正是空太。 不管谁来看,就是这样的场面。 「还、还是不行!」 七海再度开门走进房间。 「神、神田同学!」 手直指着空太。 「是、是的!」 反射性回话的空太,在对方开口前就先跪坐在床上。 「就、就算你再怎么兴奋也不能这样!真白可是感冒耶!那、那种行为应该忍到她感冒好了再说!」 「等等、等等!不是那样啦!」 「不用狡辩了!」 「不,你听我说—真的是误会!因为椎名说她流汗了,我只是帮她换衣服而已!她说浑身无力,没办法自己换衣服!流了汗没换衣服也不好吧?对吧,这样不好吧?」 他拚了命一口气滔滔不绝。 「……咦?」 结果七海口中发出茫然的声音。 「欸,椎名?是这样吧?」 「是啊。」 「真、真的吗?」 七海再次向真白确认。 「真的喔。」 真白模仿七海的关西腔说道。 「可、可是没有开灯……」 「那、那是因为……椎名说她会不好意思,没、没有其他奇怪的含意啦!没别的意思!」 「如果是真白,的确有这个可能……呃~~……」 似乎已经理解情况的七海视线飘移,大概是对自己的会错意感到难为情。 「也就是说,是我搞错了?」 「是啊。」 「七海以为是什么?」 「就、就是……」 满脸通红的七海吞吞吐吐。 「就是?」 不由分说的真白继续追究。 「没、没事啦!真白换衣服才换到一半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了,神田同学赶快出去吧。」 七海强迫空太站起身,硬推着他的背。 「为什么是对我生气啊?」 「谁、谁叫你要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我、我可是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我也是真的吓了一大跳啊……」 这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4 「唉……真是累惨了。」 先一个人下楼到餐厅的空太坐在椅子上放松。背靠在椅背上尽情伸展,肩膀与脖子发出喀喀的声音。 「其实是觉得很好康吧?」 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七海,似乎已经帮真白换好衣服了。 七海隔着圆桌坐在空太正对面,托着腮瞪了过来,眼神意味着「总之先辩解让我听吧」。 「刚、刚才那个该说是不可抗力,还是该说是她拜托我的,所以没办法吧。」 「真白的肌肤雪白无瑕吧。」 「嗯,这倒是……」 「喔~~你果然是用这种目光在看她的。」 直盯着空太的七海眼神明显带着轻蔑。 「不是!反对诱导套话!」 「神田同学是大色狼。」 「不、不,这可是健全男高中生的样子。」 空太试着把话题拉回一般论。 「一天到想着下流的事啊。」 「才没有一天到晚都那样啦。」 「虽然没有一天到晚,却会对感冒的女孩子产生情欲。」 「那、那是本能使然。」 「做为一个人而言,这有问题吧。」 「关于这一点,我确实没有辩驳的余地……」 空太乖乖反省,七海则轻轻叹了口气。 「无所谓啦。」 「既然这样,你可不可以不要用不满的眼神看着我?」 现在七海也还用责备般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太。 「我本来就长这样。」 「不,没那回事喔。平常是更……」 「更怎么样?」 「呃……感觉不错?」 因为慎重地选择用字遣词,结果变得虎头蛇尾。 「虽然我本来就不抱期待。」 不同于说出口的话,七海大大叹了口气。 没多久,空太放在圆桌上的手机便喀哒喀哒地暴跳起来。 是来自真白的传唤。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了? 空太无言地抓起手机,站起身来。 「只要呼叫就会立刻去啊。」 七海喃喃说着。 「反正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辜。」 「我也来感冒一下好了。」 「嗯?」 「没事。」 似乎有些闹情绪的七海目送空太走出饭厅。 「椎名,怎么了?」 来到真白的房间,空太便在床缘坐下。 「我睡不着。」 「这找我商量恐怕也没有用。」 「今晚空太不让我睡。」 「可不可以不要加上『今晚』啊!会害我开始想像激情的夜晚!」 「空太很激情呢。」 「根本什么都还没做吧!」 「接下来才要做吗?」 「会做才有鬼啦!话说,这是什么对话啊……」 进来房间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累了。 「空太。」 「有何贵事?」 空太满不在乎地回应。 「说点什么故事吧。」 「什么故事是指什么?」 「我想想,比方说……枯燥乏味的故事。」 「你打算藉此来入眠?」 「我期待你的表现。」 「就算被期待要冷,我也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况且,我根本就不是通告艺人,没有什么可以讲给别人听的梗喔。」 「真是没用呢。」 「我可以生气吗?可以吧?」 「不然,丢脸的故事也可以。」 「那更不想讲啦!」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很可耻啊!」 「再不然,初恋的故事。」 「咦?」 对于出乎意料的提案,空太老实地感到惊愕,瞬间为之语塞。不过仔细想想,以对话的发展来看果然很诡异。 「这只是把丢脸事迹变得更具体而已吧!」 「没听到之前我是不会睡的。」 「能不能也留给我选择的余地?」 「……」 才刚讲完话,真白便不发一语地等待空太开始讲故事。发展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对于我行我素,自己就是法律的真白而言,空太觉得如何根本不重要。 空太下定决心……或者该说几乎放弃了,于是开始说道: 「那是我还在念幼稚园的时候,对方是刚进来的保母……」 「呼……呼……」 「……」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听到睡着的呼吸声…… 「呼……呼……」 不是自己多心。 「」有枯燥乏味到让你立刻睡着吗!」 「……嗯,空太好吵。」 「啊!糟了!」 好不容易才让真白睡着,因为猛烈吐槽的关系,她又醒过来了。 「空太,驳回。」 驳回什么?实在是莫名其妙。 「突然被你这么说的我感到十分困惑,可以请你仔细说明是驳回什么东西吗?」 「绫乃说,幼稚园的初恋都是扮家家酒。」 「饭田小姐竟然这么多嘴!」 「我要求更真实的初恋故事。」 「小学高年级左右的?」 「就是这个。」 「很跩嘛你。」 「说来听听。」 「不准又立刻睡着喔?不对,你可以睡啦!」 让她早早睡着反而比较好,虽然会留下无法释然的感觉…… 「我对空太的初恋很有兴趣。」 真白从棉被里伸出手。 空太以视线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握我的手。」 真白便如此说道。 「有关于让我觉得困扰的事,你可真是天才啊……」 「握我的手。」 真白又说了一次,空太无法拒绝,便轻轻握住她的手。 「然后,说来听听。」 「好、好……那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虽然不清楚是经由什么管道得知的情报,不过那是在某天从学校放学回家的路上,一起回家的西谷同学告诉我的。他说一班的星川好像……那个……喜、喜欢我。因为我们不同班,而且从来没讲过话,所以在那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她……听说这件事之后,我就开始莫名地意识到她。一开始我想,这一定是骗人的吧?不过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们的目光都会对上。我那个时候踢足球,每次比赛的时候,星川都会来看……就在重复这些事情的同时,我变得非常在意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那个……已经喜欢上她了。哈哈……」 最后的笑声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结果,小学毕业后,星川去念私立国中,所以我们也没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也是一直到今天才又回想起这件事……」 脸发烫到几乎要烧起来了。 现在实在没有余力偷看真白。 「那、那个,椎名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空太觉得现在好像就能问出口,决心放手回问她。 「呼~~」 回应他的只有毫不客气的睡眠呼吸声。 「……」 空太拚命忍住想抱怨的冲动。要是这时又把真白吵醒,就未免太没学到教训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正经八百地说初恋的故事呢?」 「空太……」 「唔喔。」 本以为又把真白吵醒了,不过她依然熟睡着。看来似乎是在讲梦话。 「那样……不行喔……」 「那样是哪样啊……」 空太回应着梦话,用手摸摸真白的额头。跟今天早上比起来,似乎已经退烧了不少,只有微微发烧的程度。这样的话,明天早上应该就能恢复精神了。 总之,今天一整天的辛苦总算安稳地获得了回报。空太一这么想,便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把轻轻握住的真白的手,放回棉被里。 不过即使想放开却没办法,因为真白紧紧握着。要是硬拉开又让她醒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咦?所以我要保持这样吗?」 关于这个疑问,没有人能回答。 「就这样吧……」 空太无可奈何,自己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5 隔天早上,空太被某人摇动身体而醒了过来。 立刻察觉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似乎是昨晚就这样坐在地上,趴在真白的床上睡着了。因为一直拱着背,所以腰部感觉酸痛。 空太坐起身,就与坐在床上的真白目光对上。 「早安。」 「早、早啊……感冒好了吗?」 「不,浑身无力。」 「我看看。」 空太把手伸向真白的额头。是热的,确实还有些发烫。而且麻烦的是,感觉上似乎比昨天还烫,脸颊也是红通通的。 「来,体温计。」 真白将空太递过来的体温计,从领口塞进睡衣里。空太把脸转开,避免视线飘向隐约可见的胸前雪白肌肤。 等了五分钟。 「量好了。」 空太看菩接下的体温计刻度。 三十八点二度。 「竟然比昨天还高!」 「昨天?」 听起来就像是在问「那是什么」的语气。 「就是你不自觉玩弄我的理性的那个昨天!」 「我昨天一直都乖乖地在睡觉啊。」 「不过你的发言可是非常混乱呢!」 「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如此斩钉截铁说着的真白,表情看来不像在说谎。 「……你真的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吗?」 把她背到房里;间接接吻;关灯帮她换衣服,结果搞得很像那种场面……因为发烧导致脑袋昏沉,所以这一切都不记得了吗? 「昨天……」 「你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想起搞得我很麻烦的各种画面?」 「这么一说……」 「喔!想起来了吗!」 「空太整晚都跟我在一起,却什么也没做。」 「所以犯个错会比较好吗!你就是说这种话来玩弄我的啦!」 这时,敲门的声音打断他们。 门从外面打开,七海探出头来。 「真白,感觉怎么样了?」 「我的照顾化为乌有,竟然比昨天恶化……」 「这样啊……哈啾!」 是自己多心吗?七海刚刚好像打了个喷嚏。 「……」 「……」 「那个,青山小姐?」 「不是啦……哈啾!」 看来似乎不是用自己多心了就可以带过。 「就连一丁点的说服力也没有啦,该怎么办!」 一大早疲累感就泉涌而上。 「哈啾!」 这次则是连辩解都来不及,只是单纯地打喷嚏。 「连我都头痛了……」 「空太。」 真白呼唤着,空太便转过头面向床。 「干嘛啊……」 「今后我的事也拜托你了。」 「不要把自己的事全部都丢出来!」 「不行吗?」 「你也想想非得照顾你不可的我的辛苦吧!」 「没问题的,空太。」 「有什么根据说来听听吧。」 「因为,跟平常没两样啊。」 真白一脸正经地回应。 「可恶!确实是这样没错!」 如此说着的空太旁边,七海吸着鼻涕。 「哈啾!」 接着,第四次打喷嚏。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了。 「话说回来,状况竟然比昨天还要恶化,我实在无法接受!」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如下。 ——就这样,空太大人的春假伴随着感冒一起结束了。书记·女仆 第7.5卷 青山七海更少女的春天 为什么光是分配到同一个班级,就会让人想哭呢? 光是坐在隔壁座位,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明明想留在他身边,待在他身旁又觉得几乎要窒息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一定都是因为喜欢他的缘故。 1 樱花花瓣纷落飞舞的春天。 四月八日,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通称水高的新学期第一天。 在始业式上听着校长不断重复「三年级生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活」这句话,七海稍微有了已经成为三年级生的实际感觉。 没错,今天起就是三年级了。如同校长热心指导的一样,高中生活只剩下一年而已,虽然绝不算短,不过,大概也不很长吧。 明年三月即将从水高毕业。虽然现在还无法想像迎接那一天到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但每天都将一点一点更接近毕业的日子。 正因如此,七海想度过无悔的一年。像是以声优为目标,未来的志向……还有包含恋爱在内的全部。 「太好了呢,七海。」 始业式结束后,一进到今早才公布的三年一班教室里,高崎茧便如此说着,并挽着七海的手臂。短发与圆滚滚的大眼睛,调皮地往上看着因为被呼唤而感到惊讶的七海。 「你在说什么?」 七海虽然知道她是指与某位男孩子同班的事,却故意假装不知道。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种态度。」 用手捣着嘴的茧,一脸坏心地嘻嘻笑着。在班土个子最娇小,以高三生来说有张娃娃脸的茧,倒是很适合这样夸张的动作。 茧的视线望向一位正在讲台上的签筒抽出座位号码的男学生背影。身材并不特别高,也不特别矮,体型也只是一般。既不是棒球社的王牌,也不是足球社的社长,是一名极为平凡的高三生,名叫神田空太。 空太大大打着呵欠,拿手上的签纸对照黑板上的座位表。 「嗯……算不错吧。」 「唉呀唉呀,七海也长大了呢~~」 「哪里长大了啊?」 「你忘了去年还不率直地说了:『就、就算不同班也没什么关系啊……』」 「那、那是,嗯……也许有这么说过吧。」 「不过啊~~连续三年都同班,说不定是有命运的红线牵绊呢~~」 「要这么说的话,那茧跟弥生也一样有红线牵绊吧。」 七海面对调侃语气的茧,轻描淡写地回应。 连续三年同班的人并不是只有空太。现在还挽着自己手臂的茧,以及从刚才就站在两人后面的本庄弥生也是。要说七海与空太之间系着红线,那就表示茧与弥生也一样。 「没问题的,神田同学不是我的菜。」 「毕业典礼的时候,你不是还恍神地说『说不定有可能……』吗?」 原本没出声的弥生插嘴了。爽朗俐落的成熟态度,再加上修长的身材,不穿制服的话大概会被误认为大学生吧。在垒球社锻炼的身材结实,尤其腹肌实在让人羡慕。 「那、那只是一时迷惑!而且,我不是叫你不可以跟七海说了吗!」 茧揍了弥生肚子一拳。不过,娇小的茧软弱无用的一击,弥生根本不痛不痒。反而是茧被弹开来了。 「茧一样还是三分钟热度的小朋友呢。」 「我是鸿了想谈恋爱而谈恋爱的花样年华,所以无所谓!」 「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弥生才会说你是小朋友吧。」 「没错、没错。」 「啊~~!我的事一点也不重要啦!啊,你看,神田同学的座位已经确定了喔。」 七海被催促着而将目光移向空太,他的座位是在窗边从后面数来第二个位子。幸运的是,现在他的前、后跟隔壁都还是空位。 「七海绝对要抽中三号签喔。」 空太隔壁的座位。 「座位不在一起也无所谓啦。」 「真的吗?」 茧挺直身子,把脸靠近并瞪着七海。 「是有想说要是能坐他旁边就好了啦。」 七海没办法,只好小声说出真心话。 「对吧!既然如此,就要多加把劲儿。」 「抽签这种东西要怎么加把劲儿啊?」 弥生一副真是受不了的语气问道。 「这时当然就靠那个啰。」 茧的视线飘到莫名其妙的方向。 「哪个?」 弥生毫不留情地追问。 「全、全神贯注啰!」 「简单说就是没计划嘛。」 「不、不然,弥生你就有什么办法吗?」 「虽然不能说是必胜法,不过要是我或茧抽到了比较近的座位,偷偷对调不就好了吗?这样也多少提升了机率吧。」 「就是这个!」 茧毫无尊严地紧咬弥生的提案。 「不、不用啦。这样是犯规。」 「犯规也无所谓!七海不能不去思考跟对手的战力差距!」 「战力差距是指……」 「椎名同学可是可爱到存在本身就是犯规,就连神明也能理解这样的让步是必要的啦。」 「……那当然啦,要是跟真白比,我根本连生下来的价值都没有啦。」 「七海已经够可爱了,不用在意茧说的话。」 弥生说着移动到讲台前,从箱子里抽出换座位用的签纸。 「啊!我本来想先抽签,然后卖人情给七海耶。」 茧立刻追了上去。 「这种真心话请藏在心里吧,茧。」 七海也跟上娇小的背影。 来到旁边,弥生立刻摊开抽到的签纸。 「抱歉,是走廊郡一侧的最后一个座位。」 「还真是个好位置嘛……那么,接着就换我啰。」 茧直盯着箱子里的签。 「我看到了!就是这个!」 茧露出胜利的得意笑容,打开签纸。 「……」 但看到数字的瞬间,茧便完全说不出话来。 七海与弥生对看一眼,探头看了茧的签纸。上面的号码是十号,是最前面……而且还是在讲桌正前方的牺牲品座位。 「谨表哀悼。」 「弥生,跟我换啦!」 「茧如果坐在最后面,会娇小到看不到黑板吧?」 弥生把手放在茧的头上。两人之间有一颗头的身高差距,因此这样站在一起会让人觉得不像是同学。 「看得到啦!」 「如果是茧坐在讲桌前的座位就不会挡到大家,不是很好吗?」 「啊~~对耶,不愧是弥生!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你不是说了吗?」 两人感情还是一样这么好。七海不以为意地准备抽自己的签。 转头看了一下窗边的位子,后面敷来第二个座位,空太正以手托着下巴,茫然眺望着在空中飘的云。 七海目标是他旁边的座位。 再度转向签筒,紧张了起来。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已。 脚边一股心神不定的感觉窜了上来。 ——希望能抽到三号。 七海并不是特别向谁祈祷,从数量已经少了许多的签纸中,选了一张觉得应该会中的签。 她一边吐气,以颤抖的手指缓缓摊开来。 接着意识到映入眼帘的数字之后,自然地发出聋音。 「啊!」 「怎么样?」 茧身体紧贴过来窥探。 「啊!」 接着,茧也与七海一样张大了嘴。 就连不发一语地确认签纸的弥生,也发出惊讶的声音。 「啊!」 因为七海抽到的签纸上面正写着三号……那就是她内心期盼的空太旁边的座位。 「太棒了呢,七海!好厉害!或者该说,有点恶心!该不会真的有红线牵着吧?」 茧拍了拍七海的背。 「好了好了,该去打声招呼了。」 「等、等一下,茧,别推我啦。」 七海被茧推了出去,惊慌的脚步接近座位。 好不容易才隐藏住几乎要显露在脸上的喜悦。即使试着努力,嘴角还是会忍不住笑开。 「嗯?我的隔壁是青山啊?」 七海一坐下来,空太立刻注意到并出声打招呼。他一脸悠哉的蠢样,当然不会察觉七海想抽中这个座位的心情。虽然被察觉到也会很困扰……不过,完全没意识到也让人觉得生气。 「为什么净是这些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啊?」 明知道自己只是迁怒别人,却还是忍不住叹息。 「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说不定我意外受到上天眷顾呢。」 在诸事不顺当中,真要说实现了什么事,就是跟空太同班……以及座位在空太隔壁。全都与空太有关。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神田同学这样,大概称不上是受到眷顾吧。」 七海在心中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您可不可以把我的评价说得也让我听得懂?」 「不要。」 七海坏心眼地如此说完,空太便一脸觉得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样子实在很有趣,七海低声笑了。 接着,空太又露出更疑惑的表情,这又引得七海发笑。 因为这种细微的事而产生些许幸福的感觉,也许是自己有那么一点飘飘然了。不,能坐在空太隔壁,恐怕已经飘飘然得很厉害了吧。 就在这时,七海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她环顾教室,立刻与茧和弥生目光对上。 茧在讲桌前的座位上招着手,要七海过去。 级任导师白山小春似乎还没出现。因为还有时间,七海便离开座位,来到茧的身边。把东西移到桌上的弥生也立刻走了过来。 「什么事?」 「你就趁势直接告白了吧。」 茧干脆地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七海一直这样下去也无所谓吗?」 「这个嘛……」 「说清楚一点。」 「呜,是不太好。」 没错,是不太好。自己觉得一点也不好,所以曾一度下定决心告白。圣诞夜的约会,与空太有了一个约定。二月份的甄试结束后,有话想对他说…… 然而,重要的甄选结果把七海击垮,再加上之前三年级生毕业以及宿舍拆除的问题,所以无法跟空太表达心意。 在那之后时间不断流逝,现在已经四月…… 「你想跟他交往吧?」 「……」 七海无法立刻回应茧的问题。 「现在……不太确定。」 「什么跟什么啊?」 「该怎么说呢,那个……」 「那个?」 「有想独占神田同学的想法。」 七海很明白自己是在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单纯羡慕让空太照顾的真白。 「……」 「……」 听了七海如此发言的茧与弥生,无言地面面相觑。 「唔哇,七海占有欲好强!」 「咦?是、是这样吗?」 「这样很普通吧。」 弥生干脆俐落地帮腔。 「当然啦,比起像弥生这样不拘小节的人,这样可能还比较受男生欢迎啦。嗯,就先当作可行继续话题吧。」 不知道茧一个人理解了什么…… 「总之!七海想跟神田同学成为男女朋友,拥有甜蜜又Sweet的关系吧?」 茧舆奋地如此追问。 「那就是甜蜜蜜的关系,茧要说的意思是这样吗?」 「弥生不要抓我的语病!」 茧手直指着弥生。 「先不论茧的表现方式,我倒也赞成她的意见。」 弥生无视于茧,如此说道,并直率地看着七海的双眼。 「等、等一下,怎么连弥生都这样。」 「要是一直没能说出心意,哪天神田跟谁开始交往,七海绝对会后悔。」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真要说的话,我一直都在后悔。」 没错,一直在后侮当中。 「早知道在真白来之前,就该先告白了。」 「……」 七海抬起头来,一脸受不了的茧与弥生就在眼前。 「抱、抱歉,忘了吧!我讲了好消极的话。」 「啊~~真是的!七海太可爱啦!要是我是男的,绝对会迷恋上你的。因此,来规划告白大作战吧。」 「不、不要那么大声说告白什么的啦!」 附近几个同学明显有所反应,大家对于这种话题都很敏感。 「你说的作战,是打算要怎么做?」 「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像样的作战吧。」 「呵呵呵,两位都忘了吗?我们三年级生可是有称为毕业旅行的大活动在等着呢!」 「那是五月期中考结束之后的事吧?还久得很……」 「Shut up!不然七海有办法现在立刻告白吗!」 「不可能。」 立刻斩钉截铁回答。 「对吧?所以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从今天起就要开始准备了!」 「准备?」 七海歪着头。 「逐渐炒热两人的感情。」 「具体来说,该怎么做?」 这次是弥生提出疑问。 「既然住在一起,就有很多事可以做吧。」 「很多事是指?」 不抱期待,姑且问一下。 「睡昏了头,潜入神田同学的床之类的。」 「七海不是这种人吧。」 蒲生深深叹气。 「洗完澡只围一条浴巾,在神田同学的面前晃来晃去。」 「这、这种事怎么做得到啊!」 「所以说,七海这样不行喔!」 「我不行啊……」 「这个胸部是为了什么养大的啊!」 茧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七海的胸部。 「啊!」 「我都知道喔。竟然抛下我,自己罩杯升级了!」 「这、这个是……因为三月打工变少,没什么劳动所以体重增加,或者该说是副产物……」 「果然还是变大了不是吗!」 茧把脸埋进胸部。 「还不住手!」 弥生如此说着,手刀往茧的脑门敲下。 「好痛。」 茧夸张地表现出很痛的样子。不,说不定意外地真的很痛。 「总之,要更多诱惑!反正男孩子就只是想做而已,先让他们瞥见诱饵,然后再钓上钩!」 「由茧说出口,说服力果然不同凡响啊。」 弥生带着讽刺的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了茧。看起来娇小的茧,身材匀称纤细。 「我是靠内在决胜负的。」 「七海更是靠内在决胜负的。」 「弥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茧笑咪咪地回问。弥生无视她的问题,还如此向她挑衅: 「茧,你知道什么叫凹凸有致吗?」 「我知道。因为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形容词嘛!不对,开什么玩笑啊!」 「玩弄茧果然太让人愉快了。」 「我一点也不愉快!」 「七海要告白的事无所谓了吗?」 「才没有无所谓!」 茧鼓着脸。 就七海而言,如果能就这样转移话题倒还比较愉快…… 「不管怎么样,七海每天诱惑神田同学就是了!然后,要在毕业旅行时告白喔。」 「就算你这么说……」 「可以吗?」 「嗯、嗯……我努力尝试看看。」 现在已经是不回应就结束不了的气氛,七海不得已只能回答。 「很好。」 话虽如此,要诱惑他也实在困难。虽然说同样住在樱花庄里,就是会有一些偶发事件。 有是会有,但是像茧所诡的——睡昏头潜入空太的床、洗完澡只裹一条浴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些都不是七海,而是真白常做的事…… 事到如今,七海再做也不会有效果。就如同刚才茧所说,真白不是普通的可爱,存在本身几乎让人想大喊:「根本就是犯规!」关于这点,在同一个宿舍生活的七海远比茧或弥生更清楚,就身为争夺空太的情敌也有强烈的感受。 这么说的话,要是能干脆放弃空太也许还比较好。不过,感情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无关道理,冲出来的情感完全不受控制,事到如今自己也无法应对了。 「先把茧的玩笑摆一边,专注在认真思考传达心意这件事上就好了。」 铃声响的同时,弥生如此说完便回到座位。 「谁在开玩笑了啊!」 七海听着茧的呐喊,也决定回到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与隔壁的空太目光对上了。 胸口小鹿乱撞,都是因为茧说了要她告白的事。 不过,不能再这样下去倒也是事实,七海偷看空太侧脸,试着在心中倾诉「我喜欢你」。 结果面向黑板的空太打了个大呵欠,实在不是能配音「我也是」的表情。 对于这样的空太,七海在心中骂着「笨蛋」。 「真是前途多舛啊……」 「青山,你刚说了什么吗?」 「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看这状况,告白恐怕还遥遥无期吧——此时的七海如此心想。 然而,与七海预料的正好相反,告白的机会比想像中更快来临。 这一天吃完晚餐,在樱花庄的饭厅里,七海与围绕着羞涩气氛的空太对峙。 「你说突然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事?」 空太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嗯,是还满重要的事……吧。」 七海的声音也颤抖着。 「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这样啊……」 「嗯,我……」 心跳加速。 「……」 「我一直、一直……」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 「我一直喜欢着你。好喜欢你。」 想对空太说,一直想对空太说……所以更说不出口的话。 「……」 「……」 「我也一样,有同样的心情。」 这也是想从空太口中听到的话。 如果这不是为了甄选做的练习,不知道该有多好。 七海忍不住这么想着。 忍不住如此期盼。 练习结束后一个人回到房间,七海胸口的悸动却仍旧没有要平复下来的迹象。即使钻进被窝里,也完全睡不着。 在昏暗的房里紧抱住老虎抱枕,蜷曲着身子。 「那个,虎次郎。」 「『干嘛啊?』」 七海改变声音,自己说着虎次郎的台词。 「人家啊……」 「『喔。』」 「喜欢神田同学呢。」 「『别跟我讲,向本人说去。』」 「人家要是办得到,就不用跟虎次郎说这种事了,」 「『说的也是。』」 心脏还是激动狂跳不已。就算是练习,「我喜欢你」这句台词果然还是特别的,而且又是对空太说,实在没办法保持平常心。 光是回想起来都让人满脸通红。 同样的,即使只是练习,从空太口中听到「我也有同样的心情」,脸颊肌肉就是会不检点地扬起嘴角。虽然因为察觉自己喜上层梢而试图恢复正经的表情,不过实在相当困难。 即便想转移注意力也没能成功。结果,七海再度回想起练习时告白的难为情,一个人在棉被里扭动着。 「啊~~真是的~~这样怎么睡啊……」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黎明拂晓…… 2 开始进行砖选的练习这三天,与空太一起感到难为情的时间里,一下子小鹿乱撞,一下子又心想「不过,这只是练习而已」而感到沮丧,七海度过了情绪高低起伏极大的日子。 希望能一直继续下去,却又不希望如此……与空太正是这样复杂的关系。 「不过只是现在的话,应该无所谓吧……」 正当七海开始这么想的时候。 因为出乎预料的形式,七海没办法再继续飘飘然下去了。 原因在于真白。 过了一周,刚开始上课的周二发生了一个事件。明明还在上课,真白突然来到普通科教室,抓了空太的手就把他带出去。 班上充满两人的流书蜚语。 「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果然是在交往吗?」 「虽然是很意外的组合,不过有可能吗?」 「两个人不太搭吧?」 住在同一个宿舍的七海被东问西问,烦到不行。明知道班上同学并没有恶意,只是不断被问到两人的事,便发出闹情绪的声音。 「这种事不要问我。」 不过,关于这件事的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对七海而言,重要的是真白带走空太的理由。 ——为了画空太。 就字面上来说,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不是真白画画,大概完全不会注意到。不过,七海立刻就发现了,正因为是真白,所以要画空太一事具有重大意义。 真白从懂事之前就开始握画笔。 不是透过语言或表情,而是藉由作画来表现自己的天才画家。 这样的真白在这个时期开始画空太的画,七海明白其中的原因。因为自己与空太在练习的时候,真白看起来有些不满…… 画作完成的时候,就会产生变化。七海有这样的预感,不,或许该说是确实感受到了。因为有这样明确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七海知道真白的画所呈现出的情感是极具说服力的。 告知班会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 值日生孺生以淡然的口气说着: 「起立,敬礼。」 从今天一整天的课程被解放的教室里,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七海看着隔壁座位的空太,发现他正一个人专心地在笔记上写东西。大概是最近开始制作的游戏点子笔记。连上课也放着不管,专住在游戏制作上。 一旦到考试前,大概会跟七海借笔记。 虽然不完全因为这样,不过七海还是尽可能认真抄笔记,有些期待空太的「谢啦」…… 七海如此勤勉努力没能传达给空太,一放学,空太便到美术教室担任真白的绘画模特儿。真白开始画画至今已经超过十天,仍毫不间断持续着。 七海总觉得不是很愉快,也讨厌这么想的自己。 「唉……」 混浊的情感成为叹息吐了出来。 「怎么了?青山?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大概是游戏点子的整理告一个段落了,空太一边将笔记收进书包一边天真无邪地问道。虽然很开心他注意到自己,不过因为叹气的原因在于空太,所以也高兴不起来…… 「只是稍微陷入自我厌恶而已。」 「喔~~」 似懂非懂的暧昧反应。不,看起来应该是不懂。 「你接下来要去打工吗?」 「不,今天没有打工,倒是跟小春老师约了志愿面谈。」 「喔喔,那个啊……最好当心一贴喔,因为她会问一些怪问题。」 空太口气听起来非常不愉快。他已经先完成面谈,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 「怪问题?」 七海如此回问,空太便有些踌躇似的别开视线。 「该怎么说呢……就是隐私的事情。」 「喔~~……神田同学今天也要去当真白的模特儿吗?」 七海下意识问得有些严厉。 「嗯?是啊。回去之后再陪你练习。」 「我并不是担心这个才问的……」 她很明白自己的不讲理,不过忍不住就想向空太抱怨不满。 就在两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原本吵杂的教室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 「空太。」 真白的声音渗透进教室内。 还在教室里的学生视线集中在真白身上。真白丝毫不以为意,快步走到教室里侧的七海与空太身边。 「要开始了。」 「好、好。」 真白没有任何犹豫,拉着空太的手肘。 「两人的共同作业。」 「别讲得好像结婚典礼切蛋糕一样!只是你单方面画画而已吧!」 空太彷佛在向周围辩解,便被真白带出教室。接着,教室彷佛回过神来,恢复了嘈杂。 「我说七海啊,那样也无所谓吗?」 目光继续看着两人离去的门口,如此开口的人是茧。 「虽然你这么问,那也不是我能插嘴的事。」 「你太不了解了~~」 茧彷佛打从心底感到受不了,无力地垂下肩膀。 「七海压倒性缺乏把男生耍得团团转的厚脸皮。」 「那种给人添麻烦的要素有必要吗?」 「绝对必要!惹人厌的女人才受欢迎!」 「话虽如此,茧似乎始终没能交到男朋友呢。」 弥生冷静地向极力主张的茧吐槽。 「要你管!」 「呃~~茧?你被暗示是个讨人厌的女人这一点,不用生气吗?」 「弥生,等一下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吧。」 受邀的弥生连茧的话都没听到最后,便一肩背起大型运动包包,准备前去参加社团活动。今天她也将因为垒球社的练习而汗水淋漓吧。 「喂,给我站住,弥生。」 茧紧抓住弥生的包包。 「要离开的话,先给七海建议才能走。」 「不、不用了啦。」 「那么,七海该怎么做呢?被椎名同学积极猛烈追求的话,神田同学可是会被抢走喔?」 「我好歹也有在努力啦。」 「具髅来说?」 「最近准备参加美咲学姊制作动画的甄选活动……」 「这我知道。」 「该说是练习吧,请神田同学帮忙做为演戏的参考……」 「请他帮忙?」 「……找神田同学约会。」 七海有所犹豫,音量只让茧与弥生听到。 「没错,至少要找他约会……咦?你说约会!」 「等、等一下,茧,你太大声了。」 对于约会这个单字产生反应的同班同学们的视线,实在叫人觉得刺痛。不过一与七海目光对上,大家便立刻将视线别开。现场一股无法雷喻,让人坐立难安的气氛。 「呃,不好意思还让你们有所期待,但真的只是为了甄选的练习……是这样的名目,所以称不上正式的约会。」 七海越来越小声地补充。 空太之所以会接受邀约,是因为真心支持七海想成为声优的梦想,所以称为约会而开心得轻飘飘,老实说总觉得很心虚。 「你在正经个什么劲儿!不是才叫你要厚脸皮吗?这种时候,理由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虽然我不认为理由不重要……不过,我会努力。」 「要怎么努力?」 弥生罕见地插嘴了。 「呃~~牵手之类的?」 「你是小学生啊?」 茧露骨地表现出失望。 「那、那么,在鬼屋抱住他?」 「还差一点。」 「不、不然还有什么?」 「接吻之类的。」 立刻回答的人是弥生,表情丝毫没变,泰然自若。 「接、接吻,是指那个接吻吗!那种事我做不到啦!」 「我就是这样攻陷男友的喔。」 听到了很不得了的发言。 「咦!」 「喔~~……咦?喂!」 七海与茧过度反应。 「你们在惊讶什么?」 「满不在乎地说出爆炸性发言的人,明明就是弥生!」 茧手直指着弥生。 弥生嫌烦似的把她的手指推到旁边。 「……你果然有男朋友呢。」 不久前就开始从弥生身上感觉到这种气息。她有时会很专心地打简讯,问她「对方是谁」她也只是说「嗯,没有啦」随意敷衍过去。 然后,今天也像以往一样,弥生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移向窗外。 「嗯,没有啦……」 「为了惩罚你一直瞒着我们,快说出对方是谁。」 茧逐渐逼近弥生。 「水高的人?」 七海也从旁发问。 「是这样没错……不过是秘密。我跟他说好了。」 「三年级生?」 然而,茧不会轻易死心。 「不是。」 「那么,是学弟吗?二年级的?」 七海也提出疑问。 「不是。」 「不可能是一年级吧……还是毕棠生?」 「都不是。」 「都不是?」 七海与歪着头的茧对看。不是三年级也不是二年级,不是一年级也不是毕业生。但却是水高的人……这么一来,剩下的就是…… 茧也导出了一个答案,嘴巴呈现「啊」的形状。 「你可别跟我说是老师喔?」 战战兢兢的茧小声对弥生耳语。 「……」 瞬间,弥生的动作停顿下来。 「好了,我要去社团了。」 她故意如此说着,准备走出教室。 「啊~~给我等一下!」 「我的社团活动已经开始了。」 不听茧的制止,弥生匆匆忙忙走出教室。 「逃跑的脚程还真快。」 「那么,我也差不多……」 七海也想趁隙逃跑,却被茧抓住了肩膀。 「主题是厚脸皮。可以吗?」 「我、我会谨记在心的。」 「青山同学,现在方便吗?」 七海听到叫唤而转过头去,级任导师白山小春就站在那里。 约好今天放学后要进行关于志愿的个人面谈。 「是的,没问题。」 这么一来就连茧也得收手了。她在旁边喃喃自语「早知道就该去追弥生才对」。 「那么,我们到别栋空教室去吧。」 小春率先走了出去。 七海向茧说了「先走啰」,也立刻跟了上去。 一进到别栋的空教室,首先便看到并成面对面的桌子,孤伶伶地伫立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来,请坐。」 小春如此催促着,七海便坐下来。 「那么,开始青山同学的个人面谈。」 「请多指教。」 「话虽如此,不过青山同学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呢。」 「这样啊。」 「你的志愿调查表从第一到第三填的都是我们大学的『戏剧学系』,只是科不同而已。」 「是的。」 「因为你的成绩也在附属大学推甄的合格范围,只要别大意怠匆了学业,应该不成问题。」 「我会注意的。」 「对了,你知道戏剧学系有术科测验吗?」 「知道。」 如同小春所说,因为在学校的成绩还不错,要说觉得不安的只有这一点。 「不过,青山同学曾经待过训练班,应该不用担心吧.」 因为七海不曾与小春谈过这件事,突然被提出来,七海感到有些惊讶。同时,未能隶属于事务所的旧伤,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训练班的事,您是听千寻老师说的吗?」 「嗯。」 千寻是如何谈论自己的事呢?虽然试图想像那个场景,却没办法顺利想像出来。 「虽然我学了两年的表演,结果还是没能隶属于事务所,老实说很担心术科测验。」 「那你要不要试着向戏剧学系的学长姊们请教一下,大概需要什么程度的技巧?我可以向大学那边协调接洽喔。」 「……」 七海对小春意外的提案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或者该说,今天的小春跟平常感觉不太一样。 「『咦?总觉得小春老师意外地很可靠喔』,你是这么想的吧?」 「……有一点。」 「真是过分啊~~竟然跟神田同学一样的反应。」 「跟神田同学?」 「啊啊,对了,青山同学。」 小春绷紧表情,大概是想说「最好考虑一下如果术科测验不顺利的情况」吧。 「什么事?」 七海一脸老实地回问。 「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的。」 「你跟神田同学在交往吗?」 「……」 七海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说了什么,反覆眨了两次眼睛。 「咦?没听到吗?我是在问你是不是跟神田同学正在交往?」 「您、您在说啥啊!」 「因为你们老是在上课时感情很要好地传纸条啊。」 「那个才不是那种!」 「你是承认两人有感情很要好地传纸条啰。感情很要好。」 「唔。」 七海因为小春的指摘,才发现刚刚是自掘坟墓。既然要否认,就该连传纸条这一点也否认- 「无所谓啦。因为看着很开心的两位,就超越了生气,最近已经开始能会心一笑了。」 看来以前曾经让她很火大。 「仗着年轻就自以为是,真是叫人很不爽。」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会心一笑。 「小春,你在吗?」 七海茫然得发不出声音,这时千寻突然打开门插话。 「啊,千寻。怎么了吗?」 「还问怎么了,因为你缺席,没办法进行教职员会议啊。」 相对于悠哉的小春,千寻的表情明显露出不耐烦。 「咦~~可是我现在正在进行重要的学生个人面谈耶。」 「我想面谈已经结束了。」 要是自己被当成翘掉教职员会议的理由,实在让人受不了。 「我们还正在聊恋爱的话题呢。」 「我们没在聊那种话题。」 七海斩钉截铁地否认。 「反正你快过来就是了。」 千寻拉住小春的手臂。 「真是的,千寻干嘛这么带劲儿啊?啊,一定是有约会吧?所以才想早点回家?」 小春千万个不愿意,收拾摊在桌上的资料,站起身来。 「那么抱歉啰,青山同学。个人面谈就到此为止。」 「啊,千寻老师。」 在千寻即将走出教室时,七海叫住了她。 「干嘛?我可不接受恋爱谘询喔。」 「我好歹也会选择谘询的对象。」 「没想到你讲话还挺过分的嘛?」 「是关于我之前请老师保留的那件事……」 七海没理会千寻,直接切入正题。 「那件事啊。」 千寻冷漠地望着窗外。 「我决定要离开樱花庄了。」 「啊,这样吗?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校长,也会向一般宿舍那边转达。」 「拜托您了。」 对话应该这样就结束了。不过,千寻思考了一下子之后问道: 「……这件事已经告诉神田他们了吗?」 「不,还没。」 「喔。」 「我会找机会自己说的,请老师先替我保密。」 「我会的。要是被神田逼问『为什么啊!』也只会搞得我很烦。」 确实,空太很有可能会这么说。光是想像那个样子,就觉得很可笑。 七海心想这次对话应该就此打住了。因为千寻很尊重学生的自主性,要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是不会插手管的…… 不过,这次不太一样。千寻跨过门槛时停了下来,不知为何靠着门边,视线朝向天花板。 「你一定是觉得如果待在樱花庄,就会开始对周围的人撒娇吧……不过,并非仰赖依靠他人就代表软弱。」 语气听来彷佛自言自语一般。 「承认自己的脆弱而去依靠某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坚强。况且,你有多仰赖别人,相对地别人也能依靠你。这种事是互相的。」 「……」 「如果你对『某人』或『他人』不太能理解,就想像成神田吧。」 因为一开始听起来就像是如此,所以即使现在抬出空太的名字,七海内心也没有动摇,只觉得千寻说的话莫名贴切。 「就老师的眼里看来,一定觉得我在做蠢事吧。」 「明明知道自己在做蠢事,却还是选择愚蠢的选项,这样的你看起来很耀眼。况且……」 「况且?」 辞到一半停顿下来的千寻,明显露出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表情。正因如此,七海莫名在意起她原本想说什么。就连刚才那些话也是,如果是平常的千寻,即使心里这么想也绝不会说出口。 「没事。」 「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可能没事。」 七海不肯罢休地追问,千寻便紧咬下唇,露出困惑的表情。 「请告诉我。」 「……唉。」 干寻彷佛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况且,我也不认为现在的神田能分辨憧憬与爱情的不同。」 「……」 刚才不以为意的空太这个名字,这次却让心脏猛烈跳动了起来。 「同样的,也会有误认爱情与友情的状况吧,尤其是在你们这个年纪。」 说完话的千寻一脸「真是失策」的表情搔着头,发型整个乱成一团。 「倒也不是说这样就如何。我不是神田,你也不是神田。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感情,说不定连神田本人都不清楚。」 「……老师也是这样吗?」 七海却如此回应。比起空太的事,现在的七海对现在说出这些话的千寻更有兴趣。 「谁知道呢只再过十年,你也会明白的。」 千寻的眼神说着「所以不用急着找答案」。这样的答案没有意义,自己去察觉感受到的才有意义。千寻应该是这个意思。 「谢谢您。」 「我没说什么值得你道谢的话。」 这时,小春又小跑步回来了。 「我说千寻啊,不是要开教职员会议吗?」 「我不重要,你们先开始吧。」 「这是跑来叫我的千寻该说的话吗?」 「啊~~是、是,我去开会总行了吧。真是,麻烦得要死~~」 就这样,千寻与小春互相抱怨,声音逐渐远去。 一个人留下来的七海,托腮望向没写任何东西的黑板。 因为千寻与小春的关系,现在满脑子都是空太的事。 「约会……该穿什么去才好呢?」 因此,刚才个人面谈的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3 第一次与空太交谈,大概是两年前……七海刚进水高的四月中旬吧。 因为级任导师托她转交值日生日志,所以才出声叫他。 「神田同学。」 虽然很普通地叫了他的名字,抬起头的他却直发愣,彷佛遇到了不可思议的动物。所以七海还以为自己搞错了名字,内心有些慌张。 「怎么了?」 空太惊讶的理由在于听不惯的关西腔,不过这时七海尚未察觉这点,也没特别深入思考。 对七海来说,空太只不过是偶然同班的一名男同学,其实也只是能把他的长相与名字搭在一起而已……老责说,空太的反应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也完全不在意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之后再次谈话是介于春夏之间的时节。 某天放学后,七海正要回一般宿舍的路上,看到在校门前聚集了一些人群。 好奇是什么事而探头看了一下,便看到被放在纸箱里的小猫被丢弃在那里。 路过的水高学生会摸摸它的头说好可爱,或者拿带来的零食喂它吃。 然后对此感到满足,结果所有人都只是路过而已,想要带小猫回家的学生一个也没有。因为水高学生有许多是住宿生,所以也没办法,一般宿舍严禁养宠物。 这时,七海又注意到了一位学生接近纸箱。正在观察他会怎么做时,他既没有摸小猫的头,也不是喂食饲料,而是蹲在小猫面前,将纸箱整个抱了起来,宛如捡起自己的东西那样自然。 这个学生就是空太。 空太一边留意四周,一边对纸箱里的小猫说话。接着没有特别犹豫,便快步走向一般宿舍的方向。 七海想都还没想,身体就先动了起来。 她追上空太的背影叫唤: 「神田同学。」 「呃……青森同学?」 转过头的空太,露出些微困惑的表情。 「那是在本州的最北边。我是跟你同班的青山七海。」 「没错,是青山。」 「没想到你还没记起来。」 「不,我已经记得了,只是名字想不出来。」 「我想那就叫做不记得吧?」 「我这次一定会记得的。」 空太敷衍般笑了。 「你打算把那只猫带回宿舍吗?」 「是啊。」 「还『是啊』……宿舍是禁止养宠物的喔。」 「说的也是。这是个问题。」 嘴上这么说,却看不出他有特别烦恼。 「女舍监会发火喔。」 「如果光是这样就能解决,那倒还好。」 「不,一点也不好吧……」 总觉得对话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这一刻,七海对于原以为很普通的同班同学,感受到了不协调感。 跟班上其他男同学有些不同,他一个人与其他人有着不同的颜色。最刚开始的变化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完全没有一见钟情那种轻飘飘的情愫,硬要形容对空太的印象,「怪人」应该比较贴切。 要是这么告诉空太,他一定会极力反驳: 「才没那回事!我很普通!」 然而,一般人即使看到弃猫也会视而不见,只是表现出「好可怜喔」的态度,便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 这样并非不好,实际上确实有些莫可奈何的事,就连七海也是,拿「宿舍里头不能养」的藉口当免死金牌,原本也打算就这样路过。对此没有人能够责难。 所以她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罪恶感,直到空太捡了猫…… 会向抱起纸箱的空太攀谈,大概也只是想甩掉对决定视而不见的自己感觉到的心虚吧。 捡了猫的空太;视而不见的自己。也许是想填补心中微微萌生的罪恶感,想找出理由,想要觉得「空太并不普通,自己才是一般」而感到安心。 这时,七海是以完全不同于爱情的目光观察空太。 空太捡到的小猫,命名为小光。 似乎是取自新干线的名字。虽然空太是基于什么样的大脑活动决定的仍是一团谜,不过总觉得纯白色的小猫咪跟小光的名字很搭。 饲养小光一事是仅属于空太、七海,还有空太的室友宫原大地三个人的秘密。 一边照顾猫咪,七海与空太也变得越来越常交谈。 在聊天当中得知空太原本就是在这个城镇长大。据说是才刚收到水高的录取通知,父亲的工作地点有了调动,便只留下空太,全家人都搬到福冈去了。 因此他对当地的红砖商店街也很熟悉,桥本烘焙坊的顶级波萝面包也是从空太那里听来的。 其他还有像是学校的作业、有趣的漫画、昨天看的电视节目,还有像是只耳闻过的水高文化祭实际上是当地的祭典,热闹得不得了……两人聊了许多像这样不是很重要的事。 曾几何时,七海也开始跟空太聊起梦想的事。 「我在训练班上课的事,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为什么?」 「现在已经不流行拥有目标而去努力这种事了吧。」 「这样吗?我可是觉得很羡慕喔。我就是因为想寻找会想认真地……该说是目标吧,所以才会放弃足球。」 如此说着的空太侧脸,看起来彷佛呼吸困难,正在强忍着什么似的,是从未见过的无奈表情。大概是觉得难为情,他完全不与七海对看。 正因如此,他的话听起来不像只是表面,而是平常不显露出的真心话。空太这席认同七海的话,对于不顾父亲反对,从大阪只身来到这里的她而言,即便微小却是确实存在的支持。 「……谢谢你。」 「谢什么?」 「不懂也无所谓。」 「可是我不觉得无所谓耶?」 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追着空太…… 每天会用眼角余光确认差点就要迟到的他的身影;体育课会在穿着体育服的男同学集团中寻找他,如果能立刻找到,就觉得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当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变得不论身在何处,都能轻易发现他的身影。 有的时候发觉空太的一个习惯,便会在笔记本的角落记起来。每当他在中午吃面包时,也会挖苦他每次买的都是可乐饼面包。 饲养猫的事被学校发现,空太被流放到樱花庄之后,总觉得距离突然拉远而感到不安。宛如要弥补这不安似的,变得更加意识到空太的存在。 也曾开玩笑地想过「不然搬去樱花庄好了」这种事。 当时当然没想到在二年级的夏天,这件事真的实现了…… 但现在回想起来,一年级发生的那些事,只不过是意识到空太的微小契机罢了。 升上二年级之后,周遭的环境都变了。 真白插班进入水高,感情便开始大动作疾走。 七海发现空太的视线、声音、笑容……一切全向着真白,胸口便开始隐隐作痛。 这样的痛楚直到又过了一年,升上三年级的现在还未消失,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更强烈。 四月二十九日,黄金周的第一天。 两人来到距离港边很近的游乐园,为了五月三日举办的甄选进行练习的约会。 ——这个痛楚要如何才能消除呢? 面对坐在圆桌对面的空太,七海在心中轻声提问。但空太并没有回答,现在正专注地大口吃着汉堡。 在前往鬼屋的途中,空太的肚子咕噜作响,所以决定先吃点什么东西。桌上放了两份附有薯条与饮料的汉堡套餐。 「神田同学,这样狼吞虎咽可是会噎到喔?」 「又不是漫画……唔!」 才这么说着,空太便发出痛苦的声音。 他慌张地伸手拿果汁,含住吸管,却立刻发出已经暍完的滋滋声。 「真是的,我不是才说过吗?」 七海立刻递出自己的果汁。 接下的空太咕噜咕噜喝着七海的果汁。 「……」 七海看着他的样子,这才注意到一件事。刚才自己才用过那根吸管…… 「呼~~得救了。」 「小、小心一点啦。」 「嗯,谢啦。」 空太说着,一脸天真地把果汁放回七海的餐盘上,视线便反射性朝向吸管。 「……」 「……」 两人陷入莫名的沉默。 七海往上看着空太,只见他露出像是难为情又像困惑的表情。他大概是看到七海的反应,才察觉到这件事吧。 「我、我不喝了,你可以把它全部喝掉啊?」 在双方都意识到的状态下,实在没有伸手拿果汁的勇气。 「不、不,我也已经饱了。」 「这、这样啊……」 「嗯、嗯……我们也差不多该去鬼屋了。」 「嗯、嗯,就这么办吧。」 七海追上先站起身的空太,也把汉堡包装纸丢进垃圾筒,返还塑胶餐盘。 ——接吻之类的? 这时,七海的脑海里闪过之前弥生说过的话。 离开鬼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点亮照名的游乐园区内,展现出与白天不同的风情。 全家出游的观光客也许都回家了,几乎听不到小朋友的声音。相反的,周围的情侣档变得很醒目。 ——我们看起来也像那样吗? 七海没有出声提问的勇气,因此只是在心中默默问着并肩而走的空太侧脸。 肩膀几乎要碰到了。 这也鸡怪,因为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十指紧扣牵在一起的两只手,也就是所谓情侣牵手。 在鬼屋里紧握的手,离开鬼屋后也没放掉。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七海一边想着一边又在意起手汗,一度曾经想要放手。不过要是放开这只手,也许就再也回不去这个状态了。七海心中剧烈摇摆不定。 空太完全没察觉七海的心境,聊着担心四月很快就被流放到樱花庄的一年级生。 「……」 好不容易两人独处,为什么却是聊这个话题? 「嗯?你在生什么气?」 似乎是不满已经显现在脸上了。 「我没有在生气。」 「这样吗?那就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七海拉住在十字路口准备直走的空太的手,转过身去。 「我要搭那个。」 接着这么说着,以还紧握着的手指着前方。 笔直延伸的主要道路前方,是被灯饰点缀得五彩缤纷的巨型摩天轮,搭载着许多情侣,缓缓地转动着。 四月二十九日。 这天七海的日记里有好几个写了「接吻」之后又被乱七八糟涂掉,再次写了「接吻」后同样又被擦掉的痕迹。在那一页的最后,只写了小小的「喜欢你」。 4 五月二日,黄金周结束后的周一。 感觉漫长的上午课程结束,铃声终于响起。 「唉~~」 七海确认隔壁座位的空太动作迅速地走出教室后,便发出大大的叹息,趴在桌上。 「怎么办……」 接着吐露出叫人几乎要窒息的烦恼。 「款、欺,这是怎么回事啊?」 抬起头来,只见带着便尝的茧在前面的座位上坐下,带着困惑与好奇各半的眼神看着七海。 另一旁,弥生也不发一语走了过来,右手拿着福利社的面包,左手则是便当盒的袋子。参加运动社团似乎很容易肚子饿。 「什、什么怎么回事啊?」 「两位的样子看起来显然都很怪异啊。」 「两、两位是指?」 「七海与神田同学。」 茧凝视七海的目光诉说着「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因为是当事者,七海当然很清楚,从不觉得自己能顺利蒙混过去。 「约会时发生了什么事吧?」 弥生大口吃着炒面面包,一语道破。 「呃、呃,那个……」 在摩天轮里发生的事又闪过脑海,七海满脸通红,无意识用手指触摸嘴唇。 对于这个反应,茧与弥生对看了一眼。 「详细说来听听吧。」 茧把尖端呈叉子状的汤匙当做麦克风,伸了过去。 「黄金周的第一天,跟神田同学去游乐园约会了。」 「这我知道,我是问内容。首先,你们做了什么?」 「坐了云霄飞车之后……」 「之后?」 「让头昏眼花的神田同学躺在大腿上……」 说出口实在让人害臊,七海自然而然越来越小声。虽说只是做为甄试的练习,不过还真是做了很大胆的事呢…… 「唔哇,七海真是狂热啊。」 「不、不是啦!那、那是练习!剧本有那样的场景啦!」 「是是,然后呢然后呢?」 「在鬼屋里面牵手了。」 手上还残留着紧握的手的触感,轻柔紧扣的手指与手指…… 「后来呢?」 「只、只有这样。」 「你说谎!」 茧挥舞着戳着章鱼小香肠的汤匙。 「从两人的态度看来,应该还有什么吧。」 就连弥生也一搭一唱说出这种话。 「那、那个……只、只是最后还搭了摩天轮而已……」 「喔,然后咧然后咧?」 茧一脸兴奋地逼近过来。 「……就做了。」 「做了什么?」 「接吻。」 「咦咦!」 茧夸张地双手举起向后仰。 「不、不要那么大声啦。」 在教室里吃中餐的同学们,视线全集中在七海等人身上。 「告白了吗?」 「这倒是还没……」 「就先亲了?七海真有一套呢~~!」 「喔~~这真是叫人惊讶呢。」 就连平常冷静的弥生,也罕见地显得很兴奋。 「啊~~真是的!明明是茧跟弥生先说的吧。」 虽然没打算转嫁责任,不过语气却开始闹起别扭。 「抱歉,没想到你真的照做了……不过,干得好!」 「嗯,而且不是立即见效了吗?一看就知道神田同学已经意识到七海了。」 对于弥生的发言,茧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力点头称是。 「他那个样子完全就是意识到了,绝对满脑子都是七海的事。」 「真是这样的话,我会很开心……」 七海发现自己不经意说出真心话,连忙拾起头来,看到的是茧与弥生满足似的眼神。 「那么,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 「当然是亲嘴的感觉啊。」 茧看起来很高兴,露出满面笑容。 「这、这不重要吧。」 七海把脸别开。 「怎么可能不重要!」 不过被茧用双手夹住脸颊,又转了回来。 「来吧,快从实招来!」 「那、那个……该、该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 「神田同学的身体出乎意料很大呢。」 「不,没人在问你做过之后的感想。」 「我、我们才没做!」 因为靠近接吻,所以也隐约感觉到身型大小。 「这、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当时已经到达极限了,所以根本记不清楚!」 这番话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则在撒谎。空太嘴唇的触感,现在还明确地烙印在七海的身体。吐息的温度还有围绕着空太的气味,至今也还沾染在身上不愿离去。当然七海自己也不希望这些消失…… 「咦~~至少也有个感想吧?」 茧死缠烂打,紧咬不放。 弥生也瞥了七海一眼,等待她开口。 「就算你问我感想……」 「实际体验了以后觉得如何?」 「与其说觉得如何……也许我弄清楚了一件事。」 没错,已经明白了。 「喔喔,那是什么?」 「就是我……真的很喜欢神田同学呢。」 「……」 「…………」 听了七海的话,茧与弥生都张着嘴发愣。两人的目光彷佛说着「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啊」。 「所、所以我才不想讲……」 七海依然闹别扭地张口吃着便当,完全是自暴自弃地猛吃。 「唔哇~~七海真的在谈恋爱呢。」 茧自说白话,终于把章鱼小香肠放进嘴里。 「感谢招待。」 弥生则如此说着。因为面包还没吃完,这句「感谢招待」似乎是针对七海的反应。 「啊~~我也来找个喜欢的人吧。」 用吸管喝着茶的茧,不知道有几分认真。 「那茧就得先长高吧。」 弥生把手放在她的头上。 「谈恋爱跟身高无关吧!啊,对了,七海!」 「什、什么事?」 「那个被流放到樱花庄的一年级生啊!把他介绍给我吧。平常一脸发呆的表情,不过我之前看过他弹钢琴的样子,感觉很不错呢。」 「劝你不要考虑伊织学弟比较好喔。」 「为什么?」 「因为他说对小胸部的女生没有兴趣……」 不只身高,整体而言属于娇小型的茧,一定不在他的恋爱对象范围内。 「啊~~怎么每个人都只看胸部啊!」 「别在意。」 弥生把手放在茧的头上。 七海听到这样的对话,自然地露出笑容。 突然觉得烦恼着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空太的自己很愚蠢。 已经明白导致胸口疼痛的情愫是什么了。开心、难过、揪心、难为情、没趣、生气……面对空太,各种情绪会一个个接踵而至,正是因为喜欢他。 因为空太的一句话而受到鼓舞,感觉飘飘然,或者陷入沮丧,也全都是因为喜欢他。因为最喜欢他了…… 只是因为这样,只是这样的事。 不过,绝非微小的情感。 是一直萌生至今的重要情愫。 所以想率直地传达给他。 将心中所有的情感全部传达给他…… 空太所给予的喜欢空太的这份感情……毫不保留地传达给空太吧。 ——人家乱喜欢神田同学的。 第7.5卷 后记 这次是第二本短篇集。 在下是鸭志田一。 住家附近似乎有白鼻心出没,是体型比鼬大一些的生物。据说会穿破民家的墙壁,住在屋顶和天花板之间。 因为常在惹麻烦动物特辑的电视节目上看到它大显身手,所以知道它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在周遭,因此吓了一大跳。不过偶尔倒是会看到狸猫。 这个话题先放一边,来进行短篇集固定会出现的……虽然还没累积到那么多数量,还是来进行各篇的小解说。 〈学生会长的皓皓女孩上〉 刚开始只是暂定附上的标题,不过荒木责编说「这个标题很不错呢」,于是便得意忘形地这么决定了。 〈学生会长的皓皓女孩下〉 〈学生会长的皓皓女孩上〉的续篇〈下〉。以上,解说完毕。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 刚开始并没有写成前后篇的打算,预定是约六十页长度的小短篇。然而,一旦开始认真构思学生会长与皓皓的初识过程,内容便膨胀了三倍之多。 与荒木责编商量「可以写成前后篇吗」,结果获得「很不错啊!」的回应,于是再度得意忘形地写了起来。 顺带一提,姬宫沙织——皓皓是负责插画的沟口老师喜爱的角色。在此擅自泄漏一下。 〈感冒的宠物女孩〉 这是介于第六集与第七集之间,发生在春假期间的一段故事。在这篇故事中,真白得了感冒,却是被空太传染的。这段故事在广播剧CD当中有所描写,有兴趣的读者请听听看。 〈青山七海更少女的春天〉 这次也是,如果各位能先彻底遗忘这是由一个年过三十五的大叔所写的故事再阅读,个人将感激不尽。 就是这样的四篇故事。 这次也受到各相关人员的大力协助。 感谢各位一直陪伴到后记。 下次第八集将会在秋季。 鸭志田一 第八卷 第一章 也许是会错意 在某人的笑容另一头,一定有某人正在哭泣。 已实现及未能实现的愿望。 已传达及未能传达的心意。 夏季的甲子园、高中入学测验,还有甄选与提报都一样。 然后,在春季将尽时我才知道,恋爱也是相同的。 是她们让我了解了这一点…… 1 「我喜欢空太。」 「……」 「即使空太喜欢七海,我还是喜欢空太。」 被夕阳染红的美术教室。 五月三日,三连休的第一天,同时是宪法纪念日。 因为不用上课,校内静悄悄的。仅偶尔传来远处棒球社的吆喝声,还有金属球棒击中球的尖锐声响。 不过,就连这些也没传进神田空太耳里。 因为空太的意识、感觉,还有情绪等,全都被眼前告白的少女──椎名真白连根拔起了。 真白以清澈透亮的眼眸,笔直注视著空太。 雪白的肌肤;纤细的身躯;彷佛一触碰就会破碎的虚幻存在。这样的真白现在浑身散发出温柔安稳的气息,温暖传到了空太身上。 「我、我……」 彷佛梦呓般脱口而出的声音微微颤抖著。不,不光是声音,连膝盖都抖个不停。 空太察觉到自己这样的状态,在心中嘲笑自己。真是窝囊难看啊。 如此想著,心情也自然有了转变,稍微得以恢复平常心。 「空太。」 即使如此,毕竟才刚被告白,光是被呼唤名字,胸口就几乎要炸开来了。 「什、什么事?」 「刚刚的不是。」 「……不是什么?」 空太谨慎地反问。 「跟喜欢年轮蛋糕是不一样的喜欢。」 真白流露出紧张的气氛。大概是真的担心被误会,她一脸认真地倾诉著。 「这、这点我当然知道啦!」 空太为了掩盖心跳声,声音自然变大了起来。 「真的知道吗?」 「嗯。」 「我说的是……」 真白说到一半停顿下来,微微低下目光。她的脸颊泛红,并不是夕阳照射的关系,是从体内隐约透出朱红…… 「……」 空太轻轻深呼吸,等待真白继续说下去。除此之外,现在也没其他事可做。 他与慢慢将视线上移的真白目光对上。 「是想成为空太女朋友的意思。」 不过,真白立刻又把视线从空太身上移开。 与真白在同一间宿舍生活已经超过一年,担任照顾她的工作,几乎可以说经常都在她身边,熟知她的各种表情与动作。然而,现在空太眼前的真白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真白。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真白脸上都是恋爱中的女孩会有的表情。要是看到这种模样,理性瞬间就会消失无踪。 「没、没问题啦!我知道!」 空太完全控制不住,发出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大概是受到惊吓,真白彷佛遇到天敌的小动物般缩起身子。 「抱、抱歉!突然这么大声……那、那个……我真的知道啦……」 空太自觉自己正变得越来越难看。相反的,在他的视野中,真白却显得越来越可爱。 「这样啊。那就好。」 她露出突然松了一口气的安心表情,沉稳的心情让嘴角勾勒出微笑。 「我好歹也知道这一点啦。」 「因为我是第一次这样……」 「……」 「所以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恰当……」 真白闹别扭辩解般背对空太。一眼就看得出她很难为情,这也是空太从来没看过的表情。 「欸,空太。」 「什、什么事啊?」 这次好不容易压抑住音量。光是讲一句话就快速消耗体力。 「空太喜欢谁?」 真白依然背对空太。如果面对面就很难问出口──空太感受到了这样的不安。 「我……」 空太被如此诱导,于是开口了。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美术教室的门被猛然打开,空太便把几乎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今天已经要关门了,你们赶快回家吧。」 说出这番话的是空太和真白十分熟悉的美术老师千石千寻。她住在聚集问题学生的宿舍──樱花庄并担任舍监,二十九岁又二十八个月。她也该承认自己已经三十一岁了。 千寻鲁莽地快步走进美术教室。 「快点走吧。」 甚至还拍手催促。 目瞪口呆的空太终于清醒过来,收拾后便与真白一起离开教室。 空太在鞋柜前换好鞋子,带著真白走出校舍。 总之先到校门口。 「……」 「……」 缓步行走的两人之间没有对话。 况且,真白并没有跟空太并肩而行。她保持三、四公尺的距离,小步伐跟在后面。空太停下脚步,她就跟著停下脚步,空太走得快一点,她便小跑步跟上。 视线始终锐利地刺著空太的背。这实在叫人很难不去在意。 空太很清楚真白的意图。她是希望自己回答刚才的问题吧。 ──空太喜欢谁? 不过一旦错失时机,空太便丧失了说出口的机会。不,更重要的是,空太越来越不清楚当时自己想怎么回答。 是想说喜欢真白吗?或是想告诉她其他想法呢?错过了那一瞬间,虽然是自己的答案却已回想不起来。 真白倒也没明确追问。 如果是平常,她一定会毫不在意空太的心情,一直追究到自己能接受为止。然而,今天的真白似乎很内敛低调。 因此,这又演变成新的紧张感,束缚空太的身体。 无可奈何下只能默默走向校门口。 「啊。」 这时察觉到什么的真白发出声音。 「怎么了?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空太问著回过头去。真白手指著的不是空太,而是他背后……校门的方向。空太好奇是什么事,再度转过身去。 「啊。」 看见某人的瞬间,空太口中也发出同样的声音。 心脏扑通扑通激烈跳动,鼓动变得剧烈快速。脉搏也跳动得近乎疼痛,震动几乎传遍全身。 在校门口的是一位十分熟悉的人物──空太的同班同学,同时也住在樱花庄203号室──青山七海。她正要从连接大学校地的花圃方向走过来。 应该是刚结束三鹰美咲──三月时从水高毕业的前三年级生,现在就读水明艺术大学影像学系,旧姓为上井草──制作的动画声优甄选会,正要从大学录音室回来吧。 如果是昨天之前,还能轻松向她打招呼。反正回去的地方同样是樱花庄,一起走就好了。然而,空太没能立刻叫唤她的名字。 ──人家乱喜欢神田同学的。 就在真白告白之前……正要前往甄选会的七海,也向空太表明了心意。 在那之后,时钟的指针不过走了一个半小时左右。 现在这种真白也在一起的状况下,究竟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见她呢? 往校门前进的脚歩,在看到七海的身影后便停顿下来。 不过,这样说不定反而更糟。不自然的气氛似乎流露出来,七海将脸转向空太与真白的方向。她瞬间露出吓一跳的样子,浑身抖了一下。 目光也确实对上了。 「……」 「……」 空太与七海都没开口说话。 相距约十公尺,沉默的对看持续了好一阵子。 既然目的地同样是樱花庄,不在这里会合而各自回家也显得不自然。不清楚七海是否也是同样的想法,即便几秒后彼此都别开视线,却也像是死心一般逐渐缩短距离。 只是并没有靠近到身旁,彼此隔著微妙的距离。就在距离三、四公尺前,七海停下脚步。而真白也与空太保持差不多的距离。 因此空太、真白与七海的位置关系,三人各自成了正三角形的顶点。 对空太而言,这简直就是别具深意的位置。 要是现在保持沉默,结果绝对会变成什么也说不出口。空太如此想著便先开口: 「啊,青山,甄选结束了啊?」 不自然的气氛;生硬的笑容。 「嗯、嗯。」 「怎、怎么样了?」 拚了命压抑几乎要变调的声音。 「我觉得刚刚已经尽全力了。」 七海也是,看著莫名其妙的方向回答。 「这、这样啊。」 「都、都是托神田同学的福……那个……谢、谢谢你。」 「没、没有啦,不过是青山很努力罢了。」 没办法正视七海。 不小心与刚跟自己告白的对象碰个正著,一般人都会以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呢? 至今的人生,从来没有人教过自己这些事。 不过,空太这样的烦恼以意外的形式解决了。 「真、真白的作业今天结束了啊?」 「啊,嗯嗯。因为椎名的画已经完成了。」 只是不经意的回应,却让七海的态度完全改变。 几秒钟前还静不下来的气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海清爽的表情。 真白只是注视著空太与七海。 「青山?」 空太感到疑惑而出声叫她。 「这样啊,画已经完成了啊。」 七海彷佛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说著。 「画完成所代表的意义……就连我也很清楚。」 她脸上是有些困扰的笑容,中途目光便转向真白。 比起言语或表情,真白的画更能表现出她的感情。这就是在懂事前就开始持续画画的天才画家──椎名真白的画作。 「这样啊……」 空太以暧昧的表情回应,已经是极限了。不知是在笑、困扰、不知所措、泫然欲泣还是认真以对……这些全都混在一起。 「……」 「……」 空太与七海陷入深深的沉默。 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因此,点燃导火线的真白,也许正是必然的。 「七海。」 真白率直地凝视七海。她只注视著七海,彷佛现在这一瞬间,在这个地点也忘了空太的存在……也许是真的忘了。因为空太表示「你打算说什么?」的强烈视线,真白始终没有察觉。 「什么事?」 七海以紧张的声音回应。 听到她的回答,真白再度张开双唇。 「我喜欢空太。」 因为眼前的光景与对话,空太的心被紧紧揪住。他无意识咬著唇忍耐著。也许是为了斥责想逃脱的自己,所以身体擅自动了起来。 「嗯。」 七海微微低垂双眼,柔和地接收了真白的话。 「只是这样。」 「我知道了。」 七海点点头,深呼吸了一下。接著出声叫唤: 「真白。」 「什么事?」 「人家啊,喜欢神田同学。」 「嗯。」 这次则是真白点点头。 「我想说的只有这个。」 「我知道了。」 以时间而言,大约是十秒。然而,对于身为当事者的空太来说,感觉就像永远那么长。彷佛有人要压碎自己全身,心脏被一双大手紧紧掐住。止不住的冷汗;脉搏紊乱;口中乾渴不已。 甚至忘了呼吸,空太只是不发一语。因为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就算有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事实上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 就像串通好似的,真白与七海的视线同时转向空太,眼眸深处倾诉著某些讯息。空太很清楚她们是想要答案。 「……」 「……」 「……」 在短暂的沉默中三人交错的情感;紧绷的气氛;不断攀升的紧张感;拒绝外人介入的寂静。这里是只属于这三人的世界,能使其终结的只有空太。 就在空太产生这样的自觉时── 传来倾诉著不安的声音…… 似乎不是自己多心,就连真白与七海也发出「嗯?」的声音。 仔细倾听,再度传来了声音。是动物的叫声。 大概是猫,而且还是小猫。 三人循著叫声穿过校门,接著就在旁边刻著「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石柱下,发现了橘子纸箱。 以空太被夹在中间的排列方式,三人同时探头看。里头有三只小猫──黑白猫、黑白鲭鱼虎斑,最后是纯白色的。小猫发现空太等人便抬起脸来,圆滚滚的眼珠似乎想说些什么。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与被丢弃的小猫相遇,已经是一年级冬天的事了。最后捡到的猫是朝日。 空太发出「哟」的吆喝声抱起纸箱。 真白不可思议似的看著小猫,七海则稍微露出傻眼的表情。不过,两人都没说什么。 应该已经很清楚空太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小猫了。 所以,空太率先开口: 「我说啊。」 「什么事?」 「嗯?」 真白与七海的视线集中在空太身上,他差点就要败给这样的沉重压力而将话吞回去。即使如此,也不能含糊带过。空太轻轻深呼吸之后继续说: 「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 真白不发一语。 「什、什么话?」 七海明显吓了一跳。 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空太看著这样的两人,毫无吞吐地清楚说出口: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产生一瞬间的空白,眨了三次眼睛。 七海放下心来,安心地缓缓舒了口气。 也许是原本以为空太现在就要在这里回应告白。既然说了有话要说,会这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吧…… 令人意外的是,真白也像松了口气,表情变得柔和了些。 「我还一团混乱……今天两人──也就是椎名与青山,那个……对我说喜欢我,虽然我很清楚这是现实,不过脑袋还是非常混乱。啊,不过,我当然很髙兴开心,正因为很开心,所以不能被冲昏头,想认真考虑。」 不是凭著当下的一股劲儿,也不是被气氛影响,空太想重新正视自己的感情,也感觉到是自己该面对的时候了。 「我没问题。」 率先回答的人是七海。 「况且是我自己要你仔细考虑的……」 说到后面就开始含糊支吾,不过余光还是飘向真白。 「我也没问题。空太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谢谢你们。」 「那个,神田同学。」 「嗯?」 「虽然才刚说没问题好像有些奇怪,不过,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七海的眼神毫不回避地凝视空太。 「什、什么事?」 声音因紧张而变调。 「我希望能订一个期限。」 七海的手微微颤抖。 「嗯,我知道了。我当然会这么做,不过,要什么时间……」 明明没挂著月历,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天空。太阳几乎已经西下,夜晚即将造访,风也开始变冷了。夏天还很遥远。 「就我个人而言,希望能订在教育旅行结束后。」 「教育旅行吗……」 五月下旬,四天三夜北海道之旅。 距离现在还有三周以上的时间。 「这么久可以吗?」 就算宽估大约也是一周。空太原本以为至少要在这样的时间内做出结论。 「教育旅行前还有期中考吧?」 考试正好是从教育旅行的一周前开始。 「神田同学还要忙推荐直升的事,所以不想妨碍你……不过事到如今才说这个,可能已经太晚了。」 「我也是,这样就可以了。」 真白这么说了,眼神同时倾诉著,大概是想说包含期中考及推荐直升在内,自己的意见与七海相同吧。 「总觉得很抱歉……不对,谢谢你们。真的很谢谢你们。」 可以的话,应该尽早做出回应。 「那么,这个话题先就此打住啰!」 七海刻意发出开朗的声音,看来也像是无法继续忍受这样的气氛。 她摸了摸箱子里的小猫。 「得帮它们取名字呢。」 「这我已经想好了。」 五月三日。 这一天,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如此记载。 ──樱花庄有了新伙伴,黑白猫是瑞穗,鲭鱼虎斑是小燕,还有白色小不点小樱(注:皆为九州新干线列车名)。大家要和睦相处喔。书记‧神田空太空太写完便去睡觉了。 2 日期由五月三日变为四日。 已经是距离现在约三个小时前的事了。 被夜晚的寂静包围的樱花庄101号室……当中的居民──空太还未能成眠。不,是早就放弃睡眠。 空太躺在床上,睁开的双眼从刚才就一直朝向天花板。伸展四肢呈现大字型,仰望著再熟悉不过的木头纹理。 身体彷佛轻微发烧,总觉得隐隐作痛。实际上并没有感冒,这个热度是内心的兴奋引起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因为空太独处之后,一句话与一幅画支配著他的思考…… ──人家乱喜欢神田同学的。 七海如此倾诉的声音在耳里挥之不去,紧贴著鼓膜,烙印在脑海中。肌肤记住当时的紧张感,现在还残留著余韵。 身体无法停止思考、感受,内心平静不下来,窒息感也逐渐涌上。 他试图稳住情绪,闭上眼睛,这时又看见一幅永久保存在眼皮底下的画。真白描绘空太的画,沉稳的表情满溢著空太希望能像这样露出笑容的温暖。 看一眼就绝对忘不了。 真白画出的空太带有这样的冲击性。 ──我喜欢空太。 因为远超过言语的情感都蕴含在画里了……虽然不太懂艺术,即便如此,空太还是比任何人都更正确地接受到了真白的情感。 告白。 人生中最重大的事件。 而且还同时发生了两次。 虽然故事里的主角遇到匪夷所思的事件时,都会说「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但空太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全都是现实。 不论是被告白那一瞬间非比寻常的惊愕,或是晚了一点才涌上来的喜悦,甚至是一个人喜不自胜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的飘飘然……更不用说还从床上掉下去撞到头,还有痛苦到快昏厥过去的状况…… 「啊~~这是怎样?」 或是── 「呜哇~~真是不妙啊。」 到刚才为止,还因为难以应付的情绪而不断自言自语,就连脑中不断响起喇叭吹奏乐,还举行了舞会──这些都是真的。在每一个瞬间,空太都真实地感受到了。 还有,现在内心逐渐恢复平静也是…… 全都是真的,全都是现实。 闹哄哄的感觉离开之后,剩下的是胸口的骚动与疼痛。 空太试著探寻其真面目,拨开惊愕与不知所措,继续往内心深处前进,以自己的意志碰触超越开心与喜悦的更前方。 有个想法在那一头等著。 ──还没到达任何地方。 静待在内心森林深处的,是这样的话语。 ──还没追上任何目标。 没错,正是如此。 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完全没有余裕。然而,要是跟某人交往,真的能好好珍惜对方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一点才烦恼吧。」 空太自言自语,声音在房里消散而去。 他想转换心情而坐起身,脚边刚捡回来的小猫们被白猫小光与黑猫希望包夹,很幸福似的睡著了。 空太自然地露出笑容。 看著这景象一会儿,察觉到口渴了,便走出房间到饭厅去。 原以为饭厅里没有人,没想到已经有人先到了。 坐在最靠近冰箱的椅子上的,正是姑且算是被交付任务要让问题学生改邪归正的千寻。明明就在学生面前,却咕噜咕噜地灌著罐装啤酒。因为平常就是这个样子,事到如今既不会感到惊讶也不会傻眼了。当然,即便圆桌上放著三瓶空罐,也不令人在意。 空太将水倒到玻璃杯里,在千寻旁边坐了下来。 「呼~~」 然后无意识地舒了口气。 「你干嘛故意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叹气给我看啊?」 「我刚刚只是缓慢地吐气而已。」 「搞什么啊,还强词夺理,一点也不像神田的作风。」 「我的作风又是怎样啊……」 「呜哇,你好烦啊。」 「明明是老师自己先提的吧!唉……」 这次同样是毫无自觉。看到千寻皱眉,空太才注意到自己又叹气了。 千寻不发一语地起身。本来还以为她要回管理人室,她却打开冰箱。看来似乎只是因为酒喝完了。 「来,这是给你的。」 某个冰凉的东西压在脖子上。 「呜喔!」 空太忍不住发出粗厚的叫声。 「干嘛发出这种美式喘气声啊?」 「还不是老师害的!」 总之先收下冰凉的物体。大概是罐装飮料吧。 「姑且跟您说声谢谢。」 空太向千寻道谢。不过,空太知道了罐子的真面目,声音变得激动。 「这不是啤酒吗!」 「是酒精浓度零的无酒精啤酒,不用担心。」 「唉,这样的话……」 虽然无法释怀,空太还是打开了拉环。 「因为标签跟普通啤酒很像,所以搞错买回来了。真是给我找麻烦。」 「喔,这样啊。」 空太随意回应千寻,拿起罐子递到嘴边。些微的碳酸,苦味在嘴里扩散开来。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够苦够难喝了,吞下去之后更是惨烈。口中余味简直糟透了。 「这是什么啊,好苦!好难喝!」 空太立刻扑向装了水的玻璃杯,忍不住觉得水好喝得不得了。 「你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啊~~」 「味道好像抹布。」 「我跟你不同,没有吃抹布的习惯,所以不清楚。」 千寻露出像是看著怪人的目光。 「我也没吃过啦!只是从味道联想!」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会喝啤酒啊。」 「这不是该对未成年人说的话吧。」 「你迟早也会变成用威士忌加苏打水乾杯的那种大人吧。」 为什么要被那种彷佛看著父母仇人的眼神瞪呢? 「请不要跟学生聊酒精的话题。」 「也有可能是喝姜汁汽水或乌龙茶啊。」 「老师,您也该可而止了吧。」 现在的空太没有余力理会醉鬼。 「我才想叫你适可而止呢。大半夜从房间走出来,这是在干什么?做出这种像是烦恼得失眠的高中生的事。」 「我正是烦恼得失眠的高中生啦!彻头彻尾现役的啦!」 「就算这样也不用表现出像是会出现在画里(注:日本惯用语,意指典型)的不安定感吧?」 「那可真是对不起啊。」 「不过,实际上的确是被画成画了,所以这也无可奈何。」 「啥?」 「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啦。」 「那个……老师?」 摸不著对话的方向,醉鬼就是这点叫人困扰。才正这么想,千寻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竟然要求选择一方,被迫选择的人也不好受吧。」 「什么?」 空太发出痴呆的声音。 「选择真白,或是青山。」 他对于决定性的一句话,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咦!为什么您会知道啊!」 「也许神田不知道,不过我可是美术老师喔。一看到真白画你的作品就知道了。」 「……」 无言以对。 话虽如此,为什么连七海的事也知道呢? 「青山也是回来以后就怪怪的。只是要用浴室,却莫名在意你的房间……强烈散发出『才刚告白,要是不小心碰个正著怎么办』的气息。」 「这、这样……啊。」 「再加上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更确定了。」 「我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至少不像是被两位女孩子告白就飘飘然得不能自已。」 「……」 之所以无法反驳,正是因为被说中了。 「你要是那种不知好歹的态度,当心被揍飞喔。」 「被谁?」 「首先是被我吧。」 「老、老师跟藤泽先生不是交往得很顺利吗?」 「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 「为什么!」 「你真是有够麻烦的。」 真不愧是醉鬼,对话不但自私任性,而且也很随便。认真跟她交谈也只是浪费时间。空太这么想著,正准备起身的这一瞬间── 「看起来像是正在烦恼要选择三个选项中的哪一个──你是希望我这么说吗?」 明明喝了不少,千寻却能确实拉回脱轨前的对话。 「第一个选项,跟真白交往。」 「……」 「第二个选项,跟青山交往。」 「……」 这时两人目光对上,千寻从鼻子发出笑声。因此,即使还没听到接下来的话,空太也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被看穿目前内心倾向哪个选项。 「第三个选项,两个都甩掉。」 「!」 虽然早就知道,但被说出口的冲击性还是不同。 「第四个选项,两边都交往。」 「才没有这种选项!况且老师刚刚说的明明是三个吧!」 「你到底是怎么看三鹰的?」 「虽然我很尊敬仁学长,唯独这一点不想向他看齐!」 「喔,这样吗?」 大概是对话题腻了,口气突然变冷淡的千寻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吐出充满酒臭的吐息。 「不过,你会错意了。」 千寻斜眼看著空太,似乎跟刚才喝醉酒的眼神不同。 「所谓的会错意是指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没发现呢。」 「所以说,到底是指什么?」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千寻的手指在已经空了的啤酒罐口滑动。 「神田你应该重新思考,自己究竟在烦恼什么事。」 「我不懂您的意思。」 就是因为已经理解自己的烦恼,才会睡不著觉。 还没到达任何地方的自己,还没追上任何目标的自己,在不知道能不能获得推荐直升水明艺术大学的微妙状态下,内心实在没有这种余力。这样的状况下,能够好好与谁交往吗?能够贴心地为「女朋友」著想吗? 「老师?」 「剩下的就自己想吧。」 千寻说著起身,准备回房间去。 「啊、等一下!」 本以为千寻不会理会,没想到她在饭厅门口停下脚步。她缓缓转过头来,以认真的眼神盯著空太。 「空罐要拿去丢喔。」 说完就真的走出了饭厅。 「……」 被留下来的空太,僵硬地呆立了几秒钟。 餐桌上,千寻喝得乱七八糟的空酒罐有六、七个。 「被设计了……」 千寻漂亮地将收拾残局的工作推给被气氛左右的空太。 空太坐在椅子上,又喝了一口无酒精啤酒。 「竟然可以大喝这么苦的东西啊……」 苦味似乎又比刚才更浓了。 「还是很难喝……」 即使如此,丢掉又很可惜,空太便将玻璃杯的水当成酒后水,花了一些时间喝完整罐啤酒。这时,他仍然不明白千寻所说的「会错意」的意思。 究竟是搞错了什么呢…… 3 五月四日,绿色之日。 这一天,空太被三只小猫舔著脸而醒了过来。 四周昏暗,他心想现在应该还是晚上,用手机确认时间。 「……」 很遗憾,并非「还是」,而是「已经是」晚上了。 下午六点五十分。 记得到天亮前还睡不著,所以这也没办法。话虽如此,还是有些后悔居然白白浪费了难得的休假。 现在的空太有许多需要利用时间的事。他想做从四月就开始的射击游戏制作,要改良被龙之介说得一文不值的CPU运作。 或是为了推荐直升,念书准备期中考也好。当然,重新检视自己的心情,思考如何回应告白也同样非常重要。 「回覆啊……这是最重要的吧。」 表情自然变得严肃。三只小猫与这样的空太嬉闹。 之后,空太喂总计十只猫咪吃猫食与牛奶,随意看著成群的猫咪们好一阵子。 晚上八点,举行前天才被流放到樱花庄的普通科一年级生……长谷栞奈的欢迎会,大家围著饭桌吃火锅。 原本应该是昨天要办的,但因为栞奈说想先整理行李,所以改到今天。 「那么,樱花庄全体欢迎长谷栞奈同学。」 「乾杯~~」 地点在樱花庄的饭厅。 参加的人有空太、真白与七海三位三年级生,还有早早在四月就住进樱花庄的音乐科一年级生姬宫伊织。包含主宾长谷栞奈在内,总共有五个人。 座位以顺时针来看,依序是栞奈、伊织、空太、真白,然后是七海。 千寻不在,另一名学生赤坂龙之介则依然足不出户,窝在102号室里。姑且用电子邮件叫他一下。 ──龙之介大人现在正要骇入五角大厦,没有余力理会空太大人的儿戏。谨此致歉,盼能获得您的谅解。世界马上就要变成我的了!女仆敬上 收到如此惊人的回覆,空太便决定不再深入追问。 虽然这应该只是女仆的玩笑话…… 总之,至少要告诉栞奈还有另一个住宿生的事。 「还有一个叫做赤坂龙之介的三年级生,住在102号室。」 「这样啊。」 之后,大家吃著味噌鲑鱼火锅,由空太开始依序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绕了一巡之后,火锅的食材也少了一大半。 欢迎会顺利进行。 只是倒也并非没有任何问题。 空太伸出筷子去夹火锅料时,与同样看准了鲑鱼的七海目光对上。 「啊、啊,抱歉。」 「不、不会啦。神、神神神、神田同学先用吧。」 「不不!不不不!青山先……」 像这样彼此把手收回的情形发生过两、三次。 即使告诉自己要像平常一样,却反而更在意起七海。 对真白也是同样不自然地感到在意,欢迎会开始以来,空太一次也没看向坐在左边的真白。老是把目光朝向反方向的伊织。 「空太学长,你是怎么回事?一直对我投以热情的眼神。」 「我没有。」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那种兴趣喔?」 「我也没有啦!」 还被迫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欢迎会的主宾栞奈则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受不了的表情。 一想到未来的每一天都得在这种状态下度过,就快昏过去了。不过开口要求时间考虑的人是空太自己,所以也没资格抱怨或说丧气话。 就在火锅料吃完的时候,七海开始准备杂烩粥。放入白饭,熄火后打了蛋花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 「那个……」 栞奈开口了…… 眼镜底下是满溢疑惑的眼眸。 「嗯?怎么了吗?」 空太假装冷静地回应。 「不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吗?」 这是果断毅然的声音。栞奈的意识放在空太、真白与七海身上。应该不是自己多心了。 「我可没有放屁喔。」 在绷紧的紧张感当中,伊织率先说出奇怪的辩解。 「笨蛋就该闭嘴。」 栞奈的眉毛连动都没动一下。 「怪、怪怪的是指?」 「我觉得学长姊们的态度很见外。」 「没、没那回事吧。」 空太拿起栞奈已经空了的碗,帮她盛了许多杂烩粥。 「我先声明,不是指对我见外。」 「……」 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才正这么想── 「我是指学长姊之间。」 栞奈如此补充。 「有、有吗?」 「没、没那回事吧?」 空太与七海几乎同时出声。他们像是徵求彼此的认同,对看了一下。七海的笑容显然很不自然,有些僵硬,而空太大概也是类似的表情吧。 而且两人忍受不到两秒,便面红耳赤地别开视线。 「看吧,现在也是。」 找藉口就是自掘坟墓。看来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 「……」 「……」 这么想著而闭上嘴,却更让饭厅弥漫著诡异的气氛。 简单来说就是尴尬不自然。 一个被等待答覆告白的男孩子,以及两个等待答覆的女孩子处在同一个空间,各自有所顾虑,也难免变得奇怪。 与平常没两样,默默吃著味噌鲑鱼锅的真白反而比较奇怪。 空太余光瞥了这样的真白一眼。 现在才发现自己漏看了一些东西。 也许是因为刻意不看真白,才没发现与平常明显不同的地方。她没有将讨厌的食物移到空太的碗,明明不吃的油豆腐,就在她自己的碗盘堆得满满的剩下来。 「空太。」 突然被这样的真白叫唤,空太莫名感到慌张。有种不好的预感。 「干、干嘛啊?」 他战战兢兢地回问坐在旁边的真白。 真白直率地凝视著空太说: 「我们分居吧。」 「……咦?」 空太忍不住反问。 「分居。」 「这我有听到啦!」 「就是分开生活。」 「这我也知道!」 「不然是什么事?」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啦!学弟妹也都在看!」 伊织与栞奈各自带著兴致盎然的目光看了过来。 坐立不安。不想被当成笑话看…… 真白当然不可能察觉空太的心境,做出如此确切的说明: 「因为空太是男孩子,而我是女孩子。」 「原来如此……」 「所以,分居吧。」 真白强力宣言。 「所以,分居吧。」 紧张感似乎与平常不同,莫名感觉紧绷。是自己想太多吗?八成不是这样。 真白大概是对自己的主张很中意,一个人不断点著头。以不同的观点来看,说不定会觉得她心情很好。 「让空太帮忙选内裤也不太好。」 真白说的话很正确。真的很正确。 不过,实在忍不住想说句话。 「在一年又一个月前你就该察觉了啦!」 「我从以前就隐约这么觉得了。」 「不要若无其事地扯谎!」 事到如今,真白会说出正经话,原因再明白不过。 昨天的告白。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 完全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伊织一脸茫然。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栞奈的反应与伊织完全相反,自己一个人似乎理解了什么,而且还以自然乾脆的口气说出出乎意料的话: 「空太学长被椎名学姊与青山学姊告白了啊。」 直球中的直球。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空太以脊神经反射脱口而出? 「咦咦!是这样吗!」 伊织慢了一拍惊讶地起身。 「果然是这样啊。」 接著,栞奈一副冷淡的态度推了推眼镜。 「……」 看来似乎是被套话了。不过,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 「神田同学是笨蛋。」 七海投以受不了的眼神。 「真是惭愧。」 空太老实地低下头。 「我倒是无所谓啦。比起向神田同学开口的时候,这根本不算什么。」 「咦~~真的吗?空太学长,太厉害了~~也请教教我受欢迎的秘诀吧!」 伊织抓住空太的手臂。 「请务必让我也交到女朋友!」 老实说,被这样拜托令人很困扰,况且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所以当然也没办法教他什么。 如果真的想要受欢迎,拜仁为师绝对比较好。虽然仁的情况,也许不太适合一般人参考……话说回来,伊织只要不开口讲话,五官也很端正,总觉得应该很受欢迎,再加上还有弹钢琴这项专长──虽然本人或许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真叫人意外。原来空太学长很受欢迎啊。」 别开脸的栞奈看来有些不满。 「栞奈学妹?」 「什么事?」 回话也是带刺。 「呃、欢迎会有觉得开心吗?」 总之先露骨地转移话题。 「到刚才为止还算开心。」 「现在呢?」 「感到些许不满。」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空太战战兢兢地问道。 「是的,是学长害的。」 栞奈斩钉截铁地肯定了。 没办法立刻接话。 「那个,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们慌慌张张的……」 七海对这样的空太伸出援手帮腔。 「不,没那回事……」 大概是顾虑到学姊,栞奈挥动双手否定。总觉得她对空太与七海的态度差很多,是错觉吗? 「都是因为我多嘴。」 「不过,过一阵子就不会是这样的气氛了。」 七海面对学弟妹的笑容,已经恢复自然。 同时,从她的话里感受到强烈的根据。空太的答覆有订下期限。只是,让她如此确信的应该不只这件事。 「要说顺便是有点怪怪的,不过,我也有件事要向大家报告。」 七海紧接著如此说道。 四个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一点。 「这个月下旬的教育旅行结束之后,我就要搬回一般宿舍了。」 七海以甚至带著爽快的直率眼神看著正前方。 空太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她的意思。 关于这点,真白、栞奈与伊织应该也一样。因为每个人都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显露出惊讶。这就是七海的根据,也是确信。 「咦?」口中发出的是仅吐出空气的微弱声音。 即使如此,空太的动摇还算轻微。虽然没听说过时间,但早就知道七海即将离开樱花庄。 为了当做演技的参考,到游乐园约会的那天…… ──我已经决定要离开樱花庄了。 在摩天轮里接吻之后,七海曾亲口这么说过。 坐在旁边的真白凝视著七海的侧脸。 「真抱歉啊。明明是欢迎会,我却说这种事。」 「不……没关系。」 栞奈看来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大概也没想过话题会这样发展吧。就这一点来说,空太也是同样的想法。 接著── 「咦咦!」 一直到最后都僵硬不动的伊织,大声地反应。 「青山学姊要离开了吗?」 腿软的伊织从椅子上跌落,四肢著地,沮丧地低著头。 「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才挤出极为气馁的声音。 「我没想过伊织学弟会为我感到这么遗憾。」 空太也有同感。伊织来到樱花庄才没多久,大约只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似乎就已经有了相当的感情。 「因为要是青山学姊不在了,樱花庄的胸部战力不就会大幅减弱吗!」 「嗯,我就想应该是这么回事。」 七海的声音夹杂著叹息。 「这是毁灭性的!这样一来就无法战斗了!」 「你好歹也看一下现场状况。」 栞奈以轻蔑的眼神俯视伊织。 「唉……」 听到这声音而抬起头的伊织,一看到栞奈便垂下肩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栞奈的目光带著杀气。 「绝壁戴著眼镜……」 「谁是绝壁啊?」 「如果觉得不甘心,就先把胸部弄到手吧!这样才有资格说话!」 伊织彷佛站在法庭里的辩护律师,手直指著栞奈。当然,栞奈的表情越来越不爽快。 「要是请空太学长帮忙搓揉或吸一吸,不知道会不会变大?」 伊织一脸笑容扯废话。 「可不可以别把我拖下水?」 栞奈用双臂遮住胸部,转身背对空太……接著只转过头来,将视线投向空太。 「我不会让你碰的。」 眼神充满轻蔑。 「还用你说!」 「更、更不会让你吸的。」 「我知道啦!」 空太感受到某种责难的视线。是真白与七海。她们极为不满的样子,这时最好不要轻率地跟她们说话,否则绝对是自找麻烦。 「啊~~怎么会这样……我的青春已经结束了。虽然椎名学姊超可爱,所以还无所谓……」 伊织再度看了栞奈后感到失望。 「没有啊~~」 「你还真敢说。昨天明明还因为看了我的裙底风光而感到兴奋。」 栞奈似乎比外表看起来更火大,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伊织挑衅。 「那、那是!那是那个!就是那个!」 伊织的表情看来显然开始动摇。 「那个是哪个?」 双手抱胸的栞奈,居高临下俯视坐在地上的伊织。 「等一下,我马上回想起来。」 他将手心朝向栞奈,闭上了眼睛。 「不、不要回想!」 栞奈用力踩下伊织的脚。 「好、好痛~~啊!」 「自作自受。」 栞奈一副话题到此结束的态度,但一看到起身的伊织的脸,表情又紧绷了起来。 「不是叫你不准再回想吗……」 声音听来彷佛从地狱爬上来般惊悚。 「我、我又没有回想……」 伊织立刻装傻。 不过遗憾的是,他的鼻子开始滴落红色液体。 啪答啪答滴在地上。 「啊、糟了……」 伊织终于也发现了。 「我、我吃饱了~~!」 说完便逃出饭厅。 「真是个小鬼。」 栞奈并没有上前追赶伊织,只是冷冷撂话。 接著吃完最后一口杂烩粥,说了「我吃饱了」便开始整理餐具。她从椅子上起身时,瞥了空太一眼,走出饭厅。 现场只剩下空太、真白还有七海。 「七海要离开了啊。」 真白轻轻说著。 「嗯。因为我觉得那样是为自己好。」 七海曾经说过待在樱花庄就会变得爱撒娇。因为待在这里感觉很舒服,所以才会想撒娇。空太并不觉得这完全是不好的事,不过既然七海烦恼过后决定了,也没办法挽留。空太自己也很清楚,即使挽留了,七海的决心还是不会改变。 「虽然我会来樱花庄是因为积欠了一般宿舍的住宿费……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别的原因。其实原本就很勉强,却自以为能把课业、打工,还有训练班的一切都做好。」 「……」 真白以认真的神情凝视缓缓道出的七海。 「本以为能自立更生,结果却完全不行。即使以为自己都能做好,却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给别人添了麻烦──我来到樱花庄才开始这么想。」 「这样啊。」 「嗯。虽然今年少了训练班,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想先从课业与打工……从这些方面开始好好独立。之前做不到的事,希望现在能一件件做到。」 「七海要毕业了呢。」 「咦?」 「从樱花庄毕业。」 「说得夸张一点,算是吧?」 七海难为情地笑了。 「七海。」 「什么事?」 「不管七海到哪里,七海都属于樱花庄喔。」 「……」 「大家就是樱花庄。」 这是美咲与仁的毕业典礼之前,空太对真白说的话,是真白感受到的心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七海露出爽朗的笑容,绝非没有任何眷恋。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启程出发──她的话语及表情蕴含了这样的坚强。 所以如果那个时候到了,希望自己能笑著送她离开──空太如此想著。 4 黄金周结束,世界再度恢复平常的运转。就连几乎每天都报导观光胜地人山人海的新闻节目,从连假结束之后便开始播报对迟迟没有进展的国会审议的不满,以及毁坏农地的棘手动物特报等。 配合社会现状,空太也恢复每天通学的日子。 只是,唯独有一点与休假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就是照顾真白。 早上真白还没起床,空太到她的房间,她便用紧张的口气说道: 「空太,不要进来。」 还被赶到外面去。 要帮她准备换穿衣物时── 「我自己来。」 她就以强硬的态度把制服抢走。 不小心拿到内裤时── 「还给我……」 她还会鼓起脸颊企图恐吓。 「空太好色。」 甚至现在才说出这种话。 虽然这些就女高中生的反应而言很正常…… 即便只是换个衣服,如果全交给生活白痴真白,说不定会引发超乎想像的大惨剧。像是没穿内衣裤就到学校,还算是比较容易想像的程度。 因此,每天早上真白换好制服从房间出来时,空太都得再次确认她的服装。 「我很完美了。」 换好衣服的真白还刻意转了一圈,强调换装的成果。 从外表看来确实是很完整。不过因为对象是真白,即使这样还是不能放心。 「内裤呢?」 「白色的。」 真白洋洋得意地这么说了。 「我没在问你颜色!」 就在进行这样的对话时,栞奈也几乎同时间从隔壁201号室走出来。 「算是顺使问一下,栞奈学妹呢?」 栞奈之所以被流放到樱花庄,原因在于她有些奇特的纡压方式。这个方法就是在公众面前不穿内裤……这件事被一般宿舍的女舍监发现了,因此被流放到问题学生的巢穴。 「一大早就问学妹内裤的颜色,真是让人瞧不起。」 「我是在问你有没有穿!」 「我觉得这个问题更让人瞧不起。」 说得一点也没错。 「是啊,一大早的我这是什么对话啊。」 就像这样,持续与自我厌恶对战的日子。 在结束大型连休的学校,因为教育旅行即将来临,三年级生显得静不下来。 利用班会时间分组,空太、龙之介、七海……还有与七海感情很好的同班同学高崎茧、本庄弥生被分在同一组。这几乎是自然形成的。 男同学没有人想与樱花庄住宿生──空太与龙之介同一组,两人相当于以剩下来的形式编入同一组。 然后,在男同学与女同学的小组合并为一组时,基于同样的理由,必然是与七海的小组并在一起。也只有七海这个小组愿意跟空太他们合并。 因此,实际上在分组的时候,空太什么也没做,回过神来就决定好了。这样倒也无所谓…… 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 「小春老师,我有疑问!」 分组结束后,空太猛然举手。 「好,神田同学,驳回。」 「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吧!」 「反正一定是赤坂同学会不会来参加的问题吧?」 「没错!」 「他应该是不会来吧?真是太好了呢,神田同学。北海道就是你的后宫啰。」 「就是因为这样太累了,所以才要跟小春老师商量啊!」 「好~~那么各组就开始研拟计画啰~~还有,期中考也快到了,就随便念一下书吧。」 「等一下啊,老师!救救我啊!」 完全无视空太血泪的倾诉,下课铃响,小春便立刻走出教室了。 空太无可奈钶,只好试著传简讯问龙之介…… ──赤坂,你会参加教育旅行吧? ──大型连休我都计画要专注在工作上。 ──可不可以不要把学校所有活动都当成休假日啊! ──有什么问题吗? ──希望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参加! ──理由创来听听。 ──因为我会落单啦! ──驳回。 被拒绝了。 之后空太也定期联络并邀请龙之介参加,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获得期望的回应。 在这样的状况下,黄金周之后又很快地过了一周,阻挡在教育旅行前的关卡……对空太而言,则是影响是否能获得推荐直升的重要期中考,已经逐渐逼近。 期中考在即的五月十五日周日。 明天起的三天是考试的日子。 空太在樱花庄的房里默默念书。 面对书桌很快已经过了三个小时。除了中途去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解考试题库集。 头脑大概是累了,面对积分算式,空太握自动铅笔的手停顿下来。 「……」 虽然尝试摸索解题,不过始终想不到导出答案的方法。试著努力撑了五分钟,还是不行。 注意力一下子就中断了。 这时才注意到手边已经变得相当昏暗。 空太拉了拉电灯的拉绳。 室内整个亮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注意力中断,背后原本毫不在意的说话声逐渐贴上耳膜。 「欸,栞奈。」 「什么事?」 「这里我搞不太懂。」 「用课本例题的同样做法就能解开。你看,这里有写。」 「啊,对耶。」 如果空太记得没错,这里应该是自己的房间…… 他不发一语地聆听著。 「欸欸,栞。」 「什么事?」 「这里我也不懂。」 「这里啊……」 类似这样的对话,两人不知重覆了多少次。 看来似乎没有一题是向人讨教的少女会的…… 「我说啊……」 空太把椅子转了过去。 「什么事?哥哥!」 大概是因为被呼唤而感到开心,妹妹优子一脸兴高采烈抬起头来,脸上是让人觉得刺眼的灿烂笑容。 「为什么优子会在这里啊?」 「妹妹待在哥哥的房里,这可是常识喔!」 完全让人搞不懂的常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眼睛闪闪发亮诉说的事。 「我可是正值能不能拿到直升推荐的重要关头,所以希望尽可能在期中考拿到好成绩。」 「那么,只要优子帮哥哥加油就行啰!」 「不是。」 「教哥哥功课就好了。」 「哥哥我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你来教的。」 「不然,优子到底该做什么才好啊!」 她鼓起脸颊噘著嘴。 「乖乖离开我的房间。」 空太直接这么说了。 「为什么?」 但优子却一脸认真地反问,歪著头发愣的样子,完全是个笨孩子。 「原来优子是比我想像中还要可怜的家伙啊!」 「正因为这样才需要哥哥啊!在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哥哥的人就是优子啰!」 她紧紧握著拿铅笔的手,又在极力主张什么奇怪的理论了。 空太放弃与她正常的沟通,决定向规矩地跪坐在桌前的另外一名少女开口: 「为什么连栞奈学妹都在这里?」 栞奈在宿舍也穿著端庄的便服。 「看就知道了吧?」 桌上放著课本与笔记,当然一目了然。 「正在教优子功课。」 「既然知道,就请不要故意问我。」 「真是抱歉啊……」 「学长就是这个样子,才会从刚才就解不开数学问题。」 「那可真是对不起你啊!」 「不懂的话,问七海姊不就好了吗?」 天真烂漫地这么说著的人是优子。 「七海姊很会教人呢。」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她是让优子考上水高的重要人物。关于水明艺术大学的直升推荐,七海也在合格的安全范围内。 「不,青山是那个……」 空太忍不住吞吞吐吐。 「……」 栞奈则贯彻富饶意味的沉默。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优子去帮你拜托她。」 优子边说边站起身。 「啊~~给我等一下!」 空太慌张制止后,优子也忍不住歪著头。 「……哥哥,怎么了?」 「没、没什么啦,优子。」 「啊~~一定是跟七海姊吵架了吧。」 「没有。」 「应该说正好相反吧。」 栞奈轻声说了不该说的话。 「栞奈学妹!」 「啊,莫非这个不能说?」 绝对是明知故犯。之前就这么觉得了,栞奈对空太在精神上有S的倾向。明明是会做光著屁股上课这种惊险特技的M体质……该说是一体两面吗? 「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哥哥!」 「优子用不著知道。」 「无所谓,我等一下去问七海姊。哥哥最讨厌了!」 优子说著吐出舌头。 不过…… 「咦?优子应该没有最讨厌哥哥吧……?」 立刻又开始喃喃自语,然后如此告白: 「我最喜欢哥哥了!」 「你情绪真是不稳定啊。」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优子一脸得意,不修边幅地嘿嘿笑了。 「……优子觉得幸福就好了。」 空太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欸,哥哥。」 「这次又是什么事?」 优子直盯著房门看。 「话说回来,真白姊都没来这里呢。」 今天确实还没来过这个房间,也许是在自己的房里画漫画原稿吧。因为她并没有准备考试这个选项…… 空太与将视线从课本上抬起的栞奈目光对上。 他投以「什么都别讲喔」的眼神。 栞奈点点头。眼神沟通成功了。 「现在两人处于很微妙的关系,所以见面有些尴尬吧。」 「栞奈学妹?」 对于栞奈语带玄机的发言,优子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 「跟优子无关的事。」 「欸,哥哥。」 还以为优子会对真白的事感到在意,她却以专注认真的眼眸来回看著空太与栞奈。 「哥哥什么时候跟栞奈变得这么要好了?」 「我们感情并没有特别好。」 栞奈在笔记上写著英文,语调平淡地说道。 「是这样吗?」 优子并不接受的样子。 「感情没有很好。」 栞奈又重覆了一次。 「嗯,我想也是。」 这次优子爽快地接受了。 虽然不清楚她是在哪时改变心意的,不过她一定有她自己的世界,还是不要深究得好…… 正在想著这些事的时候,原本半开的房门由外侧被打开了。不敲门就现身的正是真白。 她很珍惜似的将某个东西抱在胸前。那是旅游书,封面斗大的字写著「北海道」。 真白一与空太四目相交,便笔直走到书桌旁。 「啊,是真白姊!还以为你已经怕优子怕到逃跑了呢!」 真白完全无视优子,看也没看她一眼。 「空太,我想去这里。」 真白把翻开的旅游书递到空太面前。 「呜哇!太近了,近到我都看不到了!」 空太拉开距离。被翻开的是介绍小樽的页面,就在运河的照片旁边贴著写了「背景」、「要去看」、「绝对!」的粉红色标签。 小樽是教育旅行第二天会去的地方,也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空太,要去这里。」 真白强硬地用力把旅游书递过来。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你快拿开!」 「接下来要画旅行的故事。」 真白的攻势仍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这我也知道啦!我会陪你去收集资料!一定啦!」 这时真白才终于把书拿开。 「约定好了喔。」 「嗯,我答应你。」 还以为已经没事了,但真白没有要走出房间的意思,反而以自然得彷佛原本就坐在这里的脚步移动到床边轻轻坐下,背靠著墙壁,双腿向前伸展,一副放松的姿势。她心情似乎很好,不停翻著放在大腿上的北海道旅游书。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还哼著歌,是去年文化祭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的主题曲。真白随著节奏,身体微微左右摇摆。 这几天来,真白一直都是这样。 情绪异常高昂,给人充满干劲的感觉。 「总觉得真白姊很兴奋呢。」 竟然连优子都注意到了,表示与平常的她有很大的不同。 「而且,是不是又变得更可爱了?真白姊在闪闪发亮耶!好耀眼!优子都要溶掉了啦!」 「你是僵尸啊……」 倒也不是不明白优子所说的……真白至今蕴藏的活力满溢而出,明明给人纤细易碎的感觉,最近的她看来竟然也变健康了。虽然和优子有同样的感想令人感到无可奈何,不过空太也觉得真白十分耀眼。 「女性谈了恋爱就会变美,原来是真的呢。」 栞奈一边解题一边又说出不当的发言。 「栞奈学妹,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 「能否把耳朵借给我一下?」 「想对我耳语下流的话吗?」 「你当我是什么啊!」 正当空太的注意力放在栞奈身上时,抬起头的真白呼唤优子。 「对了,优子。」 散发出轻松的气氛,彷佛要开始闲话家常。 「什么事啊?真白姊。」 优子会回答得如此天真无邪也不是没道理。 大概没料想到真白紧接著会说出这种话吧……就连空太也太大意了。 「我跟空太告白了。」 「啥!」 空太的时间为之冻结。 「啊,这样啊。」 不过不知为何,优子的反应非常普通,毫无可看性。 「喔,真白姊向哥哥告白了啊~~啊,栞奈,这个问题要怎么解?」 「这个是有点困难的算式呢。要先计算这个。」 「嗯、嗯。」 「之后再代入就好了。」 「哇~~真不愧是栞奈,什么问题都能立刻解决!不对、咦咦~~!再说一次!咦谊!真白姊跟哥哥告白?」 看来刚才只是面临重大事实,导致脑袋冻结而已。 「你、你们要交往了吗!」 「这要问空太。」 优子极具魄力地转向空太。 「到底是怎么样啊?哥哥!」 「好啦,我要出去买东西。这周轮到我采买呢。」 空太刻意发出吆喝声,站起身来。 「优子,我帮你买冰淇淋回来吧。」 「啊,嗯!我要汽水口味的!」 「我知道了。先出门去了。」 空太迅速走出房间,在玄关俐落地换上鞋子。接著── 「啊~~!我被设计了!哥哥~~!」 他听著优子从远处传来的声音,逃出樱花庄。 5 这天晚上,空太把优子赶回一般宿舍后,一直念书持续到超过十点。正想要喘口气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来电者是三月从水高毕业的三鹰仁──原本住在103号室。这个房间现在住著伊织。竟然过了一个月就有新的住宿生,恐怕连仁都料想不到吧。 空太在床缘坐下,按下通话键。 「啊,是我。」 『空太接电话的方式还真怪啊。』 「咦?啊,呃,因为是自己的手机,没关系吧。」 之前曾以同样方式接电话的某人的脸隐约浮现,那是让人不太想承认拥有他的遗传因子的亲生父亲。空太也还清楚记得自己曾经数落他这样很没常识,没想到自己居然做出同样的事…… 「仁学长,怎么了吗?」 『嗯?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喔。」 空太不清楚仁的用意,只能暧昧地回应。 『只是想说你之前说过的小说家女孩,之后不知道怎么样了。』 「啊,真是抱歉,应该由我主动联络才对!」 最近发生了许多冲击性的事件,导致完全忘了跟仁道谢。 空太曾找仁商量关于烦恼写不出第二部作品的栞奈的事。 「多亏仁学长提供的资料,她好像已经抓到诀窍,大纲也已经获得责任编辑认可。」 『这样啊,那就好。』 「是的。」 『其他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有趣的事之类的。』 「虽然并不有趣……不过,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 『不有趣的话就不用了。那么,打扰你啦。』 「啊,仁学长!」 空太立刻叫住准备挂电话的仁。 『嗯?』 「啊,呃……」 『干嘛啊,找我商量恋爱问题吗?』 仁开玩笑般的口吻,半带著笑意。 不过对空太而言,这件事完全笑不出来。 「……那个,呃,是的。」 『哪一个?』 简洁的问题。即使只有这样,空太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真白或是七海……仁问的是这个。 「都有。」 『真厉害啊。』 说是这么说,仁并没有真的很惊讶的样子,也许是早就预见空太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真厉害啊」指的不是空太,而是真白跟青山学妹。』 「我想也是……」 空太什么都还没做。 『那么,你在烦恼什么?我认为两位都是好女孩喔。』 「这个……我自己也很清楚。不过,该怎么说呢……」 『觉得「还太早」吗?』 仁果然很清楚空太的想法,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读心术。然而,并非如此。正因为仁也曾经历过相同的事,才会这么清楚现在空太的心境。 「因为我还是什么也没做到……所以觉得还太早。」 『原来如此啊~~话说回来,我以前烦恼类似的事时,有个嚣张的学弟好像说了「我认为美咲学姊才不会在意这种事呢」之类的话。』 那个学弟正是空太。 「我那时实在是太失礼了。」 『我也觉得真白跟青山学妹不会在意这种事喔。』 大概是得以报当时的一箭之仇而感到满足,带著开玩笑口气的仁似乎打从心底乐歪了。 「所以我都说对不起了啦!」 电话那一头传来仁的笑声。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平常的样子,提出含糊的疑问: 『那么,空太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觉得还太早吧?』 「是的。」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不算太早?』 对话一点一点深入空太内心,因此他也做好准备,详实摸索自己的情感。「大概是……等到成为称职的开发者。」 『你所说的「称职」,指的是什么?』 「……」 很难以一句话说明。即使不是一句话也很难说清楚。 『比方说,我想想看……大学毕业之后,空太会到电玩公司上班吧。』 「是的。」 『那么,如自已所愿被分派到开发现场,对空太而言,这就可以说是成为开发者了吗?』 感觉仁刻意说得拐弯抹角,大概是希望空太一边思考一边听自己说话。 「……」 正因如此,所以空太认真思考。 对于仁的提问,空太的直觉做出了「那与自己所想的开发者不同」的结论。 什么不一样、哪里不同──空太思索著确切的答案,不发一语等待仁继续说下去。 『虽然几乎是靠美咲的力量,不过我好歹也算是在这个世界上推出过作品。只是,我还不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剧本家了。』 这应该是真心话。仁为了成为剧本家,选择去念大阪的艺术大学,现在正在学习相关的东西,甚至不惜出生至今首次与美咲分隔两地…… 「我大概知道仁学长想说什么了。」 『我觉得啊,所谓的开发者、剧本家、漫画家,不是马上就能当成,而是要一步步接近。』 「……一步步接近。」 空太为了仔细体会其中含意,无意识地反刍仁的话。 『进入电玩公司工作,或者得到新人奖,完成某件确实的事来得到别人的认可或许可,这是办得到的。但是,那一定不是最终目标吧。更严格来说,其实那才算是终于站上了起点而已,不是吗?』 「……或许是这样。」 只要看真白就知道了。她努力并不是为了在杂志刊登短篇作品,也不只是为了获得连载机会。她的目标是在未来,画出有趣的漫画,让读者看得开心。继续连载是手段,不是目的。 以立场来看,会觉得获得月刊连载机会的真白已经是漫画家。不过,真白应该毫不在意这种头衔的东西吧。重要的是,究竟有多接近心中描绘的未来的自己……还有多少距离…… 所以,仁才会说「一步步接近」吧。 『我认为恋爱也一样喔。』 「一样?」 恋爱也是…… 空太突然回过神来。没错,找仁商量的是有关恋爱的问题。 『也就是说,开始交往并不是终点。「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如此告白之后,对方答应了,两人当然就成为男女朋友。但不是这样就圆满收尾了吧?』 「……」 老实说,空太觉得这样就圆满解决了。 『我说啊,空太,交到男朋友或女朋友,一时当然会觉得很幸福,甚至会觉得现在就可以飞上天了。不过,只是告白跟答覆,并不保证两人未来永远都是幸福的吧?』 没错,稍微想一下就懂了。 「因为也有情侣会分手。」 依比例而言,反而是分手的男女朋友较多吧。 『就是这样。所以说,所谓的男女朋友并不是一下子就当成了,而是决定交往之后才一步步慢慢接近。』 仁若无其事说出让空太恍然大悟的事实,这些话逐渐渗进空太的心里。 「由仁学长口中说出来,说服力果然不同凡响呢。真不愧是已经抵达结婚这个终点的人。」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仁用傻眼的声音回应。 「我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吗?」 『结婚也一样,并不是送出结婚申请书后就成为夫妻了,而是两人接下来才要一步步前进。这是很辛苦的……不过,两人抱怨东抱怨西却还是在一起,会是很开心的事吧。』 也许不全是笑容,会吵架,也可能会用难听的话语伤害彼此。 不过,空太从仁说的话感受得到承担、接受包含这些在内的一切,两人一同继续走下去的莫大温暖。 『所以我觉得烦恼要不要交往是很没意义的事。反正不管决定如何,还是要继续烦恼下去。既然这样,不如多想想交往后开心的事来得比较具建设性。』 「开心的事吗……」 『有了女朋友才能做的事。有很多想一起做的事吧?』 「嗯,毕竟我也是男人。」 『突然就提到色色的话题,空太真有一套啊。』 「明明是仁学长把我引诱到那个方向吧!」 『就我的判断,如果是青山学妹,即使觉得难为情还是愿意尽力做各种事吧。』 的确,七海不管对什么事都认真应对,所以说不定会是这种情况。 奇怪的妄想不禁膨胀了起来。 『喔,你想像了什么玩法?』 「我、我才没有!请、请回到正题。」 『好,好。那就回到我真正想说的事情。』 「是什么?」 『不要一脸严肃地继续烦恼了,稍微开心地想一些快乐的未来吧。你懂吗?是那个真白跟青山学妹喔?你可是乱幸运一把的呢。所以,当个健全的男高中生吧。』 「我、我都说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况且啊,不管怎么慎重考虑,不开始进行是不会知道结果的。男女之间的事,几乎不会照自己的盘算发展。』 「……」 『所以不要害怕失败,好好努力吧。越是想要毫无失误地顺利进行,就越是什么也做不了。与某人交往,意味著将让对方看到自己窝囊的一面。』 「是这样吗?」 无法实际感觉,因为没有交往的经验,这也无可奈何。不过,好像有点理解仁所说的话了。不管是真白或是七海,空太并非全都了解了。一定还有许多不知道的部分,而逐渐去了解这些,应该就是仁所说的一步步成为男女朋友这件事吧。一旦这么想,就觉得前途多舛。 『空太。』 「是?」 『好好加油啊。』 仁温柔地说完,便挂掉电话。 空太把结束通话的手机丢到枕头上。 自己也躺在床上。 「只能去做了。」 相对于自己的心境,倾诉饿了的肚子难过地叫出声。 「肚子饿了啊。」 「嘿!」空太发出吆喝声,从床上起身。 离开房间,走向饭厅。 首先往冰箱直线前进。 看看里面,却没有什么适合的好东西。 只有刚才去采买时帮真白补货的年轮蛋糕。 「就吃这个吧。」 他抓了一个,坐在以前仁坐的椅子上……现在已经是伊织在饭桌的固定座位了。景象看来有些不一样。 空太伸直了腿,靠著椅背。 「有了女朋友才能做的事啊。」 虽然含意不同,不过七海也曾讲过类似的话。 ──也请你想一下跟我成为男女朋友的未来。 女朋友。 情侣。 交往。 「女朋友啊……」 曾经有好几次想交女朋友。要是被问想不想交女朋友,现在还是会不加思索地回答想吧。 与女友共度的日子。 空太并非没想过这样的事。 早上刻意约在学校前见面,然后一起上学,课堂上避开老师的视线互传简讯。中午休息时间一起吃便当,对方偶尔还会为自己做便当,两人难为情地说著:「如何?好吃吗?」「嗯,很好吃喔。」 每天放学就相约在鞋柜前会合,聊著今天谁比较早到、昨天又如何如何等不重要的话题一起回家。 即使没有特别想说的话,晚上还是会寄出晚安简讯。 说好假日要约会,会去游乐园、水族馆、看电影或逛街吧。夏天也适合去海边或游泳池,看到女友穿泳装,觉得既兴奋又难为情……两人开心玩闹,或是对其她女生的泳装打扮看得出神,然后女友就大发雷霆。就像这样,不管是圣诞节、新年、情人节或白色情人节,节庆都要两人一起度过。 空太想到这里,脑中不自觉想像的女朋友,不是真白,而是七海。 在那之后,逐渐累积在一起的时间,有时即使吵架了仍不断缩短心的距离。终于发展到进彼此的房间,接吻、身体接触,然后也会有第一次的经验。 「……」 脑海中,躺在床上的七海凝视著自己。 「……啊~~!我在想什么啊!」 空太猛烈摇晃脑袋,甩开不正经的妄想。 自己到底在对表明情感的七海想些什么啊? 空太对自己的不纯洁感到厌恶。 「……不过所谓交往,就是这么回事吧。」 逐渐冷静下来的空太有所领悟般脱口而出。 不能排除这些来思考。 他回想起仁说的话。 ──如果是青山学妹,即使觉得难为情还是愿意尽力做各种事吧。 「各种事是什么啊……」 完全被冲昏头了。 空太试图冷静下来,走出饭厅前往庭院的方向。 把脚伸直在边廊坐下。 虽然今天白天写下夏季的高温记录,不过太阳下山后又急速恢复凉爽。 冷风吹过脚边。 过了一会儿,后方传来像是巨大物体倒下的撞击声。 空太感到疑惑而转过头去,发现真白倒在地上,一副像是正在晒太阳的海狗的样子。 「哇、喂!」 空太慌张起身,回到屋内冲向真白。 「喂、喂!椎名?」 他呼唤著抱起真白。 她突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傍晚到房里来的时候看起来明明没有异状,甚至感觉心情很好,身体状况也很不错。 该不会是生什么病吧?空太脑中净是浮现不好的想法,逐渐没了表情。 就在这时── 「呼……呼……」 传来平稳的睡眠呼吸声。 「啥?」 「呼……呼……嗯~~」 「只是在睡觉?」 「嗯~~」 「不要用呼吸声回答!快起来,椎名!」 空太有些粗鲁地摇晃她的肩膀。不这么做的话,现在的她大概不会醒。 「……什么事?」 真白微微睁开眼,以茫然的眼神往上看。 「还问什么事,你才是突然怎么回事吧!这里可是饭厅喔?」 真白面向右边,接著转向左边……还以为她会这么做,结果中途就放弃而闭上眼睛。 不到一秒又传来睡著的声音。 「不准睡!」 「空太,好吵。」 「要睡就回房间去睡。」 真白稍微思考一下。 「不能睡喔。」 然后做出如此奇怪的回应。 「你刚刚明明就睡著了吧?」 空太忍著头痛问道。 「分镜稿还没完成。」 今天大概也是画漫画直到快睡著吧。明明就要考试了,真白却完全不做准备。 「你一直没睡吗?」 从她的样子看来,该不会从昨晚就几乎没睡了吧。 「肚子也饿了。」 「所以才离开房间的吗?」 「然后就被空太骂了。」 「中间省略太多了吧!」 算了,总之是因为用尽力气而睡著了……似乎是这样。 空太用力拉起真白,让她坐在椅子上,接著把年轮蛋糕递给她。 真白慢慢吃著。 「那个吃完以后,就去刷牙睡觉吧。」 「我要做分镜稿。」 「……」 这就是不管说什么都没用的状况。 即使嘴里吃著年轮蛋糕,意识还是放在漫画上。对空太也几乎只是以自然反射回答,到了明天大概就会完全忘记现在的对话吧。 「你真的很厉害呢……」 「……」 她已经没在听空太说话。 要是跟这样的真白成为男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空太试著想像这样的未来光景。 「……」 然而不知为何,想像没办法继续膨胀。 对象是七海的话就能自然描绘出的光景之中,没办法将真白放进去。「咦……?」 就连不重要的互传简讯也是。 「嗯……?」 还有吃著女朋友做的便当也是。 「……」 甚至是假日的约会……全都是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为什么?」 胸口正中央不舒服地刺痛,类似焦躁的情绪急速膨胀扩大,心中开始不安地骚动。 脑袋里头有人说著不妙。 那是空太自己的声音。 「不,给我等一下……」 并没有谁在催促空太,但有种不得不快一点的感觉,从背后整个覆盖上来袭向空太。他拚命压抑动摇,鼓励自己不要紧,然后思考著。 至今都是怎么看待真白的呢? 对真白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对真白逐渐发展出什么样的感情呢? 两人相遇是在一年前的四月。 艺大前站的公车总站长椅上。 空太受千寻拜托而到那里接人。 在那里等著的,是纯白的少女……也就是真白。 就像出现在故事当中的妖精般飘渺的存在。 空太的目光一下子被夺走,那天内心就受到了吸引。 然而当时空太所看到的,不过是椎名真白这个人的一小部分。他之后才彻底了解,那只不过是表面而已。 她对于自己拥有受到世界级评价的绘画才能,既不骄傲也不满足。不拘泥固执于自己的地位,即使必须从零开始,依然笔直朝向决定前往的漫画家之路,并且漂亮地出道,现在甚至已经在月刊杂志上连载作品。 不害怕努力,对挑战不感到犹豫。即使不行,还是能立刻爬起来,永远抱持面对自我可能性的勇气。 对于真白这样的姿态,空太一再受到感动而为之倾心。 自己也开始想要做些什么。 让犹豫著不知该不该去挑战目标,什么也做不成而郁郁寡欢的空太觉醒的,正是真白。 遥遥领先的状态,让空太就连她的背影也看不见。 空太希望总有一天能追上真白,现在也还在拚命挣扎,却完全追不上。即便如此,还是想以她为目标。 人们如何称呼这样的存在呢? 以什么样的字眼形容这种情感呢? 「……」 答案已经沉睡迕空太心中。 ──憧憬。 化为言语意识到的瞬间,空太感觉自己开始没了血色。即使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脸色铁青,几乎不用触碰就能感觉脸颊的冰冷。 ──不过,你会错意了。 现在终于知道千寻为什么会那样说了。一切终于连结起来了。 「所谓的会错意,是指这件事吗……」 空太冒出乾渴沙哑的声音。 「空太?」 似乎已经把年轮蛋糕吃完的真白,盯著空太。 她的声音听来异常遥远。 她站在以一面透明墙隔开的另一端的世界──这种错觉迎面袭来。 ──我对椎名只是憧憬而已吗……? 而自己一直误以为这是恋爱吗? 空太陷入彷佛突然掉进陷阱的绝望心境。 眼前被一片黑困住。 「空太好奇怪喔。」 真白歪著头,听来心情很好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进空太耳里。 第八卷 第二章 爱慕之心向北而去 1 由于比平常更认真准备考试,因而有相对成就感的期中考结束后,很快来到教育旅行当天。 天气晴,气温最低15度,最高22度,白天不穿外套也没问题。昨晚看的天气预报说,旅行目的地北海道的天气在教育旅行期间,大致上也都不错,至少不会下雨。 走出玄关时,空太先将装了四天三夜行李的包包放在地上。 「那么,就拜托你们看家了。」 他对送自己、真白和七海到门口的伊织与栞奈如此说道。 「有我在就不用担心喔,学弟!」 只是率先回应的人,却是住在隔壁的人妻女大学生。虽然有很多话想抱怨,不过要是一一列举出来就会没完没了。 「伊织跟栞奈学妹,拜托你们看家啰。」 空太再次叮咛两人。 「要小心门户喔。」 七海如此补充。 「尽管交给我吧!」 伊织自豪地拍拍胸脯。 「好的。」 相对的,栞奈则是语调平淡。 「猫咪也拜托你们帮忙照顾了。喂食的话……」 「早晚共两次,对吧?」 栞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率先开口。 「昨天已经听学长讲十次了。我又不是会偷窥女子宿舍浴室的笨蛋,说一次就够了。」 「你是在说谁啊?」 似乎就连伊织也知道那是在说自己。 「真教人意外,还以为你不会发现呢。」 「我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你对我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是人该有的样子吗?」 「我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我已经从空太学长那边获得可以痛骂你的许可了。」 「我不记得我有准过!」 「这是抒发压力的新方法。」 栞奈泰然自若地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就是这样。姑且请你多多指教。」 因为今后也会持续痛骂伊织,栞奈大方地向他打了招呼。 「算了,这倒无所谓,不过……」 「竟然无所谓!」 「无所谓吗!」 空太与七海异口同声。 「不过什么?」 栞奈并没漏听伊织含糊不清的话。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可以跟女孩子说话。这样就够了吧。」 「嗯,听起来是有道理。」 伊织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他究竟拥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呢? 「不对,等一下!」 是察觉自己很怪了吗? 「所谓的女孩子,指的是像美咲学姊这种的!」 他直把著美吹的胸部。 「你顶多算是幼女……好痛!」 话还没说完,栞奈就用脚跟踩伊织的脚。 「好痛!好痛!」 抱住右脚的伊织跳个不停。 「总之,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啊。」 明知道没有用,空太还是叮咛两人。空太等人不在的期间,他们还是会像这样吵个没完吧。 教育旅行千寻也要率队,似乎会派另一位老师过来……不过实在不觉得那会有抑制的力量。 「神田同学,我们也该出发了。」 七海提起原本放在地上的大包包,真白也用双手提起咖啡色旅行用包包。 现在的真白看来没什么精神。虽然她原本就不是会因为活动而感到兴奋的个性,不过完全没有现在正要出发去教育旅行的高中生气息。 「小真白,怎么了?」 察觉到的美咲率先问道。 「……」 接著,真白直盯著空太,眼眸正诉说著什么。 「干、干嘛啊?」 「……没事。」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态度。 然而,虽然明知道这一点,空太却也没再追问。因为他对真白的变化心里有数……追根究柢,是因为空太的改变。 ──我对椎名只是憧憬而已吗……? 在心中萌芽的这个想法,即使期中考结束,甚至到了教育旅行当天,仍稳稳端坐在空太心中,导致胸口存有芥蒂。 因为这样的情绪影响,从那天以来,空太就变得无法直视真白。 早上即使在饭厅碰到面…… 「空太,早安。」 「……喔。」 空太也假装要将牛奶倒到玻璃杯里,把目光别开。 把真白忘记带的便当送去给她时…… 「椎名,拿去。」 「我要跟空太一起吃。」 「啊,我午休有点事……」 他就将视线移向窗外,明明没事却说了谎。 夜晚,真白来到空太房间时,空太就会说「我先去洗澡了」、「我去厕所」、「去吃宵夜吧。嗯,就这么办」,为了缩短两人独处时间,特意试著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当下虽然觉得顺利敷衍过去,不过事后回想,就会觉得太过冷淡。空太这样的不知所措,真白也感受到了吧。 不久前的真白还每天都很兴奋的样子,现在已经完全不复见,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氛围。 她与空太保持一定的距离,沉默地释放出讯息。 「那么,我们走吧。」 即使抱著不舒畅的心情,空太还是将沉重的包包背上肩。 集合地点是水高的校门口,然后搭巴士到机场。 正要跨出脚步时,樱花庄的门被打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玄关口。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个令人极度意外的人物……龙之介。 上半身是长袖T恤,下面则是牛仔裤,还有一个推测应该放了四天三夜换洗衣物的包包。另外还拿了一个收纳笔电的耐久提盒。 「赤坂?」 「神田,才一阵子不见就忘了我的长相吗?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啊。」 龙之介不理会惊讶的空太,快步往学校方向走去。 「那就是住在102号室的赤坂……学长?」 虽然住在同一间宿舍,却是第一次看到龙之介的栞奈有些茫然。 「原来真的存在啊。」 「我可是第二次看到了呢。」 不知为何,伊织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等等,赤坂!」 龙之介在几公尺前停下脚步。 「你要去教育旅行吗?」 至今空太不知约龙之介一起去教育旅行多少次了,每次都得到「不去」、「无聊」、「死心吧」的回应。而且…… ──空太大人是同性恋吗? 最后还受到女仆残酷的对待…… 看来天要下红雨了。 「神田不去吗?」 「要去啦!我当然要去吧!」 「既然这样,动作最好快一点。快赶不上集合时间了。」 「被你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就冒出很多疑问!」 「谁理你。」 龙之介完全不给空太质疑的时间,一个人先走了。 「啊~~真是的,总之我们这次真的要出发了。」 空太慌张地向伊织与栞奈这么说。 「我们走了。」 同时也向美咲打声招呼,便与真白、七海一起追上龙之介。 「慢走喔~~!」 途中一度回过头,便看到美咲跳著用力挥动双手。 2 前往北海道的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后过了约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本机即将抵达新千岁机场。 总觉得静不下来的机内,传来事务性的广播,接著又以英文重复同样的内容。 稍早之前还飞在云层更上空的机体,已经下降不少高度。 一眼望去是舒服宽敞的平坦大地。天气也很晴朗,视野良好。 广阔的田园;填补空间似的茂盛翠绿树木;偶尔可见无限延伸的笔直道路,还有森林…… 还没看到像机场的地方,大概还要一阵子吧。才正这么想,飞机又更急速下降。 紧接著是著陆的冲击迎向空太。 「唔喔!」 煞车的加速度将身体强压在椅背上,机体喀哒喀哒摇晃。 速度慢了下来,一听到已经抵达新千岁机场的广播,载著水高学生的飞机机内立刻被兴奋的气氛包围。接下来就要正式开始教育旅行了。 在这当中,从空太隔壁传来冷静的声音: 「到了啊。」 一脸不在乎坐著的人正是龙之介。他似乎在羽田一上飞机就开始熟睡,抵达同时醒了过来。完全不受周遭兴高采烈的气氛影响,理所当然地不会看现场的气氛。既不像来教育旅行的高中生,也没有这样的情绪。 这样的想法似乎已经写在空太脸上。 「干嘛一脸痴呆?」 龙之介这么说了。 「我对你那像是出差惯了的上班族的态度,真是感到佩服啊!」 话虽如此,以龙之介的状况来说,光是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就已经近乎奇迹了。 空太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赤坂,你怎么会改变主意?竟然突然来参加教育旅行。」 就空太而言,当然很庆幸小组里头不会只有自己一个男孩子;以友人身分而言,能够一起来参加教育旅行本来就很开心,只是总觉得很在意原因。 因为很难想像龙之介会毫无理由来参加教育旅行…… 「是你叫我来的吧。」 「因为被我纠缠不休的邀约打动了吗?」 「是觉得很烦。」 「我想也是啦!」 毕竟龙之介中途就交给女仆来应付空太。 「那又为什么会来啊?」 空太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 接著,龙之介罕见地出现在考虑用字遣词的样子。 「一时兴起。」 他顿了一下,说出了冷淡的理由。这样应该没有刻意思考的必要吧。正因如此,空太更觉得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正犹豫要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飞机已经衔接上航站,从前面开始依序下到机场。 有许多学生因为踏上北海道的土地而发出兴奋的声音。 然后老师们要求学生注意音量。这就是标准的高中生教育旅行的情景吧。 会走在通道上还一边用平板电脑看新闻的,就只有龙之介。 水高的学生以小组为单位集合,并且各自开始活动。 接下来就是所谓的小组行动。 有小组想继续在机场探险一下,也有小组马上就物色起伴手礼。为了到札幌而打前锋到车站的小组,已经从机场大厅消失踪影。 空太带著龙之介,先与同组的三名女孩子……七海、茧与弥生会合。这五个人是F组。 「那么,我们也走吧。」 按照事前规划的行程,空太等人也要先去札幌市。计划要去看钟楼、大通公园、札幌电视塔等必看的观光景点。 「是~~没有异议!」 娇小的茧发出朝气十足的声音。 空太等人就此依循导览看板前往车站月台。 跟著电车晃了三十分钟之后抵达札幌车站。 途中田野辽阔,彷佛诗歌的纯朴景色一下子转变,车站周边是方正建筑物林立的都市景观。 比邻而接的车站大楼十分漂亮,只看这里的话与首都圈几乎没有两样。交错而过的人群也一口气激增,一个不留意,几乎就要在车站里跟其他人相撞了。 「不同于机场周边,还真是热闹啊。」 茧率直地说出感想。 穿过剪票口后,空太暂时停下脚步,与大家确认接下来的活动。他移动到不会妨碍到他人的墙边,七海、茧与弥生也跟著空太。 「我要直接去饭店了。」 然而只有龙之介如此宣言,并快步走过他们身旁。 「赤坂同学,现在是小组活动的时间喔!」 虽然七海提醒他,不过他并不是会就这样停下脚步的人。他假装没听到,混进人群之中,立刻就看不到人影了。 这时── 「啊~~真拿他没办法啊。弥生,我们去追赤坂同学吧。」 连茧都这么说了。总觉得她这番话念起来很僵硬。 「说得也是。真没办法,在这里先兵分两路吧。」 弥生也刻意同意茧的提案。 「等、等一下啊,你们两个!」 茧向慌张的七海眨眼打信号。才正这么想,她又突然来到空太面前。 「神田同学,七海就拜托你了!」 然后如此强力说道。 「茧、茧?」 「那么,我们走吧,弥生。」 趁著空太与七海还没回过神,茧就立刻牵著弥生的手去追龙之介了。两人的背影也消失在人群中。 「……」 「……」 做到这么露骨的程度,就连空太也明白茧与弥生的企图。大概是想帮七海一把吧。 龙之介的单独行动也许是意料之外,不过从这两人俐落的手法看来,她们说不定一开始就试图制造这种状况了。 「真、真是抱歉呢,竟然把神田同学扯进来。」 「啊,不……」 「虽然我已经叮咛她们不要多事了……果然还是不行啊。」 七海发著牢骚。 「算了,至少我们就按照计画活动吧。」 不希望话题继续拖下去的空太如此提议。 「嗯。」 七海带著笑容回应。 根据旅游书的资讯,知道第一个目的地钟楼就在距离札幌车站徒步十分钟的地方。 空太与七海相信书上的资讯,并肩走出车站。 虽然刚才觉得这里跟首都圈没两样,不过实际走在街上就会觉得还是有些不同。 相对于首都圈,这里的区域划分井然有序。街道方方正正延伸并排,笔直平坦的道路几乎没有坡道或弯道,一眼望去还能看到道路远端的另一头。 还有,空气也完全不同。机内广播说今天札幌的最高气温是二十度,跟首都圈差不多,但肌肤的感觉却非常乾爽。大概是因为湿度较低,而且据说这里没有梅雨季。真是让人羡慕。 「真是不可思议呢。」 并肩而行的七海突然这么说了。 「嗯?」 「竟然会跟神田同学两人走在遥远陌生的街上。」 「嗯,我能理解你说的。」 确实是很奇特的感觉。陌生的街道、不相识的人们。虽然觉得不踏实,唯独七海是熟悉的。即使感到不安,安心感却就在身旁。心神不定与两人一起冒险的兴奋合为一体。 如果规矩地以小组行动,大概不会有这种感觉吧。 「多亏赤坂,开始觉得像教育旅行了。」 「是啊……不过,太好了。」 七海说到一半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什么东西太好了?」 「并不是只有我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才说完就觉得不妙,七海立刻转移话题: 「啊,下一个十字路口是不是要转弯了?」 空太确认地图,确实已经来到钟楼附近。 没穿越十字路口,直接右转,目的地白色建筑物就在眼前。 因为突然看到普通的商业区,或者该说像是办公区的地方,瞬间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里。 不过,一脚踏进腹地抬头一看,正是那个有名的钟楼。 尖尖的屋顶,巨大的文字盘。 现在正好没有其他观光客,空太与七海得以独享钟楼。 两人就这样仰望著钟楼一会儿,后方有人逐渐靠近的气息。 「呜哇~~这就是钟楼啊~~!好棒,就在街道中间耶!好厉害~~!」 这愚蠢兴奋的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空太与七海对看了一下。 彼此的眼神说著:「刚刚那个声音……」 空太心想不会吧,回过头去,发现果然没错。 不知为何,早上才在樱花庄玄关目送空太、真白与七海三人出门去教育旅行的伊织,正张著嘴露出一脸痴呆的表情,看著钟楼的时钟。 「伊织?」 「伊织学弟?」 空太与七海同时发出惊愕的声音。 「啊,学长!」 马上绽放笑容的伊织跑了过来,身上穿著几乎可说是家居服的休闲便服,平常的耳机也确实戴著。 空太还没问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便说道: 「学长姊现在是教育旅行约会吗?」 「这、这不是啦……」 两人独处从旁人眼中看来,也难怪像……或者该说,看起来只会觉得是在约会吧。情侣的北海道之旅…… 「因、因为小组的其他人都太任性,才会偶然变成跟神田同学两个人一起!所、所以,这个不是那种……」 「真好啊,我也好想跟女朋友约会呢~~」 伊织完全没把空太与七海的藉口听进去。 「话说回来,为什么伊织会在这里啊?」 虽然多少能够想像……会做出这种惊奇特技的人物,空太只认识一个。 空太开始头痛的时候── 「喔,是学弟跟小七海!」 随著这阵声音,美咲以跳跃般的脚步跑了过来,在她身后竟是一脸疲累的栞奈。 「是美咲学姊带我们来的。哎呀~~北海道的空气还真是清新啊~~!哎呀~~真的是太棒了呢。」 今天是平日,周一。从伊织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豪迈地翘课的罪恶感,甚至让人觉得他似乎比空太还要享受北海道之旅。 「看来似乎是这样……」 身旁的七海露出疲倦的表情。 「学弟跟小七海的情绪太低沉了喔!」 「美咲学姊倒是很亢奋呢……」 「因为这可是教育旅行啊~~!」 「才不是你的教育旅行!」 「自己偷偷跑来教育旅行,学弟真是太见外了!」 「学姊的教育旅行是去年吧!」 早上还说著「慢走」送自己出门,那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以为我只参加一次就会满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请务必这样就满足啦!」 「不可能!」 美咲极具男子气概地说完,接著又发号施令: 「走啰,小伊织!」 然后迅速闯进钟楼,伊织则是忠实地跟在她身后。竟然能够跟上那种情绪,看来伊织也不容小觑…… 空太、七海与栞奈三人留在原地。 「栞奈学妹没必要跟来吧。」 「我并不是想来才来的。送学长姊们离开后就莫名其妙被载上车,然后就到了机场……」 她闹别扭般噘著嘴。 「什么也没带……连钱包也没有就被带过来了。」 「嗯,我想也是。全都是美咲学姊的错。」 空太也有过类似的经验。曾经因为想吃拉面就被带到札幌这里;又被邀约一起去吃章鱼烧,然后花了八个小时开车到大阪,所以空太感同身受,能够理解栞奈的心情。 七海露出僵硬的表情,大概是想起为了吃什锦面而被带到长崎的往事吧。 就算变成大学生,即使成为人妻,甚至姓氏由上井草变成了三鹰,美咲是外星人的事实,看来并没有任何改变。 「算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栞奈学妹就好好玩吧。」 「好的。」 栞奈的回应显得不情愿。也许跟伊织不同,还在意翘课的事,也可能只是还没从遇到美咲这个外星人的打击中恢复而已…… 「啊。」 这时,空太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怎么了?」 七海微微歪著头感到不解。 「猫咪怎么办?」 原本拜托伊织与栞奈在教育旅行这四天照顾猫咪。然而,现在两人都在札幌市……这样就没办法喂猫了。 「关于这件事,我刚刚已经打电话拜托神田同学了。」 栞奈的态度说明了被请托的事一定会负起责任做好,不愧是在入学典礼代表新生致词的优等生,做事万无一失。 「这样啊,那就好。」 话虽如此,倒是不太能信任优子。 看看时钟,已经是下课的时间。 空太拿出手机打给妹妹。 才响起第一声铃声,手机那头立刻传来优子的声音。 『哥哥!猫咪们为了吃饭,都往优子冲过来了啦!呜哇、等一下!马上就给你们啦~~!』 空太不发一语地将手机移开耳边,冷静地挂掉电话。 看来优子似乎做得很开心。 空太把手机收进口袋,然后向等待回应的七海与栞奈报告: 「嗯,好像没问题。」 付了入场费,空太等人也跟在美咲他们之后进了钟楼。内部的空间展示著钟楼与开拓北海道的相关历史资料。 彷佛图书馆般安静,就连外面大马路上汽车的噪音,也莫名不感到在意。 众人在里头绕了一圈观赏展示品。 木质地板踩起来会吱嘎作响,感觉与樱花庄的走廊有些相似。 「好像会联想到樱花庄呢。」 碰巧七海如此说道。 空太自然露出笑容。 「咦?什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只是我刚好也这么觉得。」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 这种状况实在令人难为情。 空太移开视线想瞒混过去,刚好与晚几步跟上来的栞奈目光对上。 她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干嘛?」 「我可以说吗?」 「早知道就不要问了。」 「两位的对话就像情侣呢。」 「结果还是说了嘛!」 「我接下来预定要创作恋爱小说,这样很有参考价值。」 栞奈走过空太身边,小跑步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完全不给空太辩解的机会。多亏如此,现场留下了奇特的尴尬气氛。 「……」 「……」 「我、我们也上去吧。」 「嗯、嗯。」 今天好像净是这种状况…… 钟楼的二楼是没有门槛或屏风的宽敞空间。 挑高的天花板具开放感,前方设置了播放资料影片的萤幕,栞奈不经意看著。伊织从墙上的窗户看著外面的景致,喃喃喊著:「咦~~」「哦~~」 美咲则是直盯著放在房间角落的时钟原尺寸大资料。 空太为了掩饰尴尬,离开七海移动到美咲旁边。 现在正用数位相机拍下资料。 「美咲学姊,你显然玩得比我们还要开心呢。」 「学弟不开心吗!」 「我也玩得很开心啊。」 不过,空太有不能光顾著开心的理由。教育旅行结束时,必须找出重要的答案。 那就是与真白及七海的约定。 「美咲学姊。」 「什么事啊?学弟。」 「所谓的喜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空太认真地说完,美咲便将目光从资料上移开,直率地凝视空太。接著,温柔地笑了。 「这种事问学弟的这里就知道了。」 她说著戳了戳空太的胸口。胸口中间扑通扑通跳动著。 「可是我根本什么都还没掌握,也还没抵达任何目标。这样的我即使跟某人交往,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好好珍惜对方……」 「谁管你啊!」 「咦咦?」 突然就被骂了,空太不禁感到惊讶。 「学弟太嫩了!」 「为什么我会被臭骂啊……」 实在搞不懂。也许是找错商量对象了。 「小真白跟小七海想问你的,才不是这种东西。」 语气突然转为柔和的美咲露出温和的表情。 「不然又是想问什么呢?」 空太不懂美咲说的,便如此回问。 「她们两个想知道的是……」 「她们想知道的是?」 「喜欢或没有喜欢……只是这样而已喔。」 榔头直击脑门。美咲若无其事说出口的话,具有这样的冲击性确实正如美咲所说。 「要是因为其他理由而被甩,谁受得了啊。」 虽然很胡来,不过美咲总能说出正确的道理。 「美咲学姊真的很厉害呢。」 「哪里很厉害?」 「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帅气。」 到现在才被迫察觉自己弄错思考的顺序了。比起任何事,最应该思考的是自己的心意究竟向著谁。 喜欢或没有喜欢。 应该弄清楚的就是这一点。 只要忠于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学弟,要胸怀大志喔!」 美咲敲了空太的胸口。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只是她在鼓励自己的这一点,倒是强烈地感受到了。 「好~~要去下一个地方啰!小伊织、光屁股!」 美咲呼唤伊织与栞奈。 「请、请不要用那个绰号!」 栞奈慌张地反驳。 「咦~~可是很适合你耶。」 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才不愿意吧…… 不知为何,栞奈在这时向空太投以锐利的视线。 「我现在有穿。」 她按住裙襬如此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那么,叫笔电(注:与「没穿内裤」日文音近)?」 美咲大大歪著头。 「也请不要这样叫我。」 「不然就叫裤裤吧!」 好像已经不只是差一点点,而是完全出局了。还是该脱离内裤的话题比较好…… 没想到── 「听起来很像熊猫的名字,倒是无所谓。」 栞奈却一副这称呼未尝不可的样子。 「不,我觉得不要这么叫比较好吧。」 空太姑且帮了腔,实在不忍心目击学妹在公众面前被称做裤裤。 「为什么?」 「因为要是有邪念的人,绝对会有奇怪的幻想。」 「会知道这一点的空太学长,也正在做邪恶的幻想吧。」 冰冷的视线刺了过来。帮助别人却受到这种对待,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好啦,这是最后一个了!就决定叫长谷裤吧!」 虽然很像某电视台的主播,不过至少是守住了最基本的尊严,即便最后还是脱离不了内裤就是了…… 「那么,就请用这个绰号吧。」 舒了口气的栞奈侧脸,明显露出疲劳的神情。以美咲为对象,这也难怪,甚至觉得她算是很努力了。 「那么,我们就惬意地兜风到旭川,去看白熊吧!跟我来吧~~小伊织、光屁股!」 「刚刚不是才说要叫做长谷裤的吗!」 栞奈的吶喊空虚地在宽敞的室内回荡。 「熊就是熊,白色的熊~~」 美咲哼著谜样的歌,飞奔冲出钟楼。伊织也跟著唱和,跟上美咲的脚步。 「我已经受不了了……」 即使感到头痛,似乎也想不到跟上去以外的选项,于是栞奈也跟著两人的脚步走了出去。三人离开后,钟楼的二楼终于恢复安静。真庆幸二楼没有其他游客。 「我们也走吧。」 「嗯。」 空太与七海也来到外头,准备前往大通公园,美咲驾驶的深蓝色油电车正好从眼前的路上呼啸而过。 「呀喝~~!白熊~~!」 美咲的吶喊声回荡在札幌市内。 「刚刚的就当作没看到吧。」 「是啊。」 就这一点来说,空太与七海也是意见一致。 3 大通公园就近在咫尺,从钟楼出发一条直线道路就到了。 横贯马路中心的是绿草如茵的草坪,四处点缀著喷水池与雕刻,色彩缤纷的三色堇盛开。 人们惬意地在长椅上放松,或是坐在喷水池旁吃著从商店买来的玉米,度过悠闲的时光。 空太与七海感受著如此温和的气氛,往耸立在眼前的札幌电视塔走去。 时间即将来到下午四点。 夕阳西下,吹抚著大通公园的风一下子冷了起来。 刚下新千岁机场的时候,还是只穿一件长袖T恤走路就会流汗的好天气,现在却已经开始感觉到冷。 尤其是走到没有太阳的暗处,体感温度便会骤降。 只穿著浅色衬衫的七海,不时感觉很冷似的搓著双臂。 「我有带外套,借你穿吧。」 「咦?不、不用啦……哈啾!」 「……」 「……」 「我有带外套,借你穿吧。」 空太彷佛RPG的街道居民角色,重复著同样的台词。 「那、那就拜托你了。」 终于改变主意的七海,这次老实地回答。 空太从包包里拿出拉炼式的连帽外套,递给七海。 七海有些犹豫的样子。 「这我有好好洗过,不用担心。」 「不是啦,神田同学不冷吗?」 「我好歹也算是男孩子啦。」 「谢谢……你在我心目中是道地的男孩子喔。」 「……」 「抱、抱歉!我在说些什么啊。」 七海慌张地穿起空太的外套,想搪塞过去。不过大概是内心动摇,手臂始终穿不进袖子。 「你在干什么啊……」 空太抓住她的肩膀,帮她穿上外套。 「谢、谢谢。」 毕竟是男装,所以大了一点,与七海的衣服也不太搭。 不过,七海看起来很满足。 就在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神田同学~~!」 在斑马线另一头猛挥著手的,正是深谷志穗。她与真白同样是美术科的学生,旁边也看得到真白的身影。她们大概是同一组吧,另外还有三个学生也在一起,全都是女孩子。看来美术科似乎是依男孩子与女孩子个别分组。原本男女生加起来只有十个人,眼前的女孩有五个,算起来另一组就只有男孩子了。 绿灯亮起,双方各自走了一半的斑马线后,短暂会合。 志穗的视线在空太与七海之前来去,大概是对只有两人一起行动有什么想法,况且七海还穿著空太的外套。 不过,实际上志穗开口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 「神田同学,你们正要去电视塔吗?」 志穗转向背后的电视塔。 「是啊,你们是刚去过正要离开吧。」 「嗯,接下来要去附近的美术馆!」 志穗的好心情比平常增加了两成,似乎很享受教育旅行。 「不愧是美术科。」 「就是啊就是啊。」 这时,号志灯开始闪烁。 「哎呀,是该分开的时候了呢。」 志穗再度夸张地挥挥手,与真白穿越斑马线。 空太与七海也小跑步到对面。 回过头去,发现真白正看著这里。 两人四目相交。空太莫名心虚,快速别开视线。 路口穿梭的车辆逐渐隔开两人。 接著,绿灯再次亮起时,真白已经不再望向空太,只剩下与其他美术科同学一起逐渐远去的背影。 「……」 「那个,神田同学。」 「什、什么事?」 因为正在想事情,被七海呼唤时不禁动摇。 「你跟真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什、什么事是指?」 「从期中考之前开始……就怪怪的。」 「……」 并非没发生什么事,要说有也确实是有。不过不是直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或许也算没事。 只不过是空太察觉了某件事。 原以为对真白的情愫是恋爱……结果那也许只是对「坚强得能一步步确实朝目标前进」的真白感到憧憬而已…… 「没事。」 「真的吗?」 「没事。」 「……那就好。」 七海其实一点也没办法接受,听声音就知道了。不过,彼此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 七海反而拉著空太的袖子,用开朗的语调说: 「啊,神田同学,那个。」 抬头一看,立在商店前的北海道牛奶霜淇淋的旗子正好映入眼帘。七海似乎是想要一起吃的意思。 「青山,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你不是觉得很冷吗?」 「托神田同学的福,我已经不冷了。」 「我可是有点冷!」 随著太阳西下,气温就好像越来越低,风已经完全变冷了。 「你好歹也算是男孩子吧?」 「可不可以不要帮我降格!」 虽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对话,但突然与七海目光对上,两人都自然而然地笑了。好像能懂这种感觉…… 今天已经是第几次了?第几次都无所谓。与七海之间,应该还会不断发生吧。 空太突然觉得,像这样慢慢累积是非常重要的事。 他想起仁所说的一步步变成男女朋友的那番话。 在这一瞬间,空太确实感受到了其中的意思。 买了札幌电视塔瞭望台的票,上面附有刚刚才在店里吃过的牛奶霜淇淋的半价优待券。 搭电梯到瞭望台时,七海哀怨地看著半价优待券。 「要是先来瞭望台就好了。」 空太也觉得吃亏了,所以对七海说: 「嗯、嗯,说得也是。」 然而,七海的反应却与想像中的有些不同,而且还更认真地盯著半价优待券。因此似乎可以知道七海在想什么。 「青山,你该不会想再吃一次吧?」 空太投以怀疑的眼神。 「这、这种事……」 「这种事?」 「……我是有这么想。」 七海乾脆坦白。 「不、不然半价优待券不就浪费了吗?虽、虽然我并没有那么想吃啦,喏?」 「我搞不太懂『喏』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啦。我说真的!」 七海还在辩解,这时电梯响起抵达的铃声。走进瞭望室时,电梯小姐嘻嘻笑著,实在令人难为情。 「都是神田同学害的。」 「不管怎么想,都是青山的错吧。」 「……嗯,是这样没错。」 空太与闹别扭想自己先走的七海并肩走出去,目光朝向外面的景色。从机场看得到最早抵达的札幌车站,沿著墙壁绕行便看到刚才走过的大通公园笔直延伸。再继续绕行,这次则是薄野方向的景色尽收眼底。 在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当中,看到了一个东西。 摩天轮。 比之前与七海搭乘的摩天轮还小,即便如此,还是比周围的建筑物大上一圈。摩天轮缓缓地转动。 「啊!」 七海似乎也注意到了摩天轮,发出惊讶的声音。 要是现在目光对上,气氛绝对会很尴尬。空太明知道这一点,却像是受到吸引般望向七海。 想起那天接吻的事。 意识全被曾经碰触过的双唇夺走,空太猛盯著那一点。 「神田同学?」 「咦?啊!」 「你在看哪里?」 七海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大概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只见微低著头的七海,脸颊染上樱花的颜色。 「不、不,不是。」 「不是什么?」 七海往上看著空太责难。 「没什么事。」 「想接吻吗?」 七海的双唇大胆地轻声耳语。 心脏胡闹般狂跳。 「我、我说啊!」 「可以喔。」 「咦?」 空太惊讶地露出痴呆的表情。 「如果你选择我,就可以做很多很多次喔。」 「……」 对于不像是七海会有的挑逗,空太不禁茫然张著嘴僵住了。 七海似乎也自觉到做了跟自己不搭的事,眼看脸越来越红,连耳朵都涨红了。 「真、真是的,你也说点什么吧……只有我一个人猛冲,好像笨蛋一样。」 七海不断用手搧著脸。 「抱、抱歉……」 话虽如此,要不感到惊慌失措才比较困难。因为七海带著恶作剧的小恶魔氛围实在太可爱,导致空太的思考与理性都发挥不了作用…… 目光再度被七海的双唇吸引。 「神田同学,你在意得太过分了……」 「啊、呃……」 「虽然很开心你有在意我。」 「喔、喔。」 「虽然真的很开心……」 怯生生的七海侧脸,蕴含了让空太满脑子都是她的强大破坏力。已经完全看不到周遭的景色,甚至现在身处何处,对空太而言也一点都不重要。 目光无法从七海身上移开。 「……」 「干、干嘛?神田同学,为什么一直盯著我……」 「……」 七海真的就像个女孩子,对什么事都全力以赴,面对恋爱也一样……在空太面前倾全力喜欢空太。空太感受得到七海浑身散发出这份情愫。 其实她应该非常在意回覆告白的事……却只字不提,因为顾虑到空太…… 要是有这样的女朋友,每天都会很开心吧。一定会很开心。 「真、真是的,你到底怎么了啦?」 摸著刘海、满脸通红的七海别开视线,看来似乎正看著远方的景色,不过实际上眼眸深处却没看进任何东西。 「你、你可不可以讲点话啦?」 难为情的动作、羞赧的声音及泛红的双颊,全都让空太心跳不已。 并不是对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眼前的人是七海,才会让空太心脏的鼓动不断高涨,眼里也只有七海。 为什么有这样的情感,事到如今不用想也明白。 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在空太心中萌芽了。 缓慢地成长茁壮,所以没能及时察觉。 不,也许内心深处早就注意到了吧。 只不过无意识拒绝说出口。 因为有种预感,要是这种情愫成形了,就会一下子暴冲出来…… 然而,事到如今为时已晚。 已经明白了。 ──我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青山了啊…… 这样的心意在未来一定会更加茁壮。 空太心想未来一定会比现在更无止尽地喜欢七海。 他是这么想的…… 4 空太与七海抵达第一天的小组活动终点──札幌市内的饭店时,已经是太阳西下的下午六点半左右。 从电视塔的瞭望台回到地上的两人,使用半价优待券又吃了一次霜淇淋,接著参观了用红砖盖成的北海道厅旧本厅舍馆内,还逛了北海道大学内的博物馆,完成预定的行程。之后才搭路面电车回到饭店。 同样刚抵达的水高学生们,各自在大厅接受导师的点名。 空太与七海也战战兢兢地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小春身边。同一组的其他三个人……赤坂龙之介、高崎茧、本庄弥生也必须在一起才行。 「小春老师。」 他们呼唤小春,原本很无聊似的翻著北海道旅游书的小春抬起头来。 「呃,我们到了。」 「好,F组这样就全员到齐了。」 小春用原子笔在夹在手上活页簿的名册上注记。 「那么,拿了行李就到房间去吧。男生在另一边的别馆……」 她指著位于大厅深处的通道。 「女生是在这边的本馆。」 出乎意料的,小春俐落地做著老师的工作。 「因为还有一般客人与其他学校的学生,所以行为举止要有所节制。知道吗?」 「知道了。」 接下巴士从机场载过来的四天三夜的行李。 看来小春似乎没有要责怪小组各自行动的意思,也许其他组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吧。 「啊,你们两个。」 两人正要拿起行李的时候,被小春叫住了。 空太与七海一起等待小春接下来要说的话。 「晚上我会去巡房,不要一起睡喔。」 小春如此说道。 「您、您再说啥啊!」 七海以关西腔抱怨。 「谁会这样啊!」 迟了一拍,空太也冷静反驳。 「谁知道~~在跟平常不同的环境下,女孩子会变得比较开放啊。」 「……」 是这样吗?空太用视线将单纯的疑问丢向七海。 「才、才没那回事!神田同学也不要看我。」 「女孩子因为好奇心而跑去男孩子的房间一起玩,后来就直接合体了。这种事情还满常听说的喔。」 这又是真的吗? 空太再度向七海投以确认的视线。 「没听说过!我刚刚已经说了,神田同学不要看我。」 挨骂了。 「要说我们班上,就属神田同学跟青山同学最可疑了啊。」 「才、才没有!」 七海果断否认。 「就算是很矜持的女孩子,也会被气氛感染,身体敞开得比心灵还要快喔。」 已经变成单纯的下流梗了。 「我、我先回房间去了。」 七海双手拿起行李,气冲冲地往电梯的方向消失踪影。 「那么,我也要走了。」 「神田同学,我是说真的。」 「什么事?」 「至少要做好避孕喔。」 「我不是都说了不会有那种行为吗!老师到底是怎么看我们的啊!」 「抱歉,说得也是……」 「您能理解就好。」 「你们两个一直都在樱花庄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根本没必要刻意冒这种风险,选在今天做嘛。」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总觉得老师今天很烦人,紧咬不放。」 空太如此随意问道。 「你要听我说吗?神田同学!」 小春整个人把身子凑过来,紧揽住空太的手臂。年长女性特有的味道掠过鼻尖,手臂被丰满的胸部夹住,空太瞬间开始飙冷汗。 「最近啊,千寻因为跟和希交往得很顺利,所以都拒绝我的邀约啦。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既然这样,老师也去交个男朋友不就好了吗?」 「对耶~~今天我也在北国的大地变开放好了。」 小春继续把脸凑近。 「请、请好好加油。」 即使对象是小春,被这样紧黏著,甚至还将脸凑近到几乎可以接吻的距离,难免还是会紧张,心跳加速。 「神田同学,你刚刚兴奋了吧。」 小春恶作剧般如此说道。 「并没有。」 为了证明这一点,空太用手把小春的头推回去。 「讨厌,你好坏心~~」 小春发出老师不该有的撒娇声音。坐在隔壁沙发上约三十四、五岁的男老师投过来的视线,实在让人觉得刺痛。 空太拿了行李,逃也似的离开大厅。 穿过通道前往别馆。 途中与身穿不熟悉的深绿色运动服的集团擦身而过。似乎是小春说过的别校学生。 余光看著他们离开,紧接著便来到了电梯前。 空太的房间在七楼。 等待电梯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空太拿出手机,确认画面。让人惊讶的是,上面显示刚刚小春才提到的人物姓名。 藤泽和希。 空太怀抱憧憬的电玩开发者之一,出身于空太挑战的游戏企画甄选「来做游戏吧」,现在不仅活跃于第一线,同时也担任甄选的评审。 幸运的是,空太透过提报与主题审查的准备工作,获得与和希熟识的机会,也彼此交换了联络方式。 话说回来,和希打来有什么事吗? 对于这不习惯的状况,空太按下通话键的手指十分紧张。 「你、你好。我是神田。」 『啊,我是藤泽。好久不见了。』 和希的第一声就是空太熟悉的温和声音。两人最后交谈是在三月中旬,很遗憾,那是在检讨落选的主题审查会时。 「我才是,很久没跟你联络了。」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咦?啊,是。」 这时刚好电梯来了。水高的学生成群结队涌出,周围开始喧闹起来。 『你人在外面吗?』 吵闹的声音似乎也透过手机传到了远方的和希那边。 「是的。其实是教育旅行……现在人在北海道的饭店里。」 因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空太便老实回答。 『喔喔,已经是这个时期了啊。』 和希发出像是有些怀念的声音。他也是水高的毕业生,也许是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什么事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改天再跟你联络。』 「啊,不,聊一下没问题!」 空太慌忙叫住准备挂电话的和希。 『可以吗?』 「要是什么也没说就挂断电话,反而会在意到底是什么事而没办法专心教育旅行。」 这确实是空太的真心话。和希特地打电话过来,实在很难不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原来如此,如果没问题……』 和希温和地笑了。 空太离开电梯前,移动到人烟稀少的逃生楼梯方向,背靠著墙做好听和希说话的准备。 『其实是即将有新的企画甄选的案子。』 空太听了心脏激烈跳动。 这不是因为紧张或恐惧,而是对这番话的期待。 『虽然基础是来自神田同学也熟悉的「来做游戏吧」,不过「来做游戏吧」近期有开发费用高涨等问题,记忆体容量缩小化也成了让人担心的问题。』 「是。」 『就现状而言,如果要保障开发费用同时计划执行企画,审查方也不得不更慎重。』 「说得也是。」 关于审查有多严格,空太已经有经验。连书面审查都不太容易通过,即使通过了,还有给人莫大压力的高难度提报在等著。接下来是与其他商品化主题一起走上争取预算的决战场……也就是主题审查会将阻挡在挑战者面前。 『原本「来做游戏吧」是为了支持崭新想法与决心的存在,却受到这种业界或市场的影响,现在已经很难说还有依循这种精神了。』 「所以才会创出新的企画甄选吧。」 『是的。』 「是什么样的形式?」 空太忍不住自己先切入主题。 『虽然是原本就针对资讯科系专门学校做为对象的形式,不过会借出开发机材给通过审查的企画创意与圏队。』 「团队……吗?」 这个单字就现在的空太听来具有特别的意义。梦想的游戏开发形式……在成为开发者这个目标的同轴线上,空太强烈希望组成像去年文化祭制作「银河猫喵波隆」时那样的团队。 『就名义上也可以个人参加,只不过必须一个人进行所有开发……也就是设计游戏、程式、绘图、配乐等作业,就现实来说几乎不可能吧。』 「说得也是。」 『与「来做游戏吧」决定性的不同就在于不会降低开发费用。这也表示硬体制作公司并不居中斡旋工作人员的问题。』 所以参加的条件是团队。因为必须自己找到工作成员。 『先不谈开发费用的问题,因为要找到工作成员有困难度,所以到目前为止,自然会以周边已整备这种环境的专门学校做为徵求对象。』 「也就是要扩大范围的意思吗?」 『是的。排除参加资格的限制,创造出新方案的形式。开发型企画甄选名称叫做「Game Camp」。』 空太感觉自己体内逐渐发热。 身体兴奋地诉说著想试试看。 『审查也跟「来做游戏吧」不同,第一次是「书面审查」,第二次是「简单的提报、面谈及问答」,以这些来判定是否合格。因为审查的门槛设定得比「来做游戏吧」低,希望能成为更多具创意与干劲的人的好机会。』 「所以说……」 『如果是曾入选主题审查会的神田同学的企画,一定会通过。』 「……」 被这样挂保证,空太咬紧牙关。如果不这么做,眼泪就会渗出来。 『不过,有一点希望你注意。』 「什么事?」 『不管是多有趣的企画,要是被判定「无法制作」,就等于不合格。』 「……」 『以审查方来说,就是要估算这个企画「有趣与否」,以及这个团队「能不能制作」。』 「能不能制作啊……」 也许确实如此。如果不是空太找得到的成员们所能制作出的东西,就没有意义了。纸上谈兵是不行的。电玩不是玩创意,而是玩已成为游戏的东西。 『漂亮地通过审查,也顺利开发完成的游戏,在这个时间点就会被排进主题审查会。』 「咦?」 主题审查会是决定是否商品化的会议。也就是说…… 『是的,当然要是通过主题审查会,就会制成商品贩售。就制作公司而言,卖这个游戏然后赚钱才是最终目的。』 和希泰然自若地说出大人的真心话。 『开发费用也会在通过主题审查会时一次支付完毕。只是,如果没通过就不会拨付一毛钱,游戏也不会发售。不过最近倒是在讨论,是不是至少可以提供开发室的租金就是了。』 「开发室啊……」 总觉得光是听到这个单字就让情绪亢奋起来,梦想逐渐膨胀。 『「Game Camp」最大的好处在于不是靠企画或创意,而是透过实际试玩已完成的游戏,再做最后的判断。不过,在完成之前都是做白工,这算是最大的缺点吧……关于这一点,希望是能把这个当成机会豁然接受的人来参加。』 和希就立场而言难以启齿的事,也都不在意地向空太说明。虽然刚认识和希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不过空太感觉他就各种意义来说,都是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人。 不管多细微的事物都有好的一面与坏的一面,而和希就是能切确正视这两者。不站在任何一边,而是站在正中间平衡思考、感受,有时选择用字遣词,有时在游戏创意上给予很大的助益。 『大致上就是这样吧。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确实了解了。实在很感谢你。」 『想说也许你会有兴趣,才跟你联络……』 空太在和希问他觉得如何之前,便激动地回答: 「我很有兴趣!」 『光是听到你这样的声音,这通电话就算有价值了。』 感觉得出和希正拚命忍住笑。 「不、不好意思,我太亢奋了。」 『不,这股干劲是最重要的。我稍后会把资料用电子邮件传给你。教育旅行回来之后,你再看一下吧。』 「好的。真的非常感谢你。」 『那么,先这样了。』 即使挂掉了电话,空太还是没有马上动作。内心轻飘飘的,率直地开心起来。 组成开发圑队,总有一天要设立公司,甚至还开口邀请了龙之介。就在这当下,正好碰到了好机会。当然,空太还有不够成熟的地方,要实际去挑战也还存在著很大的难题。即便龙之介加入,绘图与音效至少也还各需要一个人。 不过,包含这些事在内,全都让现在的空太心中雀跃不已。 先向龙之介说「Game Camp」的事吧。 光想到这一点,空太巴不得早一秒回到饭店房间。应该已经先到的龙之介恐怕正开著笔电,喀哒喀哒进行程式设计作业吧。 明知没用,空太还是不断按著始终不来的电梯按键。 接著,迅速搭上终于抵达的电梯。 立刻按下「7」与「关」的按键。 门缓缓关上,空太脚边残留飘浮感,搭乘的电梯开始往上。 途中在各楼层停下,不断有人进出。 就体感而言,总觉得到七楼花了有五分钟之久。 抵达的铃声响起,门还开不到一半,空太便跨出电梯。从墙上的楼层平面图确认房间位置。 这时,他在走廊上约五公尺前……饮料自动贩卖机前发现龙之介的身影。 「嗯?」 空太之所以感到疑惑,是因为看到了令人意外的光景。 龙之介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在一楼的通道上擦肩而过的身著深绿色运动服的别校学生一男一女,正与龙之介对峙。 男孩子与空太差不多身形,以发蜡抓起的发型让人印象深刻。感觉像是班上的中心人物,是活泼受欢迎的类型。 女孩子披著及肩长发,染了明亮的颜色。晶亮的指甲及脸上的淡妆都显出不俗的氛围。 乍看之下与龙之介没有交集的两人,正在跟龙之介说话。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就跟那时一模一样。」 传来的声音蕴含险恶紧张的气氛。 「你们倒是变了呢。一瞬间我还认不出来是谁。」 听到龙之介的回应,男学生准备向前逼近一步。 空太反射性动了。 「赤坂?」 他一边靠近一边叫唤,穿绿色运动服的两人一起转向空太。 他们用打量的眼神观察空太…… 「算了,我们走吧,拓实。」 女学生立刻催促男学生,当场准备离去。 「啊,等一下,麻耶。」 男学生也立刻追上去。 「那是谁啊?」 空太视野一角映著逐渐远去的两人,小声问龙之介。 「国中时认识的人。」 龙之介简洁扼要地说明。平静淡然的口气,感觉也带著不准追问的意思。虽然很在意,但气氛实在不容深究。 空太为了转换心情,说出企画甄选的事。 「对了,刚刚藤泽先生跟我联络,说是好像有新的企画甄选计画喔。」 「是吗?」 一如往常的平淡反应。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只是,空太从其他地方感觉到了意料之外的不平静。 有人正看著这边。 空太感到在意而寻找视线的主人,发现刚才的两人正在电梯前以锐利的眼神注视著这里。 「……」 空太说了什么让他们在意的话吗? 「拓实,电梯来了。」 两人搭上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为止,两人都没把目光移开。而且,感觉他们看的不是龙之介,而是空太。 即使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龙之介依然故我地迅速走向房间的方向,没给空太任何提问的机会。 5 分配到的房间是宽敞的双人房,空太与龙之介两人住起来绰绰有余。 窗边摆著偏大的桌子,上面放了显然不是饭店备品的笔电与平板电脑。已经找到电源,也接上了区域网路。 龙之介一进房间就在笔电前摆好阵仗,不发一语地开始作业。 空太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偷看龙之介好一阵子。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龙之介一开始专注在作业上,但过了一会儿,手便不断重复动一下又停一下。 表情看来不像是在烦恼电脑运算。手停下来的时候,总是露出受困于思绪的神情。 「欸,赤坂。」 龙之介从萤幕前抬起头来,视线转向空太。 「我可以问你吗?」 「如果你要问刚才的那两个,我已经说过是国中时认识的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空太还没开口提问,龙之介已经打了预防针。 这么一来,就很难再问「刚才的人是谁」了。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很惊讶呢。」 空太躺在床上,没有看向龙之介而是对著天花板开口。 「惊讶什么?」 「没想到赤坂也会有认识的人。」 虽然是很没礼貌的说法,不过正因为很熟悉平常的龙之介,所以才会这么想。 「要是没认识就好了。」 龙之介彷佛在自言自语。 「咦?」 空太没能听清楚而再度回问。 「没事,不用在意。」 不过龙之介乾脆地中断话题。 「不管那件事,神田说的企画甄选是这个吗?」 龙之介来到床边,向还躺在床上的空太递出平板电脑。 空太继续躺著,将视线移到画面上。 上面显示和希所说的「Game Camp」概要书,以及邮件内容写的补充事项。 「啊,确实就是这个,不过……」 有一点让人很介意。 「为什么你轻轻松松就看得到寄给我的邮件啊!」 虽然事到如今不管龙之介做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能看寄到樱花庄邮件伺服器的信件?我无法理解你那种思考回路。」 龙之介说著自己的理论,走回放笔电的桌子。 「我的问题在于你的道德标准!」 「光靠那种东西是没办法保护个人资料的。」 果然是一点也靠不住。既然如此,还是尽快切入正题才是上策。 「我觉得这个好像很有趣,所以想参加,你觉得呢?」 「如果可以期待商品化,听起来还不赖。即使希望将来能成立公司,也需要先有一些动作,这正适合拿来筹措资金。配乐跟绘图要怎么做?虽然得视企画的内容与规模而定,不过至少还是需要各一人。」 龙之介的视线已经专注在笔电萤幕上。 敲击键盘的手轻快动著,大概是烦恼已经解决了。 关于绘图的部分,身边就有两个超乎常理等级的人物。一位是天才画家兼漫画家真白,另一位则是外星人,独力制作的动画已受世间瞩目的美咲。实至名归,没得挑剔。 然而,空太并不打算邀请这两个人。真白是漫画;美咲是动画,各自有了选择的道路,与空太的目标制作游戏有些类似却又不同。 「总之,就这一次拜托丽塔吧?」 空太开玩笑提出这个名字以填满对话的空档。 「那就别希望我参加。往后再也不要跟我提这件事,可以吧。」 龙之介一脸认真地一口气说完。 「我、我开玩笑的啦……」 真白在英国时的朋友,现在也以画家身分活动的丽塔‧爱因兹渥司,对龙之介而言是天敌。然而,丽塔好像非常喜欢龙之介,每天都会从遥远的英国寄邮件过来。不过其中大部分几乎都不会进龙之介眼里,而是由女仆销毁…… 「配乐的话,身边倒是有一个可能可以的人。」 姬宫伊织,住进樱花庄103号室的水高音乐科一年级生。只不过,现在伊织正烦恼著要如何面对音乐。 在他找出答案前,不想多事从旁干涉。 「如果找皓皓学姊呢?」 「实力是有品质保证,不过她不是去奥地利留学了吗?」 「嗯,要是打扰她念书就不好了。」 就在这样思考该找哪些成员的时候,充分瞭解了和希所说的集结团队的困难。因为身处艺术大学附属高校,空太已经在极具优势的环境里了,即便如此,一旦想到要组成命运共同体这种理想团队,却不是那么容易。 立刻就触礁了,空太与龙之介不再多说什么,「Game Camp」的话题也自然结束。 在房里无所事事悠哉过了三十分钟,到了晚餐时间。 在大餐厅吃完蒙古烤肉,接下来就是各班级决定的洗澡时间。 「赤坂,洗澡要怎么办?」 「我在房间浴室淋浴就好。」 「那我去大浴场了。」 留下龙之介在房间,空太决定到大浴场洗去一整天的疲惫。遗憾的是,情绪亢奋的同班同学们嬉闹著,也不太能悠闲地泡澡。 早知如此,还不如像龙之介那样利用房间的浴室还比较悠闲自在。 空太离开同学正在游泳的浴池,在莲蓬头前坐了下来。他用木桶从头上浇了热水,开始用洗发精搓洗头发。这时,空太感觉有人来到旁边。 「哎呀~~教育旅行还真是不错啊!」 如此亲昵说话的人,正是伊织。 与空太一样用木桶往头上冲水后,像小狗般左右甩头把水甩掉,接著发出谜样的效果音「唰~~」开始洗头。 「我读国中的时候,因为跟比赛赛程重叠,所以没能参加教育旅行!」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洗发精已经完全起泡,便从头上开始冲水,冲掉洗发精泡泡。 「美咲学姊帮我们订了同一间饭店。」 「竟然还会有空房啊。」 因为还有其他学校的教育旅行也住在这里。 「好像只剩最顶楼的豪华房间还是空的。」 是顶级、豪华或皇家之类的房间吧。 「皇家豪华顶级……套房吧?」 没想到全都包含进去了。 既然订房的是美咲,那也没办法。因为她兼备了宇宙规模的行动力,以及高中毕业时在樱花庄隔壁空地盖了自家的财力。 「真是太好了呢,伊织。」 「咦?」 「能来参加教育旅行。」 「是的!」 这次则是两人同时用毛巾擦洗身体。 「啊,对了,空太学长。」 「什么事?」 空太从前面的镜子窥探伊织的表情。是认真的神情。 「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突然是怎么回事?从正经八百的气氛来看,说不定是有关音乐的事。彷佛要证实这一点,伊织仔细清洗为了弹琴而非常珍惜的十根手指头。 「其实,我……」 「嗯。」 「最近怪怪的。」 「我知道。」 不只最近,伊织整个人本来就怪怪的。 「我不是指脑袋怪怪的意思喔?」 「你对这一点有自觉啊?真厉害啊。」 淋浴冲掉身上的肥皂泡泡,这样就清洁舒爽了。 「哪里~~也没那么厉害啦。」 同样在淋浴的伊织,煞有介事地感到害羞。 「我完全没有称赞你的意思喔。」 「咦?是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会把伊织与优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么,你要找我商量什么事?」 「从那一天以来,绝壁眼镜女的事就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 空太听到完全不同于预想的内容,不禁张大了嘴。 「空太学长?」 「……啊,抱歉。我还以为一定是有关音乐的事。那么,所谓的那一天……」 八成是那个。对伊织而言不太想回想起来的比赛那一天。演奏中断,发生了一些争执,而那也是看到栞奈裙底风光的日子。 「当然就是五月三日……没穿内裤纪念日。」 「宪法纪念日变成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啊!」 裙底完全是无法治地带。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不管是睡著、醒著、上课的时候、大号的时候、小号的时候,老是在想那家伙的事。」 伊织一脸正经地看著空太。 因为彼此都是光溜溜的,所以不太想凝视对望。 「呃,那个,也就是说……」 空太在木桶里用力洗著毛巾,争取思考的时间。 「是找我商量恋爱问题啰?」 谁不好找,偏偏找上空太商量,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点……想找人商量的反而是空太才对。 「不,不是这样。」 伊织泰然自若地说道。 「啥?不是吗?」 完全看不穿伊织的言行举止。 「空太学长也知道吧。我爱到不行的可是胸部喔?也就是那个即使说是世界的常识也不为过的胸部!」 「嗯,是啊。」 连吐槽都嫌麻烦,就老实认同是世界的常识了。 「胸部就是乳房!」 伊织紧握拳头,起身的同时高声宣言。 完全不懂。或者该说,也许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胸部确实就是乳房。嗯,没错。 「伊织,你的重要部位全露出来了,总之先坐下吧?」 「好的。」 伊织乖乖坐下。 「那么,关于栞奈学妹……」 「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日夜都在脑海中盘旋吗?」 「是的。」 「也就是说,你喜欢上她了吧?」 「不是。我都说了我喜欢的是胸部。空太学长,你还好吧?」 被伊织一脸认真地教训了。很遗憾,伊织倒是不太好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不过你很在意栞奈学妹吧?」 「是的。」 「我觉得那就是以一名异性的身分开始意识到她了。」 「不、不,那是不可能的……不,等一下,可是,嗯~~……既然空太学长都这么说了,难道就是这样吗?」 伊织双手抱胸陷入思考,眉间堆起深深的皱纹,态度就像是在城中布阵的战国武将。 「不,可是,那种绝壁要怎么爬啊?」 「为什么会以爬做为前提……」 「果然还是幻觉!是我多心了!没错!一定是那个!你看嘛,刚出生的雏鸟不是会把第一眼见到的东西当作父母吗?所以,我只是被第一次看到的秘密花园迷惑了,只是一种野性的本能!什么嘛,你看,果然就是这么回事!胸部!」 虽然是谜样的吆喝声,不过真希望他不要像语尾词般喊著胸部。 「不过啊,伊织,如果照刚才的初生雏鸟理论,不也能解释为因野性本能而喜欢上她吗?」 「啊、糟了!不、不,可是,我才不承认!像那种连胸部的胸字都没有的女孩!」 「这样啊……嗯,那就没办法了。你就再试著思考看看吧。」 「是,我会这么做的。」 明明是来舒缓疲惫的,却涌上更多的疲倦。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找学长商量。」 「还有什么事吗?」 这次一定就是音乐的事了吧。 「空太学长,可不可以借我内裤?」 「才不要!」 「拜托你啦!」 伊织双手合掌恳求。 「如果没有换洗衣物,等一下自己去便利商店买回来!我借你钱就是了!」 6 空太与还留在大浴场的伊织分开,准备回到房间,途中在走廊上与其他学校的女学生集团碰个正著。 那是曾见过的深绿色运动服,龙之介认识的人所属的学校。空太有些在意地与她们擦身而过。明明人数颇多,但空太还是轻易就在集团中发现了某个人物。 记得是被称做麻耶的女孩子。 像这样在穿著同样服装的同龄人群里就能明白,麻耶是属于醒目的人。 对方似乎并没有特别注意到空太。这也难怪,因为她认识的人是龙之介,并不是空太。 所以双方擦身而过之后,空太完全大意了。 「欸。」 有人从背后叫住他,他因而发出「唔喔!」的声音。 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离开集圑留下的人正是麻耶。 「赤坂在房间哦。」 「看就知道他不在这里了。」 「说得也是。」 「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毅然的态度似乎带著刺。 「我?」 「……」 她听到空太如此确认,不发一语地点点头,散发出莫名的压迫感……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待初次见面的对象? 「呃,我是赤坂的同班同学,我叫神田空太。」 「我又没问你。」 「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对象说话,不觉得静不下来吗?」 「不会。」 「这、这样啊?」 「池尻麻耶。」 「咦?」 「我的名字。」 「竟然还报上名号!」 就对话发展看来,她应该不打算报上名字,空太因此吓了一大跳。 「你的反应很烦人耶。」 她的语调却依然平静淡然。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 女学生轻咬擦了有色唇膏的嘴唇。 「游戏……」 「咦?」 「你跟他正在制作游戏吗?」 他──听起来既亲近又像有距离感的称呼。从麻耶的口气听来,应该两者皆非知道那是在指龙之介。 「现在并没有在制作游戏。」 「这样啊。」 麻耶的表情有些放松。 「未来想一起制作就是了。」 听到这番话,严肃的表情瞬间又回到麻耶脸上。 「劝你别这样比较好。」 「为什么?」 空太直率地看著对方的眼睛回问。 「因为下场会很惨。」 麻耶说完便一副话已至此的态度准备折返。 「啊,等一下。」 「什么事?」 麻耶转过头来。 「抱歉。我是不可能就这样停手的。」 「……」 「我想跟赤坂一起创作。」 「你真的很烦,刚刚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你才是,应该有听到我说的话吧。」 「……」 「我是不会放弃的。」 空太毫不在意地做出结论。 「……」 麻耶不发一语地看著空太。不,应该是瞪著他。 「那就算了,随便你。」 她说完便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这是怎么回事啊?」 可以确定的是,龙之介与麻耶,还有那个叫做拓实的男孩子……这三个人在国中时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赤坂啊……」 即使试著想像,还是没办法真正想像出龙之介跟谁一起做什么的样子。更何况空太从没听龙之介说过国中时的事,对他一无所知。 「我们明明认识很久了啊。」 一股类似罪恶感的情绪掠过,空太脑中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赤坂那家伙,该不会是知道那两人要来北海道,才来参加教育旅行的吧……」 一旦说出口,便莫名觉得很有真实感。 平常总是将程式设计列为最优先事项的龙之介,就连学校课程也只出席最底限三分之二的天数。这样的男人绝不可能毫无理由,一时兴起就来参加教育旅行。 「等一下再问问看吧。」 不过恐怕会被岔开话题。即便如此,空太决定至少还是要问问看。 回房间途中,空太经过一楼大厅旁卖伴手礼的商店。 他在店里发现了熟悉的背影。 站在手机吊饰架前的正是栞奈。既然会在浴场遇到伊织,那么看到栞奈也就没那么奇怪了。栞奈身上穿著饭店准备的洗完澡穿的浴衣,没有戴眼镜,手上挽著放有换洗衣物及毛巾的小篮子。 大概是打算买什么东西回去,正专心选择要买哪个吊饰。 空太走过去,从背后出声叫她: 「栞奈学妹。」 她的背影抖了一下,接著转向空太。 「……是空太学长吗?」 她眯著眼向上望。 「是我。」 虽然有种被她瞪的感觉,不过好像不是这样。她没戴眼镜,似乎看不太清楚。明明就站在她眼前…… 「你的视力这么不好啊。」 「是的。就算是这样的距离,我也不太有自信。」 她如此说完── 「如果不这么近……」 垫起脚尖,把脸靠向空太。 「真的是空太学长呢。」 眼睛的焦距一下子对上了。不过,她立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用双手推开空太的胸口,拉开距离。 「……你想害我做什么啊?」 不知为何,空太挨骂了。 「对不起啊。」 空太老实地道歉。 「空太学长没有错,请不要道歉。」 结果还是挨骂了。 「那个……眼镜放在房里了。」 栞奈找藉口般这么说道。 「这样的话,先折回房间去拿不就好了?」 这样也很难选伴手礼吧?现在栞奈正把白熊版的「咬人熊~~」吊饰拿到脸的正前方。似乎不这么做的话,连上面大大强调北海道限定商品的文字都看不见。 「美咲学姊拿了房间的钥匙,现在还在大浴场里。」 「喔,原来如此。」 没有钥匙就进不了房间,所以才会在这里打发时间。 「我不太想被看到没戴眼镜的脸,所以请你转到那一边。」 她微微鼓起脸颊。 「为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 她用挑衅的口吻说了。 「不,完全不懂。」 「……因为我对自己的素颜没自信。」 这次她则是把脸别开。 「我倒觉得没戴眼镜比较好看呢。」 「!」 栞奈锐利的目光瞪了过来。 「请不要开玩笑了。」 虽然是真心话,不过看来又惹栞奈生气了。 栞奈不发一语地继续选伴手礼。 「你喜欢那个吗?」 她从刚才就一直盯著白熊版的「咬人熊~~」吊饰。 空太一这么说,栞奈便立刻将吊饰放回架上,装做没兴趣的样子。 「喜欢就买啊。」 空太拿起栞奈放回去的商品。 「我没带钱包。」 这也难怪了。白天遇到的时候,已经听她说是连整理行李的时间也没有就被美咲带过来了。 「那么,我买给你。」 反正五百圆也不贵。 「咦?」 「对不起,我要买这个。」 空太不容分说地向柜台店员这么说。 「啊,学长。」 还顺便追加了一个同样的东西。 「麻烦帮我分开装。」 含消费税总共一千零五十圆。 空太把装在纸袋里的吊饰递给一脸不满的栞奈。不过,她没有要伸手接下的意思。 「不觉得我是很厚脸皮的女人吗?」 「不会啦,不过是点小东西。」 「真的吗?」 「你以为我有多小气啊?」 空太不禁有些沮丧。 「……那个,非常感谢你。」 终于把装了吊饰的袋子交到栞奈手上。 「不用道谢了。反正我本来就打算买些伴手礼回去,况且连优子的伴手礼也都买好了。」 大概是相当喜欢白熊版的「咬人熊~~」,栞奈看著空太给的纸袋,嘴角浮现笑容。 是平常不太容易看到的表情。 「请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空太被这么一说,视线反而飘了过去。 「况、况且,我才刚洗完澡,现在的样子……」 也许是突然觉得难为情,栞奈把视线别开。 还有些湿润的发梢;泛著粉红的肌肤;粉颈冒著汗珠。因为栞奈很仔细地穿好浴衣,从腰际到臀部的线条十分密合。 带著圆弧的美丽曲线没有一丝皱褶。因为浴衣紧贴著身体,应该连内裤的线条都会看到…… 大概是察觉到了空太的视线,栞奈用手上的提篮遮住臀部。 「学长在看哪里啊?」 愤怒的目光中隐约带著羞耻心。 这时,空太终于了解她要自己不要盯著看的真正理由了。 「你、你该不会没穿吧?」 空太确认周围没有别人之后,如此问道。 「……」 栞奈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小说不是进行得很顺利吗?」 「……这、这个不是啦。」 「啊、对了,因为突然被美咲学姊带过来,所以没准备要换的衣物啊。」 空太想起刚才在大浴场被伊织恳求借他内裤的事。 「美咲学姊已经帮我买了很多可以换的衣物。」 她一脸彷佛想起了不愉快的事的表情。也许是被美咲逼著换穿了很多衣服吧。要是能连伊织的份也一起买就好了。 不对,现在应该要先问栞奈没穿内裤的原因。 「那么,还是因为压力吗?」 「应该是……看著学长就让人觉得不耐烦。」 「啥?我?」 栞奈点点头。 「我做了什么?」 「对我温柔。」 声音实在太微弱,空太只听得到「对我」的部分。 「咦?什么?」 「没事。」 「不,听你这么说就更让人在意了。」 「比起我的事,学长应该有其他更应该费心的事吧?」 她一副不高兴的闹别扭态度。 「真是残酷的意见啊。」 栞奈指的是真白与七海的事。 「椎名学姊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呢。」 「是啊。」 「虽然个性有点……相当怪异。」 「是啊。」 两人同时露出苦笑。 「青山学姊是个很可爱的人呢。」 「嗯。」 「总是竭尽全力,老实、坦率又正直……这些都让我觉得好羡慕。」 「这样啊。」 栞奈真的很注意七海。空太也有同样的感觉。 「老实说,我觉得她们两位配空太学长实在太浪费了。」 「我也有同感。」 「我觉得学长这种说法不太好。」 「明明是栞奈学妹说的吧!」 虽然是不同类型,不过今年的新生尽是些不讲理的人。 「看不起自己,对椎名学姊与青山学姊就太失礼了。」 「说得也是。」 两人都说了喜欢空太,空太有义务努力不愧于这样的评价。至少栞奈想说的应该是这个吧。 「不用担心,空太学长也是有优点的。」 「真是这样的话,我会很开心。」 「至少我是被空太学长救赎了。」 「如果你是说小说的事,那并不是我,而是多亏了仁学长。」 栞奈站在空太身旁,手紧抓著浴衣的前襟。 「我以为要是被人知道了那件事,就再也没办法去学校了……没想到空太学长却很平常地对我,现在也是。」 「因为我在樱花庄已经习惯了有点奇怪的事了。」 「会把我那件事说成『有点』,空太学长果然很奇怪。」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要说我的优点吧?」 「很抱歉,我改变主意了。」 空太完全被不知何时已恢复平常样子的栞奈给耍了。 「我是很复杂的。」 空太不懂她的意思,只能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对话也中断了。 在这之后,空太为了在美咲离开大浴场前继续陪栞奈,便在店内看看伴手礼。 过了约莫五分钟。 穿著浴衣的美咲踩著雀跃的脚步过来。 看到伴手礼而感到亢奋的她,从店的一头移动到另一头。 「大婶!从这里到这里通通帮我包起来!」 还说出如此骇人的话。接下来就麻烦了。 如果不是美咲说的,还能当做开玩笑就算了。然而,美咲无论何时都是认真的,至今不知实践了多少只会让人觉得是玩笑话的事…… 「等一下啊,学姊!」 空太急忙跑过来阻止美咲。 「我才不等呢,学弟!」 「算我拜托你,请不要扫光店里的商品!」 「别担心,我有钱!」 美咲骄傲地从与栞奈成对的小提篮里拿出钱包。那是外面画有「咬人熊~~」的可爱皮夹。然而,这原来应该是设计可爱的钱包,现在在空太眼里却是个不祥之物。 厚度超过一般皮夹会有的规格,几乎已经是砖头了,想必也能刀枪不入,两三发子弹根本不算什么。 「学姊你是大牌演歌歌手啊!」 「因为是期待已久的教育旅行,所以带了很多零用钱喔~~!」 「根本已经超过零用钱的次元了!」 接著空太花了二十分钟说服美咲。也因为这样,好不容易才刚洗好澡,空太与栞奈又满身大汗了。 与美咲和栞奈分手后,空太回到房间,室内几乎一片昏暗。唯一还亮著的,只有门口脚边的间接照明而已。 两张并排的床,龙之介已经躺在里侧的床上睡觉。 印象中龙之介曾说过,程式设计师一天要睡足八个钟头。正确来说,应该是用邮件或聊天室时的对话,也有可能是听女仆说的。不过,这些琐碎杂事的真相,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因为龙之介已经睡了,没办法问他与池尻麻耶的关系。 国中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实在是在意得不得了。 为什么麻耶会说那么严苛的话呢? 空太也躺在床上,有相当厚度的弹簧温柔地支撑住背部。不过触感与平常的床差距太大,总觉得静不下来。 空太看了一下旁边,龙之介缩著身体睡觉,像小孩的睡姿。 「……」 空太拿起手机。 要是问女仆,说不定她会透露些什么 --那个,女仆,你知道池尻麻耶 打到这里手指就停了下来。 按下清除键,取消简讯。 这应该直接问龙之介比较好。 空太这么想的同时告诉自己,现在还有更该优先思考的事,不是逃避的时候了。 已经约好在教育旅行结束前要回答。 剩下的时间一分一秒递减。 只是,空太自觉这已经不是时间的问题了。 他明白千寻说的会错意指的意思。 也照仁所说的,想像过与某人交往的未来。 美咲说了只要去面对喜欢或不喜欢就好了。 然后,今天也察觉到对七海的感情。 答案……应该已经出来了。 但却觉得很难过,很痛苦,胸口几乎要窒息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揪著心,眼看就要屈服于必须决定什么的压力。 再也无法维持至今的关系,已经回不去天真无邪的那个时候。 空太深切感受到这件事,而这件事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与真白及七海在樱花庄度过的岁月,到底算长还是短。只是那段时光的记忆对空太而言,确实已经成为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宝物。他可以抬头挺胸说就连一天都没白费,每天都是特别的回忆。 空太曾经想过,要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到水高毕业就好了。有大家的笑容,即使有些冲突,即使受伤哭泣,彼此鼓励后又能恢复笑容。空太曾经想过,要是这么温柔又快乐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然而,真白与七海都凭著自己的意志,决定从舒适的现在跨步走向没有保证的未来。 为了将手伸向「不改变现在的关系就绝对无法到手」的东西…… 即使被认为不乾脆或没出息,能笑得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无论如何就是会在空太的脑海中浮现。 「不过,说得也是……已经是『那段时光』了啊。」 就算不想明白,空太还是无意识确切理解了。 无论他是否下定决心或者仍在烦恼,都已经来到无法折返的地步了。 因为在接受两人告白的那一刻,曾经希望能持续下去的日子,已经成为「那段时光」了。 「就是像这样逐渐改变的吧。」 不久前还是「现在」的事件或情感,会逐渐成为回忆收藏在内心的相簿当中,无关自己愿不愿意…… 空太认为这是幸福的事,因为这表示有与自己关系如此深厚的人存在…… 正因如此,一定要确实回应她们的心意。 没错,就在空太准备下决心的时候── 漆黑的房间响起门铃声…… 空太想著会是谁并起身。 打开门一看,放下头发的七海就站在门外。 「咦!青山?」 「我、我跑来了。」 还说出不像她作风的恶作剧般发言。 「咦?」 意料之外的事一件接一件,空太没能搭腔而做出原始的反应。 「……」 「……」 完全搞僵了。眼看七海的脸颊越来越红。 「不、不是啦!是、是茧说的啦!真、真的啦!不是人家的意思!」 因为是在这种状况下,七海说起藉口也变得激动。 「神、神田同学,你有在听吗?真的不是那样啦!」 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男老师的声音,似乎正在斥责吵闹的男学生。 「青山!」 空太抓住她的手腕,拉进房间。 「咦?哇!」 关上房门,原本就没开灯的室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 「……」 默不吭声好一阵子,窥探走廊上的气息。因为时间也不早了,如果被发现跑来男学生的房间,大概不会被宽待。 总之似乎没被发现,真是松了口气。 「神、神田同学?」 「嗯?」 「放、放开我……还有,不要靠我这么近。」 空太还抓著七海的手腕,一副要把她压在墙上的样子。 「抱、抱歉。」 空太立刻放开手,身体也拉开距离。 「不,没关系……只是吓了一大跳。」 「因为差点就要被老师发现了嘛。」 「不是那样,因为神田同学突然抓住我……还把我拉进房间,想说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啦!」 空太大声说著,突然又惊觉某件事。 龙之介正在房里睡觉……不要紧,他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这样也让我心情很复杂。」 「我说啊,青山……要是随便说这种话,我也是会侵犯你喔。」 「……」 「……」 在意想不到的时间点陷入沉默。虽然因为昏暗看不清楚,但两人凝视著彼此,一动也不动。 因不安与期待而动摇的眼阵,看来彷佛微微含著泪光。这双眼眸不停吸引著空太。 无意识吞了一下口水。 这是表示做什么都可以吗?或者该说如果不做什么,也许会让七海觉得丢脸。 就在想著这些事的时候,门铃再度响起。 「什么!」 「啊!」 两个人都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不妙!说不定是老师!青山,快躲起来!」 「躲、躲哪里?」 空太拉住七海的手,将她推进浴室。慌慌张张关上门,里面彷佛传来尖叫声,不过现在没空理会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一接著,眼前染上一片白。 「……」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巡房的老师。 而是真白。 一个人孤伶伶站著。 「椎、椎名?」 空太反射性在意起浴室那边。 「空太。」 相对于眼神动摇的空太,真白的目光直接坦率。 「什、什么事?」 因此空太才会感觉像是被看穿又像被苛责,忍不住开始动摇。 「明天。」 「嗯?」 「小樽。」 「喔、喔喔。」 光听到这里,就知道真白为什么会跑来了。 「约好的自由时间。」 「我知道,要去看运河吧?」 期中考之前与真白约好了。 「还有,也想逛逛其他地方。」 「说、说得也是。资料收集好之后再去走走吧,难得都到那里了。」 隐藏不住的不知所措,让空太说话速度不禁快了起来。 真白用力点头,却没有要抬起头的样子。 「空太。」 「干、干嘛?」 「……」 「……」 「算了。没事。」 真白如此说道。 可以感觉到浴室里的七海正屏住气息。 空太心跳不断加速,心虚与罪恶感从脚底窜上来。 「明天见。」 「喔、喔。」 「晚安。」 真白这么说完,便走向本馆与别馆之间的通道。 一直到看不见真白的身影,空太才关上房门。七海从浴室里走出来。 「对了,青山也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事。我也要回房间去了。」 「啊、喂,青山。」 「要是被老师发现就麻烦了。」 她露出无懈可击的完美笑靥。正因如此,所以知道她在说谎……正因如此,所以空太没能留住七海。 第八卷 第三章 两种情愫 1 一觉醒来,伊织的脸就在眼前。 只差两公分就要接吻了,空太反射性用手把伊织的脸推开。 「呼咕!」 伊织半梦半醒地发出惨叫,不过看样子没有要醒来。 「喂喂,你还真是积极啊……」 反而说著莫名其妙的梦话,紧抱著枕头浓烈地亲吻。 要是被强吻可就完了,空太决定立刻撤退。 站在床边看著一副幸福睡脸的伊织,看来大概是作了什么美梦吧。 至于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么有趣的状态,其实原因很简单。 昨晚空太准备睡觉的时候,伊织跑到房间来了。 据说是因为栞奈一手拿著手机冷淡地对他撂话: 「我才不要跟你睡在同一间房间,现在立刻离开。不出去的话,我就要叫警察了。」 他还来不及反抗就被轰出房间了。 走投无路的他便来到这个房间拜托空太。 只是,遗憾的是这个房间是双人房,当然只有两张床。而且,伊织跑来的时候,其中一张床已经被龙之介占据还睡到翻过去了,空太只能跟伊织挤同张床…… 「差点就要失去重要的东西了……」 隔壁的床……原本龙之介睡的床已经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有节奏敲著键盘的喀哒声。从早上六点半就开始在窗边桌上工作的,正是龙之介。 「赤坂,早啊。」 「啊啊。」 视线仍放在萤幕上,一如往常冷淡地打招呼。 算了,还有回应,今天就算不错了。 空太先到厕所洗完脸,在镜子前整理睡翘的顽固头发,大约花了五分钟。 回到房内,景象依然没有改变。 龙之介老样子埋首于作业中,伊织则一脸邋遢地说著「有好多胸部……」享受梦中世界。空太看看时钟,距离吃早餐还有段时间。 他在龙之介睡的床边坐下,向龙之介开口聊天打发时间。 「你昨晚几点睡的?」 空太从浴场回房的时候,房里已经熄灯一片漆黑。 「十点。」 「几点起床?」 「六点。」 正好八个小时的睡眠。 「生活作息真不像出来教育旅行的高中生啊……」 其他房间应该有许多玩通宵的学生。有些人莫名热衷打扑克牌、玩其他卡片游戏或掌上型游乐器,也有些人热烈讨论喜欢哪一班的谁、谁跟谁好像已经开始交往了、教育旅行要向谁告白、告白会失败、竟然一开始就以失败为前提之类的……这才像是健全的高中生度过教育旅行第一个晚上的正确方式。 甚至可以断言晚上十点就上床睡觉的人,绝对只有龙之介。 「让我告诉无知的神田一件事吧。」 「我听到一个多余的单字喔。」 「不然,神田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国内电玩开发公司的员工,实际上被开除的最主要原因。」 「一大早就聊没劲的话题啊……」 「如何?」 「嗯~~我想想。我听说开发费用很高,应该是因为老做卖不出去的游戏吧?」 「这在国外或外商公司很常听说。也许你听过隔天到办公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不见了的笑话,其实那未必是玩笑话。」 「未必是玩笑话?」 是指不完全是这样吗? 「事实上,听说是会被告知『下个月开始我们公司就没有你的位子了,今天开始你就去找工作吧』。」 没有立刻被赶出去这一点反而更写实,而且还很残酷。这应该不是自己想太多吧。在任职的地方被指示去找别的工作,实在令人非常无奈也无法承受。 「要说不一样,国内公司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工作态度恶劣是最主要的原因。换句话说,会从早上没进公司的人开始下手。」 「啥?」 「如果你以为开发者几乎都是夜猫族,过著不规律的生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几乎都是公司职员,追根究柢就跟普通上班族没两样。」 「等等,可是不是弹性上班吗?某种程度下,可以自由选择上班时间吧?」 「确实有很多公司是弹性上班,不过这个制度并不是可以完全依照喜好选择上班时段,很多情况是被用来当作结合责任制无加班费的名目,也有规定必须要进公司的基本上班时间。况且,如果所有人都各自在不同的时间上班,你认为团队制作能顺利进行吗?」 撇开加班费不谈,试著想像人总凑不齐的开发团队,答案立刻就出来了。 「……应该没办法顺利进行吧。」 最近的游戏应该都是团队合作、互相讨论,一边检讨一边制作出来。要是进公司的时间都错开,会有很多作业无法顺利进行。这就连空太都能轻易想像。 「之前,我曾经听说有个迷上MM(注:Massively Multiple Online Role-Playing Game,大型多人线上角色扮演游戏)的程式设计师,每天都搭最后一班电车来上班。」 「最后一班电车。……还真是极端。」 大概是一直工作到天亮再回家吧。 「不理会提醒规劝,就连工作中都在烦恼公会运作的这个人,几个月后就被公司开除了。」 「……这也入迷得太过分了吧。」 「也就是说,无视团队环境、任性自我且缺乏协调性的人,是不适合开发团队的。」 「协调性啊……」 龙之介的口气听来似乎强调了这个单字。不难想像他的意图。 「听起来就像你自己也是其中一个。是我多心了吗?」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答得模棱两可。就龙之介而言,这算是暧昧的回答。这就空太听来是肯定的意思,同时他想起了昨天的事……与池尻麻耶的谈话。 「……那个啊,赤坂。」 「什么事?」 「昨天我从大浴场回来的途中,遇到了那个叫池尻麻耶的外校女学生。」 龙之介的手停了下来。 「也跟她聊了一下。」 不过,他立刻像回过神来,继续敲著键盘打下原始码。 空太毫不在意地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 「她还叫我最好不要跟你一起制作游戏。」 「是吗?」 语调与平常没两样,无法从脸色猜到龙之介在想什么,空太反倒向龙之介说出自己的心情与想法。 「我已经告诉她我想跟你一起制作游戏了。」 「……」 「……」 「神田要在哪里跟谁说什么话,都跟我没关系。」 「在你不知道的状况下,擅自跟你认识的人聊天……听到不曾听你说过的事,总觉得不太舒服,所以这只是我自我满足的报告而已。」 「……其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她只说了这些。真是莫名其妙呢。」 空太把脚伸展出去,躺在床上。 「是吗……那就好。」 感觉龙之介的声音听来有些遥远。是因为改变了姿势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对话一度中断,好一阵子都没有继续下去。 彷佛要填补这段空白,这时响起了门铃声。 「一大早会是谁啊?」 空太觉得奇怪,走近房门。 扭开门锁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穿著便服的栞奈。轻飘飘的衬衫搭配短裤,衣襟长及裤裆,瞬间还以为下半身没穿而心跳加速了一下。 与昨晚洗完澡遇到时一样没戴眼镜。她眯著眼,一脸怀疑地仰头看著从房间走出来的空太。 「栞奈学妹?」 「是空太学长……没错吧。」 看来似乎也没戴隐形眼镜。 「眼镜呢?」 「……请对自己说的话负起责任。」 「咦……喔喔。」 该不会是指昨晚在伴手礼店遇到时说的话吧。 「美咲学姊要我来把那个笨蛋叫醒。」 栞奈突然改变话题。 明明没说出名字,但一下子就知道「那个笨蛋」指的是谁。 「是伊织吧。算了,你进来吧。」 「一大早就把学妹带进房间,到底打算做什么?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要是传出有个一年级生等在男生房间外面的流言,我可不管喔。」 空太一边确认走廊两边,一边暗示一个令人不太高兴的可能性。 「……」 栞奈稍微想了一下,一脸警戒地问道: 「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我没有一大早就带学妹到房间做什么的嗜好。」 「说得也是。空太学长有椎名学姊跟青山学姊,根本不需要侵犯我这种人。」 「听起来话中带刺啊。」 「因为不回应告白的空太学长是女性之敌,至少该被人这样数落一下。」 「……」 空太被戳中痛处,无法还嘴,只能苦笑。 「有一半是开玩笑的,请不要露出那种伤脑筋的表情。」 「那就表示有一半是认真的吧?」 栞奈没有回答,走进房间。 空太没办法,只好一起到伊织熟睡的床边。 「喂,伊织,快起来了。」 「嗯吶嗯吶……」 简直像漫画的回应。 栞奈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叹了口气……才正这么以为── 「快点起床了。」 她双手抓住棉被,一下子从伊织身上扒下来。 眼前出现的是浴衣凌乱不堪的伊织,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有双手还在袖子里面,前面却是完全敞开的,也就是暴露狂变态打开风衣的状态。乍看之下,感觉几乎可说是只剩下一条内裤。 「……」 栞奈默不吭声地伸手抓了放在床边的时钟,毫不客气地砸向伊织的脑袋。「好痛!」 伊织发出惨叫,接著一脸不满地醒来。 「搞什么啊……还差一点我就要抵达名为美咲学姊胸部的桃花源了耶。」 伊织抱怨著一跃起身。 「空太学长,早安。」 「啊,早安。」 「我觉得啊……」 伊织露出认真的表情思考。 「所谓特级初榨橄榄油(注:Etra Virgin Oil),不觉得很情色吗?」 「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梦境的后续发展……」 「蠢话就说到这里,快点换衣服,要出门了。」 栞奈的眼神很冷淡,彷佛正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是说,为什么绝壁眼镜女会在这里?」 「美咲学姊要我来叫醒你。」 「既然这样,我还比较希望是由人妻女大生美咲学姊来叫我……」 伊织失望地垂下头。接著,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而歪著头。 「咦?为什么我的头会这么痛?」 「睡觉的时候撞到了吧。」 栞奈俐落地扯谎。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伊织也不愧是伊织,爽快地接受了。 「话说回来,你今天的脸怎么不一样?」 他一脸睡昏头的表情直盯著栞奈瞧。 「……才没有不一样。」 「啊!」 「真是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明是绝壁眼镜女,竟然没戴眼镜!对吧?空太学长,请你看看,对吧!」 「呃,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昨天也看过没戴眼镜的栞奈学妹。」 「搞什么啊你,而且连穿著都很怪。」 伊织目不转睛地观察栞奈的穿搭。 「这是因为没有可以换的衣服,美咲学姊帮我买的……没办法,又不是我自己选的。」 顺便一提,伊织现在穿的内裤也是昨晚买的,是印有写实的熊图案,狂野花色的四角裤。 「你的脸好红喔,生病了吗?」 「我是觉得难为情啦!」 对于伊织太过愚蠢的发言,栞奈不由得脱口说出真心话。 大概是为了掩饰害羞,她不发一语地再度抓起时钟往伊织的脑门敲下去。 「好痛~~!」 「动作快一点,不然就把你丢在北海道。」 「你没有身为一个人该有的温柔与温暖吗!」 「对你是没有。」 「现在可是连厕所马桶都温柔又温暖的时代喔!」 「那你就跟马桶交往吧。很相配喔。」 栞奈留下这样的话,不给伊织任何反击的余地,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 「一大早就怎么回事啊?生理期吗?」 伊织摸著头,继续说出这样的话。 幸亏栞奈已经走出房间,要是被听到,伊织一定会再吃上重重一记吧。 「对了,空太学长。」 「我可不觉得山竹(注:Mangosteen,日文与女性生殖器俗语音近)很情色喔。」 「咦?真的假的?空太学长真是成熟啊,我光是听到这个词都会心跳加速呢。来,你要不要摸摸看?」 他将手放在胸口,抬头看著空太。 「不,容我谢绝。」 空太慎重拒绝。 「这样吗……」 伊织失望地垂下视线。 「这么希望我摸吗?」 「咦?不是的!只是,该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 盘腿坐在床上的伊织,看来有些垂头丧气。 「总觉得静不下来。」 「……」 空太没能立刻理解他的意思,不发一语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从来没有过这么久的时间没碰琴键……」 「这么久啊……」 空太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伊织所说的长时间,指的是仅仅一天……昨天没有练习钢琴所带来的不适。真的只有一天,才一天而已。对于一直以来每天练琴的伊织而言,连这样的时间都感觉漫长。 「啊,不过,并不是觉得后悔。」 「这样吗?」。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休息之类的事,总是恐惧要是休息个一天,手指会不会就动不了了……所以只能想著弹琴。因为这样,变得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弹琴,为什么要玩音乐。我想也应该要有一段时间稍微保持距离比较好。」 看到露出舒畅表情的伊织,便觉得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想就来北海道了。虽然他的个性如此,但对音乐是绝对认真的,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啊~~不过还是没办法平静。唔哇~~胯下凉飕飕的,这是怎么回事?觉得很舒服呢,空太学长!」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换心情,跳下床的伊织在房内轻快地跳跃。 「你眼睛闪闪发亮在报告什么东西啊……」 「胯下的报告!」 「用不著做这种报告。或者该说,拜托不要这样。」 一大早就急速消耗精神点数。今天能平安度过一天吗? 「啊!赤坂学长!请借我这个!」 在房内蹦蹦跳跳的伊织来到桌旁。 没经过龙之介允许就把手伸向平板电脑。 「不要擅自使用。」 「所以我说了请借我。记得这个是这样……」 他轻碰触控萤幕,操作平板电脑。 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空太好奇而从旁窥探,画面上显示出琴键。是藉由触碰画面就能像真正钢琴演奏的APP。 伊织立刻开始用双手弹起钢琴。 似乎是一首静不下来、活蹦乱跳的曲子。伊织弹著带有喜剧性,有时又彷佛有些沉闷的严肃旋律。 伊织开始弹之后,龙之介就没嚷著要他把平板电脑还回来。虽然现在手上的作业也没停下来,不过龙之介的眼角余光注意著伊织,应该正竖起耳朵聆听他弹的音乐。 空太的意识也集中在音乐上。展开让人想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风格的旋律,音节与音节连结,创作出感情的世界。 大约三分钟后,伊织弹完了一首曲子。 空太鼓掌并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 至少是空太不知道的曲子。 「大概是『早晨的不爽进行曲』吧?」 奇怪的曲名。 「有这样的曲子吗?」 「是我刚刚随便做的。」 「咦?」 「话说回来,还满道地的。」 接在空太的惊愕之后,说出感想的人是龙之介。看来果然有仔细聆听。 「呃,不过真的只是随便做做。不过是把刚刚那瞬间从胯下窜上来的轻飘飘感,创作成曲子而已。」 虽说是随便创作,完成度却很高。至少在空太耳里听来不像即兴创作。 空太正这么想著,感觉到龙之介的视线。 「怎么了?赤坂?」 「身边确实有一位候补呢。」 空太立刻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所指的正是参加「Game Camp」所需要的音效成员候补。 老实说,原本很担心过不过得了龙之介这一关,不过听了刚才的即兴演奏,明白伊织的实力不容怀疑。而且伊织又是男性,对龙之介而言应该没什么好抱怨的。 问题在于伊织愿不愿意。只是,可能观察一阵子再询问这一点会比较好。 因为伊织正烦恼著「今后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音乐」。 「你们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这样吗?那么,今天要去哪里好呢?」 心思立刻转移到其他地方的伊织,正用平板电脑搜寻北海道的观光景点。「昨天是札幌,再来就是小樽跟函馆吧~~」 「话说,你真的打算一路跟到最后啊……」 「美咲学姊说了,今天要带我们去小樽。」 「这样啊……」 「空太学长的行程呢?」 「我啊……」 空太正要说出口,手机铃声响起。 是简讯。 空太从床边桌上拿起手机,确认内容。 寄件人是真白。 ──今天的会合地点 主旨如此写著。 空太确认之后抬起头。 「我今天也是以小樽为主吧。」 并对伊织如此回答。 2 很幸运的,教育旅行第二天,北海道也是大晴天。 温暖的阳光及凉爽的空气结合,成为舒适的气温。 上午是团体行动,参观乳制品工厂。 在工厂遇到千寻。 「既然要参观,应该参观啤酒工厂吧。」 她如此发著牢骚。 「如果起司做好,我想喝红酒。神田同学,拜托你准备了。」 与她在一起的小春则要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说,空太当然不予理会。 「对了,神田,昨天上井草也在饭店。」 「啊,我也看到了喔。樱花庄的一年级生也在一起吧?」 「就算告诉我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喔。」 「也对,这就是你的极限。」 「我绝对不会中这种激将法。」 「哇~~神田同学好成熟啊~~!」 中途开始就像这种感觉,空太变成千寻与小春的玩具。 参观完就是全体一起吃午餐。 吃完午餐便搭上巴士。 前往小樽。 根据巴士导游小姐的说法,快的话大约是三十分钟的车程。 在这期间,空太不断偷瞄隔著走道坐在右侧的七海,心中惦记著真白在七海之后来到自己房间的事。 然而,实际上两人目光对上时── 「神田同学,什么事?」 「不,没事。我没在看你。」 空太说出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的辩解。 「我一点也不在意昨天的事喔。」 「青山?」 「是之前就约好的吧?」 「嗯,是啊。」 「而且还说了是要收集资料。」 与真白的对话全被听到了。毕竟只隔著浴室的薄薄一道门,也难怪。 「不过,让我有点期待呢。」 「期待?」 「想说你会不会跟我解释。」 在移动中的巴士里,七海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后半段几乎听不到,不过她将视线从空太身上移开时的腼腆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 「……」 难为情及些微的紧张感,让彼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的~~稍后马上就要抵达小樽了~~不要忘了随身的东西喔。」 填补这阵沉默的是借了麦克风,学起导游小姐的小春。虽然男孩子发出欢欣鼓舞的声音,但女孩子大半都有些受不了。 总之,似乎真的即将抵达小樽了。 窗外看得见海。 空太与七海的对话也因此自然中断。 之后过了大约三分钟,空太等人搭乘的巴士抵达第二晚要住宿的小樽饭店。 确认分配的房间,自己将行李搬进房里。 房间在五楼。从面海的大窗户可将海景一览无遗,视野极度开阔,感觉畅快。 看了看浴室、厕所与冰箱,时间已经来到一点半,之后就是完全的自由时间。不同于札幌,小樽的游玩地点比较集中,因此也解除小组行动。在巴士里确认了小樽的地图,著名的观光景点几乎都可徒步到达。 同房的龙之介看也不看窗外的景色,一抵达房间便打开笔电,打著键盘开始作业,似乎没有出去逛逛景点的想法。 「那么,我先出去了。」 空太背对龙之介打了招呼,准备出门。 因为跟真白约好了。 几分钟后,空太来到距离饭店约三百公尺的小樽车站前。 这里就是今天早上真白指定的会合地点。 ──下午两点。小樽车站前。 虽然是极简的简讯,不过这样已经有很大的进步。刚开始连「空太」的打法都不懂,还传了只写了一个平假名的简讯过来……少按了好几下按键。 空太看了看时钟。 已经超过下午两点,而且接近三十分……再两、三分钟就来到两点半了。 每当遇到见过的水高学生经过车站前,便会被投以「你在干嘛」的视线,实在令人困扰。 空太也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茫然站在这里。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空太按著手机,打电话给真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面两次很遗憾都转到语音信箱,与真白的联系以失败收场。求签掷菱一定要三次才灵验,或者是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 空太听到拨出的声音后,眼角余光看到一名从饭店方向跑向车站的少女身影。 接通的语音信箱,空太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 因为红灯而被迫停下脚步的少女,带著彷佛在看网球比赛的目光,焦急地追逐往来的车辆。绿灯一亮便再度跑了起来。 拚命奔跑。 舞动著有些轻飘飘的的洋装裙襬,单手压住帽檐宽大的遮阳帽,啪答啪答踩著看很难走的可爱凉鞋飞奔而来。 胸前抱著与今天的打扮不太搭的素描簿。 有种看著极不可思议场景的心境。 奔跑过来的正是空太熟悉的人物……真白。 老是我行我素,几乎不把感情表露出来,平常情绪总是很平稳不亢奋……就连奔跑也是,至今要不是空太拉她的手,她也不会想自己动脚。 然而,现在是怎么回事? 只见她带著慌张焦急的气息跑向空太。 目光一对上,更像是最后冲刺般加快速度。 直到最后脚步都没有慢下来,真白来到空太身边。紊乱的呼吸,泛红的脸颊。大概是在意起凌乱的发丝,真白用手整理帽子底下露出来的部分。 接著稍微调整呼吸,如此呼唤: 「空太。」 「干、干嘛啊?」 被直率盯著实在叫人难为情,空太反射性把脸别开。 「等很久了吗?」 「等很久啊,你迟到了三十分钟喔。」 「唔。」 不知为何,真白一脸不满的表情。被迫等待的人明明是空太。 「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你迟到啊!」 「可是我已经用跑的了。」 真白闹别扭似的噘起嘴。 「这我知道,不过既然要赶,应该在离开饭店前动作就要加快吧!」 从饭店徒步到这里,只需要大约五分钟。 「因为准备很花时间。」 真白炫耀般挺直腰杆。不过相对于姿势,她却娴静地垂下视线,侧脸看来有些不安。 这个动作是怎么回事……不像真白的作风,只像个普通的女孩子。虽然是很蠢的感想,总之就是乱可爱一把的。 「花了一点时间。」 这次的口气则有些像在辩解。 这样的真白散发出混著期待与不安的紧张感。空太似乎感觉得到她的心跳,心脏也应和般加速狂跳。 多亏如此,自从认为对真白的感情也许只是「憧憬」以来,感到的内疚及罪恶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既、既然这样,那就该提早准备吧。」 背叛了试图保持平静的心情,身体完全转向莫名其妙的方向。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现在要是正眼看著真白,恐怕有些不妙。没错,本能如此警告。 「只有这样?」 「什、什么只有这样?」 舌头无法灵活动作。 「想说的话。」 「我、我还可以多抱怨几句吗?」 开玩笑也变得迟钝。 「不能抱怨。」 「不、不然,你要我说什么?」 汗水濡湿了背。 「……」 真白盯著空太,而且还是用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眸向上望。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真白的动作、态度还有言语,全都太具有破坏力。在这个时间点,空太的理性已经几乎要被击溃。 表情不一样。肌肤原本就白皙的真白,今天的透明感又变得不一样了。空太用余光偷瞄,大概知道原因了。 「……你、你有化妆吗?」 受不了沉重的压力与沉默,空太战战兢兢地挤出声音。 「嗯。」 是几乎看不出来的自然裸妆。 「……」 「……」 真白的目光彷佛有所期待。然而,空太找不到回应的话语。可爱、漂亮、真不错啊、看来比较成熟之类的,根本不是这种次元,现在眼前的真白比起往常的任何时候,都更激烈地扰乱空太的理性。他很快便感到口乾舌燥。 他想著话题,并将视线别开。 「是、是请美咲学姊帮你化的吗?」 「请她教我,然后我自己弄的。」 真白逼近般缩短两人的距离。 「没、没想到化得还挺不错的嘛。」 空太极度自然地挺起上半身,保持原来的距离。更靠近感受真白就太危险了。 「我很擅长涂东西。」 「把自己的脸当画布吗?」 不过这么一想,就莫名能够理解完全发挥素材优势的妆感了。 「空太。」 「干、干嘛啊?」 「只有这样?」 鼓起脸颊的真白往上看著空太。 「就、就只有这样啦!」 「无所谓。」 看来一点也不像无所谓。 「无所谓。」 又说了一次。 「算了。」 「你、你很烦耶!话说回来,不是要去收集背景的资料吗!」 空太以手指咚咚敲著真白手上的素描簿。 「对、对啦!这是为了收集资料!」 空太几乎是说给自己听,拚命说服自己是这样没错。 「嗯。」 背后传来这样的回应,空太便先跨出脚步。 「……空太是笨蛋。」 立刻传来这样小小的声音。应该不是错觉。 首先要去的是代表小樽的观光景点运河。 与真白并肩走在从车站延伸的宽广步道上。不,真白总是慢个半步。 实在是令人坐立难安。 前方看得到海,心情应该很愉快,但与真白的节奏实在搭不起来,难以行走。再加上对话总是热络不起来。 「还、还好今天天气很晴朗呢。」 「是啊。」 「……」 「……」 「昨、昨天的札幌好玩吗?」 「很好玩。」 「……」 「……」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 「……」 就像这样,彷佛青涩情侣初次约会般不自然。 不,不是「彷佛」,说不定就是这样。 真白稍微挑过服装,连平常不化的妆都学会了。还有迟到时的反应,总觉得不管哪个都是。 ──那么,这是约会吗? 一旦开始意识到,空太便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到运河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对话却不热络,气氛尴尬。 回想起昨天,与七海也像约会一般,不过彼此高明地保持距离,即便有时出现奇怪的氛围,也都能想办法撑过现在的微妙关系。然而,与真白却没办法这样。 空太心想至少要一如往常与她互动。 脑袋里不断反覆念著要跟平常一样。 但却始终想不出原本是什么样子。 至今与真白究竟都是什么样的对话呢? 每天上学、放学时,也并非聊天聊个不停。真白不是话多的人,空太也不是特别爱讲话。 所以应该也有两人沉默走路的时候。前阵子彼此都还对此不以为意。 然而,现在仅是对话没能继续,就有彷佛被揪紧胸口的窒息感。谜样的压力沉重地压下来。 因为莫名的焦躁,自然加快了走路的速度。想要早一秒到运河的想法变强烈。但即便抵达运河,问题也不会获得解决…… 两人来到大卡车忙碌往来、单向就有好几线道的大马路上。对向步道看得到一些人潮,更往前应该就是运河了。 空太被红灯拦阻而停下脚步,稍慢几步的真白小跑步追上来。 「空太……」 空太出声打断她呼唤的声音。 「运河好像就在前面啰。」 「……嗯。」 听来彷佛欲言又止的回应。对于想说什么就会清楚说出口的真白而言,这是很罕见的反应。 「嗯?」 「……没事。」 像在闹脾气的说法,实在让人感到在意。 绿灯亮了,空太便催促真白跨出脚步。 「干嘛啊?想说什么就说啊。」 「没有。」 完全没有进展。她到底在不满些什么?空太思考的同时已经跨越马路,目的地小樽运河就在眼前。 就在大卡车频繁交错的道路旁。从照片上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会是更安静的地方,周围也有许多仓库,以身为港湾都市发展的历史思考,这样的形态感觉上更自然。 往下十几个阶梯……比道路低三公尺左右的地方,沿著运河设置了通道。 「要下去吗?」 「嗯。」 走下阶梯,景色焕然一新。由于视点更低,感觉一口气贴近看到照片时的印象。不,是完全变成那样。 平稳的水面;令人感受到历史痕迹的仓库栉比鳞次。由于完全看不见大马路,所以丝毫不在意车辆往来。 造访的观光客各自度过悠闲的时光。在栅栏前眺望水面的情侣档,还有拍纪念照的银发族夫妻,也看得到零零星星嬉闹著的水高学生。 还有坐在长椅上画运河风景画的人,不知是否为本地人,画得很美。大型软木板上展示著几张风景明信片大小的画,还标示著价钱。 至于真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挑好地点,翻开素描簿。她紧贴著防止掉落的栅栏,开始素描。她的右手俐落地动著,一旦进入这种状态,跟她说话也没用。 空太在旁边空著的长椅上坐下,眺望著专注于挥动铅笔的真白背影。 站在运河畔虚幻般的少女;充满异国风情的老旧建筑,实在就像一幅画。彷佛置身于数十年前的异国──这样的错觉迎面而来。 过没多久,这样的真白身边开始有人群聚集。每个人都是对真白彷佛玻璃艺品般易碎的纤弱氛围看得入迷,因而停下脚步。然后无法将目光从她认真眼眸移开,最后探头看素描簿之后,便发出「好棒」、「好厉害」或「哇~~」的惊呼声。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对真白而言,就连这都只是简单的素描,就像草稿一样,只不过是用来当作漫画背景参考资料而已…… 「你实在是很厉害呢。」 拥有瞬间吸引他人目光的魅力,具有瞬间夺走他人心灵的才能。 也许这已经可称为魔力了。 空太也是深深受到吸引的其中一人。 无关道理。藉由压倒性的才能,以及在所不惜的努力,让周遭承认自己的存在。 让行动与结果连结的力量。 真白具有空太想要得不得了的能力。 「空太。」 空太听到有力的呼唤声,回过神来。 真白的脸就在眼前。她的身子前倾,正面看著坐在长椅上的空太的脸。 「喔!」 空太反射性退到椅背,拉开距离。 视野变开阔,得以掌握真白全身的样子。不过,他的视线自然被一点所吸引。 微微敞开的衣襟,连锁骨下方的雪白肌肤都看得见。空太的意识集中在水蓝色内衣上。 迟了一拍,感觉到不妙的脑袋发出指令。 迅速抬起视线,立刻与真白四目相交。 已经被发现自己在看哪里了吗?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真白像要压住衣服空隙般,用素描簿遮掩胸前…… 「你在看哪里?」 「不、不是啦。」 「不能看喔。」 「我、我都说不是了!」 「这种事要男朋友才可以。」 「你、你怎么会在这种状况下讲这种话!」 脑袋沸腾,什么也无法思考。 「空太也喜欢胸部吗?」 「别把我跟伊织混为一谈!」 「那么,是不喜欢吗?」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视线忍不住会飘过去,可、可以说是本能吧,看得到就会忍不住去看。因为好像看得到所以会看,这就像是听到零钱掉落的声音,任何人都会忍不住转过头去是一样的道理啦!」 「大的比较好吗?」 「完全不把我拚命的辩解当一回事吗!」 「像美咲那样?」 「那种程度的不太常见吧。」 「丽塔也很大。」 「是、是啊。」 「你看过吗?」 「我是指从衣服外观上看起来啦!」 「听说搓揉就会变大,是真的吗?」 「我想那应该只是都市传说,不过,别问我这种东西啦!」 也许存在著能变大的按摩法也不一定…… 「话说回来,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在代表小樽的观光景点正中央聊这种话题?」 「我也不想聊这种话题。」 「明明就是椎名问奇怪的问题吧!」 「……」 「为什么不讲话?」 「……」 「行使缄默权吗?」 真白点点头。 「……真要说的话,椎名也太没防备了。」 「……」 真白持续行使她的缄默权,以眼眸倾诉著什么。对于这样的真白,空太感到有些不协调。就对话来看应该要生气的部分却没生气,反而像是垂头丧气。 自己应该没有说什么严苛的话…… 「椎、椎名?」 出声叫唤她,她又更显得没有精神,完全陷入沮丧。真是让人完全搞不懂。 「干、干嘛啊?你想说什么的话……」 空太话都还没说完。 「没事。」 细小的声音掩盖过去。 「……」 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确实有什么觉得不开心的地方,但那到底是什么,空太完全没有头绪。 「资料收集……好了吗?」 所以只能转移话题。 「嗯。」 「那就到其他地方去吧。」 「嗯。」 空太带著看起来情绪低落的真白离开运河。 3 从运河的马路折返,前往北之墙街。 根据事前在旅游书上查到的资料,那里似乎曾经是北海道的经济中心,是明治时代到昭和时期所建造西式建筑的银行十分密集的区域。 如此构成独特的街景,空太与真白穿梭在其中。 真白同样保持跟在空太后方一点的距离,即使空太停下脚步等她跟上,一回过神又发现她在后方慢了几步。 每当空太停下脚步,她便直盯著空太的腰际送出无言的讯息。 「……」 「椎名,有什么事就直说。」 「……手。」 「嗯?」 「我想牵手。」 「……」 脑袋拚命处理她说的话,然而却是徒劳无功,脑内无法协议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手是指我跟椎名吗?」 「没错。」 「等一下,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 水高学生能够步行游览的观光景点相当有限,在小樽车站前看到了好几个人,运河那边也有一些人,就连刚刚在北之墙街也与两三组人擦身而过。要是在这样的环境牵著手走路,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答案显而易见。流言一定会以光速散播开来。 「为什么?」 真白又问了一次。 「……」 说不出脑海中已经准备好的理由,因为空太已经发觉那只不过是表面的藉口而已…… 会对真白的要求感到困扰,并不是因为在意周遭目光这种问题。 根本无需将他人牵扯进来,必要的登场人物只要有空太跟真白两个人就够了。 在现在这种尚未回应告白的状况下……怎么能以暧昧的关系与真白牵手。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反、反正不行就是了!」 「空太是笨蛋……」 几乎听不见的微小声音,听来极度消沉。 「椎、椎名,你看,那边有好像很有意思的商店喔。」 空太试著改变气氛,指著前方的木造古建筑。那是在小樽很常见的玻璃制品商店。 不待真白回应,空太率先走入店里。 真白也确实跟了进来。 在窄小但摆设整齐的店内,到处摆满了玻璃制品。 玻璃杯、红酒杯、无脚酒杯及像水壶的制品,甚至还有动物造型的摆饰跟饰品。 红、黄、橘、绿、蓝、紫,每个都色彩鲜艳,在店内闪闪发光。 「好漂亮。」 真白拿起带著渐层水蓝色的玻璃杯,几乎与玻璃杯同样透明的眼眸闪著光芒。 看来似乎有兴趣。 空太暂时松了一口气。 「教育旅行吗?」 亲切地如此攀谈的,是一名看似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女店员。 「啊,是的。」 「里面的工作室也能体验制作,要不要试试看当作回忆?」 看她笑容可掬的样子,大概是把空太与真白当成是在教育旅行约会的青涩小情侣了吧。 然而,因为实际上正处于有些复杂的关系,所以觉得很困扰。 「体验制作就是对著那根棒子前端正在燃烧的玻璃吹气吗?」 「是的,就是吹气的那个。」 不知在电视上看过多少次的景象,利用滚烫的锅炉将玻璃熔解,边转动边用吸管状的棒子吹气,整理出形状。虽然想尝试看看,不过外行人做得来吗?况且看起来很烫的样子。 「空太。」 在这个时机点被点名,完全只有不祥的预感。 「干、干嘛?」 「我要做做看。」 「等等、等等,你要是烫到可就不得了了!」 「如果担心的话,也有不需用到火的东西。」 店员间不容发地插话推销。 她从里侧的柜子拿了玻璃杯过来。那是个混著透明与雾面的玻璃杯,上面似乎还刻了咬著鲑鱼的熊。 「这个雾面粗糙的部分,是吹入沙子做出来的。这叫做喷沙,能把自己画的图刻上去喔。」 真白似乎对拿来当样品的玻璃杯很入迷。 这就不用担心烫伤了。应该不要紧吧。 「那要做做看吗?」 「要。」 真白立刻回答。 如同女店员所说的,体验工作室就在店的里侧。 指导解说员是位男性,推测大约是三十岁的大叔……不,是大哥。总之,听完说明,空太与真白并肩坐在作业桌前,开始在拿到的纸上画图。 接下来便是剪裁,做出形状。 真白默默在纸上挥动著笔。 空太画了线又涂掉,接著又画了线然后又涂掉。 大约十分钟的作业后,解说员大哥开始聊起天来。 「你的女朋友真可爱啊。」 「咦?啊,不,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啊,是这样吗?」 虽然不懂解说员在期待什么,不过他很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喜欢空太。」 埋首于作业的真白抬起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很不满的样子。该不会是对否定是女朋友一事感到生气吧。即便如此,现在的状况也无法说她是女朋友。 「喔、喔喔?」 工作室大哥理所当然感到惊讶。 他眨了几次眼睛问道: 「你是空太?」 「是。」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举起手,有种像是举手投降的心情。 「七海也喜欢空太。」 真白接著又投下巨大的震撼弹。 工作室大哥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丢出「七海又是谁?」的疑问。 这下子不只是投降,只能俯首就缚了。 「是同班同学。」 「喔喔!」 这次则是混著雀跃的惊叹声。 「这就是那个吧?那个啦,三角关系!」 大哥完全兴奋起来。这也难怪,对外人而言应该是很有趣的故事。 「哎呀哎呀,我真是吓了一大跳,第一次真实遇到呢。三角关系原来真的存在啊。三角关系……呃,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三角关系!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啊!」 「是……」 不知为何,被穷攻猛刺到这种地步,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在露出苦笑的空太身旁,真白突然站起身。 「唔喔!怎么啦?」 「……」 低著头的真白,频频磨蹭著大腿。 「椎名?」 「……」 「洗手间在那后面喔。」 工作室大哥手指著深蓝色的布帘。真白不发一语往后面走去。 「想去厕所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少年,你真是不懂啊。」 「咦?」 「那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啊。」 工作室大哥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道理,不断点著头。 从洗手间回来的真白看来像是在生气,又像在闹别扭,也像觉得沮丧,还带著一些类似害羞的复杂气氛,没跟空太对看就回到位子上。 「空太是大笨蛋。」 接著立刻以刚好勉强听得到的细小声音说道。 「你这样太不讲理了吧?」 「……」 真白对要求她把话收回的空太视若无睹。 「好了。」 她中断话题,展示出完成的画作。 不需多说,总之就是非常厉害的作品。十只猫咪排成一列行进,应该就是空太养的猫,从前面开始依序是小光、希望、木灵、小翼、小町、青叶、朝日,然后是瑞穗、小燕与小樱。 试著放在玻璃杯上,正好绕了一圈,前头的小光跟在小樱的屁股后面,完成了不断绕圏圈的模样。 「喔喔,女朋友画得很棒呢。」 「我都说不是女朋友了……」 空太如此纠正,真白又投以不高兴的眼神。 工作室大哥则完全没把空太的话听进去。 「相反的,男朋友画得很烂呢。嗯,实在很烂,烂到会笑出来。」 大哥如此说完,便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工作室大哥对客人说的话真是过分啊。」 「我从小就是这么率真,成绩单上也这么写呢。」 「级任导师还真有看人的眼光啊。」 「对吧?」 连冷嘲热讽也用笑容化解了,一派轻松的样子让人想起了仁。 「不过,嗯,看起来倒也不能说不像蝙蝠啦。」 「我画的是猫。」 「好,那就开始切割作业吧。」 大哥巧妙地略过空太说的话。 他一脸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从笔筒抽出两支美工刀,笑咪咪地递给空太与真白。 4 作业开始后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拿到了完成的玻璃杯,空太与真白离开制作体验工作室。 两人走在伴手礼店及点心店栉比鳞次的堺町本通,直到遇到十字路口。途中逛了卖音乐盒及蠘烛的商店,还在有名的点心店买了年轮蛋糕吃完了。 接著,在夕阳西下的下午六点回到饭店大厅。 零星可见水高的学生。大概是与空太他们一样,刚结束小樽游览回来了吧。明明没事却有几个人站在大厅闲聊,散发出舍不得回房间的气氛。 空太走向电梯,不经意问了真白: 「小樽还好玩吗?」 「……」 原以为真白会率直回应,结果却什么也没说,甚至突然在大厅正中央停下脚步。 「椎名?」 空太回过头去叫她。 「……」 她一脸严肃的表情。 「怎么了?」 「……好无趣。」 空太瞬间还不觉得那是真白的声音,也不觉得那是在对自已说话。 「咦?」 口中发出叹息般的声音回问,肌肤感受到周遭的空气急速冷却下来。 「好无趣。」 真白在胸前紧抓著脱下来的帽子,一脸懊恼之中还混著悲伤的表情,也许还有焦急与后悔的情绪。 犹豫著要如何回应的空太,视线在空中飘移。柜台小姐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平静的气氛,正看著空太他们。柱子前摆著有很醒目的大片叶子的观赏植物,天花板上是明亮璀璨的吊灯。不过这些全都没进到空太的意识中,结果视线还是立刻回到真白身上。 紧抓住帽子的手在颤抖。空太看了察觉到一件事──真白应该带著的东西不见了。 「你的素描簿呢?」 真白的双手都抓著帽子。 在工作室里作的玻璃杯虽然放在空太的包包里,但并没有也放了素描簿的记忆。空太看了包包,里面果然没有。 「不见了。」 「忘在哪里了吗!」 之所以会忍不住大声,是因为对真白说出「好无趣」感到动摇。 「我去找。」 空太转身正准备走出去,背后传来真白的声音: 「不用了。」 「什么?」 空太焦躁地回头。 「不用了。」 「为什么啊!那是漫画重要的资料吧?」 「不需要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需要。」 「你今天很怪耶。」 「奇怪的人是空太。」 真白将嘴唇紧闭成一字型,带著不满的视线望了过来。不,也许说瞪会比较贴切。 「我哪里怪了?」 「最近老是躲著我。」 「!」 惊讶贯穿全身,浑身紧绷,嘴唇不禁颤抖。即便如此,唯独心里还激烈地反抗。 「为什么现在会说到那里去!」 为了隐藏不想被碰触的罪恶感,本能拚命启动。空太感觉自己情绪激动,焦躁不耐,寒毛倒竖。然而就算有这样的自觉,却完全克制不住。 「你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被说中心事了。 不过,接著从空太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其他话语。 「都是因为你说了奇怪的话!」 空太说完之后,脑中还些微残留的冷静立刻理解不能感情用事。 「……不对,我没在生气。」 然而,事到如今才慌张压抑声音,仍隐藏不住焦躁的心情。 「说谎,你明明在生气。」 当然,真白也感受到了。 「觉得不高兴的人是你吧。」 空太背叛了告诉自己要冷静的心情,说的话变尖锐,不断攻击真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能保护不想被碰触的部分。 「都是空太害的。」 「啊?」 「也不称赞我的衣服!」 真白的声音响彻大厅。在旁边看著的水高学生们的气息变得更加强烈,注意力集中在平常安静的真白发出的大音量。 「头发也花了心思。」 「……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在谈这种话题吗? 「还化了妆。」 空太问的是素描簿的事。 「又走好快!我因为穿凉鞋脚好痛!」 真白说的话听来只觉得不讲理,空太内心却困惑著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有任何解决对策。 「也不叫我的名字!」 「……」 「明明说好两人独处时要叫我的名字……」 眼前的真白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看著空太……只看著空太,责备空太。 「我也好想牵手!」 旁观者不断增加。现在正好是自由时间结束,水高学生回到饭店的时间…… 「那是怎样?怎么了吗?」 「情侣在吵架吗?」 「那个是椎名同学吧?那两个人在交往吗?」 大厅吵吵嚷嚷地喧闹起来。 就连一般游客也因为这样的突发状况而停下脚步。眼角余光看到柜台小姐正犹豫著是否要过来阻止。 「椎名,等一下,过来这里。」 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空太这么想著,抓住真白的手臂。 「放开我。」 却立刻被甩开。 「在这里的话,大家都在看……」 「那又怎么样?」 「……」 「我是在跟空太说话。」 真白露出「除此之外一点也不重要」的眼神。 现在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如此困扰于该怎么应付真白,这还是第一次。 接著,空太的困惑更惹恼了真白。 「……算了。」 「什么啊?」 「我不管空太了!」 她把帽子丢向空太。 「什!」 空太慌张地护住脸,帽子掉落在地。当他睁开瞬间闭上的双眼时,真白已经快步走向电梯。 深谷志穗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跑了过来,捡起掉在空太面前的帽子,追上真白。虽然一度把似乎想说什么的目光转向空太,结果什么也没说,所以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恶!」 直到看不见真白的身影,空太如此吐露出烦闷的心情。然而即使咒骂完了,心情也没变好;就算踹了地板,焦躁的情绪还是不断膨胀。 要是继续留在这里,自己会疯掉。 空太走向逃生梯的方向,加快脚步越走越快,一步跨两阶往上跑。 来到五楼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停。 来到走廊,在今晚住宿的503号房前停下脚步。 他将手伸向门把,握住门把的手却没有动作。 「……」 焦躁不耐翻搅著胸口。 「我自己也很清楚啦!」 是自己不对。 是还没回应的自己不对。 这种事,空太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即便如此,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今天很积极的真白。 称赞她的衣服、对她化妆感到惊艳、牵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就好了吗?处在心里还没找出答案的现在这种暧昧关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不能只用表面的言语或态度来对待认真的真白。 「不然我要怎么做才对!」 空太任由情感驱使,脑袋用力撞了房门,发出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阵炙热的痛楚在额头逐渐扩散开来。 「好痛。」 空太如此自言自语,将包包放在门前,又折回逃生梯的方向。脚步加快开始小跑步,回过神来已经全力冲刺跑下楼梯。 回到一楼,与刚回到饭店的水高学生人潮反方向冲向大厅外。 全力奔跑在夕阳西下的小樽街道上。 「可恶!」 空太发出烦躁的声音,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对什么感到烦躁,脑袋变得越来越不清楚。 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强忍著痛苦,一边抱怨一边继续奔跑……唯独已经明确理解根本的原因何在。 就是真白。 她的存在让空太莫名地不断狂奔。 「到底是怎样啦!」 路人被空太突然的吶喊吓了一跳。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身体自顾自的奔跑,内心擅自吶喊。一旦停下脚步、不再叫喊,胸口中央翻腾的情感便会满溢出来,身体几乎就要破碎。所以只能奔跑,只能大喊。 空太首先来到运河。 白天来这里的时候,真白还带著素描簿。她还站在栅栏前画了画。 空太走下阶梯,站在运河畔。环顾四周,也没看到这样的东西。 速度慢下来之后便开始飙汗。空太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掉,不过头上又立刻流下汗珠。 两人走过的地方全部找过一遍。一旦确认没发现素描簿,空太便再度跑了起来。 折返一条街后,前往北之墙街。 与白天相比,人果然变少了。对东张西望的空太而言,反而更好办事。 穿过北之墙街,来到各式商店并排的堺町本通。 总之,先依序找过与真白去过的地方。 凡是走过的商店,都一一询问店员有关素描簿的事。虽然店员一开始都对脸色大变的空太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大家都记得真白,因此很快就理解了。空太对此并不觉得惊讶,或者该说这是理所当然。 往南穿越马路,再稍微往前走就是与真白最后一起逛的音乐盒专卖店,再过去的地方就没去过了。 空太已经气喘如牛,肺部感到疼痛,感觉得出心脏正急速将氧气送到全身。不过,氧气的供给似乎完全赶不上,口中也乾渴不已,无法顺利吸入空气。 速度完全慢了下来,虽然想全力冲刺,但脚已经不听使唤得几乎要缠在一起。好几次都失去平衡,差点要跌倒在地。 来到音乐盒专卖店前,空太的喉咙哽住,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也因此被十字路口地面的高低差绊到了脚。 耗尽能量的双脚完全支撑不住,空太就像小孩般豪迈地摔倒了。 瞬间撑向地面的双手掌心与磨破的膝盖一阵滚烫。仔细一看,裤子的膝盖部位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空太气喘吁吁,无法即刻站起身来。 扭转身体,好不容易换成仰躺的姿势。 石头路面还隐约残留著白天的温度,背后莫名感到微微暖意。 「全都是椎名害的啦!」 空太猛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是什么或为什么,理由一点也不重要。 只是现在空太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真白,只有这点是确定的。 至今也都是如此。 从相遇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空太总是被真白耍得团团转。 ──你想要变成什么颜色? 在艺大前站的公车总站前,视线被她彷佛玻璃制品的易碎梦幻深深吸引。突如其来的提问,让空太激烈动摇不已。 ──空太真不错,念起来很好听,我喜欢。 毫无防备的发言令人心跳加速,内心轻易便受到了吸引。当时胸口高涨的鼓动成了忘不了的回忆。 不过,真正更受到冲击是在那之后。 对凌乱不堪的房间感到愕然,得知她是无法自己换衣服的生活白痴,因而陷入绝望。 还被迫负责照顾真白……每天得帮她挑选换穿的衣物;帮她洗换洗的衣服;洗完澡还得帮她吹头发;为避免她迷路还要一起上下学;不喜欢吃的东西全都要帮她吃下肚……一直以来都过著这样的日子。 负责照顾真白的生活,迄今已经超过一年。 因此空太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就在身旁的真白,并与她互动亲密。 她喜欢的食物是年轮蛋糕;炸虾要脱皮后才吃;菠萝面包只吃酥皮的部分;在桌子底下睡觉,不过那是因为她每天都画漫画画到睡著,专心朝向目标。一旦决定了就绝不犹豫,这样的坚强也令人胸口发疼。她还会没结帐就自顾自的吃起商品;遇到不高兴的事就会板起脸;个性不服输,非常顽固,因此当她开始闹别扭时,要取悦她就是件很麻烦的事;纠缠不休,遇到不懂的事会歪著头的动作非常可爱;呼唤空太名字的声音让人觉得很舒服;有时会做出一眼就能看穿是不懂装懂的举动,实在很好笑;能画出超乎想像的画;对自己的才能既不陶醉也不感到骄傲,这样的态度实在很了不起。明明是这么厉害的家伙,自己一个人却什么也做不了,让人觉得既怪异又有趣。照顾她有时很辛苦,会被她毫无防备的姿态搞得小鹿乱撞,偶尔露出羞赧的样子也让人受不了,还会被她凝视著自己的清透眼眸吸引,虽然纤瘦却强有力的声音听在耳里感觉很舒畅。她还让空太如此东奔西跑,让空太感到如此困扰,让空太烦躁不耐,扰乱空太的内心…… 还有,说出喜欢空太的真白…… 例子举都举不完。 总括这些在内,真白就是真白。 总括这些在内,一起在樱花庄生活至今,即便也曾吵架而搞得气氛尴尬…… 总括这些在内,真白这个人的存在已经稳稳占据了空太的心。 对她的飘渺虚幻感到心动不已,因她纤细的声音而胸口鼓噪,被她莫名其妙的言行举止耍得团团转,也吃了不少苦头,同时感到烦闷焦躁。面对真白的坚强,也有过心如刀割的痛楚。 曾几何时,空太心中已经存在这么多的真白。 真白给了空太这么多的感情。 而空太对真白的感情,并不是一个单字……「憧憬」就能下结论这么单纯。 虽然憧憬也是对真白所抱持的情感之一,但并非只有这样。这并不是全部。 汇整所有的情感,会产生什么呢? 「……」 空太闭上眼睛,向自己提出疑问。 ──这种事问学弟的这里就知道了。 脑中突然浮现美咲说过的话。 「问这里就知道了啊。」 空太把手放在胸前,又问了一次。 「……」 他看见了一道光芒。光芒之中,真白微笑著。 「原来是这样啊……」 或许其实早就知道了。 只是逃避承认这件事。 试图否定其中之一。 因为没有正视「两种情愫同时存在」的勇气……然而,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刻到来了。 空太睁开眼,覆盖北方大地的满天星星俯瞰著自己。 5 在最后一线希望的音乐盒专卖店,也没能找到真白的素描簿。 空太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在走来的路上继续寻找一边折返。 然而,即使回到运河,还是没有看到疑似素描簿的物品。 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空太到运河畔,疲累地坐在长椅上。 调整紊乱而发出怪声的呼吸,连耳朵都变得怪怪的,彷佛在高处产生耳鸣。他咽了好几次口水,试图让耳朵恢复。 由瓦斯灯照亮的夜晚的运河与白天完全不同,显得浪漫有气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观光客也以情侣档占多数。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大概只有空太而已。 这时有个娇小的影子逐渐靠近空太。 「空太学长。」 「……」 空太不发一语地抬起头,看到把手背在背后的栞奈就在眼前。 「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碰到,还真巧啊,栞奈学妹。」 「并不是巧遇。」 「嗯?」 「因为我在饭店的大厅看到空太学长与椎名学姊。」 「这样啊……真抱歉,还让你担心了。」 栞奈是因为这样才追出来的吗? 「不,不是那样的……是有东西要给你。」 栞奈有些顾虑地从背后拿出来的,是一本看过的素描簿。 「啊!」 空太双手猛然伸向素描簿。 「我就是一直在找这个!」 「所以我才送过来的。」 「栞奈学妹也帮忙找吗?真是太感谢了。」 既然已经听到空太与真白的对话,这也不难理解。 「不,那个……」 栞奈的视线游移不定。 「中午之后,我们也在小樽……」 她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吞吞吐吐。 「然后,偶然看到空太学长与椎名学姊……」 听到这里,空太终于明白栞奈想说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她跟踪空太与真白。 「只是走的方向偶然相同,然后发现椎名学姊把东西忘在伴手礼专卖店。」 「……」 「……」 栞奈自己大概也知道理由太牵强了。 「现在倒是很感谢这些偶然呢。」 「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比较好吗?」 「没有受罚就被原谅,总觉得无法平静。」 「栞奈学妹太正经了。」 「因为我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这样啊,不过真抱歉,我现在没有这种心情。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拿来给我?拿给椎名不就好了吗……不然至少给我一通电话,我也不用在夜晚的小樽全力冲刺了。」 「空太学长的手机号码跟信箱,我都不知道。」 微微鼓起的脸颊诉说著不满。 「啊,说得也是……」 被她这么一说,空太确实没有交换过号码的印象。大概是因为会在樱花庄频繁见到面,所以不特别觉得需要。 「现在就来交换吧。」 空太如此提议并拿出手机。 「好的。」 极为自然地接受的栞奈,却在打开背在肩上的包包时发出微小的声音: 「啊!」 表情还变僵硬了。 「忘了带来吗?」 「不、不是。那个……」 「啊~~不愿意告诉男生电话号码?」 「也不是。因为比起一般男性,我已经比较信任空太学长了。」 她别开视线如此说道。 既然这样,就更搞不懂她为什么犹豫了。 「那、那个……没有别的意思喔。」 她露出带有反抗意味的目光如此辩解。 接著大概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拿出手机。是设计简单的白色手机,上面挂著的吊饰是昨天空太买给她的纪念品,白熊版「咬人熊~~」。 「这么快就系上去啦。」 「不、不行吗?」 「不,这样反而比较好。」 两人这么说著,彼此打开了红外线,冒出了手机号码与电子邮件信箱。 栞奈似乎还规矩地改了登录的姓名。 稍微瞥了一眼,发现她把「神田空太」改为「空太学长」。 表情看来似乎有些开心。 「我会专程跑来找空太学长,也是因为有事想问你。」 空太一时间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过立刻察觉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应该是针对刚才空太说直接还给真白就好的回应吧。 「想问我的事?」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栞奈的视线望向空太旁边的空位。 「当然可以。」 「打扰了。」 她客气地说完,坐了下来。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 栞奈的目光直盯著运河水面。 「如果一直看著一个人,这就是恋爱吗?」 「应该是吧。」 明明是突如其来的提问,空太却自然回答出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也许是多亏这几周都在想这件事的缘故吧。 「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寻找他的身影,这也是恋爱吗?」 「我想应该是。」 空太也像栞奈一样,将视线投向平稳的运河,不过意识却向著其他地方。浮现在脑海的是有关真白与七海的事…… 「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著那个人也是吗?」 「嗯。」 空太发出平静的声音,点了点头。 接著,缓缓起身。 「就算跟那个人吵架,对那个人感到火大,心想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了,甚至连话都不想说,最后如果满脑子还是那个人,那一定就是恋爱了。」 他继续说出现在感受到的心境。 「空太学长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椎名学姊吗?」 「……」 「还是青山学姊?」 栞奈毫不留情地问道。 「……」 空太不禁为之语塞。然而,不可思议地并没有窒息感,大概是因为接受了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说不定是因为已经逐渐接近以往感觉模糊,所谓「喜欢」这种心情的真面目。 「我对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不待空太回答,栞奈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样啊。」 「我无法轻易原谅吵架的对象,而且会持续很久。我不想再跟自己感到火大,连脸都不想见到的对象说话。」 「真是严格啊。」 「我讨厌伤害我的人。」 「……」 「所以听了空太学长的话,我觉得很羡慕。」 「羡慕?」 「即使吵架了,就算觉得很生气,却还是喜欢,我认为这是很棒的事。这就表示,连讨厌的部分也喜欢的意思吧。」 「是这样吗?」 「虽然有点伪善者的感觉。」 「也许就是这样啊。」 空太嘴角浮现苦笑。 「不过,我觉得不管好的或坏的部分都能被空太学长喜欢的人,实在是非常幸福。」 直到最后,栞奈的目光始终落在运河水面,完全不回应空太的视线。她紧紧握著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侧脸看来正顽强地试图守护住什么一样。 空太想著该怎么回应的同时── 「我要回饭店去了。」 栞奈如此说道。 「继续待在这里,我会想把空太学长推进运河。」 「为什么!」 「因为学长对我撒了谎,希望你能受到相对的报应。」 「咦?」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空太皱起眉头。 「之前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喜欢的人吗?」 「啊……」 那是在栞奈被流放到樱花庄之前的事。偶然知道了栞奈下半身状况的空太,告诉她用来当作羞耻心抑制力的秘密……也就是自己喜欢的对象。 「我那时真的那么认为,虽然你也许不相信。」 「我可以相信空太学长,因为我有自信看穿学长的谎言。」 「那是表示我很单纯吗?」 大概是看到空太苦闷的表情而觉得开心了,栞奈的嘴角浮现笑容。 接著她无视空太的问题,俐落地起身。 「那么,我要回去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饭店?」 「不,不用了。饭店就在那边而已。」 栞奈如此说著,手指向空太等人投宿的饭店。 看来今天似乎也订到同一家饭店。 「路上小心喔。」 「好的。」 姿势端正、挺直背脊的栞奈逐渐远去,很快爬上阶梯,接著便看不见背影了。 剩下自己一个人之后,感觉四周突然没了声音。 栞奈离去后,只留下手上的素描簿。 空太不经意翻页。 真白画的运河持续了好几页。 虽然明知道只是草稿,但就空太看来,仍然搞不懂这哪里只是草稿的程度,就这样直接拿去卖应该也没问题。比起自己眼睛所见或拍成照片,从真白的画里更能感受到这街道的情绪、人们的动作等有血有肉的温暖。不管何时看都觉得实在很厉害,内心觉得感动也受到动摇。 空太继续翻页。 还有札幌电视塔、大通公园、钟楼的画。是昨天真白去的地方。 接下来画了什么呢?空太抱著类似期待的心情,继续翻页。 「这个是……」 映入眼帘的是出乎意料的画,类似漫画的页面。 在没有画格子的页面,以随意的排列方式画了像是情侣档的情境画作。 即使不仔细端详,也知道男孩子像空太,女孩子像真白。 一开始两人在车站会合。以简单的台词「洋装好可爱」、「发型跟平常不一样」等表现出对话。女孩被称赞而感到开心,还有被呼唤了名字而腼腆羞涩的场景。 并肩而行的情境当中,两人和睦地牵著手,男孩子配合女孩子缓慢的步调。 有著只属于两人的时间、只属于两人的空间。 这些都与空太和真白今天一整天的情况相似。虽然结果大不相同,但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带著青涩的约会情景。 至少真白是以这样的心理准备来赴约的。 真白像这样画成画,以自己的方式演练今天的计画,想与空太度过快乐的时光…… 然而,尚未回应告白的空太,现在无法轻率地称赞她的服装、与她感情融洽地牵手逛街。 而这却伤害了真白。 既然如此,究竟什么才是对的? 空太如此思考著,继续翻下一页。 还是漫画般的画。欣赏夜景的两人、搭乘缆车的两人、眺望教堂的两人。 大概是描绘出去函馆想做的事,每个都是旅游书上刊载的函馆观光胜地。 以现在这样的心情实在无法实现,空太胸口不禁一阵刺痛。 阖上素描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真白。 应该是喜欢她的。 然而,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实在很窝囊…… 不断前进的真白看来好耀眼…… 空太在去年的圣诞夜,将内心萌生的情感盖上了盖子。 也许那根本就做错了。硬是受到压抑的情感原本应该是直率的,现在却扭曲成这副德性,扭曲得几乎搞不清楚哪边才是前面…… 因为这样伤害了周遭的人,自己也感到痛苦。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空太漠然看著正前方的仓库,这时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空太。」 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 距离约四、五公尺的瓦斯灯底下,真白就伫立在那里,很珍惜似的将素描簿抱在胸前。 「你……」 空太立刻明白她是因为弄丢了素描簿,所以又过来画画。 他反射性起身,真白便往后退。 胸口隐约一阵刺痛。 「这个。」 他把素描簿拿给真白看。 「啊。」 真白口中发出微小的声音。 「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嗯。」 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楚。 空太确认每一个步伐似的缓缓靠近真白。他把素描簿递过去,真白大致确认了内容。 「是我的。」 「是栞奈学妹找到送过来的。」 「得向她道谢。」 「嗯,是啊。」 「……」 「……」 事情解决后对话便中断了。 「那个,椎名。」 「……什么事?」 「抱歉,就算我觉得椎名的衣服很可爱,现在的我也不能称赞。就算对你化的妆感到心跳加速,我也不能说出口。」 「……」 「我不能牵著你的手逛街,名字也是……就算两个人独处,现在的我也不能叫你的名字。」 「……是吗?」 真白难过似的低垂双眼。 「我会认真找出答案。在那之前,我不能说出口,也不能那么做。」 「空太。」 「什么事?」 「我想待在空太身边。」 「……」 「但是,跟空太在一起又觉得很痛苦。」 真白紧抓著胸口。 「……椎名。」 「今天也是,因为要跟空太在一起……所以做了很多准备,想了很多,希望可以很开心,可是却不顺利,连一半也没做到,也没能玩得很开心。」 「……」 「我好害怕。」 「……」 「我好害怕回樱花庄。」 因为教育旅行结束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不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唯独这一点是事实。不但必须是事实,空太也得下定决心让这件事成为事实。 「也许会变成我无法再继续待在空太身边了吧?」 「这个……」 「要是我待在你身边,七海会怎么办?」 空太没办法回答。 他明白到几乎感到痛楚的地步,没有办法同时让两人都露出笑容…… 「我一定会开始讨厌不再看著我的空太。」 「……」 「……跟想像的都不一样。」 真白一点一滴吐露出的心情都哀伤地逼近空太。 「还以为会是更开心的事。」 「……」 「所谓恋爱真是痛苦呢。」 空太紧咬下唇强忍著,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哭出来,就会受现在这一瞬间情绪的影响而紧紧抱住真白…… 「七海也是这种心情吗?」 然而这样的空太无法回答她。 6 教育旅行来到第三天,终究还是难以维持高亢的情绪,水高的学生们逐渐显露出已经习惯或逐渐冷静下来的心情。 顺利结束上午的小组行动,用完中餐之后即刻搭乘巴士前往函馆。 是大约二百五十公里的长距离。 从小樽出发已经过了三小时,函馆却还在远方。据巴士导游小姐所说,似乎还要再花上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地方惊人的辽阔,不愧是北海道。 就连刚开始的一个小时还吵吵闹闹的车内气氛,现在也沉静下来。随著太阳逐渐西下,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进入梦乡。 也许是因为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在札幌、小樽连两天几乎都熬夜,也有完全没了电力,睡到翻过去的家伙。 坐在巴士中间的空太,前后传来睡眠呼吸声、打呼声,甚至偶尔还听得到梦话。大概是顾虑到这些人,传来的说话声全都是细微耳语。 虽然空太也好几次试著入睡,但都以失败收场。 都是坐在靠窗的隔壁座位……还敲著笔电键盘的龙之介害的。除了第一天,第二天晚上也一样,空太的房间都在晚上十点就熄灯了。 空太也因为充足的睡眠,眼睛炯炯有神。 「不要没事用不满的眼神看著我。」 「我可是有事喔。」 龙之介跟空太说话的同时,视线依然盯著萤幕上的原始码。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除错。 「就算有事,也不要用不满的眼神看著我。」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怎么会知道?」 「……也是。」 与龙之介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不要找我讲话」的气场实在太强,大概是不希望妨碍到他作业吧。 空太没办法,只好乖乖坐著。 「欸,神田同学。」 这时,隔著走道的隔壁座位传来呼唤声。 刚才为止还在睡觉的七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埋在座位上的右脸颊压出红色的印子。这一点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什么事?」 空太配合周遭安静的气氛,轻声问道。 「函馆的夜景很让人期待呢。」 巴士抵达的时候太阳也已经下山,应该正是看夜景的好时机。 「是啊。」 空太没多说什么,无意识地回应。 「神田同学,你好没精神。」 「别跟美咲学姊说一样的话。」 「……」 七海突然陷入沉默。 「青山?」 「你跟真白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主题是这个啊?而且还是『又』……」 不过,这也是事实。 「我是真的很期待夜景。」 「这样啊。」 「不嫌弃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看。」 「这倒是无所谓……」 已经不用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吗? 「你没先跟真白约了吗?」 「……」 跟真白之间的气氛实在无法提出邀约。因为昨天的那件事,与真白的关系变得更麻烦了。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你们在饭店大厅吵架的传闻喔。」 「该说是传闻吗……三分之二是真的,三分之一则不是。」 「哪些是真的?」 「饭店和大厅。」 「这种东西一般会分开算吗……不过,没有吵架吗?」 「我认为不是吵架。」 只是真白单方面诉说不安。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我的回应让她等太久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空太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故意说出口。 「欸,神田同学。」 「什么事?」 「关于明天的事。」 教育旅行的最后一天。 「你安排自由时间的行程了吗?」 「还没。」 「可以考虑跟我一起吗?」 「……」 空太无法立刻回答,一阵沉默。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嗯。」 「因为我答应过你要找出答案……要在教育旅行结束前回答吧。」 「是啊。」 「我会好好找出答案的。仔细考虑之后……就像青山所说的,连那样的未来也仔细想像,好好思考。我会认真考虑的。」 「谢谢你。」 「该道谢的人是我。」 「说得也是。」 七海说完轻轻笑了。空太无法得知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露出笑容。 「啊,你要吃这个吗?」 七海从座位前的袋子里拿出零食的盒子,递了过来。盒子上写著「北海道限定咬人熊~~白巧克力」。 空太拿了一个。是大吼威吓的可爱熊造型。 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一口气散开。 「昨天晚上美咲学姊跑到我房间,丢了很多这个。」 实在是美咲的作风。 即使没亲眼见到,当时的景象也浮现在眼前。 空太觉得有趣而笑了,七海也同样露出笑容。 一个半小时之后,巴士比预定晚了十分钟抵达函馆的饭店。将行李丢进房间,有点赶地开始晚餐时间。 用完餐后,空太等人再度搭上巴士,一路直奔函馆山。 为了欣赏有名的函馆夜景。 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八点。 顺著山坡斜面上蜿蜒的道路,巴士车头忽左忽右地晃著上山。 走到大约一半的路程,行进方向的右侧座位传来欢呼声。从茂盛的树丛间,似乎隐约看得到夜景。 可惜的是,从空太的位子看不到。夜景很快又被周围的树木遮蔽。 在这之后,巴士里不断传来欢呼声,大约重复了四次,终于抵达观景台的停车场。 「好~~开始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 伴随著小春拉长的声音,众人下了巴士。 依照先前的约定,空太与七海一起走向观景台的方向。 爬了几阶楼梯继续往上走,眼前便没有任何遮蔽物。 一股寒毛直竖的感觉从脚边窜上来。虽然早就听说很棒,但实际上比言语形容的更惊人。函馆的夜景当前,空太起了鸡皮疙瘩。 「好棒。」 无意识发出赞叹。 闪闪发亮的街道。不,不觉得在看街景,而是一幅画在伸出双手到极限也碰触不到的巨大画布上最棒的作品,宛如在地面展开的星空。 到处传出感动的声音。 要是人再少一点就更棒了。似乎有其他学校教育旅行的学生也来了,因此观景台上几乎是人挤人的状态。视野好的地方简直就像在挤沙丁鱼,完全动弹不得。 「青山,你还好吧……」 空太在意后方而回过头去。 然而在这个时间点,已经看不见七海的身影。 看了看四周却没找到人。站著不动会妨碍到其他人,空太没办法只好跟著人潮移动。 继续往里面走,就看到由下往上爬的缆车。隔著缆车月台的另一侧也有个广场,虽然比观景台低一阶,不过应该是能充分享受夜景的地点。 最重要的是,孤伶伶伫立在那里的一名少女,让空太决定到对面去。 他从过来这里的路折返,回到停车场。继续往里侧绕行前进,便来到缆车的另一侧。 虽然不是很平坦,不过就如预期的能清楚看到夜景。 空太在意的少女也还在。 「椎名。」 手放在栅栏上的真白缓缓回过头来。感觉以夜景作为背景的真白身影缺乏真实感,就像在看电影或小说中的风景一样,让人静不下来。 「你找到一个好地方呢。」 在这里就能悠闲地欣赏夜景。 「嗯。」 轻轻点头的真白,目光没有从逐渐靠近的空太身上移开。 「明天就要回去了呢。」 「……是啊。」 空太与真白并肩站著,俯瞰函馆的街道。上面的观景台传来兴奋的欢呼声。然而,这里却好安静,周围只有几位像是一般观光客的民众。 「空太。」 「什么事?」 「我明天想跟你在一起。」 「又要收集资料吗?」 空太如此询问掩饰紧张。 「不是。」 真白立刻回答。 「那么……」 「因为喜欢空太,所以想在一起。」 直率地……真白只是直率地表达出心意。 「理由就只有这个。」 空太内心动摇,听得到心跳声扑通扑通,浑身颤抖著。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那是为什么?」 「青山也约了我,我请她等我回应。」 空太老实说出口。 「这样啊……」 真白轻声喃喃。 这时,外头传来其他声音。 「可以啊。」 空太吓了一跳回过头去,七海就站在那里。 「青山……」 「……」 「抱歉,因为看到神田同学往这边过来……我跟著过来就听到了。」 「那倒无所谓。」 七海彷佛要打断空太困惑的声音般说道: 「请神田同学选择明天要跟谁一起度过。」 「……」 空太说不出话来,心脏被紧紧揪住一般。 「就这样做个了结吧。」 「!」 「我或真白,神田同学就选吧。」 空太立刻理解她所说的并不只是明天的事。 七海所说的「了结」,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 「我在函馆车站等你。」 七海态度落落大方,其实内心忍受著各种不安。 「真白呢?」 「我……要在这里等空太。」 「时间订在上午十点可以吗?」 「嗯。」 真白回应的同时点了点头。 从住宿的饭店来看,函馆车站与函馆山刚好在相反的两侧。当然,空太不可能同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能选择的只有一个人。 两人凝视著空太。 轻轻深呼吸。 内心完全静不下来。 「我知道了。」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直视两人的眼睛回答。 第八卷 第四章 想传达这份心情 1 在北海道迎接第三个晚上。 这也是最后一晚。 明天下午就要从函馆机场起飞。然后,傍晚就会抵达羽田机场,夜晚将在樱花庄度过。明天的这个时候,应该就在已经住惯的101号室床上睡觉。 空太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想著这些事。 在昏暗的灯光下,茫然望著天花板的图案。 明明已经关掉了,看来却还在发光的日光灯真是不可思议。 躺在旁边的伊织正紧抱枕头熟睡。 在另外一张床上的是龙之介。 「欸,赤坂。」 虽然觉得他应该已经睡了,但空太想找人讲话,便出声叫他。 「你睡著了吗?」 「睡著了。」 「你明明就还醒著。」 空太轻笑出声。 「神田心神不定的气息妨碍我的睡眠。」 「那真是抱歉。」 「真是的。你现在马上出去,脑袋冷静下来再回来。」 「说得也是,这样可能比较好。」 空太照他所说坐起身。 「嗯~~」伊织发出娇媚的声音,不过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那么,我去去就回来。」 「问题还没解决之前都别回来。真烦人。」 「我努力看看。」 空太如此说完便走出房间。 不愧是最后一个晚上,即使已经快要凌晨一点,大部分的房间都还灯火通明,门的缝隙间透出灯光。 即使隔著门也听得到相当大的说话声。似乎是大家都希望最后一夜能更漫长一点。 老师大概也明白这一点,今天的巡逻比较宽松。 总之,走廊上并没看到巡房的教师。 空太轻易抵达电梯,按下按钮,搭上抵达的电梯。 不自觉注意到「观景休息厅」的介绍而受到吸引,按了最高楼层的按钮。电梯发出嘶的声音,逐渐往上爬。 抵达的铃声响起,电梯门完全打开之后,空太踏上最高楼层。 被男女大浴场包夹的地方,有个观景休息厅。 正面是玻璃,可以眺望函馆山。如果时间再早一些,说不定也能从这里欣赏夜景。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街上的灯几乎都关了,一片静悄悄。 「就寝时间早就过了喔。」 「!」 旁边突然传出声音,空太吓了一大跳。 仔细一看,单手拿著啤酒的千寻正翘脚坐在像是树皮编织而成的椅子上。 「老师。」 空太靠近后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干嘛自动坐下来啊?」 「……我终于瞭解了。」 「幸福的秘诀吗?那可务必告诉我啊。」 「是老师说的『会错意』的意思。」 「是吗?话说回来,你的表情比平常更无精打采呢。」 「就是因为明白了,所以只能露出这种表情。」 空太映在玻璃上的脸,现在也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在他的旁边,千寻一副嫌麻烦似的忍住呵欠。 「真是的……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答案了吗?」 「咦?」 空太出声的同时投以疑惑的视线。 千寻咕噜喝著啤酒。 「我说过你正在烦恼三选一吧。」 「……」 「跟真白交往、跟青山交往,或者两个都甩掉。」 那应该是被两人告白当天晚上的事。 「要是神田没那个意思,根本就不需要与青山交往这个选项吧。」 「那是……」 被这么一说,似乎确实如此。 「你应该有办法先说『对不起』吧。毕竟你也没聪明到会因为觉得可惜而先保留起来。」 「……我也是会那么狡猾的啊。」 空太没自信能斩钉截铁说自己没有过那种想法。 「你没办法那么做啦。最后就会被背叛青山的罪恶感压垮,一定会先甩掉她的。」 「……」 虽然被说得这么笃定实在不开心,然而似乎真的是这样。因为自己并不擅长耍心机之类机伶的事。 「因为神田太死脑筋了。不过,青山也一样就是了。」 「这不是在称赞我吧?」 千寻没有回答,反而问得更深入。 「你想获得解脱?」 「要是有这样的方法……」 「那就想成其中一个『喜欢』只是自己多心,然后否定它,当作没发生过就好了。」 「……」 「聪明的大人啊,都是像这样不去正视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不去面对会伤害自己的情感。只要当作一开始就不存在,痛楚就会消失不见。」 「……」 确实如此。之所以会这么烦恼,正是因为试图接受自己有两种情愫,试著承认矛盾。 因此正如千寻所说,只要认定其中一个只是自己多心,一开始就不会有必须选择哪边的困难,也不会有非得甩掉其中一个的痛苦,也许空太的心情就能因此好转。 只是,空太完全无法接受。不可能接受。 有个自我在内心深处吶喊著那样是不行的。 「那种事……那种事怎么可能办到!」 空太彷佛从深渊挤出声音,反驳千寻。 「为什么?」 「在这里的我的心情!才不能用多心或会错意蒙混过去!」 果断地说出口,情绪一下子爆发。 「这种心情是至今跟椎名还有青山一起度过,无可取代的时光所给我的东西!要是现在否定了这个心情,当作是自己多心,认定只是会错意,那就等于把在樱花庄度过的那段对我而言很珍贵的日子完全抹杀!就连与椎名或青山一起度过的快乐开心的记忆,就连吵架也是……对我来说都很珍贵……所以……所以……我绝对不能做出背弃这一切的事!」 对两人的情感,并非这一两天才开始萌生,是在樱花庄共同度过并一起培育出来,累积了无数细微事物所诞生的东西。 经过不断的累积,今天终于到来。经过不断的累积,空太察觉了自己的情感。 所以不能否定现在。为了抵达今天,才有昨天、前天、一周前的那一天、一个月前的那一天,甚至一年前的那一天。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空太才决定接受「喜欢两个人」的矛盾的自己。觉得这样的自己烂透了,还怀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即便如此,总比逃避痛苦,只为了忘却痛楚就把重要的回忆丢进水沟里好。 总比背叛至今美丽的日子好。要毫无遗漏地带著现在感受到的窒息感与痛楚……前往明天。 这就是空太在樱花庄学到的。是在樱花庄度过的日子,以及一起在樱花庄生活的大家教会了自己这一点。 「竟然还自讨苦吃,选了最辛苦的路啊?所以才说你太死脑筋了。」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很怪……竟然对椎名跟青山都有喜欢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毛病吧……」 「一点也不怪啊。」 「?」 「当然也没有毛病。」 「可是!」 「你该不会还相信『世上只有一位独一无二命中注定的对象』之类少女情怀的事吧?」 「……」 「人类啊,并没有洁癖到只会喜欢一个人。」 「可是……」 「喜欢上某人的情愫不是可以高明地控制的东西,而能被控制的情感,也让人难以相信是真的吧?」 「……」 「当然啦,随著变成了大人,对这些事情也就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与某人的相遇、曾说过的话,甚至是得到的感情也全都丢弃,不愿受到伤害而逃避。因为自已很清楚,要将两个重要的东西放在天枰上做选择,确实是很困难的事,所以一开始就先排序。不过,这意味著什么?就像你刚才说的,这等于背弃了珍贵的回忆,也就是背叛与你有关的人们及对他们的感情。搞什么啊,不过是区区神田,竟然瞭解得这么清楚。」 「就算知道了,我又能怎么做?」 「你之所以会被真白及青山吸引,只不过是因为她们都是好女人,表示你们共同度过了充实的时光,共同度过了没有虚假、值得引以为傲的最棒的每一天。同时,彼此直率过头地交流,虽然应该会有各种不同的形式,不过也难怪会产生感情了。在这样的环境里,要说什么都没感觉的家伙才有问题吧。然后,产生的结果就是现在还有现在的你吧?没错吧?」 「没错……」 与真白跟七海之间的关系,造就了今天的空太。虽然不是全部,但两人占了很大的位置,空太确实有这样的自觉。 因为真白的存在,自己才能朝向目标踏出最开始的一步。 因为七海的存在,自己才能维持继续努力的想法。 「大家都只是装会而已,告诉自己只对一个人有兴趣,然后继续下去。并不是完全没有情愫,并不是完全没有情感的动摇,并不是不会萌生感情。如果是以能不能交往的次元来说,觉得『可以交往看看』的对象并不会只有一个人。变成大人之后更是如此。」 「……」 「你也是拥有这一面的其中一人,是个到处都有的高中生,不完美、有许多缺点,愚蠢又认真,是个无法放任流浪猫不管的滥好人,跟上井草感情很好,受三鹰疼爱,连跟赤坂都能处得很好,意外地还很会照顾新生……然后,只是一个喜欢上真白与青山的普通人。」 空太鼻子一酸,眼头发热。 「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只有漂亮那一面的人,其实正好相反。」 「相反?」 「不曾失败,也没有烦恼或失误的完美人类,一点也不有趣吧。我对那么无聊的人没兴趣。所以啊,待在樱花庄就完全不会觉得无聊。」 「老师……」 空太的视野立刻变模糊。 「你我都是,还有真白、青山、上井草、三鹰跟赤坂也是。就连姬宫跟长谷也一样……都有很多缺点吧?不过啊,并没有因为这样就不好吧。」 「是啊……」 空太喜欢住在樱花庄的人。虽然也许是问题学生,不过大家都很有活在当下的感觉。 「神田。」 「什么事?」 空太带著鼻音。 「一定就是因为这样的你,真白跟青山才会被吸引。」 压抑到极限的情感化成斗大的泪滴,从空太的眼睛滴落,逐渐沾湿膝盖。「别这样,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都是老师害的……」 「什么?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 空太拚命擦眼泪却完全来不及,泪水没有要止住的迹象。 「不是的。因为老师说了这么温柔的话,所以很感动……」 「……那么,我就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空太吸著鼻水问道。 即使擦著泪水却依然不断滴落。 「你现在该做的事不是感到自卑,不是觉得自己很烂而意志消沉。」 「……」 「再次老实承认自己的感情,即使窝囊、老土、难看也无所谓,就算很差劲或很烂也没关系。你已经决定好要面对自己的两种情愫了吧?这样的话,同时喜欢真白与青山也无所谓。只有现在,我准许你这么做。」 「……是。」 「承认之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是的。」 「说看看。」 空太咬紧牙根,拚命忍住呜咽。 「我要自己决定。」 他只是直率地看著千寻的眼睛宣言。 「只有这样?」 「决定了就不再犹豫!」 声音有一半在喉咙深处变调了。 「没错。不管如何痛苦、艰辛,甚至是烦恼得想吐,总之就是找出结论是你。」 「是……」 因流泪而零零落落的回答,几乎听不出在说什么。 「你喜欢真白的什么地方?」 千寻的声音好温柔。 「专心朝目标前进……」 空太的声音完全变调了。 「只有这样?」 「总是笔直看著前方……」 「还有呢?」 「老是吃年轮蛋糕。」 「是啊。」 「明明一副易碎的样子,却超任性又顽固,只要不如自己的意就会生气……那家伙还会向我施加无言的压力耶?」 一想到真白,空太自然露出笑容。是哭得脏兮兮的笑容。 「很快就成为漫画家出道,还开始连载,一下子就跑到遥远前方,让我感到很痛苦,几乎要讨厌她了。明明几乎就要讨厌她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包含这些在内,我对她……」 太过强烈的情感压碎言语,空太已经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么,青山呢?」 千寻稍微停顿一下,如此问道。 「青山总是全力以赴……面对任何事都很认真……」 搞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吸鼻涕了。语带哽咽,状况惨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是啊。」 「虽然有些倔强……」 「不过,就是这样才可爱吧。」 空太深深点了好几次头。 「跟她开玩笑就会马上生气……有时候觉得这样很麻烦,她太过努力也让人觉得很危险,虽然打算靠自己做好,不过总是让人没办法放著她不管。真是奇怪呢。」 空太一笑,眼泪又掉了下来。 整张脸已经脏兮兮又黏答答。 「一焦躁或害羞就会冒出关西腔……还有,跟她约好要一起加油,这真的支持我能继续努力!该说是心灵相通吗?不光是口头约定,总觉得能跟青山一起努力下去……还有就是很在意体重……可是前天又因为觉得优待券不用很浪费,所以竟然吃了两支霜淇淋耶?这一点也很有女孩子的感觉,总之就是……」 情感……如此满溢出来,无法全部化为言语…… 毫无虚假的感情。 然而,心仪两个人的事也得在今天做个了结。 明天,空太能够待在身边的只有一个人。 未来,空太能够待在身边的也只有一个人。 因为这世上并不存在让所有人都幸福的魔法。 空太没有这样的能力。 如同千寻所说,空太不过是一名到处都有的高中生而已。光是自己的事就忙不过来了,没有余力再去紧握住谁的手。 因为自己已经成了承认这一点的大人。 已经无法回头了,无法再回到天真无邪快乐的回忆里。已经明白了……那段温柔的时光,是为了迎接今天而存在的……是为了向崭新的明天迈出脚步而存在的……空太已经深刻明白了。 所以他无法大叫也不能悲叹,想起选择了继续前进的真白与七海,除了流泪还是只能流泪。 「老师……」 「好惨的脸。」 「……眼泪这东西还真是温暖呢。」 空太吐露出心情之后,剩下这样的心境。 一直以为眼泪是冰冷的,没想到却如此温暖。空太感受得到眼泪是温柔的东西。 「神田。」 「什么事?」 「得好好感谢教会你这件事的两个人。」 「……!」 回答已经无法化为言语,梗在喉咙深处出不来,所以空太在千寻面前不断点头。脑中同时浮现真白与七海的身影…… 「真是的,搞得我都感伤起来了。」 千寻说著把脸别开。 看见她擦著眼睛,应该不是自己多心了。 空太回到房间时,电子时钟显示著凌晨两点三分。 他躺在床上。 缓缓吐气。 「欸,赤坂。」 「……」 没有回应。 「你睡著了吗?」 「睡著了。」 「你明明就还醒著吧。」 「什么事?」 「我啊……」 轻轻闭上眼。 浮现在眼底的是一位少女的身影。 「我决定了。」 「……」 「决定好了。」 声音融入夜的寂静之中。 「是吗?」 龙之介的反应一如往常冷淡。但空太现在却对此感到庆幸。逐渐改变的事物。 不变的事物。 空太就存在当中。 「我决定了。」 之后,空太与龙之介便没再交谈。 2 早上起床,神清气爽。 空太睁开眼,发现自己以规矩仰躺的姿势睡著,视野所见是映出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的一缕光的天花板。 身体感觉紧张,不属于焦躁或后悔,而是类似情绪高昂的感觉。 「伊织,天亮了喔。」 「亲我我就起床~~」 伊织还说著骇人的梦话。 「好,你就这样永远安眠吧。」 空太放任睡昏头的伊织不予理会。 龙之介侧躺睡在隔壁的床上。 「赤坂,天亮了喔。」 「神田害我还没睡足八个小时。」 他翻个身,以几近趴睡的姿势把脸埋进枕头。纤细的身形及长发,背影看来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那你就慢慢睡吧。」 空太下床,在厕所洗完脸后出去吃早餐。 来到饭店二楼,进入餐厅。水高的学生们各自享用自助式早餐。 空太没有与任何人交谈,手拿拖盘,随意放上白饭、味噌汤、炙烧花鲫鱼和沙拉。接著,没跟任何人对上目光,坐在角落的座位,一个人默默吃著早餐。 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味噌汤,现在才发现海鲜高汤很提味。如果心还有余力,也许就能更细细品味了。不过,现在这样就好。 将用过的托盘与餐具放在回收窗口,空太以眼角余光看著很开心似的享用餐点的水高学生们,离开了餐厅。 回到房间刷了牙,换好衣服后,将膨胀的四天三夜行李硬塞进包包里。 看看时钟。九点四十分。现在变成四十一分了。 留下还在睡的龙之介与伊织,空太走出房间。 饭店的大厅里,可见三三两两正等著会合的水高学生。 「好慢喔!」女学生斥责晚到的男学生,不过又立刻转变为笑容,两人一起出门了。青涩的反应,说不定是教育旅行中开始交往的情侣。 比这两个人稍迟一些,空太也走过自动门。 上午清爽的空气感觉很舒畅。 跨出脚步迈向目的地,莫名有种不协调的感觉,每一步的感觉极为鲜明而感到在意。连平常是怎么走的都越来越不清楚,总觉得很不舒服。 即便如此,空太的步伐并没有停下来。已经决定好不停下来了。 这是空太努力能做到的最大诚意。即使晚了、太迟了,还是要尽现在的全力去回应。空太想至少做到这一点。 离开饭店约十分钟。 空太来到昨天约好的会合地点。 来到的地方是函馆车站。 环顾宽敞的公车总站,在其中一角的导览看板前,七海正微低头站著等待。 空太一接近,七海似乎是察觉到脚步声,甩著马尾抬起头来。 她的表情先是浮现惊讶。 接著像是感触万千,眼角淌著泪水。 然而,在她继续凝视著空太同时,表情也暗了下来。 保持约两公尺的距离,空太停下脚步。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七海露出放松的笑容。 空太看著她的表情,内心便开始纠结,但是不能在这里别开视线。空太什么都还没传达。 「我想……」 空太发出像是硬挤出来的声音。 「我想,来这里一定只是我的自我满足而已。」 「……」 七海紧闭双唇,目不转睛地盯著空太。 「我也明白这样只会让青山更受伤而已。」 「……」 「虽然明白,但我还是觉得非这么做不可。」 「为什么?」 「对于青山对我表达的感情,我想确实回应。」 「……」 「把什么都不说就当作是『抱歉』,回想起来会很不是滋味,也因为不想这样,所以我来了。说到底也许全都是自以为是的任性而已。」 还有尚未整理好的情感。不过既然这样,就把这些也包含在内,全部传达给七海就好了。即使难看、狼狈也无所谓,因为这就是现在的空太。让七海也看清楚就好了。 就像七海全盘托出,直率地告白一样,空太也以全心全意回应就行了。 「我想了很多,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现在也不确定这么做好不好。虽然不确定,但唯独这一点是确定的。」 「……」 「我……我要伤害青山了。为了确实伤害青山而来到这里。」 几乎要炸开来的鼓动,手轻抚著在心中叱责要它安静一点。 「我、我……」 「嗯……」 「我喜欢椎名。」 「……」 「比任何人都喜欢椎名。」 空太浑身感到痛楚。用自己的话语伤害七海,自己又因为她的样子而受伤。然而,空太不被允许把痛苦显露在脸上,因为他早就知道现在难过、痛苦、悲伤得难以承受的人是七海,而不是自己。 「神田同学……」 七海紧咬牙根。 「什么事?」 「再说一次。」 「……我喜欢椎名,比任何人都喜欢椎名。」 空太一字一句清楚重复著。 「再一次。」 七海如此说完,空太大大吸了一口气。 「我最喜欢真白了!」 在函馆车站前,空太的情感爆发,扩散到晴朗清澄的天空。 在这晴空下,七海眼中还淌著随时就要滴落的泪水。然而,眼泪却一滴也没掉。七海反而吸了吸鼻涕,微微露出笑容。 「你搞错说这些话的对象了。」 「……抱歉。」 空太想不出其他能说的话。 「啊~~」 「……」 「被甩了啊。」 七海沙哑的声音投向天际。 「今天早上啊,美咲学姊跑来我的房间。」 「……」 「告诉我甄选的结果。」 「结果怎么样?」 即使不问也知道答案。 「她说我通过了。我通过了喔。」 泪水还在眼眶打转,七海露出笑容。 「恭喜你,青山。」 「嗯,多亏神田同学。」 「这是因为青山很努力,我什么也没做。」 空太打从心底这么认为。这全都是七海努力得到的结果,空太帮上忙的部分就连百分之一也不到。 「不,虽然我很开心听到你这么说,但不是那样的。当然我也很感谢你陪我做甄选练习……不过,不只是这样……」 「……」 「我……」 「……」 「我啊……」 「……」 「因为喜欢上神田同学,才能一直努力到现在。」 七海露出温柔的笑靥。空太紧咬嘴唇,如果不这么做,情感就会溃堤。 「所以,一直以来很谢谢你。」 「……青山。」 「谢谢你给了我许多想要努力的心情。」 「……」 「未来就得靠自己一个人好好努力了。」 七海试著俏皮地微笑,然而却失败了。 她立刻微微仰头,恢复原来的模样。一定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真白正在等你喔。」 七海发出平静的声音。 「嗯……」 「所以,赶快过去吧。」 声音微弱地颤抖,七海拚了命压抑。 「……」 「拜托你……快走吧!」 「青山。」 「不然,人家就没办法哭了。」 相对于说出口的话,七海露出笑容。 「我知道了。我走了。」 空太说完便转身背对七海。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束缚身体。 好重。双脚跟身体都好沉重。 即便如此,空太还是缓缓跨出脚步。 这时,后方传来声音。 「用跑的!」 清晰的吶喊声。 彷佛被雷击中的冲击窜过全身。 「用跑的!神田空太!」 即使如此叫喊,一字一句仍清清楚楚。 这就是空太喜欢的七海的声音。是她使出浑身力量的声音。 空太用力踩著地面,开始奔跑。 没有回头,只是专心看著前方…… 他义无反顾,拚了命直盯著耸立在眼前的函馆山狂奔。 真白还在等待。 与前往早市的水高学生们错身而过,大家都向全力冲刺的空太行注目礼。空太毫不在意地继续狂奔。 经过饭店前,美咲、伊织与栞奈三人碰巧从电动门走了出来。他们虽然对空太说了些什么,但空太没有回应。 已经决定不回头了,直线奔向真白。 一旦开始奔跑,感情也开始蠢蠢欲动。 总之,好想见她。好想见真白,现在立刻就想见她。 因为喜欢她。 因为比任何人都更喜欢她。 不论是虚幻飘渺的氛围还是不服输的个性,或是把麻烦事推给别人、把空太耍得团团转、专心朝目标努力,甚至是以那身才能不自觉地伤害空太…… 喜欢她很多地方。 也有很多讨厌的地方。 不过正因如此,空太喜欢真白的全部。 总之,就是全部。 这些想著真白的情感填满胸口。 没有丝毫感到不安的空隙。 不知道自己是否配得上真白。 完全不考虑相配或适合与否的问题。 空太也完全与达成目标沾不上边,甚至是好不容易才刚从起点跨步迈出而已。 因此,一定会有真白的才能当前,自己就被击垮的瞬间吧?也会有开始讨厌不断前进的真白的时候吧? 不过,那样也无所谓。只要未来也正视这样的感情,一步步向前迈进就好了。 追逐真白的背影,直到某天能并肩站在她身边之前都不放弃,即使每天只有一些些,只要不断前进就好了。 因为不管有多窝囊、狼狈、难看、惨不忍睹,或者浑身泥泞,只要跨出脚步,身体就一定会前进…… 心中存在这样的念头,未来也只要待在真白身边就好了。只要在这样的时光之中,与真白一步步成为恋人就好了。 当然会有因为不了解彼此的心情而再度吵架的时候,也会彼此伤害吧?不过,只要一件件去克服就好了。 与真白两个人。 哭泣、欢笑、生气……这些不断的累积是珍贵的。在这当中,自己一定会越来越喜欢真白,比现在更喜欢。 所以,就是想见真白。 见到她,让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感情。 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只要不忘记这份情愫就不会有问题。 与真白一起走下去。 想告诉她。想见到她然后告诉她。 空太接近缆车搭乘处时,脚步已经沉重不堪。 漫长的上坡。 越往上走,坡度越陡,相对于想积极向前的强烈意志,速度却越来越慢。 「可恶!」 空太以意志力让几乎要不听使唤的双腿继续前进。 抵达搭乘处,买了车票,搭上正好要发车的缆车。 对缓慢关上的门焦急不已。 开始上升的缆车速度虽然颇快,但在这无法靠自己加快脚步的密闭空间里,对现在的空太而言是最大的压力。 他彷佛被关在牢笼里的动物般,在缆车内绕来绕去。 一抵达观景台,门还没完全打开空太就冲了出去。 操作缆车的大哥还念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在赶时间!」 不过,空太如此说完便离开了。 在昨天的地方会合。比主要观景台略低的广场,缆车的另一侧…… 然而,空太搞错出口,由观景台这边走出来。 看了时钟,已经十点二十五分。 绕过停车场,冲向与真白约好的广场。 彷佛关掉电源的电风扇,空太脚步的运转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接著在广场中央完全停下来。 「不会吧……」 环顾四周,不见真白的身影,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 空太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 然而话筒那头传来的,只有无机的说话声……转到语音信箱的那一瞬间,空太再度开始奔跑。回到缆车搭乘处。 一看到刚才要空太留意的工作人员大哥,空太便一口气问道:「请问一下!刚才有没有女高中生搭了缆车?是个肌肤白皙,像妖精一样的女孩子!」 「咦?喔喔,是搭刚离开的缆车的女孩子吗?」 工作人员即使感到困惑,还是指著逐渐远去的缆车。 乘客有四、五人。空太很轻易就找到了。 背对著空太站著的,毫无疑问就是真白。不可能认错。 「真白!」 空太几乎要从搭乘处冲出去般声嘶力竭。 「等一下!」 却遭慌张的工作人员从背后架住制止。 「真白!」 缆车顺畅地下山,很快便抵达山脚下的搭乘处。 空太现在就想追上去。 却被告知下一班缆车十分钟后出发。 等待的期间,空太也不断打电话给真白。不过,她仍然没接。 彷佛永远的十分钟终于过了。 空太立刻搭上缆车,到山脚下的搭乘处。 询问售票处人员真白是往哪个方向离开之后,循线继续狂奔起来。 这附近几乎是上上下下的坡道,无法顺利前进,实在令人焦急不已。 跑了大约三分钟后,景色有了一些变化。这是充满异国风情的平静街道,感觉也有点像横滨一角。 眼前可见许多教堂建筑物。 现在也正要经过教堂。 就在这时,空太听到似乎是参观过教堂的其他学校教育旅行学生的交谈声…… 「欸,你不觉得那个女孩子乱可爱的吗?」 「是本地人吗?」 「要不要去搭讪看看?」 「算了吧,一定有男朋友了啦。」 「也是~~百分之百不会把我们当一回事吧。」 原本还继续奔跑的空太,脚步骤然停下来。 男学生集团背对空太,往函馆车站的方向走下坡道,开始热烈讨论起毫不相关的电玩话题。空太吞下梗在喉咙的唾液。 不断重复激烈的呼吸,仰望身旁的建筑物。 古老的教堂。 门的旁边还种了尚留有几片花瓣的樱花树。 前天在真白的素描簿里看到的画掠过脑海。 有一张两人站在教堂前的画。 「拜托了。」 空太如此祈祷,踏入教堂腹地。 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无视需要氧气的身体,心跳猛烈加快。 在入口处脱鞋。 木制的门扉上镶著金色的门把。 空太缓缓打开,踏进铺木板的地板。 挑高的天花板,古老的味道搔著鼻子。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赞美歌让静谧的空气更显庄重,空太自然挺直背脊。 横长并列的两排椅子。 彷佛受到吸引一般,空太站在中央的通道上。视野那一头……祭坛前,有个少女的背影。 从彩绘玻璃透进的温柔阳光,彷佛面纱般从头上罩下,真白静静献上祈祷。究竟在祈求什么呢?就连漫画新人奖及第一次连载,她都不曾向上帝祈求…… 她的身影有种神秘的气息,彷佛现在就要消失一般。 「真白。」 呼唤她的同时,空太向前跨出一步,想要在她不见之前赶快抓住她,想用双手拥抱她。 真白肩膀抖了一下,转过来时还一副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样子,露出茫然的神情。 「空太……?」 空太忍不住加快脚步。 「我喜欢真白!」 说完的同时,他几乎已经是用跑的了。 「空太!」 真白也跑了起来。即使踩著不听使唤的脚几乎就要跌倒,仍然拚命奔跑。她朝空太跑了过来,为寻求空太而伸出双手。 专心致志、笔直而义无反顾的身影…… 「空太!」 最后倒在空太怀里般扑了过来。 虽然空太一度接住了,不过膝盖瘫软无力,就这样被扑倒在教堂正中央。 真白环抱住空太头部的双手紧抱著不放,不过空太连一句牢骚也没说出口。因为真白全身还因不安而颤抖个不停。 空太的双手温柔地环抱她的背,纤瘦的身躯彷佛用力抱紧就要折断一般。即便如此,真白在怀里的实感还是赢了。为了更确定这种感觉,空太不想让她跑到其他地方,尽情地紧紧抱著她。 「我喜欢真白。」 他在耳边倾诉著。 「嗯。」 真白点点头,额头在空太肩膀上磨蹭。 「我最喜欢真白了。」 「嗯。」 声音含糊而听不太清楚。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 尽管如此,还是听得出来已经带著呜咽的鼻音。 「真的很抱歉。」 「你来了就好了。」 真白正在哭泣。 「抱歉。」 让她一直等到今天;今天让她等这么久;害她哭了──空太把这些全都融入言语之中。 「空太在就好了。」 「我喜欢真白。」 要是有其他能更正确传达这份情感的话就好了。 「嗯……」 然而,空太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我最喜欢你了。」 空太的喉咙颤抖著。 「嗯……」 之后好一阵子,两人没有交谈,只是拥抱著彼此确认心跳与体温。现在正是这种心境,想一直这样下去。 「欸,空太。」 过了一会儿,真白抬起头来。 「嗯?」 「……」 却没再说什么。 只用清澈透亮的眼眸凝视著仰望她的空太。 空太的手轻抚真白的脸颊,温柔地帮她拭去泪水。 「我未来还会更喜欢真白喔。」 「我也是,空太。」 两人说出誓言之后,嘴唇轻碰,无邪地轻轻一吻。 第八卷 后记 教育旅行的最后一天。 如果是你── 一、到真白身边。 二、到七海身边。 面临这样的选项,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迎向一个大段落的樱花庄的故事,预计再两集就完结了。 期望有幸承蒙各位陪伴樱花庄直到最后。 鸭志田一 第八卷 插图 短篇 杂志短篇 网译版 转自 天使轻小说 翻译:人类桑 校对:lone 润色:村人B(楓月葉) 图源:人类桑 --------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相信这样的经历,大家都曾经拥有过吧,当然,我也不例外。 但是,说起我的经历的话,倒是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第一次触及那个人的烦恼 我手足无措,却又放不下 连后悔都悔不起来于是,我渐渐改不到那个嗜好了。 1 被晴天所恩泽的北海道 湛蓝的天空下,助手席上坐着长谷栞奈的橙色轿车,正由新千岁机场至札幌的方向暴走般的疾驰着。 紧握着方向盘的司机欢呼道 [YAHOO~~~北海道~~!到北海道了!!!] 这位语无伦次的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的司机,稍微年长的女性——三鹰美咲。与栞奈一样就读于水名艺术大学附属中学作为水高的毕业生,现在是水名艺术大学影像学部的大一生。是栞奈现现所居住的学生公寓——樱花庄的原住民,而栞奈所居住的201号室直到两个月前的三月份为止都还是美咲的房间。 向西疾驰的轿车后座 [哟呵~~~!北海道~~~!] 这么说的是有着一头卷情绪高涨的高中生伊织。 同栞奈一样,是今年春天刚入学的一年生,是总计不到十人的音乐科的学生,虽然从外表想象不出他有多了不起,但是别看这样好歹他也是在重重筛选中脱颖而出的人才。但其实正如你所见的一样,看上去就像是个笨蛋这个伊织也是樱花庄的住人,在103号室内生活着。 [也~~北海道~~真的是北海道诶~~!] 看到情绪高涨的美咲与伊织,栞奈也只是在助手席无奈的叹了口气。 五月下旬的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当然这天学校也有上课,在这么一个平凡的下午,为什么作为学生的栞奈他们会出现都高速公路上——前往北海道的路途中呢?身为当事人的栞奈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果然这种展开还是让她觉得胃痛。 事情是这样的 八点刚过 樱花庄的玄关处,栞奈与伊织他们为要参加修学旅行的三年级前辈——神田空太,椎名真白,青山七海,赤坂龙之介送行 直到这还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这之后 目送完空太他们之后, [来来,坐上来,坐上来。好了啦坐上来就对了啦~!] 就这样,莫名奇妙的被同来送行的美咲骗上车,顺便车里还坐着伊织。 已经毕业了的美咲,为什么会一大早会出现在作为学生公寓的樱花庄里呢?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 在她毕业的同时,她在樱花庄旁边买的房子也建好了,所以现在她就住在樱花庄旁边,然后她基本上每天都会来樱花庄,要么蹭蹭饭啦,要么去空太所住的101室打打电动,甚至昨天她还在樱花庄洗澡呢。 不过身为一介大学生竟然有能力买房子这件事一般来说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自从栞奈见识到了美咲的真面目之后,栞奈也微妙的接受了这一点。 从数年前就开始自主制作动画的吵吵闹闹的名人,虽然在结婚之后名字被改掉了,但以前以【上井草美咲】这一名字所发布的作品栞奈在入学之前就早有耳闻。作品的成熟读让人怎么也想象不出是由一个人完成的的,当得知这些作品竟然都是一个人完成之后,栞奈震惊到无法言喻的地步,一遍一遍的反复观看者这些作品 美咲的作品自从商业化之后,竟已卖出了十多万部靠着卖动画所挣来的钱,美咲在樱花庄边上买了一栋房子 而就在被这位美咲骗上车子之后,栞奈连反抗的话语都来不及说出来,车子就向着羽田机场一路疾驰过去了,而后栞奈他们又上了飞机,等反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北海道了。 就是这么个乱糟糟的情况。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连行李都没有带,基本就是空着手过来的,虽然这里没什么安排不周的地方,但栞奈总觉得不踏实。不过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的话,那也只有手机不能使用这一点而已。 直到现在栞奈都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梦,要是眼睛睁开的话,会不会发现自己其实躺在樱花庄201室的床上 但是遗憾的是,并没有这是一场梦的感觉,栞奈也慢慢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NO胖(没穿内裤的简称)同学,好像没什么精神呢?更加活跃点嘛~~] [谁,谁是NO胖啊!!] 把衣服下摆迅速扯到大腿边上。 [诶~~,但是,你不是通常都没穿吗?] [现,现在有穿啦!] [你还真是个变态呢。] 伊织说着点了点头 [已经说到不想说了,变态的是你好不。] 栞奈也马上做出了反击 [哪里变态了?] 房间的镜子映出了伊织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那个因偷窥女孩子洗澡而被流放到樱花庄的家伙是谁啊?] 栞奈与伊织所生活的樱花庄与普通的学生公寓之间还是有一点差别的。就是在樱花庄的住人通常都是因为在校园生活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最终被流放过来的学生。 [可是我有穿胖次啊。] [] 所以理所当然的,栞奈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住在樱花庄的,而她住进樱花庄的原因,就是刚刚美咲与伊织所说的,她是NO胖次党。 事情发生在当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想写好一本书时。 在中学时代的她用仅用平日里写的日记就摘取了小说新人赏的桂冠,但是现在当她想要再次写点什么的时候反而觉得无从下笔了,因此本人感到了相当大的压力。这种莫大的压力让她无论如何也想纾缓掉。 于是在一天的课间,去洗手间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把胖次脱掉,放在制服的口袋里,然后回到了教室。 这次的经历使她体验了宛如置身于天国的感觉 以此为契机,她成为了NO胖次党,从而把写不出第二本书的烦恼全部置之脑后了。 于是在被宿舍长发现之前,她就一直保持着NO胖的状态去上课,终于到事情败露的那天,她华丽丽的与宿舍长吵了一架,作为吵架的代价,就是她被流放到樱花庄。 这是大约三周前——黄金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胖次是很重要的~~不穿的话肚肚会冷冷滴~~~] [不要唱奇怪的歌!] [所,所以说不要唱这种东西!!] 美咲就像是没听到栞奈的抗议一般,继续唱着谜样的NO胖之歌。 [啊~真是的,真想早点回去。] 栞奈无奈的嘀咕道。 当然,今天学校也是有上课的。 但是,如果要回去的话身上也没有路费,钱包什么的在刚刚就交给刚刚当司机的美咲保管了。 [撒~~在北海道痛痛快快的玩一阵吧,就当是修学旅行一样留下美好的回忆吧~~] 如此这般,即使栞奈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枉然,看来她是不会被简单的放回去了呢。 [尽情地~~!留下回忆吧!!] 后座的伊织也兴致高涨的叫了出来 [额,感觉头痛起来了。] 这种晕眩感,一直持续到美咲的歌声停下为止。 2 美咲的车来到了札幌室内,当经过著名的大通公园,三宝乐电视塔之类的地方,伊织就[哦~~~],[啊~~~]的欢呼起来。 突然的一个U字的拐弯,车子从札幌车站里拐了进去,刚以为这里是目的地的瞬间,美咲马上又车又一个急转弯把车拐到了一旁的柏青哥。 [到达~~!] 这么说的同时美咲踩下了刹车。 [来吧来吧,两个人都下来吧。] 然后自顾自地解下安全带下了车。 先下车的伊织 [哦哦~这不就是!!] 如此这般,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就冲了出去。 面对突然之间就被带到北海道这样的事情,伊织也只是纯粹地像是旅行一样的乐在其中,困惑啊翘课的罪恶感什么的则是一点也没有。 [为什么能这样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呢?] 怎么也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呢 [我们也去吧。] 然后栞奈也被美咲牵出来了 [于是到底要去哪里呢?] [那里~~] 顺着美咲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有着钟楼的醒目白色建筑。 [哦!这就是时计台吗?] 虽然以前有在相片上看过,不过看到货真价实的时计台还是第一次。时计台在此街区突兀的存在感让人不禁怀疑它的真实性,不过走近看的话,这种疑虑也就渐渐淡薄了。 直到走到它正面的时候,栞奈才确信自己正面对着的是时计台。 也直到这一刻,栞奈才真正的有了来到北海道的实感。 但是,之后仅仅一秒,栞奈的注意力便从钟塔一开,集中到了时计台入口处的某个人身上。 今天早上,自己亲自在樱花庄前所目送的 101号室的住人——普通科的二年级前辈 神田空太 身高平庸相貌普通,在校内不怎么显眼的存在。 在樱花庄生活的原因听说是因在严禁饲养宠物的一般学生公寓养猫的事情暴露而被赶出来。 由于空太吸引弃猫的体质的缘故,算上上周先捡到的那三只小猫,现在他的屋子已经养了十只猫了。 而空太的旁边的是同在樱花庄生活的——203号室的青山七海,一头膨大的马尾随风摇曳着,根据伊织的说法是,她只是来樱花庄寄住的。 再旁边就没有看到其他的三年级学生了,看来是两人一组的行动啊。虽然印象中修学旅行全班一起行动才是基本?不过看来现在的高中生已经不这样做了。 不过,看着这两个人,总觉得像是看着一对约会中的男女? 正在栞奈还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伊织早已走到了空太身边了。 [前辈们趁着休学旅行在约会吗?] 做出了这种无神经的发言 [不,不是这样的!!这是] [只,只是同班同学擅自的把我们分在一起的,偶,偶然才和神田走在一块的,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听着这两人拼命的辩解,总觉得很有意思呢。 [后辈七海发现!!!] 放开牵着栞奈的手,美咲也精神的上前打招呼。 看见美咲的空太和七海,有一瞬间似乎意外到像是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但马上,两人又若无其事一般与伊织和美咲攀谈起来,看来他们很轻易的就接受了这个现状了。 [我们上吧!!] 美咲一声令下之后,便就冲往时计台,伊织也跟着她进去了,拜这所赐,栞奈的视野中留下的就只有空太和七海了。 [] 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总给人一种不是同学,而是热恋中的男女的错觉 不过,对于到底这是不是错觉这件事,栞奈也觉得怀疑。 [栞奈也来啦。] 回应空太的招呼声,栞奈回应道 [才不是因为想来才来的,是因为送出发前辈后不久就不知怎么的被美咲骗上车,然后又上了飞机身上什么都没带连钱包都没有,就这样被带过来了。] 这么说出来其实像是在闹别扭的这种自觉栞奈还是有的,只不过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总觉得很难受。 但是,对栞奈这点小情绪空太则是完全没有在意。大概比起这种小事,对空太来说照顾猫会困难得多吧。 就这样傻站着辩解的栞奈内心此时有股莫名的悸动 [那我们也进去吧。] [嗯。] 旁边的七海附和道。 空太付完入场费之后,栞奈也跟着进去了。 时计台的历史资料被整齐的摆放在一楼的展示厅里。 这里与其说是图书馆,到不如说是美术馆,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印象。 栞奈追上空太与七海并排走在一起,几次肩膀之间的接触让栞奈觉得心里痒痒的。 古老的木地板,像是回应脚步声一般嘎吱作响着,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让栞奈觉得在哪里见过这般景象。 [总觉得这里很想樱花庄呢。] 然后也察觉到这一点的空太对七海温柔的笑笑 [诶?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的,我刚好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什么嘛,这样啊。] 尴尬的气氛不知何时充斥着这里,栞奈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视线游离着。 一瞬间与空太四目交错 [什么?] 这么说的同时,栞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然后,又硬是装出一副很困扰的样子说 [有些事说出来也没关系吗?]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在,说吧。] [感觉你们就好像是情侣一样呢。] [哪有啊!] [你们为我下次想写的恋爱小说提供了不少可以借鉴的素材呢] 栞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只是这种场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吧 像是为了不让自己再次说出奇怪的东西一般,栞奈迅速的逃离了空太身边,一路小跑到楼梯上面。 二楼是放满了屏风的和式空间,高挑的顶楼给人一种开放的感觉,先进来的美咲此时正目不转睛的浏览着时计台的资料,伊织则是对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呀~~!]的[吼吼~~!]像是笨蛋一样看着窗外的风景。 慢慢的冷静下来的栞奈,在摆放显示器的地方坐了下来,观赏者有关时计台的历史资料影像。 一会儿后,楼梯附近响起了脚步声,空太和七海也上来了,随后两个脚步声分开了,其中一个渐渐地想栞奈这边靠近,然后脚步声的主人七海就这样坐到了栞奈的旁边。 七海也一起看着影像 [觉得在樱花庄的生活怎么样?] 这样问了问栞奈 [比想象中的舒服呢,房间也是一人一间的。] [这样啊,那就好。] 七海很高兴的笑了。 [和传闻所说的不一样呢。] [什么样的传闻。] [像是这边有穿着熊玩偶装上学的学生啊,自己在操场划跑到线的学生啊,在文化祭上擅自放烟火的学生,甚至还有把老师气到进精神病院的学生呢如此这般的传闻。] [啊哈哈] 七海脱力的笑了,撇了撇正在专心看着资料的美咲。 栞奈所说传闻的真面目,如果不出意外大多都是美咲所为。 [她还曾经成立了一个只有六个人个人的学生会呢,甚至还经常发生在别的学生身上留下吻痕之类的事迹呢。] [但就是这个人,现在已经在大阪的艺术大学,为了成为脚本家而努力着。] 而这个美咲的丈夫身上也是有一些传闻,在他从樱花庄搬出去几天后,从空太那里听说的,虽说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就是。 [椎名前辈果然也很让人吃惊啊。] [真白她啊,说实话最初遇到她的时候我也被吓到了。] 想起以前所发生的事情七海苦笑道 [嘛~~该怎么说呢,比起那个时候,现在已经变好不少了。] [是这样吗?] [嗯,应该也有听神田提到过吧,就是她刚到日本的时候,直接就把便利店的商品拿起来吃了呢,还有当时放学的时候如果让她一个人回去的话她就一定会迷路呢。] [稍等一下这还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呢] [是这样呢~~现在的话,姑且也能自己换衣服了嘛,虽然还不呢自己穿袜子就是。] 七海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椎名前辈会有所改变,果然是空太前辈的缘故吗?] 这时的空太正在时计台的原寸大资料前与美咲聊着什么。不过感觉气氛好像很严肃的样子。 [嗯。神田的缘故啊。] 七海把这句话咀嚼了一下,栞奈所不知道的空太与真白的事情,七海知道很多。栞奈所知道的也只有真白曾经向空太表白过而已。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很不甘心,虽然自己是局外人自己真的是局外人吗。 [那个可以问一下吗?] [什么?] [青山前辈,喜欢空太前辈吗?] [说说什么呢!!] 七海的反应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害羞,不过简单的说,从她的态度上至少可以判断出她并不讨厌空太,站在女生的角度,栞奈倒是觉得如果她坦率一点会更可爱。] [对不起,我为自己失礼的发言道歉。] [呃也不是那么回事啦,就是那个啦,突然被吓到了] 七海渐渐回复的平静,而栞奈则是一副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仅仅是话题转到空太栞奈就变得开心了起来。 [硬要说的话呢,大概是气质吧。] [气质?] 瞥了一眼正在与美咲交谈的空太。空太他,长得也不是特别帅,运动也不是特别的擅长,学习也没有特别好,作为学生会成员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除了住在樱花庄这点比较特别之外,就正如栞奈所见的一样,是一个极度平凡的高中生 虽然在一年级这里,由于被冠于樱花庄住民这一称号还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名气的 栞奈觉得,对空太抱有一种像是兄妹一般的好感,就像自己喜欢妹妹优子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要怎么把握才好呢。] 多多少少栞奈也注意到了 虽然空太知道栞奈裙子里面的是事情,但是在与她相处得过程中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改变,只是把这件事作为一个秘密而已,偶尔也会在意一下栞奈的心情,在苦于写不出小说的时候空太也会适当的给与帮忙。 [要是用能源来比作人际关系的话,根据不同的场合可能会遇到让人厌烦的人的话,那就会产生很可怕的损失了吧。] [是这样呢。] [但是,神田的话我想就不会有这种损失,因为他对谁都不会放着不管,虽说有时做法强硬得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七海嘴角微微上扬地继续说。 [在我刚来到大阪的时候,只身一人的生活让我觉得相当的不安,而正是因为神田才让我消除了这份心里不安,耐心的倾听我的烦恼,因此我才能义无反顾地为了成为声优而努力。 [空太前辈真是幸福呢。] [诶?] [能让青山前辈有这样子的想法啊。] [真是让人不好意思的说法呢。] 七海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时候的七海就像是热恋中的少女一样,栞奈不禁觉得果然这样子的七海才可爱。 从这点上栞奈对七海是十分羡慕的 突然,美咲一句话打破了现场的气氛。 [喂~~~,要去下个地方咯,NO胖次!] [这,这样的称呼,请别叫了可以吗!] 栞奈从椅子上站起开抗议着。 [那么,去旭川呼噜噜的兜风吧~~可以见到白熊哦,NO胖,熊哦,是熊哦,纯白的熊啊~~~] 但是,对空太所说的宇宙人般的美咲来说,美咲的抗议大概是无法传达到的。 3 车开了一小时左右,终于从东边进入了旭川。 美咲是朝着白熊所在地动物园一路疾驰。 由于这个动物园巧妙的设计,能很简单地观察到动物的生态,所以这个动物园在电视节目中经常被介绍过,总之是个相当有游玩价值的地方。 但是,就算来到了这里,栞奈也得特别的兴奋。 [YAHOO~~~白熊诶~~~!!] 像是发现了猎物一样的美咲率先冲进动物园,无论何时都精神饱满的美咲真是让人羡慕呢,美咲这么觉得 此时栞奈心中所想全是在时计台上看见的空太与七海两个人的身影。为了不忘记这幅场景而把其作为小说的素材,她从上车开始伊织就一直回想着这个场景。以至于下车之后发现那两人的身影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就这样栞奈在动物园内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何时来到了企鹅馆。 称着栏杆看着走来走去企鹅们。 看了一会,栞奈的视野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原来是伊织遮住了她的眼睛 [总觉得你很没精神呢。] [没有啦] 稍微吃了一惊 [这样吗?那么难道在生气吗?]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因为表情很可怕诶。] [没有在生气啦。] [啊~~说起来你的表情一直都很可怕呢。] 这么说着同时伊织无神经的笑了起来 像这样的家伙总这先踩一脚再说。 [呜哇!痛!!你到底在干嘛!!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伊织抱着被踩的那只脚在地上一蹦一跳的。 [反映真夸张啊。] [刻意瞄准小拇指踩下去的话肯定是会痛的啊!!] 原地蹦蹦跳跳的伊织眼里闪着泪光 [哼~会痛到什么程度我还是知道的。] [你的性格还真糟糕啊?你觉得你这么做之后会没事吗?会没事吗?你这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 因为觉得很麻烦,所以栞奈便予以他无视,打算把呻吟中的伊织抛弃在这里自己走掉,虽然是这么打算了,但是,此时的伊织貌似被踩得走不了路了。 然后就这样,伊织把手放在栏杆上像是在弹钢琴一样看开始舞动起了手指。 栞奈的视线集中到了伊织的手指上,随着转向伊织的脸上。 然后注意到了的伊织[啊]这样,做出了像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时候一样的反映,把双手往背后藏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弹的是五月份被中断的那首曲子。 伊织由于在意观众的反映停止演奏这种事情,本来应该不会发生的。不过,如果了解了伊织停止演奏的理由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就是。伊织有个和美咲同年的姐姐,这个姐姐也是水高的毕业生,以伊织一样就读于音乐科。然而,她的成绩相当的优秀,现在正在澳大利亚留学。因为讨厌别人拿姐姐来与自己做比较的她,觉得现场观众一定会这么做之后,伊织就暂停了演奏。 [呐] [嗯?] [你姐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听到这句话之后,伊织移开了目光,搔了搔后脑勺。 [非常漂亮的人。] 这次轮到栞奈这边愣住了 [什么嘛,很厉害嘛?] [什么厉害?] [连亲人间都会这么进行褒奖的人不是很厉害嘛。] 伊织和栞奈真是差别很大呢,会造成这样的差异大概是由于家庭环境的不同吧。由于栞奈的双亲都有再婚的经历。所以她并没有多少对家的实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选择有宿舍的水高。 [我觉得很普通啊,大家也都这么说。] 伊织从裤子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后把画面拿给栞奈看。 [这个。] 画面上的是和伊织一样,戴着大大耳机的女性。松软的长发下是一张成熟的脸,原来如此,确实是个美人呢。照片上的她站在一个外国的建筑前微笑着。 [现在她在澳大利亚留学中,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倒是知道。] 只是栞奈刚住进樱花庄的事情,在看伊织的竞演会之前,伊织就和她的男朋友——管林总一郎见过面,是个诚实而又认真的人。 [还有就是,钢琴也弹得很好。] [这样啊。] [钢琴也弹得很好哦。] [你说过了。] [真的弹得很好诶,很好诶!] [你想让我安慰你吗?] [怎么会呢,像你这种抱起来连胸部都感觉不到的女人,打算用什么来安慰我呢?] 伊织失礼的盯着栞奈的胸口发着牢骚。 [等一下让美咲带你去牧场地喝牛奶吧。] [你才是,你才应该多喝牛奶吧。] 就算不这么说她每天也都有喝牛奶。但是,身体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果然就算减轻压力了身体状况也不会让身体形态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啊啊,像企鹅一样无忧无虑的真好啊。] 到了喂食的时间,饲养员把鱼放在专门的器具把饲料放进笼子里。 [要像你这样整天什么都操心的话肯定受不了啦。] [呵,到底是怎么样呢。] [那个小只企鹅的与旁边两只母的有三角关系,它在纠结到底要选哪一只,后面那只很大的雄性与情妇偷情被捉奸在床,卷进了最坏的修罗场里面,眼前那只企鹅则是因为长胖了所以正在努力减肥中。] [你还真是清楚企鹅之间的事情呢。] 虽然只是想适当的糊弄一下伊织,但是他却听得眼神发亮 [全部都是骗你的。] [是你所以才会被骗啦,普通有谁会相信啊。] [我当然不普通咯。] 为什么伊织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呢。 [这不是听了之后会让人挺起胸膛的事情吧。] [不平凡不是好事吗?] [你爱这么想随你的便啦,可是没有人会站在你这里的。] [为什么?] [还真看见了一个白痴。] [看见什么!] [白痴一只。] [说别人是白痴的人自己才是白痴。白痴~~] [说这句话的同时你已经说了三个白痴了,笨蛋。] [白痴!] [好,第四次] [啊啊,烦死了。] [你在那擅自暴走什么呢不,跑题了啦。] [所以说是怎样啦。] [现在在别人看来我们会不会不像只是熟人而已?] [随便啦,这种事情。] [如果我们被误会成情侣我会很困扰的!] 由于这附近情侣很多,所以伊织与栞奈这个样子也很容易让人误会。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一脸凝重的伊织与栞奈一起看了看四周。 [如果被认为喜欢这只贫乳的话会让人绝望的。] [你脑袋中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吗?] [因为一直想摸摸看嘛(那种大大的)。] [] [什,什么嘛,这种像是看到垃圾一样的眼神。] [真的看到了一只垃圾。] [至少把“像是”留下来吧。] [不要。] [什么嘛,你干嘛那么凶啊,你是恶魔养的吗?] [] [什么嘛,这种像是看到白痴一样的眼神。] [真的看到了一个白痴。] [至少说像是看到了一个傻瓜吧!] 渐渐地,栞奈他们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那是什么?约会中的拌嘴?] [我们以前不也经常做这种事么。] 一对二十五岁左右的情侣看着栞奈他们这么说着。 [才不是情侣呢!大胸部的女孩子才是我的菜!] 饶了我吧,这家伙竟然就这样毫不隐晦的说出来了。 感觉心情越来越不好了。 [喂!] [干,干什么啦,一脸要杀人的样子。] [以后不要在离我半径三米以内的地方出现。] 留下这句话,栞奈就径直离开了。 而后,像是理所当然一般,某熟人出现了。 [啊,在这在这,NO胖~~喂~~] [等,等等,别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说这个!] [~回札幌吧。] [诶?] 在来到旭川才刚过半小时不到。 [想吃拉面,旭川拉面~] [不是,这样好么,才刚到动物园半小时诶。] [能看到白熊就够了。] 美咲双手展开,像是要扑向猎物的熊一样 栞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美咲抱住了。 [等,等等,美咲。] 虽然看着就知道很有料,但是实际感受之后才能理解她胸口惊人的弹力,此刻栞奈也稍微能理解伊织的心情了。美咲有着栞奈所没有的东西。 [啊~~真好。] 看着被抱着的栞奈,伊织十分的羡慕 [放,放开我] 美咲慢慢离开了她 [我想动物园还有许多值得一看的地方。像是还有海豹,狮子,豹子,鹿这些的。] [要留点遗憾才有下次再来的价值嘛。] 面对这句话,栞奈无言以对。 有生以来栞奈就没见过价值观那么奇怪的家伙,现在的话稍微可以理解空太口中的所谓宇宙人是什么意思了。 [啊~对了对了,路上还要买你们两个换洗的衣服呢。] 无视一旁叹气的栞奈,美咲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之后,栞奈他们享用了美味的旭川拉面,然后随美咲的车子摇摇晃晃地回到札幌了。 在漂亮的札幌车站的服装店里,栞奈被你美咲带到试衣间里像是对待芭比娃娃一样连内裤在内试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 然后,等他们刚到达旅馆的时候,栞奈就已经完全筋疲力尽的状态了。 对于平时不是那么外向,不怎么喜欢挑战新鲜事物的栞奈来说今天一天的经历未免负担太重了。这只不是舟车劳顿所带来的肉体上的疲劳,还有与美咲这种未知生命体所接触带来的精神上的疲劳。 这之后栞奈连被美咲所选的高级皇家套房奢华的程度震惊的力气都没有,就逃进了的寝室,摘下眼镜倒在床上了。 [不行了] 这下子,总算能休息了吧。 这么想着的同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来的人是美咲,这个人精力到底有多旺盛啊,从一大早就蹦蹦跳跳的,还是负责开车的,但现在为止竟然还那么精神满满。 [去洗澡吧~~这里有大浴场哟~~] [我用房间里的浴室就可以了。] 刚才就看到了,这房间里设有浴室,还是很可爱的那种。 [这可不行哦,NO胖] 到现在也渐渐习惯这种称呼了。 [大浴场才是休学旅行的定式啊!互相搓背啊,在澡堂里的游泳比赛啊。在地板上的滑行的比赛啊,没有的话还算是修学旅行吗!] 越来越不想去了 [我不擅长在人多的大浴场洗澡啦。] 怎么说呢,那种毫无防备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比起这个,与身材那么好的美咲一起进去的话栞奈肯定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自我厌恶的。 [来啦,走~] 美咲把拉着我的手把我拽起来了。 [好啦好啦,去就是了啦。] 面对美咲那张无邪气的脸,栞奈无奈的回应到。 4 [啊啊,累死了累死了。] 洗完澡回到寝室的美咲,连浴衣都没有换就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 澡堂被美咲搞得一塌糊涂,真是糟透了。 今天一整天都着美咲的步调忙得团团转,到现在为止累得几乎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了,这还真是不妙呢。明明在这之前,栞奈为了做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一直很低调的生活着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空太他们休学旅行的预定时四天三夜,如果与这个旅程安排一样的话,恐怕还有三天。 想到这里,栞奈的头顶上就浮起了阴郁的乌云。 但是,仔细想想,栞奈也有种这样子也不错,这样的想法。 大浴场回寝室的途中,在旅馆的土特产店与空太相遇了,稍微说了会话。 当没戴眼睛的样子被空太赞美的时候,栞奈心里怦怦的跳个不停。 躺在沙发上的栞奈看着窗玻璃中倒映着的自己,不禁用手理了理头发,但是由于没戴眼睛的缘故,倒映中自己的样子看得不是很清楚。 侧卧着的栞奈珍重的握着手里的纸包。 那是在土产店看到的挺想要的手机链,空太把它送个了她。 把纸袋的包装拆开。 是北海道限定的白熊挂饰。 栞奈找出手机把挂饰系了上去。 虽然系挂饰的时候无法顺利地把细线穿进小孔让人很着急,不过系上了之后还是有股莫名的成就感。 小熊挂饰在手机下方有节奏的摆动着。 [哇哦~~] 就在这时,一个很破坏气氛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跟我搭话。] [你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居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诶,没事吗?]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的栞奈,生硬的恢复着表情 [就像是得到男友礼物的女孩子一样诶,痴痴的笑着,难道是我没睡醒吗!你才不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给我变回来!] [你还真是] 栞奈狠狠地瞪着伊织。 要破口大骂的瞬间,像是掌握好时机一般门铃响了起来。 似乎是有人来拜访了。 栞奈整理好浴衣慢慢地向门走了过去。 有所境界的,栞奈慢慢地打开门。 在走廊站着的,是栞奈认识的人。 在樱花庄里栞奈的邻居在202室居住的美术科三年级学生。 椎名真白 宛如透明的白皙的肌肤,北海道夜空一般的澄清的眼瞳。 奢华而精致的身体,纤细而虚幻,宛如一件易碎而又绮丽的水晶雕的同时,又透出一股凛然而神圣的庄严 在栞奈所认识的人中,她毫无疑问是最美丽的一位。 就算搬来樱花庄已经三周了,每当看到她这样站着,还是会因她的美而被动摇着。 她手上拿的是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 [栞奈。] 真白的声音宛若是银铃一般清脆。 [啊,抱歉,什么?] [美咲呢?] [在里面,请进。] 栞奈把真白带进了房间。 当回到房间的时候,美咲不知何时已经把电视连上游戏,与伊织开始玩格斗游戏了,说起来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美咲。] [哦哦~~这不是真白嘛,一起来玩吗?] [好啊。] [啊,忘记说了,规则可是输一次脱一件衣物哟~~伊织!] [竟,竟然是秒杀么!!] 画面上跳跃着KO的字样,之后的第二局也是在几秒钟内解决了。 [真没用啊,伊织。] [我是初学者,好歹让让我啊。] [不可能,总之脱吧,骚年!] [是] 伊织毫不犹豫的把洗完澡后穿在身上唯一的一件浴衣的带子解开了。 栞奈立即冲过去摁住了他。 [你,你要干嘛啦!] [你脱了会让我困扰知道么!!再说在这个状况下你脱一件游戏不就结束了不是么!] [结束你妹,脱了我还有胖次呢,不要小看我!!] 这么说着的同时,伊织把浴衣的裙摆掀了起来,大概是在土产店买的,是一条印着熊的短裤。 [] 虽然想抱怨的东西想星星的数目一样多,但是栞奈还是选择了沉默,怕是栞奈再抱怨下去,伊织就会说出不该说出的话了,的确啦,栞奈现在没有穿胖次。也就是说她只穿了一件浴衣而已,顺带一提,由于栞奈现在是想宣泄压力的心情,所以自从洗完澡到现在一直没穿胖次。 [美咲,务必给我点练习的时间。] 伊织一脸凝重的对美咲低下头跪在地上,这种认真的跪坐方式美咲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请多指教] [哟西,加油咯,知道能拜见到我胸部的那一天为止好好努力吧。] 于是,伊织很有干劲地一个人开始修行了。但虽如此,也只能看是看见伊织地被NPC狠狠地欺负着,看来离胜利的果实还遥遥无期呢。 [真白,明天有什么打算吗?] [和空太一起去小樽。] [哦哦~~约会啊,真好真好。] [衣服穿这件合适吗?] 真白把手上的连衣裙展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嗯,很可爱哟,真白。] [那就好。] 安心下来的真白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顺便,也把帽子戴上吧。] 美咲从包里掏出陪栞奈买衣服时买的一顶大帽子,戴在了真白的头上。 与暖色调的连衣裙相称的帽子,又为真白增添了几分清秀。 [美咲可以拜托你一下吗?] [嗯?什么什么?] [教我化妆。] [OK~~] 与对真白的话感到意外的栞奈相比,美咲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来这里吧,真白。] 美咲把真白带进了套房自带的化妆室,这里的化妆室与一般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真不愧是高级皇家套房呢,无论什么东西都搞得那么豪华。 为什么要化妆呢?这种事情不用特意去问栞奈也是知道的。 这一定是为了明天—— 与空太一起回小樽所做的准备 所以,哪怕是一点也好,真白想要变得更漂亮。 栞奈倒是觉得,真白的话是素颜就已经够漂亮了,漂亮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了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为了空太打算变得更漂亮。 总觉得自己不够完美对自己不够有信心的样子,就好像热恋中的少女一样。 看着被美咲热情地传授化妆经验的真白,栞奈总觉得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绝对,会战胜美咲的。] 回头一看,伊织还在拼命地修行游戏。 栞奈悄悄地靠近他,然后把游戏机的电源切了 [啊啊啊!!你这家伙做了什么啊,要阻止我的梦想么!!好吧, 就先打倒你吧,绝壁眼睛女!!] [你给我出去。] [诶?为什么啊。] [我要睡了。] [睡就睡嘛。] [蛤?怎么可能和你睡一个房间啊,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把手机取出来,按下110,bi bi po(110的按键音) 的按键声相继想起。 [喂,你真的报警了么!!] [真不愧是音乐课,耳朵还是有点用嘛。] [我可是拥有绝对音感的!!不是,这样子会被水高退学的!!] [好啦,快点出去啦,在我按下拨号键之前。] [不要按哦,绝对不要按哦,要是你按下去的话我会好好听出来的哦。] [诶诶] [哇~~等等,等等,我出去,我出去就是了啦,可恶,给我记着。] [搞得清楚状况就好。] 伊织眼里含着泪水不甘心的走出去了,直到最后伊织也不忘狠狠的瞪栞奈一眼。 伊织不在了,周围一下子变得好安静。 化妆室里的真白,很努力的挑战着各式各样的装扮,从化妆室的镜子上可以稍微看到一点真白的侧脸,但栞奈没有看到最后就先去睡觉了。 她像宠物一样躺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想起刚刚不讲理的对伊织乱发脾气的自己,心情总觉得很沉重。 果然还是做得太过分了,明天对他稍微温柔一点吧,这么想的同时栞奈也合上了眼睛,拜一天的舟车劳顿所赐,栞奈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5 在北海道的第二个清晨,栞奈在美咲胸部的重压下醒来,柔软的感触,沁人的香味,让栞奈燃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如果可以的话,栞奈也想拥有美咲那样的身材。 早餐是宾馆房间配套的,用完早餐之后,在空太房间里过夜的伊织也醒了,和昨天一样,栞奈还坐上美咲的车子。 今天去的地方是啤酒制作工厂。 水高三年级的学生预订是到乳制品加工厂实习,但是由于那里已经满员了,又没有提前预约。 无可奈何的栞奈他们只好去啤酒制作工厂,但这里却意外的有人气,从早上开始人就很多,当然,这里的游客基本上都是大人,因为这里的卖点是可以在实习的最后喝道自己亲手制作的啤酒。 而未成年的栞奈他们在实习的最后,只能用果汁来代替啤酒。 [状态如何啊,各位,下一站就是小樽哦。] 在啤酒工厂的实习之后,栞奈的车就直指小樽一路疾驰,沿海地带飙车让人有股莫名的舒爽。 边听着美咲哼着的奇怪的BGM,边眺望着沿途的风景,车很快就驶到了小樽。算算时间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吧。 车子开到了旅馆之后,美咲很麻利的办完了入住手续,今天住的地方是旅馆的最高层,一间豪华到不行的房间,现在时间是一点三十分,眼下旅馆的停车场里水高三年生坐的大巴也到了,学生也差不多该卸下行李把起放到旅馆里了。在这群学生中,真白的存在感尤为强烈。 说起来,她昨天说过要与空太一起回小樽,既然是本人说出来的话,这不就是约会了嘛。 [] 为了不让自己考虑多余的事情,栞奈使劲摇了摇头。 [后辈们,接下来他们是自由时间了,我们也这么做吧。] 美咲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份旅行手册 [来,给你。] 然后分发给伊织和栞奈每人一份,手册上面写着[札幌;小樽]的字样。 [那么,解散!] 这么说着的同时,美咲不要命的冲出屋子。 [想吃螃蟹~~~~!] 留下的只有美咲的这句发自灵魂的高呼与渐远的脚步声。 因为有点在意的事情,栞奈也慢慢的走出房间。 坐着电梯来到了一楼的大厅。 首先左右确认一下,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大概水高的三年级学生都还在悠闲的搬运行李吧。 栞奈猫在电梯口的柱子边上等着。 等了五分钟左右,有几组学生已经下来了,等到要等的人就已经是又过了五分钟后的事了。 穿着便装的空太走了出来,不像是要等人的样子,直接走出了宾馆。刚还想说他会在宾馆里等真白来着,没想到他竟然出去了。 栞奈与空太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追了上去。 空太边走边看着周围的风景,时不时会回一下头,似乎没发现栞奈,不久后然后就在小樽站那里停下来了。 栞奈也就近藏在了一辆轿车后面。 空太站在车站的出口处,时不时会看看手机确认时间。 看来他们是约在这里见面的样子,感觉越来越像是在约会呢。 大概,约定的时间是两点。 算着真白差不多该到了的栞奈,看了看旅馆的方向,但是没有找到她的身影,真白的话,那脱俗的外表只要出现的话就一定不会看漏的。 等了五分钟,十分钟,真白没有出现,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了,真白还是没有出现。 而这期间,空太也没有显得焦急不安,只是时不时的看一下手机,确认一下时间而已。 然后,等了三十分钟左右,栞奈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咿!!] 面对意想不到的招呼,栞奈不禁吓了一跳 [你在这做什么呢?] 回头一看,伊织站在那里。 [该有,那个【咿!!】是怎样,搞得好像是女孩子一样,你没发烧么?] [你的眼睛烂掉了么,我本来就是女孩子!]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个] 支支吾吾的同时,栞奈瞥了空太一眼,发现空太把头转到这边来了。 栞奈急忙用手塞住了伊织的嘴。 [呜呜呜呜~~偷袭额,呜呜~~] [安静点!] [呜呜~~] 再次看了空太一眼,看来没有暴露呢,头已经转回去了,不过此时空太的实现却牢牢着钉在宾馆方向。 真白到了吗?这么想的同时,栞奈也朝那里看了过去。 然后,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栞奈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简约的连衣裙,搭上昨天从美咲那得到的宽边帽。真白踩着凉鞋向这边走来。 就在此时由于一时分心伊织把栞奈的手扳开了。 [啊,空太前辈和椎名诶] 透过车窗的玻璃,伊织也看到了真白的样子。 [总觉得今天的椎名前辈好厉害不是么?那个那个?妖精?天使?女神?还是天女啊?] 栞奈奋力的堵着兴奋的发表言论的伊织嘴。 很明显,略施淡妆的真白显得更加漂亮了。 他们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不过躲在这里的栞奈完全听不见就是。 只是想象那两个人在约会,但栞奈的脸就已经红透了。 一会之后,两个人就肩并肩的离开了,不,真白的话稍微靠后一点,他们两人简直就像一对刚开始交往的有点小害羞的情侣 [喂,你到底想做什么啦!] 伊织也差不多忍耐到极限了。 但是,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栞奈也不知道。 这样的自己太不正常了,还是回宾馆吧。伊织虽然脑袋里这么想着,但是身体完全没有这样做的意思。 此时,空太和真白已经渐渐走远了,栞奈赶紧追了上去。 [喂,无视我么?你在无视我么!!] [别跟过来!!] 空太他们去的地方,是小樽有名的运河,由于人气很高的缘故,这里的游客也很多。 在栏杆前面真白已经开始在写生了,而空太在一旁的长椅上守望着她。 栞奈在离空太稍微有点距离的长椅边上坐了下来。刚好由于人多他们也不太容易被发现 [喂,说真的你到底在干嘛啊。] [你跟过来干嘛啊。] [我啊,什么来干嘛,当然是干这个啊。] 伊织向空太那边眼神示意了一下。 [所以你来干嘛的啊。] [当然是来学习的啊,看看空太前辈是怎样约会的,这种事情不学一点的话不是很糟糕吗?以后有女朋友的话万一约会的时候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办。] [你没有担心这个的必要。] [诶,你是说只要有爱就没有问题吗?] [你不会有交到女朋友的那一天的。] [别说那么恐怖的话嘛!] [给我小声点!] 被栞奈生气的样子吓到了的伊织稍微变得老实了一点了 [啊啊~~好像要女朋友啊~~好像要啊] 被栞奈训斥后的伊织无精打采的蹲在地上画着圈圈。 [教你一个把妹的好办法吧。] [什么什么?] [安静的弹弹钢琴,你的脸还算是不错的,这样做的话一定可以骗到傻一点的女人的。] [能把到大胸部的女孩子就好了。] [别在这里提这个行不!!] [啊~先辈他们要走呜呜~~] 伊织的嘴再次被栞奈堵上。 [呜~~呜~~放开我~~!] 因为抵抗的缘故,伊织的手有一瞬间碰到了栞奈的胸口。 [笨,笨蛋,别乱摸!!] [啊啊~~真是的,他们要去哪里啊] 这么说的同时栞奈站在长椅上寻找空太他们。 [说起来,你啊。] [干,干嘛啦。] [你在胸部里放了铁板什么的东西吗?] [你想说什么?] [摸起来像键盘一样凹凸不平的。] [去死吧] 栞奈面无表情的用膝盖狠狠地蹬向伊织的股间。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伊织的惨叫声回荡在大运河上 空太与真白此时正向着有着许多古旧银行的北之华尔街方向移动着。 保持着不会跟丢的距离,栞奈追了上去,而吃过苦头的伊织也跌跌撞撞的赶了过去。 [不能踢男人最痛的地方这一点难道你没学过么!] 双手按着股间的伊织抗议的栞奈。 [真是抱歉呢,我无法理解那种疼痛。] [这样啊,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敢这么做的啊!啊啊,好痛,现在还是好痛,要是被踢到不能用的话你给我负起责任啊!!] [什么啊这是,要和我交往的意思?饶了我吧。] [谁也没说这种话吧!!我说的是如果断子绝孙的话该怎么办的话题吧!!诶,如果真的变成这样不是只能这样做了吗?] 总之,在伊织自说自话的时候,栞奈已经走远了。 空太和真白,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果然站在这里由于距离的缘故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得出两人之间气氛似乎不大好,似乎发生了什么。 [吵架了吗?] 连伊织都能感觉得出来的话,那状况一定相当不好吧,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种光景,栞奈在理顺了现在的状况之后,心里痒痒的。 之后空太和真白就继续走着,但是气氛还是老样子,怪怪的。 之后他们在玻璃饰品店打发了点时间,之后又逛了逛八音盒店啊,蜡烛店什么的,最后在甜点店买了些年轮蛋糕吃。 其中没有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情,硬要说发生了什么的话,也只是真白把素描本忘在了土产店,而空太他们似乎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直到最后,空太与真白的表情也都很生硬,就像是头上顶着一抹愁云一样。 到底空太对如此漂亮的真白有什么不满呢?空太的想法,栞奈完全不能理解。 [你真的很厉害啊。] [什么啊。] [光是露出癖还不够,还是跟踪狂,你到底有多变态啊。] [再踹你一脚比较好么。] [嘶!] 伊织慌慌张张的离开了栞奈,在这之后空太他们 貌似要回旅馆了,于是栞奈也慢悠悠的跟了回去。] 6 刚走到宾馆的时候,大厅里就传来了空太的怒吼。 [还不是因为你说了奇怪的话!] 站立在大厅中央的空太,此时正对着真白呵斥着,两人之间充满着火药味。 一瞬间周围的气息就像是被吞噬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我没有生气啦。] 空太小声地说,但是语气明显不是那么的亲切 [骗人,你生气了。] 正因为如此,真白不认同空太的话。 [总觉得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啊。] [是你的错] [蛤?] [你没夸奖我的衣服。] 真白的话语顿时回荡在整个大厅中,大厅里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了他们身上,那两人此时就像是置身于万众瞩目的舞台一般。 [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情侣吵架吗?] [啊嘞?那不是椎名吗?他们两个交往了吗?] 大厅逐渐喧闹了起来。 就连一般的旅客也纷纷往那两人身上看去,刚走到门口的女生们也停下脚步开始议论了起来。 [空太。够了!!] 真白把头上的帽子狠狠的砸向空太,然后不悦的朝向电梯口走去。在骚乱的人群中,有个绑着辫子的女生把帽子捡了回来撇了空太一眼,然后急急忙忙往真白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恶!] 空太地跺了跺脚也往着楼梯口走去,身影也消失在楼道里了。 之后在宾馆的大厅内,两人的传闻顿时传开了。 嘈杂声经久不衰 不一会,就看到空太又急急忙忙回到了大厅。 他嘴里像是在念叨着什么,飞一般的跑出了宾馆。 毫不犹豫的,栞奈也追了上去。 [喂,喂!] 伊织斥止并没有传到栞奈的耳朵里。 追空太追了一条街之后,由于一个疏忽空太的身影的消失在了小樽的街头。 最后栞奈抱着试试看的心里来到运河边上,却在这里找到了坐在街灯下长椅的空太。 栞奈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低着头的空太并没有注意到她。 [空太前辈。] 招呼过后,空太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在宾馆大厅里,看到了空太前辈与椎名前辈。] [这样啊,抱歉,为我担心了呢。] 空太挤出了一丝苦笑。 [不,并不是为此特地跑一趟的只是突然想划划船而已] 抱着有点担心害怕的心情,栞奈把真白的素描本递给了过去。 [啊!] 空太惊讶地接过了素描本。 [找了好久了呢,这个。] [是栞奈找到的吗?谢谢。] [不这是。] 栞奈的眼神因紧张而游离着。 [今天下午我们也在小樽,然后偶然在这里看到了空太前辈与椎名前辈] 在栞奈支支吾吾的解释下,空太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然,然后又偶然看到真白前辈把画板忘,忘在土产店] 虽然知道自己是只在做一些没有意义的辩解,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说也是可以的,果然在空太的面前,栞奈还是不能变得坦率呢。 [这样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嘛,也免得我大晚上在小樽街头跑来跑去的。] [我不知道空太前辈的号码嘛。] 栞奈的声音自然而言的就变得像是在闹别扭一样。 [啊,这样啊] 空太搔了搔后脑勺 那么,现在交换一下号码吧。 这么说着的同时,空太拿出了手机。 [是。] 声音由于紧张而颤抖着,紧握着包包里的手机的栞奈,此时的表情相当凝重。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这个手机正系着空太昨天买给她的白熊挂饰。 “要是让空太前辈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她这么想着 [忘记带了吗?] [没,没有啦那个] [啊,不想告诉男人电话号码吗?] [不是这样的,空太前辈的话没问题。] 这么说之后,发现自己自断退路的栞奈抱着必死般的觉悟掏出了手机。 醒目的白熊挂饰在手机下有规律的摆动着。 [那么,快点。] 理所当然一样注意到了的空太,把视线集中到了挂饰上。 [挂上去不行吗?] 虽然想要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此时栞奈的头却由于羞愧怎么也抬不起来。 [啊,当然可以,倒不如说挂起来真是太好了。] 空太稍微变得有点开心的样子,被栞奈注意到了,为此栞奈也觉得有点高兴,啊,其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通过红外线,两人很快交换了号码。 空太用【神田空太】这一登录名发过去,被栞奈特地改成了【神田前辈】。 只是交换号码与邮箱的程度,却让栞奈的心脏扑通扑通的鼓动着,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反复看着【神田前辈】这一登录名不禁让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视线从手机移开的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了。栞奈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视线。 [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栞奈示意着长椅的空余部分 [当然。] [打扰了。] 栞奈慢慢地坐了下去。 坐在长椅上,视野里尽是北海道夏夜的运河。 [空太前辈] [?] 话语很自然的从口中流露了出来。 [爱一个人,是指眼里尽是那个人吗?] [或许是吧。] 面对突然的质问,空太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摇。 [爱一个人的话,会想用耳朵确认那个人的声音,用眼睛确认那个人的存在吗?] [嗯。] 栞奈偷偷瞥了空太一眼,空太从刚在就一直眺望着运河。不过此时,他心里所想的东西一定不是运河而是别的某处吧。 而这个【某处】一定就是指真白与七海吧 为了不让自己做多余的思考,栞奈继续质问着空太。 [而且每晚睡前,考虑的尽是那个人的事情。] [啊啊。] 空太缓缓的点了点头,并站了起来。 [爱一个人是指,就算与这个人吵架也好,对其感到火大也好,不想看到这个人的脸甚至不想与这个人讲话也好,结果到最后脑袋里所想的还尽是这个人的事情吧?] 栞奈继续说 [对空太而言,【这个人】是椎名前辈吗?] [] [亦或是,青山前辈?] 空太并没有回答,或许对栞奈来说,此刻也并不希望空太做出什么回答吧。 [我的话,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空太不语的期间,栞奈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啊。] [如果在吵架之后不能简单的原谅对方并对对方的过错耿耿于怀的话,这样的人我绝对不想与他再次见面的。] [真严厉啊。] [我讨厌会伤害我的人。] [所以,听了空太前辈的话后觉得好羡慕。] [羡慕?] [就算吵架也好生气也好,空太都是出于对对方的喜欢吧。]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虽然有点伪善就是。] 空太挤出了一丝苦笑 [但是,这并不是坏事,而相对的,被空太前辈喜欢上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这才是栞奈真正的想法。但遗憾的是,那个人并不会是她,这点栞奈还是知道的 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这样的声音到现在已经无数次回荡在了栞奈的心中,明明自己比谁都清楚再说下去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的受伤。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需要我送你到宾馆吗?] [不,不用了,也没有多远啦。] [那路上小心。] [嗯。] 栞奈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台阶上,运河边,空太的身影渐行渐远。 终于,空太的身影消失在了北海道的夜幕之中。 心事重重的栞奈打算在小樽街头打出走走换换心情,但刚起步就和伊织撞了个正对面 [诶!] 由于事出突然栞奈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简单陈诉事实的话就是栞奈看到了伊织。 不过与其说看到,倒不如说栞奈发现了躲在路灯阴影里的伊织。 [光是偷窥女生的澡堂还不够这回还要尾行女生么!!] 总算反应过来的栞奈冷冷的说道 [说是尾行你也差不多吧。] 伊织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来见习的!]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冲出去!] [无视我不就好了嘛!] [就算你这么说,现在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要是你真的发生什么,我会睡不好觉的。] [你当我是小孩么?在我看来你更像是孩子。] [没把你当小孩!你是女孩子嘛,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 [] [干,干嘛啦,我说的话很奇怪么?] [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真让我有点吃惊呢。] [啊啊,原来如此喂!] [不要突然那么大声啦!很显眼诶!] [你现在,不会是没穿胖次吧!?] 像是误会了什么一样,伊织一副很慌张的样子。 [不是说过给我小声一点么!] [哦,哦。] [还有,现在有好好穿上啦。不过现在想要脱下来就是] 栞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冷,冷静点,要是在这里脱的话真的会被人当成变态的吧。] [要我换个地方就行的意思么!!] 到底为什么和伊织一起总会扯到这些事情啊,栞奈捂着头无奈着 [那个。] [你喜欢空太前辈对吧。] [诶!] []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才不是呢,我对空太前辈只是] [那个空太前辈稍微变得有点奇怪是不是,刚好我又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所以只是稍微帮他一把而已只是这样啦] [知道啦,这种事情不用解释。] 就算知道了栞奈的秘密也没对她抱有偏见,就算知道了栞奈中学写小说一举成名的事情也没有刻意的她其保持距离,无论是哪件让栞奈身边的人际关系变得乱糟糟的事情,空太也都能平静的接受。正因如此,才会让栞奈觉得非空太不可吧。 [诶?为什么?] [你不是说过,要是早一年出生不叫好了吗?] [这样的话,就能与椎名前辈与七海前辈争抢空太了吧,说起来,与椎名前辈与七海前辈?呵,你还真是有自信呢,真厉害诶~~~] 这和胜负没有关系,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而已,这是栞奈真是的想法。 而这种萌发而出却而传达不到的心情,一次次的让栞奈痛苦而不甘心。 倘若是好好表白被空太拒绝的话固然也会让人很伤心没错。 但这样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话 [就算是这样,你也别说得那么难听。] [嘛,不过再过一年的话,或许真会有所发育也说不定哦。] 伊织毫无顾忌的盯着栞奈的胸部。 栞奈无言地走到了伊织跟前。 [能稍微把眼睛闭上吗?] 这样娇媚的仰视着伊织 [蛤?] [闭上啦闭上啦~~~] [你,你要做什么呢?] [好.事.情.哟~~] [很好,就这样闭起来。] 栞奈伸出手指朝伊织的眼睛狠狠的捅了下去。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直到痛感消失之前,伊织一直在地上打滚着。 而栞奈趁着期间朝着宾馆快速移动着。 [等等等等,稍微等等啦。] 复活之后伊织很快就追了上来。 [为什么你着家伙可以轻易的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你不知道这样戳很痛么!!] [呐~] [干嘛啦。] [不要出现在我半径三米以内好吗?] 栞奈撇了伊织一眼,伊织很识相的退开了。 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走了一会。 [呐~] [又,又怎么了?] [不要走到我半径三米以内。] [没超过啦!] [但也不要远离我五米以上。] 伊织算了算距离。 [已经是深夜了,为了能让你睡好觉是吧~] 就这样,两人保持着四米的距离。走着,走着 [] 栞奈突然停了脚步。 [呐~] [您又怎么了吗?] [你说那边怎么样。] 栞奈指了指边上无人的小道。 [那边怎么了吗?] [在那边,脱胖次的话~] 栞奈说 伊织顿时石化在原地,就算是伊织此刻也为竟然会有这样的生物震惊了。 [那么,稍微等我一会哟~] 栞奈软软的说 [果,果然在脱的时候被看到,会很紧张呢~] [所以,请在我脱完之前把眼睛闭上好吗~~呐~~] [这里很暗什么都看不见啦!] [好啦好啦~闭上啦~拜托~~] [喂喂,总觉得,你现在超H诶!!] 伊织声音由于兴奋而颤抖着 闭上眼睛。 真是单纯的孩子。 栞奈立即接近的伊织,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再次朝他眼睛捅了下去。 [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趁着伊织悲鸣而毫无防备的空档,栞奈又狠狠的朝着他的股间用膝盖蹬了下去。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伊织的惨叫声,回荡在北海道的夜空中。 完 短篇 BD温泉短篇 网译版 转自 天使轻小说 图源:櫻井流人(分享:saily) 修图:而已 咩咩 翻译:lolihunter 校对:gbohan 润色:村人B ------- 1 由樱花庄出发已经经过了两个小时的车程。 空太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的温泉旅馆门前。 眼前的是让人感到历史感和情趣感的木质建筑物。瓦铺的房顶。周围环绕着有光泽的竹篱。玄关前矗立着巨大的松树。 外观各处都修缮得十分用心,完全没有古旧的印象。倒不如说,有种像是隐居的好住处的氛围。 甚至感觉以高中生的身份住在这里有些奢侈了。 空太一行人排成一横列纷纷望着这温泉旅馆的建筑物。 空太在正中间,右侧是真白,七海和千寻,左边则是美咲,仁与龙之介。 共计七人。 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中……通称水高的学生宿舍,樱花庄中的居民集结在此。 「真的来了呢……」 七海有些疲惫地小声嘟囔着。 「是啊……」 与她相同,空太也用有些苦涩的口吻回应道。 并不是对眼前的温泉旅馆的环境有什么不满。樱花庄成员全员来温泉旅行这也不错。不过,对于来到这个地方的经过,觉得有必要阐述一下。 今早,刚起来的时候,都还是个一如往常的日子……。 因此,空太也一如往常,到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了的真白的房间把她叫醒,为她准备好替换衣物,给她喂食,用吹风机给她整理睡乱的头发……做完这些真白饲主的职务后就去学校了。 上完课,午休吃完便当,然后接着上课。真的是平淡无奇的日常。 不过,为什么,在这样的一天里我们会来到温泉旅馆呢。 那个理由,在短短两个半小时以前……。 一放学,教室里商量着要如何度过放学时光的同班同学们的声音就嘈杂了起来。 在那之中,扫除当班的空太,打扫完教室后便去美术室接真白了。因为让身为生活破绽者的真白一个人回去的话,她必然是会迷路的。 回收了真白之后,下到一楼的鞋柜前。在那里偶然遇见了同样是负责扫除的七海,于是变成了三人一起回樱花庄。 途中,为了买晚饭的食材而绕路去了赤炼瓦路商店街时,发现在桥本面包房旁聚集着人群。还搭着在开运动会之类的时候能看到的白顶的棚子。 「空太,好多人哦」 「是不是有什么新商品上架啊?」 七海不解地歪起头来。 不过,在这条街上出生长大的空太立刻就明白了不是这么回事。 「大概是抽奖吧。每年这个时期商店街都会搞的」 白色的棚子上醒目地写着的『赤炼瓦路商店』。 接近后,在八角形的摇奖箱前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 是住在樱花庄201室的外星人……上井草美咲。 「今年也来了啊,美咲酱!」 叉着手与美咲对峙的是成濑肉店的大叔。 粗壮的手臂上带着抽奖负责人的袖章。 「去年、前年连续两年都被你拿去了特等奖,不过今年可不会这样了!」 干劲满满地卷着袖子。 「再怎么说,这次可是放入了三倍的不中球啊!」 还很大大方方地说这种阴险的话。周围的客人们纷纷发出『太专横啦~』这样的指责。 「我从出生到现在就还没见过不中的球!分个胜负吧,大叔!!」 美咲砰地一声把抽奖券拍到了折叠式的桌子上。 抽奖券只有一张。 「呼哈哈哈哈,仅仅一抽就想拿走特等奖可是可笑至极啊!」 成濑肉店的大叔兴致很高。兴致高过头以至于完全忘了最重要的事。至少去年的抽奖,美咲就是第一发就中了特等奖。 周围充斥着紧张感,美咲把手放上了摇奖箱。然后 「唔噢噢噢噢噢!」 一边大吼着一边超高速地转着。转着,转着,不停地转着。 球还没有出来。 「天下的特等奖都是为了我而存在的啊~!」 美咲这样说道,并突然摇奖箱停了下来。 一瞬间的寂静。 大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下一个瞬间,球啪地一声落在了接在下面的盘里。咕噜咕噜地滚到边缘停了下来。 「!?」 大叔目瞪口呆。 在他视线前方的是,金色的球。 是golden ball。 「恭喜~中大奖了~!」 成濑肉店的大妈把铃摇得当啷响。 「特等奖!七人份的豪华温泉旅馆住宿券~!今年也是第一天!而且还是被第一位客人抽出来了~!」 「这不科学……」 大叔两手撑地,一副失落的样子。 从大妈那里接过大奖的牌子的美咲叫着『yahoooo~!』跳了起来。 「好~,赶快,樱花庄的大家一起出发去温泉~!」 然后喊出了恐怖的计划。 然后,美咲的计划当然不可能仅止于计划,空太他们被半强制地带到了温泉旅馆。 虽然空太和七海以『明天还要上课』这个理由而拼死抵抗了,但区区地球人是不可能对抗拥有宇宙级别活力的美咲的。 「明天早上直接从温泉旅馆去学校就no problem了嘛~!」 被这么一说立刻就处于劣势了。想要寻求援军,仁和千寻却意外地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貌似是说『哦,温泉好啊』、『最近肩膀僵得厉害,正好啊』之类的。真白是理所当然地没有理解状况,还在说着『空太,我想吃究级菠萝面包』之类的,完全是一副派不上任何用场的样子…… 本以为绝对会反对的龙之介,也是貌似昨天刚好工作告一段落,说着『作为休假刚刚好』之类的,并没有成为空太和七海的援军。 结果,最后通过表决制的樱花庄会议,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以五人赞成,两人反对的票差决定了立刻出发去温泉旅行。 于是,现在,樱花庄一行人到达了旅馆。 2 「嘛嘛,承蒙远道而来光临本店」 出来迎接的是穿着非常合身的旅馆老板娘。 在玄关脱下鞋子换上拖鞋后,空太一行人一个接一个跟着老板娘走上了木质地板的走廊。排成一列的样子就像RPG游戏里的队伍一样。 「突然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跟在老板娘身后的千寻说着些场面话。 「不会不会,今天客人很少,所以反倒是帮大忙了」 重复数次这样的对话间,空太一行人被带到了名叫『鸣滝之间』的房间。 挨个进入房间。 站在榻榻米上就闻到了兰草的香味。说不定是刚刚才换过。 房间是十坪房和八坪房紧挨的构造。房间之间用拉门隔开。 「哇,好宽敞」 七海发出了听起来很开心的声音。不过,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咳,咳咳……』地干咳了几声。 是为明明反对过来,却又兴奋起来的自己感到害羞吧。这种感觉空太也很能理解。 因为能从廊子走到这个房间专用的庭院所以有种开阔感。看向深处的假山发现有小小的瀑布流下来。看来那就是这个房间名字的由来。 「澡堂什么时候都能用,想泡的话晚饭前也可以。有室内和露天的,如果预约的话也可以包下整个澡堂」 「感谢细心讲解」 千寻再次以一本正经的表情回应。 老板娘走出房间后,空太与千寻视线相交。 「干嘛啊,神田」 「态度和刚才不同到吓人的程度啊!」 「当然的吧。为啥我非得对神田什么的这么敬重不可」 「还请别把重要的学生说成『什么的』吧!」 从愤慨的空太身后传来了仁平淡的疑问 「说起来,房间只有这一个么?」 「……」 「……」 全员面面相觑。 不,只有龙之介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确认邮件。 樱花庄一行人由三男三女和一个亚马逊女战士构成。 「诶?诶诶!?房间只有这一个!?」 首先发出惊叫声的是七海。 「是啊」 作出秒答的美咲一副平然的样子。 「等、等等美咲前辈!再怎么说这也有点糟糕了吧!」 年轻男女同住一屋各种意义上都不合适。 「不行!这种事绝对不行!(关西腔)」 「没关系的小七海!房间很宽敞,被子也是够用的」 「青山担心的,才不是这种事!」 「枕头大战也会照例进行的,这方面也不用担心啦!」 「也不是这个!」 「和、和男生在一个房间什么的,根、根本不能睡啊!」 七海拼命试图取回冷静。从经验能深刻理解到,如果这时失去平常心,被宇宙人的理论牵着走的话就输了。 「那么,今晚就要通宵了呢」 小声这么嘟哝了一句的是真白。不知为何还是一副有点自豪的表情。 「说得好,小真白!」 「等等,等等,椎名!这不是醒着就行的问题。你多点危机感好么!」 然后,真白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别人说着重要的话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危机感,在哪?」 「才不是掉在这附近的东西一样的呐!」 「是掉在哪的?」 「是应该在自己心中,最开始就拥有的东西啊!」 「那就,放心吧。大概,我也是有的」 「不,明显就很欠缺啊!」 「比、比起那个,神田君,问题是房间!今晚怎么办啊?」 脱了线的对话立刻被七海拉回了正题。 对,问题是房间。现在不是踏上寻找真白危机感的旅途的时候。 「用这个隔开不就好了?」 仁左右滑着把房间分割成两部分的拉门。 「只有那么薄的一扇拉门什么的,还是有点不安……」 撅起嘴的七海用狐疑的眼神看向着空太。 「青山同学?请问为什么要看着我?要警戒的话,也是警戒享受和大姐姐们玩少儿不宜的游戏的仁学长吧!」 「说的也是呢。神田君也没那么有出息呢」(某润:啊哈哈,空太已经被定性为食草系了) 被爽快的认同了还是感觉有些不能接受,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作为男人对自己的存在感抱有疑问了吧。 嘛,不过,总之这下房间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吧。 「哼~,包场的澡堂是混浴呢~」 迅速离开议论圈的千寻望着旅馆的向导图。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起了罐装啤酒。话说,从脚边已经滚着一个空罐来看,这都已经是第二罐了。 「你真的是教师么!」 「是啊,怎么?」 麻木不仁的回应。已经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啊,麻烦给『鸣滝之间』预约下包租澡堂」 美咲在房间深处用内线电话联系了预约。 「温泉GET~!那么,仁,和我一起泡!」 「我,被医生禁止混浴的」 仁望向远方蒙混道。 「为什么,是什么病么!」 「那么,后辈君要一起泡么?」 「怎么可能!」 「诶诶!?这种事不行!!」 空太的声音被七海的声音盖过基本没被听见。 「……」 「……」 理所当然,全员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发出大声的七海身上。 「为什么小七海要阻止啊!」 「那、那是……毕、毕竟,高、高中生混浴什么的,那、那种事……」 七海的声音越来越小。 「空太要和我一起泡」 这次是真白。 「这也不对!」 「那后辈君你要和谁一起泡!」 对话转向奇怪的方向了……但是,就算认识到了这一点也没法如愿引回正题。 「小真白么、小七海么、还是说大冷门(译注:原文『大穴』敬请想歪 校对:我第一眼看还以为你翻错了233)的千寻酱么!」 「谁是大冷门啊」 拳头砰地一声砸到了空太头上。 「为什么我会被打?」 「还不是因为说了失礼的话」 「是美咲前辈说的好么!」 美咲向空太递出了一个假象的话筒,做采访状。 「快快,怎样,后辈君!小真白么、小七海么、千寻酱么,还是说dragon么!做出选择吧!」 「这肯定是选赤坂吧!」 空太条件反射地答道。 不知为何视线刺得很痛。瞪着空太的真白发出『姆』的嘀咕。 七海也是不知误会了什么,一副惊愕与兴奋交杂的样子说着 「虽、虽然知道关系不错,没想到神田君和赤坂君,竟、竟然是这种关系!?」 身子扭扭捏捏起来。 「这、这是误会,青山!」 「说起来,龙之介人呢?」 打开窗户呼吸着外面空气的仁漫不经心地问道。 被这么一说,环顾屋内。 「……啊咧?」 不在。哪都没有。明明刚刚应该还在房间角落里的……。现在只有作为他存在过的痕迹——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电源线也还插着。画面上是妹抖酱在咕噜咕噜地转圈。 「刚才出去了。还拿着替换衣物,是去温泉了吧?」 千寻边从冰箱里拿出新的罐装啤酒一边告知道。说着『噗哈~』什么的、看起来很幸福地喝着啤酒。废柴教师从未被超越。 「这样可不行啊后辈君!怎么能让Dragon最先泡完!女澡堂Let’sGo!」 美咲一把抓起旅馆的浴衣和毛巾冲出了房间。 「Yahooo~今天要游泳啦~!」 不管是发言还是情绪,与其说是温泉还不如说完全是海边模式。 这样的美咲一走,室内回到了像温泉旅馆样的平静。 「呐,空太」 开口的是真白。 「什么?」 「要和我hunyu么?」 「不、不要!」 「真,真白你说什么呢!?」 「不要么?」 真白可爱地向右侧过脑袋。 「不想么?」 也就是说这时如果空太说『想』的话,真白就算洗混浴也会同意的吧。和真白一起泡温泉……不良的妄想使空太大脑沸腾了起来。 「倒、倒不是不想!你、你真的知道混浴的意思么!?」 「当然哦」 真白充满了自信。 「你确定!?」 「不知道哦」 「『当然』是说当然不知道么!」 仁轻笑着看着被玩弄的空太。完全是事不关己。 「真、真白,混浴就是啊……」 七海慌忙对真白耳语了几句。 真白『嗯嗯』地点着头听着,然后稍微低下头后目光朝上盯着空太。 「空太」 「什、什么事?」 「H」 「我还什么都没做吧!」 「之后想要做什么么?」 七海的视线中带着责备。 「不要用污蔑的眼神看着我好么!」 「总觉得,你们这样有些不和谐啊,所以三人一起去泡泡温泉和好如何?」 仁以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这可真是好主意……喂,难道你以为我会接受么!?」 「真、真白,我们也去泡温泉吧」 七海嘴快地催促着真白。是想着再呆在这也只是会被仁戏弄吧。 她背对空太从包里拿出了替换衣物。 真白见状径直走到空太面前。迅速手掌向上伸出双手。 「好好好,替换衣物是吧」 打开包,把真白的内衣拉开拿出来。明显是很奇怪的光景,但谁都没说什么。这在樱花庄是日常的事,负责照顾生活破绽者真白是作为真白饲主空太的职务。 把内衣夹在老板娘准备的浴衣和毛巾之间递给了真白。 「那么,我们先去了哦」 「嗯。椎名的事就拜托你了」 「嗯……」 七海回应着,然后在门口一度驻足。 瞥向空太。 「干嘛?」 「不要偷窥啊」 「谁会啊!」 「这样强势的否定的话,『我就那么没有魅力么?』青山同学会这样误解的哦,空太」 「才,才不会那样想!」 七海满脸通红地否定道。但是立刻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只是稍微有点……」 「空太」 「什么事?」 「不能偷窥哦」 「所以说我说过了不会的吧?」 「没兴趣么?」 「有啊!忍着呢!」 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忍耐对身体不好哦」 「你啊,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 真白稍稍思考了一下。 「加油」 「加油是闹哪出!够了,请你赶快去泡温泉吧……」 脑袋开始痛了。 房间门被关上,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好了,那么,去偷窥吧」 仁把手搭在了空太肩上。 「才不是什么『好了』啊!」 「作为话题到现在,不去偷窥的话可是有违常理的吧」 仁的眼神完全是认真的。 「一脸认真地在说些什么啊,仁学长。刚才的对话才不会变成今后的社交礼仪什么的啊!」 「是么?我倒是觉得青山同学会有点期待呢」 「仁学长你把青山当成什么了」 「嘛,恋爱中的少女吧」 一边扶了扶眼镜一边这么说道。 「诶?」 不过,仁并没有回答空太的疑问。 「我们也去泡温泉吧」 「啊,好。让我们向男浴池进发吧」 3 把脱下来的衣物按进筐里,空太用毛巾遮住重要部位打开了通往浴池的横开的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闪闪发光的满天星空。 这里是露天澡堂。 太阳已西沉,夜空中出现了美丽的满月。(校对:所以我很奇怪,月亮和星星一起频繁出现是很正常的么) 「噢噢,真厉害啊」 自然地发出了感叹。 慢慢一步步走进去。脚下滑溜溜的岩石的触感很舒服。浴池中升起的水蒸气摇曳着,温泉特色的硫磺香气刺激着鼻孔。 一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正当这么想时,深处岩石的阴影里传来了溅起水花的声音。 反射性地看相浴池方向。 看见了纤细的背影。为了不让长发浸入温泉而用毛巾扎了起来。带点微红的颈项。拢不起来的短发微微沾湿。不管从哪里怎么看都是女性的背影。 「哦、哦哇!抱、抱歉、弄错了!」 慌忙向后转准备退避。但是,这时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神田你在吵什么?」 「诶?」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也就是说,有疑似女性人物的浴池方向其实是……。 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泡到肩膀的龙之介呆然看着空太。 「原来是赤坂啊……」 「什么意思?」 「没……」 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也说不出是错把他那过于色气的背影当成女人了。 「神田你准备全裸站在那里到什么时候?」 「就到现在这个瞬间为止……」 加上迟些从更衣室出来的仁,空太、仁、龙之介三人泡在温泉里。 「啊~好舒服啊~」 把背靠在大岩石上,两腿伸直。稍微有点因为浮力飘起来,这感觉也不错。 气温有些微凉,这也正好。这样的话感觉能泡久一点。 只是,有一点让空太的心沉不下来。 那个原因是很明显的。 是坐在相隔一米左右处的龙之介的问题。 白皙有光泽的皮肤。微红的脸颊。从垂下的前发上滴落的汗珠。肩上滑下的水珠。没法想象她也同为男性。有着难以言表的诱惑力。 「神田,从刚才开始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 「那就别乱瞟这边。会让我分心」 「哦、哦、是啊」 「……」 「……」 一闭上嘴就陷入了僵硬的微妙气氛。 「神田你脸好红,没事吧?」 龙之介以带着怀疑的视线看过来。 「没、没事,只、只是稍微有点泡晕了而已。我去洗洗身子」 迅速作出解释后,空太暂时离开了温泉。 在淋浴前洗了身体和脑袋,稍微冷静下来后空太回到了温泉。龙之介以呆呆地感觉轻飘飘地浮在温泉正中。看来真的是程序员的工作结束后进入了放松模式。 仁则是在温泉的边上,不知为何一脸复杂的表情。 不由地靠近过去,仁注意到后『嘘~』地在嘴前竖起手指。 「?」 虽然觉得疑惑,空太还是蹑手蹑脚地移动到了仁旁边。面前是高三、四米左右的竹篱。 「干什么呢?」 小声向仁问道。 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竹篱对面。 正在想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声音。 「呼~,泡着温泉喝点小酒的感觉就是不同啊~」 是懒人教师的声音。不会有错。 「啊~,是大人真好啊~」 完全喝高了。 说起来,现在才刚注意到,隔壁貌似是女澡堂。 「哈~」 这次是另外一个人的叹气声。 「哈~……」 不,是两声。而且还是从很近处,竹篱的正对面传来的。 这个声音,恐怕是七海。 「喂,青山,不要扫我的兴致,要叹气一边去叹」 千寻就没有一点倾听可爱学生烦恼的温柔么。 「怎么了,小七海!干嘛在那种角落里消沉啊!来和我比谁先到对岸啊,预备~,咚~!」 发出了噗咚一下巨大的水声。看来是美咲猛地跳了进去。 「哈~……」 接着又听到了第三声叹息。 「真是的~,小七海,情绪太低啦!」 「大概是看着真白的苗条身材和上井草的爆乳身材,想着『我一样能拿出来见人的出色之处都没有……』之类的烦恼着吧」 「虽、虽说是这样,但还请你别说得那么直接!」 「七海,明明比我还大的」 真白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爽。 「等、等等,真白,别、别摸那种地方!呀、不要!」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不由自主地作出了各种各样的想象。 在温泉中嬉戏的真白和七海……。 偶然抬起头,与坏笑着的仁视线相交。 「胸部和屁股都比我大」 「顺便说下,肚子也是……为什么明明在樱花庄都吃一样的东西差距会这么大啊……唉~……」 虽然空太不大明白,不过七海的烦恼貌似很严重。 「真是的,青山也是幼稚呢~」 「什,什么意思啊?」 「可不是像真白一样纤细就一定好的啊」 「什、什么意思?」 总觉得声音中带着点期待。 「男人这种东西啊」 「是」 七海听起来很有兴趣地作出了回应。 「对稍微有点放荡程度的身体会更兴奋啊」 仁像是要说『就是就是』一样『嗯嗯』地点着头。 「像纤细到真白那种程度的话,抱(校对:日语中“抱”有时还暗指OO)着时的充实感有点不足的吧?」 已经完全不是教师该说的话了。 「老、老师你从刚刚开始在说些什么啊!」 「我这不是,想帮你解决你的那点小小的烦恼么」 「没、没有那个必要!……再、再说也根本不小」 「是么?嘛,其实我的意见也无所谓吧。反正重要的是神田的意见」 被提到名字,一瞬心跳了一下。 看来还是早点从这里撤退比较科学。偷听被发现了的话绝对会变成麻烦事。 这么想着站起身的瞬间。 「综上所述,神田,你的意见如何?」 被点名了。 「诶?诶诶!?神田君在!?啊!那边是男澡堂!?(关西腔)」 将不由自主想要发出的惊叫声拼命吞了回去。 这时无言地隐瞒过去才是上策。不弄出声音的话一定能混过去的。 但是,空太的如意算盘被轻易的粉碎了。 「喂,空太,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不知何时与竹篱拉开距离仁如是喊道。 「那边,是女澡堂吧?」 紧接着又放出了致命的一击。 「仁、仁学长,你算计我!」 反射性地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想到糟糕了的时候已经晚了。男澡堂和女澡堂之间只隔着薄薄的竹篱。七海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空太就在竹篱的另一侧。 「神、神田君!?」 「不、不是,不是那么回事!」 立刻找起了借口。 「不、不是的!我不是发胖了!真的!(关西腔)」 对面不知为何也陷入了慌乱。本来完全以为会被责备偷听的来着……。七海到底在辩解什么啊。 「那么,神田你觉得怎样?真白和青山的身体,你喜欢哪个?」 「这种问题怎么可能回答!」 「喜欢哪个啊,后辈君!小真白和小七海还有千寻酱!」 「怎么多了一个!老师不可能的吧!」 「什么嘛,明明看都没看过我的身体」 「那当然是没有机会看啊!」 「空太,哪个?」 缠着追问的是真白。 「我说过不会回答的吧!」 「我和七海,你要哪个?」 「听起来意思有点变味了,你是故意的么?是故意的吧!?」 「真是麻烦啊~那,换个问题好了」 「老师,如果觉得麻烦的话能请你直接别问了么?」 「那么,结果,你想干哪个?」 「注意一下言行好么,你这个酒疯子!」 4 不要说缓解疲劳了,反而变得筋疲力尽的空太从温泉回到房间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长方形的桌子上排满了色彩缤纷各式各样的料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样样俱全。 全员到齐后,从千寻开始,按照美咲、仁、龙之介、空太、真白、七海的顺序围着桌子就座。席次一如往常。 「我开动了~!」 异口同声说完后,到了吃饭的时间。 新鲜的刺身很美味。山菜的天妇罗很好吃。干烧鱼也很可口。和牛牛排更是难以言表。不知素材是什么的膏状物也很合口味。总之就是都好吃。 连续不断地动着筷子。 「后辈君,我收下了!」 太过美味导致美咲连他国的领地都踏足了。 「啊啊!我的肉!」 虽然试图用筷子夺回,但肉立刻消失在了美咲的大口中。 「太不注意形象了啊,神田君」 「小七海,我收下了!」 美咲的筷子夺走了七海的牛排。 「啊啊!我的肉!」 「太不注意形象了啊,青山」 「而且,这也太工口了吧。说『我的肉』啥的,你啊」(校对:肉在日语的意思比较呵呵) 咕嘟咕嘟灌着啤酒的千寻说些多余的话。 「才、才不是奇怪的意思啊,神田君」 「为什么要对我说?」 「不、不知道啦!」 突然将脸转向了一旁。 「再来一次,收下了,后辈君!」 「怎么能让你得手!」 试图防御的筷子挥空了。 「喂,又是肉啊!」 本来有三片的牛排就这么没了。空太自己才只吃了一片。就算想强美咲的料理,她的盘子却也几乎空了。 「我的肉……」 美咲满面笑容的嚼着空太的牛排。 「成为牺牲品的空太的思念会成为我的血与肉,会被永远传承下去的,所以放心吧!」 「唉……肉……」 「空太」 坐在旁边的真白用筷子夹起了牛排。 「难道说要给我么?」 「我的肉是不会给你的」 真白说完就把牛排送进了嘴里。 「你还有必要,刻意宣言不会给我么!?」 真白津津有味地吃着肉。 「很好吃」 「玩我就那么有趣吗!」 「并不是特别有趣」 「既然这样的话,还请,高抬贵手吧!」 在那之后也是在被真白和美咲玩弄的感觉中渡过了晚餐时光。 从普通角度来看是奇怪的晚饭场景。不过,因为在樱花庄基本一直都是这种感觉,所以空太也没有特别去在意。 但是,小小的异变这时已经开始了……。 在桌上的料理大部分被干掉、饭局也由盛转衰的气氛中,突然发生了。 本来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的真白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站了起来。脚下还稍有点踉跄。 「空太」 「哦,喔,怎么了?」 抬头一看,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特别是眼神…… 「喂,你的眼神有点飘忽哦」 「要坐下的是空太你」(校对:日语中“据わる”和“座る”的读音是一样的,一个是表示眼神飘忽不定,一个就是坐下的意思) 「不,我都已经坐着了」 真白用力指了指没有坐垫的榻榻米。 「诶?要我坐在那边?」 「是啊」 「为何!?」 「没有理由」 「毫无道理的啊!」 空太想着重复这种对话也没用,总之先移动到了榻榻米上。 「正坐」 「为啥!」 「反省」 「这又是为啥!?」 「因为最近选内裤的选得太粗枝大叶了」 「稍微等等,你在说什么?你的说话方式才是粗枝大叶得多了好么」 虽然真白平时就常常突然说奇怪的话,但刚才的发言是不是也太过了,太没有前兆了。 「认真点选」 真白抱着胳膊俯视说道。 「有意见的话就自己选!」 「这个办不到」 「给我个理由」 「因为我就是我啊」 稍微后仰挺着胸。 「原来如此,虽然能接受,但这可不是该自豪地说出来的时吧!话说,你对我……对我选内裤的方式不满在哪里啊」 「要考虑当时我的心情」 「真是高难度任务啊……」 像真白这样搞不清楚在想什么的人实在不多。 「空太的话能行的」 「那么,我问你,比如说,刚泡完温泉该选什么内裤好?」 到底在对同年级的女生问些什么啊。无论谁怎么看都是变态。 「不是纯白内裤的心情」 真白一边这么说一边把手伸进浴衣的袖口……然后将什么东西拿到了空太面前。 白色的什么东西在面前摇晃着。 眼熟的物体。 纯白内裤。 那是前不久空太在泡温泉之前给真白准备的替换内裤。 「好了,稍微等等」 「不等」 「不,你给我等等!从袖子里拿出那条内裤也就是说,你!」 「我不是魔术师」 「放心吧!我一点也没那么想!穿着,还是没穿着,是这个问题!」 「没穿,没问题的」 淡定地给出了很不得了的答案。 「大问题好么!」 「空太,浴衣里穿内裤可是邪门歪道」 「那是,有会露出线条这个原因……喂,呜哇啊啊,笨蛋,别蹲下来!」 真白盘腿坐了下来。那时候浴衣的开合处打开了,直到大腿根部都若隐若现地能够看到。一瞬间心率上升。汗慢慢渗了出来。心脏咚咚地吵闹着。 「没问题的」 「我倒是觉得已经没有哪一点可以说是没问题了来着!?」 「因为」 「因为,什么?」 「七海也没穿」 「诶?」 「七海也没穿」 「不懂你说的没问题是个什么意思!」 有点在意地侧目看了看七海。被奇怪的话题提到现在一定在愤怒中吧。 本来只是打算稍微确认下,七海却也看向了空太,四目相交。 「什么事,神田君」 意料之中,心情不好的样子。脸微红地眯眼瞪着空太。感觉有点不良少女的气场是错觉么? 「没、没事,什么都没有」 由于七海的魄力而不自觉地口吃了。 「说谎,神田君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那眼神绝对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的」 总感觉说话要比平时啰唆是错觉么。 「没、没什么,我」 「就算说这种话,你和真白的对话我可是全都听到了」 嘛,这也是当然的吧。因为七海就坐在真白旁边……。 「话说在前,我浴衣下面可是好好的」 七海看起来有些不爽地撅起嘴。 「说、说得也是。椎名你别乱说啊」 正当空太提醒真白时 「好好的没穿」 七海补充道。 「哈?」 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呆然的声音。 「所以说,我是说好好的没穿」 「为啥!?」 「穿浴衣不穿内衣是礼节吧」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一本正经啊!」 「神田君有什么不满么?」 「对刚才全部对话的走向都不满好么!总感觉青山今天很奇怪啊?你没事吧?」 「没问题的……嗝」 「……」 「……」 「嗝!」 刚才那不可思议的反应是什么。大概,是打嗝。 「什么,那个醉汉似的嗝是!?」 「才没有醉啦?」 七海边这么说着眼神就朦胧了起来,开始对不上焦了。明明坐着,上半身却开始稍微左右摇晃了起来。 「不管怎么看都是喝醉了!」 「嗯……、哈……」 不知为何吐息中也带着热。 七海手中摇着疑似元凶的透明瓶子。是散发出梅子味道的那个。杯子中则是琥珀色的液体。七海正像继续把杯子凑到嘴边时 「喂~,别再喝了!」 空太边说着边夺下了杯子。 「那是果汁啊,神田君」 七海一脸不快的表情说着『把杯子还我』边伸出手扑向空太。 「呜哦,等等,青山!」 为了把杯子拿远而后退的空太,做不了什么大的反抗就被七海压倒了。 七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浴衣,如胶似漆的贴在了身上。 「呜、呜哦!青山、等等、等等!」 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后,慌忙推开了七海的身体。这时,浴衣的领口打开了,七海一半的肩膀都露出来了。膨胀的胸部曲线也能窥见上部。看来不只是内裤,上下的内衣都没穿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空太的视线,七海双手遮住了胸口。 虽说是不可抗力所致,但这也绝对会被发火。明明这样想着做好了觉悟,七海却说出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神田君,要确认下么?」 「诶?」 「没穿内衣的」 「不、不要了!」 刚才已经确认过是NoBar了。 「也是呢。反正我的身体什么的也没有看的价值呢」 七海一边沮丧地这么说着一边背对空太摆出体育坐的姿势。然后开始用手指在地上画起圈圈来。教科书式的闹别扭方式。 「反正我这种人……」 「啊~,真是的,醉鬼好麻烦!」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不知是不是旅馆的人搞错,说不定只是把千寻点的东西混进来了,不过七海是完全喝高了。 不过,这下在某种意义上有一点是明确了的。 七海的言行奇怪都是归罪于琥珀色的液体。 然后,仔细一看,椎名手中也有装着同样颜色液体的杯子。还有已经空了的瓶子。 「总觉得微妙的和平时不同,原来椎名你也是啊!」 这事情大发了。 「喂,老师!」 慌忙喊千寻。 「噗哈~,啤酒真是美味啊?」 「老师!」 「啊~,老板娘~!啤酒,再来一瓶~」 使劲摇着手中的空瓶对外面喊着话。空太求助的声音没有传达到。 「怎么会这样,完全派不上用场!美咲前辈,仁学长!椎名和青山她们……喂!?」 空太话音还未落,美咲就跳上了桌子。她手上也已经握着眼熟的瓶子。而且还是双手。二刀流。 「仁~,来玩恶代官游戏吧~!来嘛?,来嘛~」 一个人在桌子上转来转去。 被过度诱惑的仁则是 「不,恶代官游戏要跟空太做」 一本正经地对着房间深处的柱子说道。 「靠,连仁学长都醉了!?」 「没问题,我会温柔点的」 仁的口吻温柔得有些奇怪。 「我要唱歌了!」 美咲拿起瓶子当话筒唱起了谜之温泉歌。 「温泉,功效,是什么呢~!很有效的,温泉,在哪呢~!」 「反正我这种人……」 七海仍在闹别扭。 「……真是噩梦」 空太已经只得抱头了。 「啊,对了,赤坂呢!?」 猛地转过头去,看见了在桌子阴影处睡着的龙之介。胸前很珍惜似的抱着空瓶。 「擦~连你也是么!为什么,正常的就只有我一个么!?」 「空太」 真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太。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事!?」 「内裤的事还没说完」 「在这个状况下能不要回到话题远点么!」 「没问题」 「哦?让我听听没问题的详细缘由吧」 「夜晚还很长」 「我可是想现在立刻结束啊!!」 空太真心寻求援助的声音没能传达给任何人。 5 「哈?」 逃出房间的空太一个人进入了温泉。 这是刚才美咲预约的包租露天温泉。想着大家都是那个状态大概谁都不会来泡了,于是空太就用了。 正想一个人慢慢泡泡,机会正好。 柔和的月光加上绮丽的星空。还有不错的温泉。明明没什么好抱怨的,心情却有些忧郁。 一想到那个房间的惨状,现在就没法高兴得起来。 「差不过该回去了吧……」 不知道醉鬼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就算这么说,叫空太一个人去处理下那个稍微有点勉强了。因为一个个照顾都够麻烦的了,偏偏还是樱花庄全员都一起变奇怪……。 「哈~……」 叹息也变得越发深了。 「好了,在过五分钟,再过五分钟就回去」 空太对自己这么说着的时候,突然,包租澡堂的入口门被打开了。 「!」 惊得背抽了一下。 想着会是什么情况,战战兢兢地确认入口方向。 「空太」 一脸淡定走进来的是用浴巾裹着身子的真白。 「诶?」 一瞬间没能接受眼前这幅画面。 真白则是毫无顾忌地径直走向空太所在的浴池。 「唔啊啊~!你、你!你在干啥!?」 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背向真白。 「不知为何,身体很热」 「那是因为你喝了多余的东西吧!」 「出汗了」 「那样的话,请你去女澡堂洗干净!」 「没问题的」 「今天已经不能再信你的没问题了!」 「因为这里是混浴啊」 「好,不相信你真是太正确了啊,我!还有,姑且说一句,我可并没有把澡堂的使用方法视作问题啊?」 「空太,讨厌混浴么?」 「……」 突然被问到核心的话逼问了。 「讨厌和我混浴么?」 「说起来,你现、现在不正常的吧!在、在这种状态下产生什么误会的话可怎么办。爱惜自己一点啊!」 「说得也是」 「哦哦!明白就好!」 抱着希望转过头去。 但是,真白的回答却是 「所以,帮我洗身体」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 「我要空太来爱惜我」 「等、咳!」 由于冲击性的发言而不小心噎住了。 「你、你啊!是要无自觉地扰乱我的理性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啊!」 「直到发狂为止?」 「早就已经发狂了好么!」 「空太,快点……啊啾!好冷」 这里是露天澡堂。离开温泉的话肌肤就会直接接触外面的空气。 在这里感冒了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护也肯定是空太的任务。 「啊~,真是的!变成怎样我都不管的啊!」 将错就错让只裹着一条浴巾真白坐在了镜子前面。镜子上有水雾是最后的救赎。 把头发集中塞进卷在头上的毛巾里。 在脑子想多余的事之前在毛巾上打了香波。 在拼命保持理性的空太面前,真白毫不犹豫地取下了浴巾。 「!?」 立刻把头偏了个直角。虽然发出了嘎叽一声讨厌的声音,不过没法去在意了。 「你、你、你啊!要取浴巾先报告过再取啊!」 「浴巾取掉了」 「不需要事后报告!」 「空太,任性」 「我认为椎名才适合那个单词来着……」 专心致志地使劲洗着真白白皙的背。 不知是不是有点痒,真白口中不时发出的『呼-』、『哈-』之类的喘息声激烈地刺激着鼓膜。视野渐渐染上了桃色。脑中一片轻飘飘的奇怪感觉。 就算这样,空太也仍旧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好、好了,洗完了」 「还只洗了背哦?」 「只洗了背,你是打算让我洗到哪里!?」 「全部」 「在一瞬间把『全部』听成『色狼』的时点上,我一定是死了比较好了把……」 无可奈何地从后面抬起真白的手,从左到右洗了一遍。 但是,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开始。 接下来要洗哪里呢。腿的话不绕到前面去有点难办。肚子的话虽然从身后把手绕过去总会有办法,不过就算少少向上移动一点点都会出大事。当然,手也不能向下滑。臀部也是各种问题巨大。 空太的心中展开着这样激烈的纠葛时 「看不清楚」 真白这么说道。 在空太问『什么看不清?』之前,就把手伸向了镜子。然后,普通地用手擦起了模糊的镜子。 清楚地映出了真白的裸体。 「嘎啊啊啊啊!你这个笨蛋!!」 慌忙扭过头去。 「好了!结束了,结束!」 把洗澡桶里的水哗啦地倒在真白身上冲掉了泡沫。 「好了!完事!」 空太不容分说地回到了浴池里。以背对真白的姿势坐在了角落里。 其实在这个时机逃出温泉就好了,但失去正常思维的空太脑中不存在这个选项。 听到背后噗咚一声。 真白进入了温泉。 背上感受到了确实的动静。 大概是在背后两米左右。 真白暂时没出声。 「……」 「……」 二人间持续了一会无言的时间。 五分钟么,或许经过了十分钟左右也说不定。 先开口的是真白。 「空太」 「什、什么?」 紧张而语塞。 「这是哪里?」 「诶?」 「我是谁?」 「连这都不知道了么!?」 边吐槽边转向真白。 「名字是椎名真白」 「还、还好,这个还是知道的啊」 不过貌似还是不明白『这里是哪里?』、真白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四周。 「是澡堂呢」 「是啊」 「有空太在……」 「哦,噢」 「有我在」 「正解!」 「……」 「……」 真白目不转睛地盯了过来。 怎么回事,感觉和到刚才为止的状态有些不同。准确地说,是接近平时的真白感觉……倒不如说就是平常的她……。 这也就是说,简而言之就是酒醒后回到了普通状态……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等等……这岂不是有些不妙?」 闪过脑海的恐怖家说使身体僵硬起来。 只浮现出不妙的预感。 在这样的空太面视野中,真白慢慢低下头。然后双手抱胸背向空太 「对我做了什么?」 以带着点责备的语气说道。 「不是吧,真在这种时机清醒过来了!?」 「要负起责任啊」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做,而且造成现在这个状况的是你!」 「我不想听借口」 「要说的话是感觉不爽啊!」 「明明对我做了这样那样的事」 「你没有到刚才为止的记忆的吧?」 「不过,身体是记得的」 「能别那种表现方式么!」 「铭刻在身体上了」 「我是说不要用身体来表现好么!?」 「……姆」 「什、什么啊」 「看见了?」 「看、看见什么?」 「我的身体」 「你就那么喜欢用『身体』么!」 「看见了?」 真白脸颊微微鼓起瞪了过来。 「只、只是稍微而已!说、说到底,因为你太无防备,到今天为止之前也常有能看见的感觉啊!?」 「不公平呢」 「什么不公平!?」 「我也要看空太」 「诶?」 在惊愕的空太面前,真白哗啦一声站了起来。 「嘎啊啊啊!!冷、冷静下来!我也冷静下来!!」 虽然拼命发出制止的声音,但已经迟了。意欲走向空太的真白被水绊住脚失去了平衡。 「你、你,危险啊!」 立刻伸出手接住真白。然后就那样两人一起倒在了温泉里。 「快、快走开!」 手触碰着真白的肌肤。胸贴在一起,腿缠在一块……真白光滑的触感支配着全身。 「空太……」 「什么事!」 「胸,摸到了」 「呜哇啊啊啊啊!抱歉,对不起!这是不可抗力!」 不知是第几次的空太的惨叫声感觉良好地响彻了满天星空。 6 翌日早晨,夜不成眠的空太一脸阴沉的表情在早餐的席位上就座了。 「痛痛痛……不知为何脑袋好痛」 七海痛苦地皱着眉。 「啊~,我也是,感觉身体好倦」 接话的是仁。 「……」 仁旁边的龙之介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不知是不是胸中不爽,频频抚胸,筷子基本没怎么动过。 「昨天晚上我怎么了?」 貌似没有记忆的七海一副疑惑的样子。 「我也是,从中途开始就记不得了……」 「……同上」 看来记得的貌似只有空太一个人。虽然有种无法释然的感觉,不过觉得这说不定也是刚刚好。谁都不记得的话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特别是和真白一起泡露天温泉的事,这个不论如何都必须得隐藏起来。 「好、好奇怪呢。我也记不清楚了……」 给真白递了个眼色。但是,真白只是一脸茫然地歪了歪头。眼神交流失败。至今也没有过成功的先例。 嘛,不过,总之貌似能够封印混浴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美咲自然地开口说出的是…… 「诶?,后辈君,昨天不是和小真白一起泡了澡嘛!」 没有丝毫恶意的天真笑脸。 「诶!?」 「诶诶!?」 空太和七海惊愕的表情与美校形成对照。 「混、混混、混浴!?」 七海以头上几乎要喷出水蒸气的架势剧烈颤抖着。 「等、美咲前辈不是也不记得昨天的事了么!?」 在空太的记忆中,晚饭时情绪最高的就是美咲。还站在桌子上一首接一首的唱歌。 「我可是全部清晰记得的」 美咲用手指作眼镜状看向这边。 「怎么可能!」 不,仔细想想说不定也能理解。昨晚的美咲和平日的美咲到底有哪点不同了。突然跳上桌子唱起歌来这种异常行为对美咲来说倒不如是日常举动。真不愧是樱花庄举世闻名的外星人。普通人喝醉了也还追不上美咲平时的情绪。 「话说在前,我也是全都记得的」 千寻像是要给惊愕的空太最后一击似的这么说道。 「诶?老师你不是是完全无视我的求助要求再来一罐啤酒的么!?」 「那只是觉得应付你太麻烦而装醉而已」 「真是普通的过分啊!」 「嘛、其实我也记得」 这次连仁都说出了这样的话。 「仁学长你不是还对着柱子说话么!?」 「啊啊,不过不那样的话就会被卷入美咲的恶代官扮演了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这样一来根本就没法隐藏事实了。 「神、神田君!真、真白,一起泡、泡泡、泡澡是真的!?」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怎么个不是!?」 「那、哪是……啊~,够了,谁来把我的记忆消除掉啊?!!」 真白不管仰天长啸的空太,不知何时潜入叠好的被子中 「嘶……嘶……」 看起来很舒服地睡着了。 ——空太大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呢。来自妹抖酱 短篇 第一次跑腿的宠物女孩 网译版 转自 天使轻小说 图源:cahoyp 翻译:lolihunter 校对:gbohan 润色:村人B 1 某周日的午后。 空太在樱花庄的餐厅里平然地叠着收进来的真白的换洗衣物。白色,粉色,淡蓝色,还有亮黄色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内裤。 一边将这些一条一条地叠放整齐, 「人真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啊」 一遍叹息道。 「神田君手上拿着女孩子的内衣说些什么呢?」 带着轻蔑的眼神看向这边的是在厨房收拾着餐具的七海。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这也没办法的吧」 毕竟切实感受到成长的理由在于内裤。 真白刚来到樱花庄的时候,光是洗涤就引起了大骚动。内衣的话,光是看到就会心跳上升,如果要触碰的话,更是连指尖都会抖起来。 现在又如何呢。脸不红心不跳,毫不在意地叠着内裤。到了连从哪个颜色开始放进衣柜都决定好了的程度。 这不叫成长还能叫什么。 就在勇士考虑着这种事的时候,最后一条内裤也叠好了。 于是,正好在这个时点真白来到了餐厅。不知是不是在创作原稿,胸前小心地抱着素描本。 注意到坐在圆桌前的空太后,真白便快步走了过来。 「空太」 「怎么了?」 空太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真白。真白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空太,之后 「合体」 这样宣言道。 「」 「」 空太呆呆地眨着眼。收拾完餐具的七海也是同样的反应。 方才,是说了『合体』么。听起来确实是那样。不过,说不定是会错意了。倒不如说,希望是会错意了。空太怀着这样的期待反问道。 「抱歉,椎名。能再说一遍么?」 「合体」 真白用比刚才更坚定一点的声音重复了同样的话。 「能详细地说明一下是什么要和什么合体么?」 「空太和我」 「真不该问详细的!」 厨房柜台的那一边, 「不,不行!合,合体什么的,那种事,绝对不行的!」(关西腔) 七海对着手里拿着的汤罐说到。貌似非常地动摇。 「椎名,以防万一问一下,是什么意义上的『合体』?」 「说到合体就是机器人啊,后辈君!合体可是机器人的浪漫嘛~!」 不知从哪里开始听的美咲猛地从走廊那边冲了进来,还抱着茶色猫毛小町。是在一起晒太阳么。 「果然喵波隆也要有合体场景才好吧。第二部一定要这么干,嗯,就这么干!」 美咲一边自说自话地宣言这一遍高高举起小町转起圈来。还喊着「Yahooo~!」总之由她去了。现在和她搭话的话。『银河猫喵波隆,第二部,复仇的银河』什么的,感觉从今天就会开始制作了。 「于是,是那个『合体』?」 「合体就是合体」 「不,有很多种吧!」 「比如?」 真白歪着头问道。 「说到男女的合体的话,也就只有那个了吧」 若无其事地走进餐厅的是仁。走到冰箱前,取出了里面的瓶装水。 「三,三鹰前辈!?那,那那那,那个什么的,绝对不行!」 满脸通红的七海首先大声做出了反应。 「哦,真不愧是青山同学。很清楚合体的意思嘛」 「诶!?啊,不,才,才不是!我,我才不知道那种……喂!不是这样!」 七海一边挥着双手一般拼命辩解着。 与空太四目相对, 「神,神田君你别看这边!」 便说着这些扭过头去。这世界真是不讲理。 「椎名,实际是怎样?为什么突然要『合体』啊」 「绫乃说的」 那是真白的责任编辑的名字。全名是饭田绫乃。 「编辑小姐,说了什么?」 这么一问,真白的视线落向了手中的素描本。她的眼睛像是在读什么似的左右动着。是有做备忘录么。 「拜托樱花庄的大家,合体就行了」 这样说着的真白不知为何有些骄傲。 「编辑小姐到底认为樱花庄是个啥啊」 「她曾说是天堂」 「虽然之前也稍稍有点注意到了,那个人也很奇怪啊…」 以前有目击过她在家庭餐厅点数目惊人的甜点并全部收入胃袋的场景。而且还撒了盐。说是甜的东西和咸的东西的完美结合来着。那是有生以来头次听到的语言组合。 「小真白,除此之外,编辑小姐还有说什么么?」 仁一边喝着倒进杯子里的谁一边问道。 被问到的真白再次看向素描本。 「之后是『谊』和『验』」 「……蛤?」 和空太一样,七海,美咲,仁三人也都作疑惑状。 「你,稍微让我看看那个」 说完便向真白的素描本看去。 上面画着几个真白连载的漫画的角色。有笑的,有哭的,有怒的……是试画表情用的一页吧。依旧画得那么好。在那一页的角落里,确实有『合体』和『谊』,『验』这样的文字。但是,关于这样读是否正确就有话要说了。 ——『体验』 ——『联谊』(译注:日文为合コン) 「在我看来,读出来是『去体验下联谊如何?』这样的意思来着,您觉得呢?」 「崭新的解释呢」 「崭新的是你才对!」 希望至少她自己写下的东西能好好读出来。 「嗯~,不过,联谊呢。说不定会成为推动剧情的机关的。恋爱的对手出现之类的」 真是符合立志成为脚本家的仁的反应。 「好~,那么,为了小真白,现在开始来举行樱花庄联谊大会吧!联谊~,ゴーコン,现在立刻结婚~!」(译注:けっこん与联谊的日文相像) 兴致高涨的美咲唱着意义弄错了的联谊歌。 「参加者是我,小真白,小七海,我!」 有两个『我』这个槽点,我还是忽略掉好了。 「男的是我和空太,还有龙之介,三对三么」 「我倒不认为赤坂会来参加就是了……话说真打算搞?」 「我,我可没有参加过联谊什么的哦?」 七海也没有自信似的插嘴道。 「没问题,我也没参加过啊!」 就算是无经验者,美咲也是自信满满。 「空太和青山同学就当是为了将来做准备体验一下吧」 仁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确认着冰箱里放点心的架子。 「真是服了。食材和点心都空了啊」 仁展示了空空如也的点心架子。 「这种非正式联谊的话,不用连食物都准备也可以的吧?」 「太天真了,后辈君!你以为没有真实感小真白的漫画能真的有趣起来么!」 冒出了很厉害的正论。 「不、不过,追求真实感的话,参加真正的联谊会比较好吧?」 条件反射地如此反驳。 于是, 「空太觉得那样也可以的话,我跟熟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办也可以哦?」 仁这么一说。 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空太?」 真白盯着着面露难色的空太。 「如、如果是正式的联谊的话,也、也不知道椎名会干出什么来,还是免了比较好!」 「综上所述,也就只有我们来稍微努力一下了」 坏笑着的仁绝对是注意到了空太的本意。空太不知为何讨厌不认识的人和真白联谊。 「既然决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购物了!」 「唔~,这周的采购当班是……」 仁确认贴在冰箱上的排班表。 「哦,是真白酱啊。也就是说……」 「是空太呢」 真白用力点头道。 「虽然我知道会变成这样啦,但你就一点自己也要帮点忙的谦虚态度都没有么。我自己的衣物都还没洗……」 「那么,我去吧?」 七海这样说。 「这种时候靠得住的,真的就只有青山了啊」 美咲已经和猫玩起来听不进话了,仁也只是坏笑着看着空太而已。 「不,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啦」 「那么,青山,虽然抱歉不过能拜托你么?」 刚这样说出口,真白就像是要遮住看着七海的空太的视线一样从旁边探了脑袋。 「我去」 「哈?」 「我,去,购物」 不知是有什么不满,真白稍微有些愠怒。 「青山说了她可以去哦?」 「我说我想去」 「呃呃,那么,青山,抱歉能请你和椎名一起去么?」 避开真白向七海搭话道。 然后,真白又堵住了空太的视线。 「我,一个人,没问题」 「从日语变成只言片语的这一刻开始就完全不觉得没问题了好么!听话,让青山跟你一起去。你不仅会迷路,也不知道该买什么的吧,绝对会变成麻烦事的」 「笨蛋空太」 说完真白便向后转快步走出了餐厅。 「啊~啊,坏事了啊,空太」 「小真白的少女心燃烧起来了呢!」 「嘛,是神田君说的方式不好吧?」 「连青山都!?」 不知为何这个气氛完全是在说,错的是空太。 正打算发点牢骚,便传来了玄关门嘎啦嘎啦地打开的声音。 「啊咧?刚才那是……」 「是小真白出去了吧」 「什么~,喂,等等!」 慌忙奔出餐厅追上去。 「椎名!」 总算是在玄关叫住了。 「干嘛?」 「你想去哪」 「去购物」 「钱包都不带就去购物?」 真白完全是两手空空。 之后追上来的美咲, 「给你这个,小真白」 递出了购物用的篮子。 「钱包也放在里面了哦!」 「啊啊!前辈,你干了些什么啊!」 真白窥视着接过来的篮子内部。表情带着些满足。 「拿着这个,真白酱」 这次是穿着拖鞋的仁递给了真白小小的纸片。 「这是购物清单,全部都能在商店街买到,加油」 「包在我身上」 真白很有气势。有气势到快要把刚刚拿到的购物清单捏烂……。 「话说,连仁学长都在干什么啊!快住手」 「是在叫可爱的孩子出去旅行吧?」 「就算带着那样飒爽的笑容说出来也没法蒙混过关的!」 「哎呀哎呀,空太也长大了呢」 一点认真的样子都没有。 「青山你也说点什么啊」 向最后走出玄关的七海求助道。 「真白一旦说出口就说什么都没用了……这点神田君你是最清楚的吧?」 七海已经是放弃模式了。 「空太」 被喊到转过身去,真白以认真的眼神看过来。 「什,什么事啊」 「相信我」 盯得更紧了。澄澈的双瞳深处寄宿着坚定的决心。空太被那样的魄力压倒,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空太,相信我。能好好做到的」 「啊啊,也是呢……」 被气氛影响一瞬间动摇了。不过,立刻回过神来。 「喂,怎么可能相信突然说出『合体』的人啊!」 「嘛嘛,空太。毕竟小真白也已经是高二了。买个东西还是办得到的吧」 仁以轻松的口吻打援护。他的眼神完全是在偷笑。 「你真这么认为?」 仁以很自然动作移开了视线。 「没问题的啦,后辈君!」 美咲自信慢慢地挺起胸膛。不知为何手上拿着摄像机。 「有什么万一的话,让staff去帮忙就好了」 在耳旁低语道。 「连前辈也是初次跑腿的跃跃欲试的心态么!」 「嘛,就这样了,好吧?」 仁把手搭到了空太肩上。 「什么『好吧』啊,简直理解不能……」 「再反对的话可是会被小真白讨厌的哦?」 「……」 确实这个瞬间也从真白处传来了无言的抵抗。压力非同一般。时不时还「姆」地嘀咕着。 「唉……知道了啦。购物就交给椎名了」 重振精神转向真白。 「听好,椎名。好好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注意事项」 「记得住」 真白用力点头。 「不要绕路」 「不会」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干劲,真白的回应很坚定。 「要小心车子」 「会小心」 「要记得拿找零」 「会拿」 「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 「不会」 「好,记住了么?」 「记住了」 「那么,从头开始说一遍?」 「不会。会小心。会拿。不会」 真白一反常态干脆地答道。 「重要的部分全部被连根拔走了好么!」 「连根拔走」 「这里不用重复!」 「不重复」 「耍我么!」 旁边的仁正在捧腹大笑。美咲则是已经作为摄影师在活动了。绕着空太和真白在转圈,还说着「很好哦~,真是难以形容的表情~」什么的。在她旁边的七海表情抽搐着。大概没想到竟会到这种程度吧。 「我真是,完美呢」 「完美的废柴啊……」 已经连猛力吐槽的精神都没有了。真白不管这样的空太, 「我去了」 说完便意气风发地走了出去。 不过是朝商店街的反方向…… 「你是打算绕地球一圈去商店街么!」 空太的响亮的喊声响彻了晴朗的蓝天 2 真白马不停蹄地走着。手上拿着购物用的篮子。脚步显得有些开心 空太,七海,美咲,仁在离她十米左右的电线杆的阴影中注视着真白的背影。结果大家还是跟在后面了。当然,空太要洗的衣服就要往后推了。不过不是在意那些的时候。 「那家伙,没问题吧?」 「神田君,才刚出门三十秒就是这种发言?」 「毕竟她可是突然就朝商店街的反方向走过去的家伙啊?」 「嘛,怎么想都有点悬吧」 仁干脆地说出了绝望的结论。 「既然这么认为的话当时阻止不就好了么」 回过头去抗议道。 「别说这么死板的话啦,后辈君!」 如此答道的是拿着摄像机的美咲。 「哪有死板了!」 美咲充耳不闻空太的话探出身子来。 「等,等下,上井草前辈,请,请别压我」 被美咲压着的七海撑在了蹲在电线杆阴影里的空太背上。 「哎哟,好重!」 「才,才不重!这,这可不是我一人份的啊!」 七海慌慌张张地拼命辩解起来。七海好像也有点难受,是因为还背负着美咲。 两腿用力张开,总算是撑住了。被压垮,体势崩溃的话说不定会被真白看到。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安心也只是一瞬间,这次是微妙地在意起传到背上的七海较热的体温和压在背上的膨胀物的触感。 「青,青山同学?」 发出了不成器的声音。 「不,不是的。虽然最近稍微涨了一点……但,但真的只有一点点啊!」(关西腔) 七海还在找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借口。 「不,不是说那个,那,那个,也就是说啊」 「什,什么?」 吐出来的气搔弄着耳朵。继续保持这个体势的话貌似会变成奇怪的气氛。不,已经是奇怪的气氛了。 「青,青山的那个在,呃,在那个我」 「那个在那个?」 就算是在背后也能感觉到青山在歪着脑袋。 「空太是在说被最近成长的七海同学的胸部压在背上超幸福哦」 作出详细说明的是仁。不过,经过了各种添油加醋。 「呜,呜,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海发出迷一般的悲鸣跳了起来。 「神,神田君,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冷,冷静啊,青山!会被椎名注意到的!」 事实上真白也是驻足慢慢转了过来。 空太立刻用手捂住还想说什么的七海的嘴将她按进了电线杆的阴影里。 真白歪了歪头,再次走了出去。 千钧一发地safe。 安心地叹了口气。 「空太,有时候也,很大胆呢」 侧目看着仁。他很开心似的笑着。他旁边还有将摄像机的镜头朝向这边的美咲。 摄像机里映出的是堵住七海嘴将她按在墙上的空太。七海也是害羞地缩成一团。 「抱,抱歉,青山!」 「没,没什么……」 低着头的七海不肯跟空太对上视线。 「虽然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亲热」 「才,才没有!」 「才,才没有!」(关西腔) 空太和七海的声音重叠了。 仁对这样的反应很满足似的微笑着 「小真白要走掉了哦」 这样说道。 从电线杆的阴影中探出头。真白来到了十字路口。正解是直走。空太观察了下情况,发现真白完全没有显现出迷路的样子,就向左拐了。 「不愧是真白酱。毫不犹豫地走错了」 「椎名厉害的地方在于没有考虑过『可能会走错』……」 「毫不迷茫地去吧!去了就会明白了!」 美咲无责任地说出了名言。 「不快点做些什么的话,真白会越走越远哦?」 「就算说要做些什么……」 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真白引导到商店街的方法真的有么。 「上吧,后辈君!开车绕到小真白前面」 「要怎么做?」 「我有个好主意~!」 「觉得这也很让人不安,难道是我的错觉」 「真是太巧了啊,青山。我在想同样的事」 虽然这么说,但现在也只有按照美咲的想法来。 出人意料,美咲的作战就美咲来说是很正经的。 作战是这样的。 空太他们首先开车绕到真白前进道路的前方,然后每次有岔路就封锁掉错误的道路。 现在空太他们尝试着封锁了最初的Y字路口的一个分支。用写着KeepOut的黄黑色胶带让她不能通过。 车子的后座上堆着美咲准备的各种道具。使用哪些,连写着『商店街在这边』的临时路标都竖起来了。制作者当然是美咲。 这样的话就算是真白也不会再走错了吧。 「哦,真白酱来了」 听仁这么一说,空太从行道树的阴影中探出头窥视。 真白带着一如往常的假正经表情走着。 终于来到了Y字路口。 真白左顾右盼。左侧是写着KeepOut的胶带。那旁边也有指向商店街方向的看板。 真白的目光确实地捕捉到了胶带与看板。 这样就没问题了。想必七海和仁,美咲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下一个瞬间,事件发生了。 真白嘀咕着『碍事』轻易地跨过了写着KeepOut的胶带。 「椎名的脑子里到底是些啥?」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吃惊才好了。 「常识对小真白没用。空太再次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仁学长,请不要做奇怪的注解!」 「这样不就永远都到不了商店街了么……」 正如七海所言。 「话说,直接大家去购物会快些吧?神田君也是放着要洗的东西出来跟踪真白的……」 这也是很科学的意见。 「诶,那样不就不有趣了么」 「已经不是能追求趣味的等级了好么!」 「别这么说嘛,空太。小真白也得一点点慢慢自立起来。现在我们不好好帮忙可不行」 仁说的是对的。非常正确。毫无疑问是正论。但是,怎么都无法接受,原因在于他的表情。现在也是看着屁颠屁颠地追着从电线杆上起飞的鸟的真白拼命忍着笑。 「但是,照这样下去可是到傍晚也到不了商店街的啊?」 「后辈君要这么说就没办法了。既然这样,就使用最终手段吧」 美咲打开了停在近处的车子的门。 翻找了一下行李, 「锵锵~!想到可能也会有这种事,准备了这个~!」 这样说着拿出了布偶装。 「拿去穿上,后辈君!」 「诶?为啥!?」 「是说穿着布偶装和小真白接触,给她带路吧?」 仁立刻代为说明道。 「嘛,这样的话」 不得已换上了布偶装。七海帮忙拉上了背后的拉链。 「给,最后是头!」 戴上了头部的组件。 布偶空太完成了。 「看,镜子。很合适哦,后辈君!」 美咲手里的镜子中映出了穿着猫布偶装的空太。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原来是真白在文化祭的时候穿的那个。 「那个,美咲前辈……」 提心吊胆地搭话道。 「什么事,后辈君」 「脸完全露出来了是我的错觉么!?」 「我认为大概不是错觉」 七海完全是一脸呆然。还说着「为什么换上之后才注意到啊……」之类的。注意到了的话希望你能早点说出来啊。 「没问题的,后辈君!」 「最重要的地方致命地有问题吧!」 「据说宇宙里有三个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生命体哦?」 「我听说过的那个版本,说的是,世界里有三个来着」 「空太,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才不是细节!」 对当事者来说可是大问题。 「啊,真白快要到下一个路口了。赶快,神田君」 「要让我以这个可怜相去做什么!?」 「没办法。把这边的遮住脸的布偶投入作战好了」 美咲从车里取出了别的布偶装。 「有的话请最初就拿那个!」 五分钟后,穿上别的布偶装……变成喵格罗星人的空太拼命追着远去的真白的背影。 喵格罗星人是空太他们樱花庄众在文化祭时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中登场的反派。是毁灭了很多星球的宇宙侵略者。外形是猫。由于腿很短跑也跑不起来。所以有点追不上真白。 因为是完全遮住脸的类型,视野不好,呼吸也很困难。 而且被毫无关系的路人看见害羞得不得了。不会露出脸是唯一的救赎。 「那是啥?」 「呜哇!……是在搞什么活动么?」 「是不是联络警察会比较好?」 听到了各种令人不安的声音, 「滚出去,喵格罗星人!」 附近的小孩子甚至还在丢石头。貌似是来了文化祭的小孩。 虽然他能喜欢『银河猫喵波隆』让人感到高兴,但丢石头还是太过激了。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在意这条街上的居民们了。真白切实地在离商店街越来越远。倒不如说,是越来越靠近樱花庄。 『神田君,快点』 从联络用的耳麦中传来了七海的声音。三个人应该是在车里待机的。 「要全速奔跑!」 『这样还不如开车绕道前面去』 仁放着马后炮。 『Fight,后辈君!不对,喵格罗星人哟!』 美咲自顾自地兴奋着。 『上井草前辈,是什么时候做了喵格罗星人的布偶装啊?』 『就在不知不觉中!』 『我有点口渴了,要喝果汁么』 『我要橘子味!』 完全是远足的气氛是我的错觉么。 『青山同学呢?』 『诶?那就桃子味吧』 『真不愧是尖屁股的青山同学』(译注:日文 桃尻) 『喂,三,三鹰前辈!你,你这是性骚扰!』 「可恶,那边好像很愉悦的样子啊!」 空太一边爆着粗口一边总算是追上了真白。 「那,那边的小姐!」 模仿着老鼠国的国王,硬是太高音调搭话道。 但是真白没有停下来。连头都没回,一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地前进着。 「你,叫的就是你!」 慌忙追上去将手搭上她的肩。真白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 「……」 在路正中间对视的布偶和梦幻的少女。 在旁观者看来一定是不可思议的光景吧。 真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太……不对,是喵格罗星人。用简直像是看穿了一切的通透的双眸。自己渗出了讨厌的汗水。 「是喵格罗星人呢」 「是,是啊」 「不会把地球交给你」 真白说着说着便大幅度抡起了购物用的篮子。 「诶?」 「哼」 真白伴着用力的声音放出了沉重的一击。正中完全大意了的空太的侧头部。 空太由于头部受到重击完全失去了平衡。面部重重撞上了旁边的电线杆。 「噗哜!」 狠狠撞到了鼻子。传来阵阵钝痛。说不定流鼻血了。虽然想摸着确认一下,但因为穿着布偶装而摸不到自己的鼻子。 无视鼻血,忍着痛转向真白。 于是,和再次挥起篮子的真白四目相对。 「等,等等等等!我是……」 『现在的后辈君可是喵格罗星人啊!』 耳麦里传来了残酷的指令。 「我,我是善良的喵格罗星人哦」 举起双手表现出无害的样子。 真白立刻停了下来。 「我,我是为了带你到商店街而来的。来,走吧」 「……」 但是,真白一动不动。 「来,来吧,走吧」 再次催促道。 「我一个人去」 「为,为什么?」 「因为和空太约定好了」 约定……有做那种东西么? 「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 确实说过。毫无疑问是这样说过……。没想到随口说出的话竟会作茧自缚。 「怎,怎么办?」 小声向耳麦寻求指示。 『后辈君,很遗憾,接下来我们将要实行B计划』 「别在这种状况下抛弃我!」 现在真白也正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喵格罗星人。 『好吧,后辈君,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拜托了,boss!」 『把口袋里的终端拿给小真白』 穿的时候没注意到,布偶装的外侧有像普通夹克一样的口袋。费九牛二虎之力打开口袋,从里面取出了小型的平板终端。 按照指示递给了真白。 画面上映出了女仆酱。 『真白大人的首次购物就由我来支援!请在前方三米处右转』 看到这个,真白终于放下了正要挥过来的购物篮。接过空太递出的终端。 「今天就放过你」 「谢,谢谢」 「但是……」 「但,但是?」 「下次再遇到就完全噗哜掉你」 「不要造出奇怪的词!」 反射性地发出了正常的吐槽。 「……」 「……」 空太和真白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沉默。 「空太?」 「不是」 急忙改变声音。 「是呢,空太是人类」 不知是不是接受了,真白对喵格罗星人空太失去了兴趣。再次走了起来。好好看着平板终端……不如说是遵从女仆酱的指示。方向正确地朝着商店街。 「哈……这样就能到商店街了吧」 如此安心的瞬间, 「警察叔叔,就是那个人!」 从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感到自身有危险,转过身一看,身着制服的条子和刚才擦肩而过的居民在一起。不知为何带着可怕的表情朝这边来了。 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大概,穿着喵格罗星人的布偶装的空太就是最可疑的了。 「遭!」 赶快开溜了。 「啊,跑了!站住!」 条子喊着追了上来。 「我不是可疑的人!」 「不管从哪里怎么看都可疑!」 「也是呢!」 「喂~!站住~!别跑~!不许逃~!」 3 「哈~……真是倒大霉了……」 被警察叔叔追了约十分钟。 差点被抓到,陷入僵持三次。 好不容易逃掉的空太被美咲开的车回收了。 一屁股坐在第二排的座位上,把想脱得不得了的布偶装的头部一口气扯了下来。 「辛苦了」 旁边的七海用手扇着风。 虽然是微弱的风,但对满身是汗的空太来说这已经十分宝贵了。 「谢了,青山」 「不谢」 七海又帮忙拉下了背后的拉链。 蠕动着完全脱掉了喵格罗星人的布偶装。看来好像没有出鼻血。 「终于,变回人类了」 放松下来也就只有一瞬间, 「噢,发现小真白!」 美咲发出了快活的声音。方向盘一转,立刻就进了投币停车场。 「好了,再度开始拍摄吧~!」 空太的休息一下就结束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下了车。 蹑手蹑脚地跟在美咲后面,潜伏在停着的车子的阴影里。七海和仁也过来了。 探出头观察真白的情况,她正读着从购物篮里取出的备忘录。 「话说,购物清单上写了些什么啊?」 稍稍转过去向仁确认道。 「嗯?是涮牛肉的材料」 「为什么是涮牛肉?」 应该姑且是以作为真白的漫画的参考,樱花庄成员进行联谊游戏的名义进行的。 虽然空太不清楚,但联谊真的会吃涮牛肉么。 「因为今天我想吃涮牛肉」 美咲挺起了胸膛。 「我就知道是这样……」 「涮牛肉的话只需要买肉,要买的东西貌似会比较简单呢」 七海说出了感想。 「太天真了,小七海!跟猪的肥肉一样天真!」 美咲用力指着七海的鼻子。 被与猪肥肉并论的七海貌似很不满。 注意到空太的视线后, 「才,才没有胖到那种程度」 鼓起脸颊说道。 「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也没去想。比起那个,到底怎么天真了?」 说回正题。 「你们以为只是一个涮牛肉party那就大错特错了!涮牛肉,涮猪肉,涮鲷鱼,涮螃蟹都会有的!给我空着肚子等着吧!」 「请别说像洗干净脖子等着似的不得了的话!」 在哪个世界有吃这种涮锅大杂烩的人啊。虽然现在空太面前就有一个……。 「上井草前辈,请你稍微考虑下伙食费的问题。你是打算今天一天把这个月的都吃完么?」 七海两手叉腰叱责着美咲。 「啊,两位是饼涮锅派的吧。知道了,那么也追加饼好了,Yahoo~!」 「加料是闹哪样啊!」 「后辈君你还有何不满!」 「要说的话,那就是对话完全无法成立这一点吧!」 「Don"t mind!」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激励我!」 「真是的,知道了啦,后辈君。也追加no pants涮锅吧!」 「不要追加奇怪的要素!」 「后辈君难道不想跟七海一起吃no pants裤涮锅么!」 「等,神,神田君!?」 「等等等等,敌人是这边的宇宙人!」 用力指向美咲。 「七海都已经经历过no pants冲刺了,没问题的!」 做出了迷一样的保证。 「那时候在体育仓库里,空太和青山同学以很危险的姿势靠在一起的吧?」 被仁诱导着想起了暑假发生的事情。 当时稍微往上看一点就会目睹七海的裙下风光……。 「空太其实是看到了的吧?」 「神,神田君,真,真真真,真的么!?」(关西腔) 「没,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今天吃了no pants涮锅的话,小七海就离制霸日本三大nopants活动就只差一步了!」 这次是冒出了奇怪的三大活动。 No pants冲刺和no pants涮锅……这样一来便在意起剩下的一个了。 「美咲前辈,剩下的一个是什么?」 「春的no pants祭!」 「……那是面包祭吧?」(译注:春天的面包祭 面包:パン) 「是么?」 「神田君,话题脱线了……」 「啊」 完全被卷入美咲的节奏里了。偏离了正题。 「话说,不是做四大涮锅的时候吧?我们还是高中生啊?」 以认真的意见把话题拉回正题。 「说到底,钱真的够么?上周我去购物的时候钱包里只剩下三千元左右了啊?」 「牛肉,猪肉,鲷鱼再加上螃蟹。绝对不够的吧」 仁弯指数着点头道。 「还有饼和no pants哦,仁」 「on pants买不到的吧!」 「不,买料理的钱里混着服务费一样的东西吧,也不能说买不到」 抬上去的眼镜镜片泛着光。 「仁学长你一本正经地说些啥啊」 「嘛,总之别担心钱的事」 「嗯,因为我追加了大概这么多」 美咲这样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C』的形状。很可惜看不出是什么数字。是什么符号么。不,不对。美咲表示的是厚度。两指间大约三公分。 普通来说那是长度的单位。不是钱的单位。但是,某种意义上又能当钱的单位。对,在钱按札算的世界里的话……。 「前辈……到底放进去了多少?」 「三百万左右吧」 给出回答的仁目光追着真白的背影。空太也急忙看向真白。准确地说是看向装着三百万的购物篮。 每次真白和人擦肩而过就心惊胆战。觉得谁都像小偷。自行车从她身边通过便几乎要发出无声的悲鸣。 「啊啊~!冷静不下来!美咲前辈,亏你真敢让椎名带那么多钱啊!」 神经磨擦着,感觉快坏掉了。真白的话可能会掉落,遗忘……遭遇喵格罗星人的话,还会若无其事地挥起来。 平安回来的可能性绝对比较低。 「贫富无常啊,后辈君!」 「话用错地方了!」 「别斤斤计较了,后辈君!」 「当然要!我可是从出生开始就常被说背运,不景气之类的啊!?是时代让我变成了这样!」 「把责任推卸给时代也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后辈君!」 「毕竟上井草前辈也是同世代的呢……」 的确,只差了一年。 「我认为这是因为出生的星球不同」 「我们不就是出生在同一个宇宙的同伴么!」 「抱歉百忙之中打扰你们,出问题了哦」 「诶?」 被仁这么一说,从阴影中探出头。空太,七海,美咲和仁纵向成了图腾柱的状态。 真白顺利地朝商店街走着。已经能看到商店街的入口了。近在咫尺。看起来觉得没有仁所谓的问题。 但是,再次看向商店街入口附近,空太「啊」地张开了嘴。 有个肩上挂着小包的女孩子。年龄约五六岁。正大声哭泣着。是迷路了吧。 不幸的是现在人流中断了。 最近的是真白,接着是空太他们……。 真白注意到了女孩子。脸明显朝着那边。但是,现在还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感觉。 「该不会就这么走过去吧……」 真白不可能这样的。正这么想,真白便在哭着的女孩子面前驻足了。 对她说了些什么。但隔太远听不见。 「没说奇怪的话就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出什么,完全无法预料。 「担心的话就确认下吧」 美咲平然地说出了这种事。 「诶?」 「办得到么?」 在有些惊讶的空太和七海面前,美咲操作起智能机来。 「这样就好了~!」 于是, 『呜啊~!』 从智能机中传出了女孩的哭声。看看画面,发现开着免费通话软件。看来是从刚才真白拿到的平板终端处传来的声音。真是万无一失。 『呜哇~!怎么办啊~呜哇~』 女孩子大声哭喊着。 『肚子饿了么?』 是真白的声音。 『不是啊~!呜哇~!』 『是么,那就没问题了』 真白丢下哭着的女孩子再次开始迈步。 『诶~!走了么~!』 这个反使应女孩吃惊不小。 当然,空太和他的小伙伴也都惊呆了。 『等等,等等啊!』 女孩子追着真白。 『不是不饿么?』 『没有饿』 『看吧,没问题』 『为什么!?』 女孩子的疑问很流利。过于莫名其妙导致连哭都忘了。 「真不愧是小真白。这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啊」 仁拼命忍着笑。还在擦着眼角的泪水。 『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真白又走了起来。 『哇~!等等啊,大姐姐!』 女孩子使劲抱住了真白。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真白。找到了救命稻草的那种感觉。 『我很困扰啊。被妈妈拜托出来买东西……但是弄丢了备忘录,不知道该买什么了,呜哇~』 而且拼命诉说着原委。 『那可真是,不得了你』 真白的表情毫无变化。 『很不得了的!』 不合逻辑得展开使得女孩子有些生气。 『知道了。交给我吧』 『诶?能帮我么?』 女孩子的表情一下就闪光了。 『噢~』 欢喜的声音通过智能机传到了空太这边。 真白是打算怎么办呢。是打算帮忙找弄丢的购物清单么。应该不会是太大的东西,不知道是掉在哪的话估计很难找……。这可能会成为持久战。 想着这样的事的时候,那边有了动作。 真白把小小的纸片递给了女孩。 『这是什么?』 女孩问道。 『作为代替给你我的购物清单』 真白自信满满。 仁首先「噗」地喷了出来。 「那个怎么代替得了啊!」 接着是空太的大声吐槽。 「神,神田君,小声点!」 七海提醒的声音也不小。 但是,空太他们没空去谈论这件事。 令人吃惊的是,得到购物清单的女孩子, 『哇~,谢谢大姐姐!』 天真无邪地高兴起来。 「你也就那样满足了么!」 「神田君,说话的音量!会被真白注意到的啦!」 「说起来青山同学的声音也不小啊。真不愧是立志成为声优的」 不管进行着这样互动的空太他们,女孩挥着手向商店街跑去。 『谢谢大姐姐~!』 满面笑容。 真白也轻轻挥手作为回应。 「呀~,让人欣慰,真是感人的场面呢!」 从头到尾用摄像机拍下来了的美咲很满足。 「一点都不好!」 真白会变得不知该买什么,而那个女孩则会不得不买涮牛肉,涮猪肉,涮鲷鱼和涮螃蟹的材料回去。 「那孩子今晚的晚餐会变得丰盛过头吧」 「仁学长,现在可不是摆出悠然态度的时候!」 再怎么说也不好把别人的家庭卷进来。 「好~,那么现在决定实施购物清单夺回计划!后辈君二等兵!」 「我的军衔好低!」 「再次穿着布偶装完成任务吧!」 「而且任务还是杜撰的!还有,喵格罗星人已经不能用了」 「再次遇到椎名的话会被噗哜掉……」 「神田君你在说啥?」 「我也不懂。但原话就是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4 结果,是由七海去回收真白交给女孩的购物清单。 偷偷绕到前面和女孩单独接触。貌似是对女孩提出了「用脖子上挂的手机打电话给母亲,问问要买什么吧」的建议。不愧是七海。 不再需要的真白的购物清单在那之后还了回来。 然后,在刚才,七海回到了空太他们身边。 「辛苦了」 「想着会不会被真白看见,好紧张啊」 七海看起来挺开心的。说不定意外地喜欢这种事。 「虽然这样就避免了那孩子今晚的晚饭变得过于豪华……」 但一难过去又是一难。 现在空太他们又碰上了别的问题。 令人困扰的是,真白已经到了成濑肉店。 「小真白,欢迎」 脸混熟了的阿姨笑着搭话道。 「啊啦,今天一个人来的?没跟空太君在一起么?」 「一个人」 「嘛,第一次购物呢」 「对,我的第一次」 听起来有点像别的意思,现在先不管了。 「要买什么?猪肋?绞肉?」 「……」 真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冰柜里的肉……然后转眼看向购物篮里面。 伸手进去摸索着。不过貌似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放弃后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啊」地张开嘴。 「椎名那家伙该不会现在才想起把购物清单给出去了吧?」 「好了,要怎么办小真白!危机!这是危机!但是,危机会让人成长!我便是在等着这样的试炼!」 美咲越来越兴奋了。 「毕竟常言道人生的真正价值在于逆境呢」 仁也是无责任地说出了这种话。 「我们是不是差不多该出面了?」 「我也这么想……」 「哦,小真白有动作了」 真白正直勾勾地看着等着点单的成濑肉店的阿姨。 然后,开口便说 「全部都要」 「啊啦,今天樱花庄的要搞大庆典?真好呢,阿姨我也想参加」 懂得临机应变的阿姨把真白不得了的发言当成了玩笑。 「于是,要哪个?」 阿姨重振精神再次询问真白。 「要全部」 「……呃,这——」 「全部」 「小,小真白,认真的?」 阿姨貌似也注意到了这不是开玩笑什么的。 「从这里到这里」 真白从冰柜一端指到另一端。 「没问题么?会花很多钱哦?」 就算表情有些抽搐,阿姨也还是笑颜待客。 「钱……」 真白这么嘀咕了一下后,从购物篮中取出了钱包。钱包的厚度超出了三公分。 「不差钱」 咚地一声把超厚的钱包拍在了冰柜上。 「好,谢谢惠顾~!」 阿姨已经自暴自弃了。 「啊啊~!因为带着多到傻的钱,像玩笑一样的发言要不仅止于玩笑了!」 这样下去真的会把成濑肉店的肉买空。要开始肉party了。将要迎来光吃肉吃到吃出深仇大恨的地步的生活。 「拜托女仆酱告诉真白购物清单的内容如何?」 「好,就这么办!」 当场采用七海的建议。 立刻拿出手机联络龙之介。 「是我」 「是我!」 虽然两边都是非常识的接电话方法,但现在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这是分秒必争的事态。 「赤坂,有事拜托你!椎名初次购物就要把成濑肉店买空了!」 气势汹汹地说。 「别说莫名其妙的话」 「啊~!,所以说,这个——!」 「说明免了。通过女仆酱了解到情况了」 「你真是厉害到可怕啊!虽然想说的还有很多,但现在总之先告诉椎名购物清单的内容。等等,内容是……」 七海从旁边把打开的备忘录递了过来。 把内容从上到下读了一遍。 「……就这些」 「按照你的意愿传达了」 「谢了!」 「哦,立刻就有反应了」 确认成濑肉店的状况。 真白盯着平板终端的画面。是在听女仆酱说购物的内容吧。正这么想,中途便像是觉得听起来麻烦似的将画面转向了成濑肉店的阿姨。 女仆酱说道, 『涮锅用的肉,牛肉和猪肉六人份』 「好的,稍等一下。现在就去包装」 取回平时节奏的阿姨从冰柜中选起肉来。 「稍微有点重注意点。然后,这是赠送的可乐饼」 「谢谢」 真白接过过一万元捆的找零后,把买到的肉装进了购物篮。这之后按照女仆酱的指示走向了鱼店的方向。 「哦,真白酱,买东西么?」 这次也对出到店前的大叔伸出了平板终端的画面。 『今晚貌似要做涮鲷鱼和涮螃蟹,请给我上好的』 下订单的也还是女仆酱。 「总感觉有女仆酱在就什么都做得到了」 反过来,没有女仆酱的话,真白连商店街都到不了,东西也一个也没法买…… 「怎么样?涮锅用的处理也一并做了么?」 大叔右手拿着鲷鱼左手拿着螃蟹。 『好的,拜托了』 回答也是女仆酱来做。这性能到底是有多高。 「那么,稍微等一下。有其他东西要买的话就先去吧。回来之前会弄好的」 『那么真白大人,去菜店卖蔬菜吧』 「去买蔬菜」 这次来到了数米前的菜店,又是真白把平板终端推到店主大叔的面前。像是拿出来就能解决一切的盒子一样。 打包了白菜,葱,蓬蒿和干香菇。 顺利。太顺利了。 「后辈君,出问题了哦」 美咲面露难色地「姆姆姆」地念叨着。 「哪里呢?确实完成了购物任务了啊?」 之后只要回去鱼店取了处理完的鲷鱼和螃蟹就完成了。 「没问题才是大问题。这样一来就赚不到收视率了啊!」 「那种东西不要也无所谓。一个不好椎名那家伙可是会实行全店买空大作战哦?」 「但是,这样不就变成全是女仆酱在购物了么?」 带路到商店街的是女仆酱。购物的指示也是女仆酱。正如七海所说。 「早知道这样的话最初就拜托女仆酱全面支援了……」 那样的话便不会焦急,不会担心,也不用穿着布偶装四处奔波,更不会被警察追来追去了。 「科学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是啊……」 空太和七海干涩的对话声悲哀地消失在了商店街的喧嚣中。 5 因为女仆酱的大活跃,购物平安结束了。归路也以准确的导航将真白导向樱花庄。 就算走错了路也能立刻回到正确的路线上。拜此所赐,和满载着不安的去程不同,这次能够安心守望了。 也没有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件和事故。途中不知是不是嫌行李太重,真白打算丢下购物篮回去,但那也被女仆酱 『不行哦,真白大人。直到回去为止都是购物』 如此说服了。 七海,美咲和仁三人在餐厅做着联谊的准备。 「多久放烟火比较好呢?」 「不会放的,快收拾好」 虽然听到了很让人不安的对话,但空太没有空闲去在意。在玄关的门前有人的气息。貌似是真白回来了。 门嘎啦嘎啦地打开了。 「哦,噢,欢迎回来,椎名」 装作正好通过玄关搭话道。 「我回来了」 真白两手拿着葱冒出头来了的购物篮。 「买完东西了么?」 结果当然是知道的。一直都看着的。 「买完了」 真白把好像稍有些重的购物篮咚地放到了空太的脚边。 「来我看看」 姑且确认一下内容。 「哦~,好好买回来了啊」 「买回来了」 「是么」 「是啊」 真白稍稍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太。 「……」 「……」 好像再渴求着什么似的眼神。感觉像是在等着空太的话。 「那个~,没迷路吧?」 「没迷路」 「骗人!」 「没骗你」 真白的表情没有迷茫。貌似完全没有曾走向错误方向的自觉。 「途中,还半噗哜了喵格罗星人」 「……不要说得像是弄得半死不活一样」 「还帮助了哭着的女孩子」 「……是么」 真正帮了女孩的是七海。 「我立大功了呢」 「……那可真是,厉害呢」 「……」 真白又用眼神诉说着什么。 「什,什么啊」 「不表扬我么?」 「刚才开始意义深刻的视线是这个意思么!」 「是啊」 真白像是闹别扭一样撅起嘴。 「明明一个人成功购物了的」 「好好好,做的很好」 应付地这么说道。 「姆」 真白看起来有些不满。 「知道啦知道啦……购物辛苦了。椎名要做也是做得到的啊」 「我是做的话就能做到的孩子」 真敢说啊。明明全都是女仆酱的功劳…… 「嘛,无所谓了……毕竟正题是从现在才开始。进来吧,椎名」 这次的购物不过只是准备。 「正题?」 还穿着鞋的真白不解地歪着头。 「那个,椎名同学?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去购物的么?」 「是为了让空太无言以对」 「我对这个展开貌似也只能无言以对了!」 真白依旧是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 「联谊!为了做漫画的参考要玩联谊游戏的吧!」 「是啊」 虽然平淡地回答了,但真白没有跟空太对上视线。 「……」 「……」 「你是真的忘了吧?」 「不是。只是集中于购物而已」 「就是因为这个忘了不是么!」 「不是」 真白貌似没有承认的打算。与纤细的外表相反,很顽固且不服输。 「知道了。已经这样的无所谓了。快,仁学长他们都在餐厅里准备着呢」 脱下鞋的真白和空太的预测相反意欲上二楼去。 「你已经连餐厅的位置都不知道了么?在一楼啊?」 「知道。去房间换衣服」 「去房间?联谊的话保持原样更有气氛吧」 真白穿着可爱的连衣裙。 「要吃涮锅哦」 「啊啊,是啊……?」 不明白真白所说的话的意思,空太只能暧昧地答复。 「空太,不知道么?」 「不知道什么?」 「涮锅」 「涮锅?」 「从传统上说是」 「从传统上说是?」 「不能穿内裤的(nopants)」 「才不是!」 当场吐槽道。 「这错误的传统是什么!换衣服是打算脱内裤么,你!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些啥啊!」 「明明涮锅的正装是nopants」 「所以说,不对啊!」 「日本人代代都是这样的」 「你把日本人想成什么了!都是私藏着露出癖的变态么!?」 「会是那样呢」 「才不会那样!绝对不会!」 吼太凶呼吸加快了。 「……听好了,椎名,涮锅这东西啊。不,已经够了。边吃边同你讲总之先过来」 空太拉起真白的手。提起塞满食材的购物篮走向餐厅。那脚步自然是非常沉重……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议事录翻开了新的一页。 ——今天预定举办的『樱花庄联谊大会』变成了对真白的『涮锅说明会』。 书记·青山七海 ——小真白,理解涮锅是什么了么? 追记·三鹰仁 ——理解了。 追记·椎名真白 ——这样一来小真白也是涮锅master了呢! 追记·上井草美咲 ——呐,空太。 追记·椎名真白 ——什么? 追记·神田空太 ——结果,什么时候脱内裤才好? 追记·椎名真白、 ——那种东西,洗澡和上厕所以外都别脱! 追记·神田空太 ——还有H的时候呢。追记·三鹰仁 ——三,三鹰前辈,你写些什么呢! 追记·青山七海 ——这胡闹的议事录是什么。 追记·赤坂龙之介 ——内裤,什么时候脱才好? 追记·椎名真白 ——这看来是有必要再来一次涮锅说明会了呢。 追记·女仆酱 ——我去买东西。 追记·椎名真白 ——千万别去! 追记·神田空太 第九卷 序 刚开始只是模糊想像的梦想。 不做任何努力,想著要是能实现就好了。 然而,在樱花庄的许多邂逅让我懂了。 自己不往前进就无法接近梦想。 接著,在下定决心一定要实现时,梦想便改变了模样。 原本只是模糊想像的不确定的存在…… 转变成明确的目标。 第九卷 第一章 春末时春天来临 1 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一早就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随著太阳露脸,气温也跟著上升,蕴含湿气的风送来夏天的香气,与三天前教育旅行造访的北海道空气完全不同。 再过几天就六月了,夏季也即将来临。 肌肤感受著季节的变化,来到樱花庄玄关前的空太目送逐渐远去的搬家业者的货车。 货车慢慢下了缓坡之后,在十字路口右转。 很快看不见货车的踪影,就连弓擎声也听不到之后,空太俐落地转身,仰望木造破公寓。 聚集了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问题学生的宿舍……樱花庄。 空太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两年了。在这期间,多了两位同年级的住宿生,经历了前三年级生毕业,春天时很快又进来了两名新生。 然后,今天有一位同年级生将不待毕业就要启程而去。 「这是青山决定好的事啊。」 空太自言自语著回到玄关,脱下凉鞋,踩上玄关踏垫。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101号室,脚步走向二楼。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最里面的房间……伫立在203号室门前。 「……」 几小时前还挂著写有「小七海的房间」的脾子,现在已经看不到了,眼前只剩简朴的门扉。 空太敲了敲门,原本就没仔细关好的房门因而缓缓打开。 行李都已经运出去,房里空荡荡的。 人的体温彷佛随著生活感消逝而去,总觉得很感伤。 内侧的窗边有个人影。 那个人影背对著空太,从窗户眺望外头的景色。窗外有一棵长著绿叶的樱花树。 「青山。」 空太声叫唤,青山七海便晃著马尾转过头来。 「货车已经走了喔。」 「嗯,谢谢。」 七海只是如此说完,又把视线移向窗外。 「只有短短的十个月呢。」 七海来到樱花庄是去年七月,暑假一开始的事。 「……是啊。」 为了成为声优,离开老家、打工赚取生活费的七海就连一般宿舍的住宿费都缴不出来,因而被流放到樱花庄。 「总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很奇怪吧。」 「没那回事。我也一样有青山一直待在这里的感觉。」 「这样啊……」 「嗯。」 「不过,这些都会在今天结束。」 七海重新打起精神,带著有点像在演戏的口吻,很有活力地转过头来。 没错,即将在今天结束了。 所以空太才会站在门口,试图将在203号室里的七海身影烙印在眼底。 「……」 「……」 七海也不发一语地看著空太。 两人无言地对峙了一会,并没有不自在的感觉。这对现在的空太与七海而言,应该是必要的几秒钟。 首先开口的人是七海。 「还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 「……没有。」 空太硬生生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其他话语吞了回去。 还有许多想告诉她的事。多得不得了。 感谢七海…… 打从心底庆幸与她相遇…… 至今一起在樱花庄度过的日子真的很快乐……觉得很开心……可以的话,希望这样充实的日子能一直持续到毕业那天为止…… 然而空太很清楚,这些都不是七海最想听到的话。 跟她说了这些之后,或许空太会觉得很畅快,但对七海而言绝非如此。因此,空太将令人痛心的情感吞到喉咙深处,收藏在内心。 「真可惜。」 七海如此喃喃。 「咦?」 空太不懂她话中的含意,发出呆滞的声音。 「我原本在想要是你说些不乾不脆的话,就要赏你耳光。」 七海露出带著开朗氛围、恶作剧般的笑容。 「真可怕啊……」 「不过,真是太好了。」 恢复认真神情的七海用力吸了口气。 「神田同学确实是很认真地做了选择呢。」 「……嗯。」 「接下来换我需要时间了。」 七海的表情放松下来。 「虽然没办法很快就好,等我整理好对神田同学的情感之后,希望有一天能再跟樱花庄的大家在一起。」 「……嗯。」 「神田同学只会回这句话。」 「抱歉。」 「不用道歉啦……我啊,希望跟神田同学还有真白都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七海这么说了。 「虽然我已经搞不淸楚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她带著有些难为情的笑容继续说道。 「因为我不希望当做没发生过。」 露出看似寂寞却又充满安稳的温柔表情。 「我会等你。」 「……嗯。」 「我会一直等下去。」 希望能不用顾虑彼此,无需客套地相处,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也或许这一天永远不会来到,因为无法将至今累积的情感重新启动……教育旅行最后一天早上,空太明确地表白了,表白自己的情感……表白自己喜欢真白…… 不过,空太决定坚信并继续等待。身为樱花庄的伙伴,他深信将来有一天一定能再与七海一起生活……正因为有累积至今的情感,所以空太才能这么认为。 「说不定要花上好几年喔?」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等你。」 「嗯,这样才是神田同学。」 七海说著逞强地笑了。 她像察觉到什么,视线朝向空太身后。空太转过头去,发现真白正站在门口。 真白经过空太身边,在七海面前停下脚步。 「七海。」 「真白。」 空太看不到真白的表情。大概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表达这一瞬间的情绪,只见她肩膀隐约颤抖著。 七海对这样的真白说: 「跟神田同学要好好相处喔。」 「嗯。」 「好,那么,我要走啰。得到一般宿舍接收行李才行。」 三人一起下楼,两位一年级生已经在玄关等待。乱糟糟的卷发上戴著大大耳机的人是音乐科的姬宫伊织;在宿舍也穿著整齐、注重服装仪容的眼镜女孩则是普通科的长谷栞奈。 两人看起来都犹豫著不知该对七海说些什么。 「伊织学弟,不要老把胸部、胸部挂在嘴边喔。」 七海有些难为情地说了。 「不可能啦~~」 伊织撒娇的声音满是依依不舍。 「长谷学妹,你也要保重喔。」 「好的。」 七海换好鞋子后,正好在这时管理人室的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人,正是在这樱花庄里负责管理问题学生的美术老师千石千寻。 「一直以来感谢您的照顾。」 七海郑重地行礼致意。 「我才没照顾你什么。」 「呵呵,说的也是。」 七海向打呵欠的千寻露出微笑。千寻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却守护著空太等人。七海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展现出笑容。 「喂~~小七海~~!我送你到一般宿舍~~!」 外面传来的正是毕业于水高,原樱花庄201号室住宿生……现在就读水明艺术大学影像学系的三鹰美咲的声音。她的旧姓是上井草,是一名在隔壁空地上盖了自用住宅的人妻女大学生。 「啊,好的,麻烦学姊了!」 七海充满朝气地向外面回应。 接著再度深呼吸,重新面向在玄关排成一列的空太等人。 「那么,我先走了!」 她爽朗有力地宣言。 往外面迈出脚步的七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樱花庄。 插图005 2 这天傍晚,空太在自己房里摺收进来的衣服时,远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哥,哥哥,哥哥~~!」 玄关的门应声开启。 「打扰了!」 伴随著这样的声音,粗鲁的脚步声向房间逼近。 「哥哥!」 「砰」的一声,101号室的房门被打开了。 闯进来的人正是空太的亲生妹妹优子,水高一年级生。明明已经是高中生,但五官稚嫩,个子也属娇小,再加上就连精神年龄都很低,所以常被误以为是小学生。 优子激动地闯进房里,不知是不是跑步过来,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干嘛啊,吵死人了。」 「优、优子才不认同!」 她手直指著空太,说出奇怪的发言。 「啥?」 「我、我已经知道哥哥跟真白姊变成私通的关系了!」 「我不记得我们有变成那样的关系,还有,你是听谁说的?」 「栞奈告诉我的喔!」 栞奈正好在这时走了过来。大概是听到了优子的声音,所以从二楼下来了吧。 「只是因为神田同学正好传了『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的简讯给我,所以我就告诉她有趣的事罢了。」 看来似乎是连在走廊上都听得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大概是偶然听到了声音,接著连真白都来了。 「啊,真白姊!哥、哥哥是不会让给你的!」 优子紧揽著空太的手臂。 「……」 以往总是会不太高兴的真白今天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她快步走进房里,端坐在床的角落,翻开带过来的素描簿,默默开始画起分镜稿。看来似乎是为了进行作业而过来这里。 「呜哇~~一脸女朋友游刃有余的表情啦!」 「是这样吗?」 姑且向真白确认一下。 「没错。」 她的表情充满了自信。不过,这就是明明没搞清楚却乱点头的状况。 真白将视线从素描簿上往上移。 「优子。」 「什么事啊,真白姊。」 优子更用力地挽住空太的手臂。 真白究竟想说什么呢?应该不会是什么正经的事。 「我已经是空太的女人了。」 不祥的预感果然命中。 「就不能说是女朋友吗!」 「哥哥让她变成女人了吗!」 就连优子都开始说起奇怪的话。 「只是说法稍微不同,为什么关系就进展得这么快啊!」 「空太学长,真是骯脏。」 最后,栞奈还默默地落井下石。 「我、我说啊,栞奈学妹。」 「学长不用特地辩解了。」 「我没有在辩解,能不能别误会我啊!」 「不必了。」 她完全不打算听人讲话。 「反、反正,优子不会认同!」 优子依然紧揽著空太的手臂,拚命瞪著真白。只是,一点也不可怕,反而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妹,不过还真是敎人同情。 「优子绝对不会叫真白大嫂的!」 「理所当然的事不用讲得那么大声。」 「啊,不过,漫画家真白姊是大嫂的话,好像还挺酷的喔?」 无视空太说话的优子一个人心荡神驰。 「这么一来,优子就算是我的妹妹了。」 「才不是!连你也在胡扯什么!」 「不是吗?」 真白询问身边的栞奈。栞奈向空太投以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求救视线。 「当然不是。」 「应该说,这是在作梦吧?哥哥?」 空太连说明或回答都嫌麻烦,捏了优子的脸颊。 「好痛、好痛!啊!不是在作梦!」 「啊,对了,优子。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咦?什么?要对优子进行爱的告白吗!」 她睁大的双眼闪耀著光芒。空太假装没看见,抓起放在书桌上的小包装。 「拿去,这是教育旅行的纪念品。」 「咦?哇~~!太棒了!可以打开吗?」 优子才这么说著,已经撕破了外包装。 里面是「北海道限定的白熊版咬人熊」手机吊饰。 「跟栞奈学妹是一样的喔。」 「太好了呢,栞奈!我们是好姊妹啰!」 终于放开空太的优子奔向站在门口的栞奈身边。她虽然急忙想把吊饰挂上去,却始终穿不过吊饰孔。 「哥哥,帮我弄!」 最后她还是不满地鼓起双颊,递了过来。 「脑袋不好,手又不巧……你到底有什么可取的啊。」 空太一下子就漂亮地把绳子穿过吊饰孔。 「拿去。」 收下手机的优子看来心情很好,喜孜孜的样子。 「满足了就在天还没黑之前快回去吧。」 「啊、嗯,说的也是。那么,拜拜啰,哥哥~~」 优子踩著粗鲁的脚步急忙走出房间。 还传来玄关的门关上的声音。 稍后走出房间的空太在优子还没察觉自己被设计而折回来之前,锁上了玄关的门。 「不对,优子又不是来拿纪念品的!啊!打不开!」 玄关门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咅。 「快打开啦,哥哥!」 「要我打开可以,不过我开门的话,你就要回去喔。」 「嗯,我答应你!」 空太开了锁走出去。 「好──刚刚说好的,你回去吧。」 「登愣~~!又被骗了!」 结果,优子在这之后也还是死缠烂打,始终不肯乖乖回去。 而且还盯上空下来的203号室,如此扬言: 「哥哥,优子马上就会搬过来樱花庄喔。」 「不,不必了。」 「为什么?」 「因为你很烦啊。」 「不用那么谦虚啦~~」 「总之,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查查字典谦虚是什么意思。」 「为了搬到樱花庄,优子可是有秘策喔。」 「什么跟什么啊?」 「是秘密!秘策的秘是秘密的秘~~秘策的策是与作的作(注:策与作日文读音相同)~~」 「不,明明就不对吧。」 哼唱著谜样歌曲的优子完全不听空太说话,太阳下山后终于回一般宿舍去了。 优子离开之后,空太吃完晚餐并收拾完毕,悠闲地泡澡。 洗完澡后,空太窝在房里开始调整从四月就开始制作的射击游戏。 然而,他却始终没办法专注。一个人独处时便发现胸口正中央的不协调感,彷佛被掏空了一个大洞似的。 「……」 空太很清楚那是重要且巨大的存在。当七海像这样真的不在了,空太才知道她真正的分量。那便是现在心中的空虚情绪。 不过,已经决定既然选择了就不再犹豫。 空太用双手拍打脸颊之后,彷佛要对抗静不下来的心情般埋首于作业中。 改良敌方CPU的动作,制作得让玩家无法轻易察觉敌人行动模式。藉由把乱数导入分歧条件中,果然让敌方CPU的动作失去规则性。多亏如此,游戏才有了刚刚好的耐玩度。 「晚点再让赤坂看吧。」 以前曾被轻易解析出敌方CPU的动作,还被斩钉截铁地说「根本不值得评价」。但现在空太有了一些自信。 作业告一段落,空太关掉电脑,用力伸了个懒腰。 「呼啊~~」 这时,走廊上传来喀哒的声响。 空太正好奇发生什么事而转头一看,便看到敞开的房门外……门前走廊上有真白的身影。 也许是空太突然发出声音吓到了她。 她不自然地将双手藏到背后。 与空太视线一对上,她便像螃蟹一样横著走过房门前离开。 「……那家伙在干嘛?」 无法理解。 看起来显然很诡异。 「真白?」 空太离开电脑萤幕前,来到走廊上。 然而,却已经不见真白的身影。 大概是到厕所或哪里去了吧。 空太狐疑地看看厕所,果然不出所料,看到了真白。 她正打开洗衣机的盖子,往里面窥探。 「你在干什么?」 空太出声叫唤她,她吓得肩膀抖了一下,有些慌张地转过来面向空太,双手依然藏在背后。不过,隐约可瞥见是纯白的内裤。 「那是要洗的衣服吗?」 「没错。」 「那就交给我吧。我等一下再洗。」 「不要。」 真白不高兴地噘著嘴。 「为什么?」 「我自己洗。」 「你不知道怎么用洗衣机吧?」 「我知道。」 真白仍然噘著嘴,露出不满的样子。 「别扯这种很容易被看穿的谎!况且,因为材质不同,有的还得用手洗喔。」 「内裤吗?」 「是啊。」 「我的内裤也是?」 「是啊。」 空太的内裤反而都是丢洗衣机洗。 「空太用手洗吗?」 「因为我负责照顾真白啊。」 「好震惊。」 「我才对你说的话感到震惊啦!」 而且,真白还有些倒胃口似的看著空太。 「对于拚命照顾你到现在的我,你的态度会不会太过分了!」 「因为……」 「反正拿给我就是了。要是你用洗衣机,这里可能会泡沫灌顶。」 收拾善后必定会变成空太的工作,因此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事发生,必须尽早回收内裤。空太这么想著,将手伸向真白的内裤。 「不行。」 然而,真白却往后退,空太的手扑了个空。 「好~~理由说来听听吧。」 「因为……」 「到底是因为什么啦?」 「不想被空太觉得我是奇怪的女孩子。」 「放心吧,我早就这么觉得了。」 「好过分。」 「事到如今还在意这个做什么?因为包含这些在内,我就是喜欢真白。」 「……」 「……」 空太不自觉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令人难为情的话。当然已经来不及了,脸颊开始发烫。 「空太。」 「干、干嘛啊?有意见吗?」 他无法正眼看真白,视线逃向其他方向,看见了骯脏的换气扇叶片。 「我没意见。」 「那又是怎样?」 「如果空太再说一次,我就把内裤交给空太。」 「哪说得出口啊!」 「唔。」 「我不会说喔。」 「你不喜欢我吗?」 真白往上看著空太问道。 「你太卑鄙了!」 「空太讨厌我了。」 这次她则是沮丧地低下头。 「啊~~知道了啦!就连这些部分也包含在内,我就是喜欢真白啦!」 「在北海道时,空太说的明明是最喜欢。」 「再这样继续扰乱我的心,你觉得很有趣吗?」 「原来已经不是最喜欢了啊。」 她看起来很落寞的样子。 「啊~~真是的!我最喜欢你啦!」 「太好了。」 真白微微露出笑容。那是彷佛感到安心的笑容。虽然空太被迫做了极羞耻的行为,不过如果能看到这个表情,一切都无所谓了。只不过,空太的苦难并没有这样就结束。 「空太学长,我觉得如果你想呼喊爱情,最好先选一下场合。」 转过头去,只见栞奈就站在厕所门口。从她手上拿著睡衣研判,应该是准备洗澡吧。 「栞、栞奈学妹!」 「樱花庄是学生宿舍,也还住著年幼的学弟妹。要打得火热请适可而止。」 「对不起。」 「如果空太学长再说一次,我就原谅你。」 「你从哪里开始就偷听到了啊!」 「我想几乎是全部吧。」 「这样啊……」 已经完全失去学长的威严。算了,反正一开始就没打算炫耀这种东四…… 「那个,我想用浴室。」 「啊,嗯。我知道了。」 空太把真由的内裤丢进放待洗衣物的篮子里。 「好了,走吧。」 接著抓住真白的手,带著她来到走廊。 栞奈关上厕所的门,还不忘挂上「女性使用中」的牌子。几乎在同一时间,里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空太。」 「干嘛啊?如果要聊内裤……」 「我也喜欢空太。」 空太话才讲到一半,真白便打断了。 空太瞬间整张脸涨红。 「我、我说你啊!不、不要突然说这种话!」 「慢慢说就可以吗?」 「我就姑且问问做为日后的参考,慢慢说又是怎样?」 「空太。」 真白目不转睛地注视著空太。 「喔、喔。」 她持续凝视空太。 「……」 她依旧盯著空太。 两人眨了几次眼睛。 「……我喜欢你。」 「好,慢慢说也驳回。给我痛快地说出来!」 谜样的沉默只会徒增莫名的汗水。 「我知道了。」 谈话有了结论之后,空太准备回到房间,视线正好停在玄关前的管理人室门上,在101号室前停下脚步。 「那个,真白。」 「什么事?」 「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 「不急著赶漫画原稿吗?」 「不急。」 「那么,你过来一下。」 空太牵著真白的手站在管理人室门前,敲了敲门。 「……」 然而,没有回应。 「千寻老师?」 「……」 还是没有回应。看来千寻似乎不在房里。这么一来,应该是在饭厅吧。 空太如此想著,移动脚步。 果真在饭厅里找到了千寻的身影。 她坐在平常餐桌的座位上,一个人灌著啤酒。 空太与真白一起走到她身旁。 「那个,千寻老师。」 「干嘛啊,这么正经八百的。」 「其实是有事想向您报告……」 一旦试著说出口,就突然觉得很难为情。 「怀孕了吗?」 「怎么可能!」 「要生下来吗?」 耳朵很硬的千寻这么问道。 「我都说没有了!」 「我要生。」 迟了一拍,真白斩钉截铁地说了。 「是这样吗!」 「迟早要生。」 「唔!」 空太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 「空太?怎么了?」 「因、因为你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害我吓得发不出声音啦!进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对我只是玩玩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啦!」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千寻觉得无趣似的咕噜咕噜喝著啤酒。 「不,呃~~」 「我也不是吃饱撑著没事做,你能不能讲快一点?」 「怎么看都只觉得您是在大口大口喝酒而已,莫非这是我的错觉?」 「我就是正忙著大口大口喝酒啊。」 「这样啊……呃~~」 「这我刚刚听过了。」 「我们开始交往了。」 空太声音颤抖著一口气说完。 「搞什么啊,你是在炫耀吗?」 「才、才不是!只是,您看嘛,樱花庄好歹是……那个……男女合住的宿舍,而我跟真白都住在这里。」 「喔~~『真白』啊」 「啊、呃,这个是……总、总之,老师也有监督学生的责任,所以我想还是先跟您报告一声比较好。」 「是、是,我确实听到了。」 「你还真是随便耶!」 「分手的话就会搞得很麻烦,所以至少要给我维持到毕业。」 「我们才开始交往三天,请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因为啊,就算分手了,还是只有神田能照顾真白吧?如果说是由前男友来负责照顾真白,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千寻说著已经笑了起来。不知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有趣,她还开始大爆笑。在北海道明明受她那么多照顾……实在是随便得让人难以想像是同一个人。 该报告的事已经说完,空太准备离开。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他牵著真白的手正要离开饭厅,背后传来千寻的声音。 「我话先说在前头。」 「什么事?」 「樱花庄的墙壁可是很薄的,要小心喔。」 「你在说什么啊!」 「当然是上床的……」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闭嘴!」 「干嘛那么激动啊?交女朋友就飘飘然了?」 「是啦!不行吗!」 空太突然改变态度豁出去之后,千寻则哼笑了一声。 「这样很好啊。」 她一脸窃笑如此说完,又从冰箱拿出新的啤酒。 3 过完这周后,月历上的日期很快来到六月。 直到上周还存在的教育旅行余韵也消失无踪,在空太等人三年级生的教室里,开始弥漫不自在的气氛。 已经确定推荐直升的学生还无所谓,班上有一半以上都是还不确定是否通过,或是准备报考其他学校的考生。每个人都慢慢地尝试去面对眼前的现实。班上这样的气氛也足够让空太实际感受到自己已经是在最后一学年的三年级生……也就是说,今年将是在水高度过的最后一年。 未来志向也非事不关己。 空太的第一志愿是水明艺术大学媒体学系。要是能获得直升推荐就好了。 然而,导师白山小春曾说过空太在及格边缘,因此也不能好整以暇。 话虽如此,要说自己能做的事,也只有在七月上旬的期末考尽可能拿到好成绩。毕竟影响直升推荐的是一年级至今的成绩,事到如今也无法再提升了。 也许是因为了解到这一点,空太有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情……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不行就透过一般考试报考水明艺术大学。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一件接一件去解决能做的事。因此,空太为了准备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每天都专心听课,认真写笔记。 如此日复一日,空太周围的环境,就连与考试或志愿相关的气氛都俨然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不过,其中还是有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处理好的情绪。空太每天都会在教室见到七海的身影,因为在同一班,这也是理所当然,而且座位就在隔壁,课堂上也会意识到她的存在。 然而不可思议的,完全没有对于像是视线对上或不经意的沉默感到不知所措的情况。 在教室里的交谈── 「早安。」 「喔,早啊。」 只有像这样早上打招呼…… 「小猫还好吗?」 「长得很快呢。」 或是像这种有关春天捡到的三只小猫……斑点猫瑞穗、灰黑虎斑猫小燕,还有白色小不点小樱的话题而已…… 刚开始的几天就连这些对话也没有,彼此只是沉默不语,所以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未来经过岁月一点一滴的累积,要是哪一天能再无所顾忌地回顾在樱花庄度过的日子就好了。现在,空太如此相信并等待著。因为已经承诺要继续等下去了…… 除此之外,每天过得都差不多……不过,空太以充实的心情度过每一天。 早上叫醒真白后,两人一起上学,放学去接真白再一起回家,做的事跟交往前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光是因为心境不同,周遭的景色与季节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总觉得不管面对任何事都能正面积极地处理。 这一点在挑战新的企划甄选「Game Camp」的心境上,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每天放学回家后,空太便会为了参加企划甄选而挪出时间构思。就这样以每天一个的步调持续制作企划大纲。也因为如此,构想笔记本的页面顺利地逐渐被填满。 就在这样的日常生活中,一周过去,又过了第二周。 来到六月中旬,已经看惯的教室出现了意外的变化。 教育旅行之后再度回到茧居生活的龙之介,竟然在早晨导师时间开始前就到学校了。原本以为今年的第一学期他也都不会来上学。 班上同学的视线自然集中到他身上。 龙之介丝毫不以为意,坐在靠窗边最后一个座位,也就是空太的正后方。他从书包里拿出笔电,开启电源后,迅速地敲著键盘开始工作。 「赤坂,你在干嘛?」 「更新绘图引擎的版本。」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来学校。」 空太很清楚自己显然问了一个怪异的问题,来学校上课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视线偷瞥过来关心情况的同学们的目光,也与空太抱持著同样的疑问。 「三年级的第三学期是自由到校。」 「这我知道。」 因为同学们即将忙于准备大学考试或找工作而没时间来学校。 「必须从现在就开始调整出席天数。」 「嗯,我也在想应该是这一类的原因吧。」 事到如今,龙之介也不可能洗心革面,开始认真来学校上课。 「对了,神田。」 「嗯?」 「关于你拜托我试玩的射击游戏。」 「啊,怎么样?」 「关于CPU的动作,可以算是合格了。」 「这说法好像别有含意呢。」 「因为我不觉得是好玩的游戏。」 龙之介依旧直言不讳。 「那可真是抱歉啊。」 老实说,空太光是编排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深究品质的余力。 「不过,以学习程式设计的作品来说,已经足够了。」 「嗯,我大概知道游戏的制作方法了。」 当然,空太自己也很清楚这其实只是初步阶段。然而,在尝试制作之前,空太就连游戏是如何动作的都不知道。因此就这点来说,算是有很大的进步。 「还有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你有在做要参加『Game Camp』的企划吗?」 「我想了几个概念。」 他把笔记本放在龙之介桌上。 龙之介拿起来后,随意地开始翻页。 汇整到一定程度的大概有四个。解谜游戏、动作射击与动作格斗……还有就是之前在「来做游戏吧」构思的节奏动作游戏「RHYTHM BATTLER」改良版。 「第一届的报名截止日是七月十日吧。」 「嗯。」 「你打算赶上吗?」 龙之介的视线依然停在笔记本上。 「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办第二届,我觉得还是要参加这一次的报名。」 「聪明的选择。」 这时,翻阅笔记本的龙之介手停了下来。 「如果以创作成熟度来评价,RHYTHM BATTLER的完整性格外突出。」 「是啊,毕竞是受藤泽先生帮忙的游戏。」 「修改调整成强调动作性的企划,理由是什么?」 简单来说,原本是配合音乐按下按键的节奏动作游戏,但是改良版则变更为像一般动作游戏一样,玩家可任意操控角色移动与攻击。要说哪里具有节奏动作的要索,便是要发动特殊技时的场面。构想上是配合BGM抓准时机按下按键,便能发动必杀技。 而且,如此调整的理由明确存在于空太心中。 「因为设计程式的人是赤坂。」 「喔。」 「把要交给你的部分比例加重的话,比较能做出好东西吧?」 「确实是适当的判断。」 「能这么名正言顺地回答,你实在是很厉害啊。」 龙之介对此没有回应,继续说了: 「虽然应该不出我提醒,不过就企划的性质,音乐的重要性不容忽视。」 他的视线提出疑问──负责配乐的成员要怎么办?更精确地说,他是要求空太快去向伊织徵询意愿。 「总之,我会试著问看看他对游戏制作有没有兴趣。」 要是不行,就必须重新考量其他人选。不同于「来做游戏吧」,这次要挑战的「Game Camp」还必须自行评估找齐成员。 虽然隐约觉得应该会很辛苦,但包括思考要找哪些成员在内,空太很享受现在的状况,光是想像各种可能性就兴奋得不得了。 「还有绘图也是。」 「我知道。」 要是问真白,她一定会很开心地答应吧。然而,空太却强烈觉得在这时问真白的意愿似乎不太对。制作游戏只是空太的目标,并不是真白的。真白拥有要画出好漫画的梦想,现在也还在这条路上前进。空太不能妨碍她,也不想妨碍她。 周遭还有一位已经能自行制作动画,并受到世人关注的美咲,不过也基于类似的理甶,空太不打算问她。 就空太而言,因为希望未来也能以这次的制作团队持续制作游戏,所以不希望只有这一次就结束了。 空太希望能像藤泽和希一样,与学生时代认识的伙伴一起挑战「来做游戏吧」,之后也由原班人马创立公司。 所以不能将目标不同的真白与美咲也牵扯进来。 「总之,我会再思考一下企划案。」 空太向龙之介如此说道,收下被递回的笔记本。 这天放学后,最后一堂班会一结束,空太就走向位于别栋的美术教室去接真白。 在途中的走廊上,空太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是伊织。 这是个好机会。空太走向他,想问他有关「Game Camp」的事。 这时,伊织正一脸认真的神情盯著贴在走廊上布告栏的海报。 空太站在他身边看,一下。那是一张钢琴比赛的宣传海报。空太暂且将「Game Camp」的事吞下肚。 「你要参加吗?」 「呜哇!」 受到惊吓的伊织夸张地弹了一下。 「空太学长,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你是忍者吗!」 看来似乎是看得太专注,完全没注意到空太的存在。 「反正,我不是忍者就是了……」 先不管这个。空太又把视线移回比赛的海报上,伊织也跟著转回视线。 举办日期是下个月七日,即将放暑假前。 从今天算起的话,正好是一个月后。 「我很早之前就报名了。」 「这样啊。」 「不过,正想著要不要去取消。」 「这样啊。」 「……学长,你不说最好还是参加之类的话吗?」 「你希望我这么说吗?」 「……我不知道。」 伊织微微低下头,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伊织,要去练习了。」 在别栋那边的是个戴眼镜的音乐科一年级生。空太之前看过他与伊织在一起,记得名叫武里直哉。他手上拿著像是乐谱的紫色封面大册子。 「我马上过去!我先走了,学长。」 「嗯。」 小跑步离开的伊织一追上直哉,便给他一个飞踢;直哉则嫌烦似的用乐谱挥开。 看不见两人身影之后,空太再度转向布告栏。 ──「全日本钢琴比赛」。 旁边还贴著空太也曾见过的伊织姊姊──姬宫沙织的照片,以及杂志报导的剪报。 日欺是三年前。 ──「获选第三名 姬宫沙织」。 标题如此写著。 比空太印象中稍微稚嫩的沙织表情腼腆,穿著黑色的礼服。 「这确实很让人难受啊。」 亲姊姊已经获得优秀成绩,而弟弟伊织无论如何就是会被拿来与姊姊做比较。就人类的心理来看,会要求伊织有同等或更杰出的演奏,一般的成就是会令人感到泄气。 很遗憾,现在的伊织似乎尚未有能够回应这种期待的实力。 空太有去看的比赛中,伊织上场时会场上也确实透出与其他演奏者表演时不同的气氛,伊织受不了那样的氛围而中断演奏。 「……」 虽然已经对龙之介说了会询问伊织的意愿,然而,空太认为现在并不是能立刻丢出这个话题的状况,至少得等伊织对这次比赛下了什么决定之后再说。 空太一边看著贴在布告栏角落的「问题学生在这里喔~~!」的谜样涂鸦一边如此想著。 「……话说,这是什么啊?」 以蜡笔画在图画纸上,无法分辨是猫、狗还是怪兽的谜样生物。真是画得奇差无比的画。 「这也是所谓的艺术吗?」 空太不再继续深入思考,决定前往真白所在的美术教室。 到了美术教室,真白的同班同学深谷志穗碰巧从后门走到走廊上。 「啊,神田同学。」 她摇曳著束成两边的发辫,发出开朗的声音,然后立刻又转回去,把头伸向美术教室说: 「椎名同~~学!老公来接你啰1」 「谁是老公啊!」 「咦~~可是,神田同学是未来的老公吧?」 「未来的事谁知道啊?」 「咦!难道你打算分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 「骗你的啦,我当然知道啊。我先走啰,两位慢来~~」 志穗恶作剧般说完,便以小跳步般的步伐离开……才正这么以为的同时,就在走廊转角处前传来「呜哇!」的惨叫声,志穗差点就要滑倒。 「她在干嘛啊……」 空太把脸别开,以免看到掀起的裙底风光。 「话说回来……」 明明就没对任何人说过,为什么跟真白交往的事会被知道呢?不只是志穗,以空太与真白的班级为中心,这件事正逐渐变成三年级生众所皆知的事实。 就目前来看,情报扩散到一、二年级的情形还不算太严重。不过毕竟是真白──瞬间便建立起很会画画而且非常漂亮的学姊地位──的话题,被广为人知也只是迟早的事。 空太如此思考的同时,真白快步走到在走廊上等待的空太身边。 「空太,让你久等了。」 「那么,我们回家吧。」 「嗯。」 空太与真白之间围绕著有些羞涩的气氛。到教室来接真白这种事,在负责照顾她的时期已经不知做过多少次,然而现在的心情却与当时完全不同。 还没回家的志穗从走廊转角探出头来,窃笑著看著两人的模样。 短时间之内都得忍受这种反应了。空太把这当作是幸福的代价,便死心了。 况且,志穗的态度已经算是可爱的了,在这镇上还有态度更露骨的人。 在鞋柜区换了鞋子,空太与真白并肩穿过校门。为了解决负责的采买工作,他们走向车站的方向,目的地是红砖商店街。 抵达商店街之后,今天等著空太与真白的仍是热烈的欢迎。 走过鱼贩面前,老板大叔便说: 「喔喔,这不是神田家的小伙子吗?今天的竹荚鱼很不错喔,竹荚鱼的味道很赞(注:竹笑鱼与味道日文音同,为大叔的冷笑话)!」 「……那么,我要买竹荚鱼。」 「真白美眉今天也很可爱呢,那就免费送你一条鱼!因为值得庆祝,所以鲷鱼(注:庆祝与鲷鱼日文音近)就拿去吧!」 鱼贩大叔如此说完,真的递了一整条鲷鱼过来。真教人有些担心,店应该不会倒吧? 成濑肉舗的大婶则是说著: 「哎呀呀,这不是空太吗?也过来这边看看吧。有刚起锅的炸肉排喔。」 「呃,那么,也请给我那个。」 「小俩口感情和睦地出来买晚餐食材,年轻真好啊。可乐饼就招待你们吧。」 这下子又得到了许多可乐饼。 多亏如此,每次穿过商店街,双手就会提了满满的东西。 今天也是如此。 「空太。」 「嗯?」 空太重新提好塑胶袋回应。 「我要拿。」 「拿什么?」 「肉。」 「为什么?」 「鱼。」 「我问你为什么要拿。」 真白直盯著空太的双手,接著又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空著的双手说: 「空太不想跟我牵手吗?」 空太遭受到出奇不意的攻击,心脏加速狂跳。 「好、好,那一半给你拿。」 空太把较轻的袋子递给真白后,一只手便空了出来。不过他又立刻握住真白的手,所以双手又被填满了。 他看著真白似乎有些满足的侧脸,迈出脚步。 「欸,空太。」 「又有什么事吗?」 「好重。」 走不到十公尺,真白又想把装了可乐饼的袋子还给空太。 「这个给你拿。」 「明明是你自己说要拿的吧!」 两人说著这样的话,结果还是牵著手回到了樱花庄。 穿过大门,打开玄关的门说: 「我回来了~~」 正准备踏上玄关时,空太看到了一双陌生的男鞋。那不是空太的鞋子,大概也不是龙之介或伊织的。因为住在一起,自然能够掌握大家使用的东西。 「嗯?可是,这个是……」 仔细一看,总觉得似曾相识。 三月从水高毕业,原本住在103号室…… 「仁学长?」 空太慌张地脱掉鞋子,看了看饭厅。没有人在。总之先把在商店街买来跟收到的食材与食物全都放在餐桌上。 空太急忙到自己的房间。 猛然打开房门。 「哟,回来啦。」 坐在床缘玩著3D对战格斗游戏的,毫无疑问正是仁。 「仁学长!」 乾净的白领衬衫非常适合他修长的身形,知性的眼镜依然如故。 「什么啊,看到我这么开心吗?」 「因为……咦?你为什么会跑回来?」 仁为了专心学写剧本,并未争取水高的直升推荐,而是报考了大阪的艺术大学,而且也漂亮地考上,现在一个人在大阪生活。 「美咲的动画明天要配音,所以就过来看看。」 「喔喔,是那个啊……」 空太知道是由七海争取到了女主角的配音。甄选之前,空太还帮七海一起练了台词,因为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台词到现在还留在脑海里,包括七海的演技也是…… 「仁,欢迎你回来。」 稍迟了一些,真白也出现在房里。 「真白也好久不见了……话说,倒也没那么久不见吧。」 仁哈哈笑了起来。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春假,正好是空太感冒卧床的时候,仁曾经回来过一次,目的应该是确认美咲送出去的结婚申请书。之后他们两人应该回了老家,向父母打过招呼后才又回来……不知道他们究竟跟父母说了什么。 「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两个一年级生住进来了,真是让我惊讶啊。」 「嗯,是啊。」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接著,传来女性的声音。 「打扰了~~」 「是绫乃。」 真白到玄关迎接。绫乃大概是为了讨论漫画的事才来的吧。听到些微的谈话声后,两人的脚步声便往二楼逐渐远去。 空太与仁不由得受天花板上传来的脚步声牵引,直到听不见之后才自然地彼此对的。 「有了可爱的女朋友,感想如何啊?」 语气充满调侃意味的仁已经开始窃笑。 「嗯,当然很幸福啊。」 空太关上房门,脱下制服。不做点什么的话,心中的想法几乎都要写在脸上了。 他换上家居服的同时,脑海里闪过有关七海的事,表情瞬间变阴郁。虽然他立刻试图掩饰,却察觉到仁的视线便放弃,露出无力的笑容。 「就算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概也安慰不了你吧。但是,我还是认为青山同学的事确实是无可奈何。」 已经被仁看穿了。 「是……」 「不过明知如此,还是让人很难受吧。」 空太无言地轻轻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很清楚自己无能为力,也明白就像仁学长说的。」 「……」 「不过,我从青山那里得到了许多东西,所以很感谢她……不论是与她的相遇、跟她变成朋友、在樱花庄共同度过的日子,或是她喜欢上我,我都觉得很美好……真的很美好……」 「你对青山同学说过这些吗?」 「我没对她说过。」 「这样啊。」 「因为不可能对她说这些……所以才对仁学长说。」 仁只是一如往常地笑著。这对现在的空太而言,确实是种救赎。 「话说回来,空太。」 仁彷佛要转换气氛,如此丢出话题。 「什么事?」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莫名一脸认真的神情。 「是、是的。」 空太依旧站在衣柜前回应。 「你跟真白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学长一脸认真问这什么问题啊!」 「接过吻了吗?」 「啊、呃,那个……!」 在函馆的教堂。到处奔走寻找真白那天的事在脑海中复苏。 「原来如此,接吻已经体验过了啊。」 仁发出沉吟声,眼镜镜片闪了一下。 「那、那个……只是凭著一股冲动,那、那个,老实说,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在那之后,这种事一次也没再发生。空太当然想再尝试,却不知该如何发动攻势。回想起来,反而觉得在北海道时真亏自己竟然那么大胆。当时情绪激动又兴奋,正如字面所说,只是全凭著一股冲动。 「放心吧,空太,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接下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 空太咽了一口口水。 「当然也包括那种事跟这种事。」 「请、请不要调侃我了。」 「不过,可得好好顾虑到对方的心情喔?」 仁不以为意地继续补充。 「我、我知道啦!我、我也想好好珍惜她。」 「喔喔,空太也越来越敢讲了耶。」 「这个话题结束!」 空太很清楚自己已经满脸通红。 「别生气嘛,明明就这么有趣。」 「我可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换个话题吧。」 「请换话题吧。」 空太松了口气。 「空太跟真白都怎么约会?」 看似换了话题,其实并没有。 「约、约会什么的……那个……我们没在约会!」 「唉……」 仁用力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空太,你跟真白交往多久了?,」 空太回溯月历上的日期。 「……大概三个星期。」 「当中一次也没约会过吗?」 「是的……」 「你到底都在干什么?」 「怎么了吗……」 起身的仁走过来推空太的背。 「等、等一下,仁学长!」 「现在马上去约她。」 仁如此说完就把空太赶到走廊,房门也用力关上。 空太的视线自然而然朝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呃,可是,现在饭田小姐还在里面。」 空太才这么想,二楼便传来声音。绫乃一个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咦?你要回去了吗?」 「是啊,只是来送样书,然后收回她确认过的校对用稿而已。」 「喔,这样啊。」 虽然搞不太懂她说的东西,不过看来也没时间问得更清楚,绫乃穿上鞋子便离开了。也许是因为接近截稿日,现在忙得不得了吧。 然而这么一来,便没有理由不去真白的房间。 「……」 空太与真内正在交往。恋人,男朋友与女朋友的关系。 假日去约会可说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去约会,说不定还有第二次接吻的机会。 而且很凑巧的,明天就是星期天。 空太鼓起勇气,踏上楼梯。他踩著吱嘎作响的地板,一阶一阶往上爬,随著越接近真白的房间,心脏便越剧烈地跳动,下腹部有种骚动不安的感觉,心情静不下来。 好紧张。 接著,在202号室……真白的房门前,紧张达到最高峰。 即使想先在脑袋里做沙盘推演,却始终无法完整地想像出来。总之,在心中告诉自己要自然一点。不过空太会这么想,就证明他现在紧绷得不得了。 「好、好。」 空太心想没问题,正准备敲门的瞬间,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呜喔!」 空太不禁立刻闪开。 「鱼怎么了(注:鱼的日文发音同呜喔)?」 真白站在房里。 「不是那个『鱼』啦!」 「……」 「呃,在这里遇见还真巧耶。」 「……」 「……」 「是啊。」 「不,明明就不对吧!」 「是空太自己说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对,呃、那个,也就是说……」 「是啊。」 「我什么都还没说吧!」 「空太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那只是隐藏不住内心的动摇!」 「那就冷静下来。」 「说、说的也是。」 空太的视线先逃向地板。这时,他注意到真白脚边有个纸袋。那是印有出版社商标的塑胶加工耐用的白色袋子。 这么说来,绫乃在离开之前确实说过样书之类的事。 「真白,那个是……」 空太手指著纸袋,真白便拿出袋子里的东西。 「拿去。」 她递过来的是少女漫画的单行本。那是真白连载的漫画单行本,封面是一对男女彼此背对背站著。 「喔喔。」 空太不禁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虽然从没错过任何一期连载,不过一旦变成单行本,又有了不同的感动。 真白确实是逐渐迈向漫画家之路,这单行本正是最好的证明。 「是下星期发售吗?」 印象中杂志上写的是二十日。 「没错。」 今天是十八日星期六,所以发售日就在后天。 「空太,有什么事吗?」 「啊、呃,是啊。」 被真白这么一问,空太才回过神来。 「……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 真白直直地看了过来。原本不知跑哪去的紧张感瞬间又全都回来了。 看来自己似乎完全搞错要怎么开口了。虽然想要自然一点,这么一来却又太拘谨了。然而就算发现了这一点,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修正回来,只能这样继续下去。 「什么事?」 「就、就是明天。」 「怎样?」 真白微微歪著头。这是空太喜欢的动作之一。 「要不要一起出门?」 他压抑住加速的心跳,好不容易说出口。这时,真白罕见地眨了眨眼,接著像在思考般微微低下头……然后,又看了看空太。 「约会?」 「是、是啊。」 被这样重新确认一次实在是很难为情。空太脸颊发烫,莫名的汗水不断从头顶流下来。 「我要去。」 「喔、喔。」 「我要去约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真让人期待。」 「是、是啊。」 「……」 「……」 对话应该已经结束了,但真白看来还在等待什么似的。 「欸,空太。」 「干、干嘛啊?」 「要去哪里?」 「咦?」 「……」 「……」 空太现在才察觉到自己什么都还没想。 「我会在明天之前想出来的。」 第一次约会的约定竟是如此难看又微苦的体验。 4 隔天星期天,空太在有点晚的九点醒来。 走到饭厅,发现理所当然般在樱花庄吃早餐的三鹰夫妻。 「约会啊,哎呀,真是教人羡慕呢,空太。」 「我想要跟踪你们,然后拍下约会的状况喔,学弟!」 他们如此说著,一开口就调侃起空太。 「主题是『第一次约会!还有意外露点喔!』」 美咲手上真的拿著Handycam,绝非只是在开玩笑。 「咦~~我也想要约会!空太学长,带我去啦!」 与仁已经完全打成一片,还一起吃早餐的伊织紧抓著空太不放。空太甩开他的手之后,感受到栞奈似乎很不满的视线。 「……」 她斜眼死盯著空太。 「有什么事吗?栞奈学妹。」 「没事。」 总觉得她心情越来越恶劣,应该不是自己多心了。 之后空太叫醒真白,一起简单吃过早餐。 「今天可以不用回来喔~~!」 在被美咲如此精神饱满地目送之下,空太与真白出门开始第一次的约会。 保险起见,在前往车站的途中,空太好几次回头确认。毕竟美咲与仁还有独立制作的动画配音工作,应该不会跟来吧。不过,栞奈与伊织就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了。两人有过前科,教育旅行的第二天,在小樽的自由活动时间似乎尾随过空太与真白。 「空太。」 「干嘛?」 空太看著后方回答。 「唔。」 真白发出可爱的声音,用力拉扯空太的手臂。 「呜喔!」 空太被迫转向前方。身旁的真白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怎、怎么了?」 「不管了。」 真白生气地把脸别开,自顾自的往前走。每当跨出一步,洋装裙襬便摇曳生姿,彷佛变红的美丽银杏叶般的颜色在视野中央翩然飞舞。 空太看,总觉得大概能够理解她不高兴的原因。他急忙追上去,并肩走在真白身旁。 「你的衣服很可爱耶。」 「……真的?」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开朗。 「嗯。」 空太明确地点点头,真白嘴角便绽放出笑容。 「还有啊,真白,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 「车站在另一边。」 空太抓住在Y字路口朝错的方向前进的真白的手,转向正确的路。 「我知道。」 「不要装没事地撒谎!」 接著大概走了五分钟,抵达艺大前站的空太与真白搭上进站的急行电车。深蓝色是七人座横长型座位的最大特徵。两人在座位边边亲密地坐下来,每当电车摇晃,肩膀便会轻微碰触,体温让空太感受著真白在身旁的事实。 说不定所谓幸福,指的就是这种事。 空太不自觉看著真白的侧脸,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猛盯著她那看似柔软的双唇。 空太对过度意识的自己感到很难为情,将视线转向窗外。 现在的天气还不错,虽然有一些云,不过可说是晴朗的天气,以多雨的季节而言算得上是清爽舒适。虽说今早的气象预报说傍晚会开始下雨,不过看这样子,好天气应该可以撑到晚上。 「空太。」 空太听到呼唤,便把视线转回真白身上。 「什么事?」 「要去哪里?」 「水族馆。」 这是空太昨天向真白提出约会邀约后,拚命思考所得到的答案。他姑且也认真地问仁:「你觉得水族馆如何?」并得到仁的认证:「嗯,还算是恰当的选择吧。」因此空太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 「水族馆?」 真白发出笨拙的声音歪著头。 「喂,给我等一下……」 「我不能等。」 「不,等一下,给我等等。你不知道水族馆吗?」 空太不禁一脸认真地问道。 「我知道。」 真白直直盯著空太的眼晴。 然而,不能被她骗了,她有时会莫名逞强。空太好歹也在真白身边照顾了她一年以上,虽然不容易从表情猜出她的情绪,但已经算是越来越能掌握了。 这就是在撒谎的模式。 「那么,真白小姐,请告诉我什么是水族馆。」 「原来空太不知道啊。」 「我知道啦!」 「那么,你说说看。」 「有很多鱼的地方。」 「商店街也有呢。」 不,商店街并没有。 「你想的是鱼贩吧!水族馆是有更多鱼的地方啦!」 「戴著帽子的大叔会搭著不可思议的东西移动的地方吧。」 「你说的一定是筑地市场吧!顺便说一下,那个东西是Turret Truck,通称搬运车!」 「也可以这么说。」 「是只能这么说啦!话说回来,你还不打算承认你不知道吗?」 与清纯纤瘦的外型相反,真白个性极不服输,所以像这种时候格外麻烦。 「水族馆是观赏活生生的鱼游泳的地方。」 「是那个水族馆啊。」 「水族馆才没有什么这个还是那个啦!」 「到底是哪个水族馆?」 「你实际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没问题吧?我真是越来越担心了。」 「没问题,我知道。就是水族馆,只是没记住名字而已。」 「不,这已经是个大问题了吧……」 虽然已经在樱花庄一起生活了一年以上,却还完全搞不懂真白的价值观。大概就是因为这点才会成为世界知名的天才画家吧?该说是与一般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空太正这么想著,真白便靠向他的肩膀。 恰到好处的重量以及覆盖右半身的温度,让空太不禁心跳加速。 「真、真白?」 「……」 没有回应。 「呼……呼……」 相反的,一阵类似睡眠呼吸声传来。 「喂。」 空太心想著不会吧,偷看她微微低下的脸。 「呼……呼……」 真白看来正睡得很舒服。 「给我起来!」 空太轻轻戳了她的头。 「什么事?」 真白带著昏昏沉沉的声音回应。看来是睡眠受到妨碍,有些不满的样子。 「不要突然睡著。」 「我接下来要开始睡觉了。」 「不是叫你先声明再睡的意思!」 「……」 真白爱困的眼神向空太提出疑问,意思是要空太说明为什么。 「你听好了,现在我跟你正在约会,而且还是第一次约会。」 「嗯,我知道了。晚安。」 「不,我的意思是……竟然已经睡著了!」 「呼……呼~~……」 「不准呼~~!」 插图006 「咕~~……」 「也不准咕~~!唉……」 空太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这可是第一次约会耶,一般人会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睡著吗……」 「呼……呼……」 「欸,真白,你咋天也画漫画原稿到很晚吗?」 「……没有。」 本以为不会有回应,没想到真白却回答了。 不过她的双眼还是闭著,脑袋也摇来晃去地打盹。 「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困啊?」 如果是为了画漫画就没办法,但若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在约会时狂睡,会让人觉得空虚寂寞。 「空太不让我睡。」 「啥?我昨晚那么有干劲吗!」 「在想空太的事……」 「喔……」 「一想到要跟空太约会,就睡不著。」 这就像期待远足而睡不著的小学生……应该是这样吧。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会觉得不高兴,反而很开心。没错,开心是开心,但不知为何有种无法释怀的心情。 这是一定的。 「既然那样,现在却还能睡著,这才让我惊讶啦!」 真白不理会愤慨的空太,把全身重量靠到他肩上。空太看到真白完全安心而毫无防备的睡脸,倒也不是那么介意地嘀咕: 「算了,无所谓。」 在电车上晃了三十分钟,从抵达的车站走了约十分钟,空太与真白抵达目的地水族馆。 今天是假日,入口附近果然挤满了人。阖家出游的游客、应该是国中生的五、六人集团,其中还有几对情侣档。 两人买了门票之后进入馆里。 老实说,空太不知道真白对水族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感到不安,不过立刻就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真白看著色彩鲜艳、在水中攸游的热带鱼,说出这样的感想: 「好美喔。」 她直盯著水槽看,自由自在的鱼群彷佛跳跃著映在她闪亮的双眸。眼前应该是一样的东西,但有时会怀疑在真白眼中看起来是否完全不同。看到透过真白描绘出来的绘画世界时也是,像这样看著她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的样子,便会莫名有这样的实际感受。 「好漂亮的鱼呢。」 像是看著长相怪异的珍奇鱼类说出这样的感想时……便会深刻感觉到她那特别的感受力。 「这个漂亮吗?」 戽斗又拥有丰厚香肠嘴的鱼,颜色是茶褐色,一点也不华丽。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空太说的话,真白威吓般靠过来。 「眼睛很美喔。」 原来如此,确实拥有清澈的眼睛。 因为妨碍到了蜂拥进来的游客动线,两人便往旁边的水槽移动。 水母发著光,轻飘飘地游动。宛如为了衬托它的光亮,周遭只有昏暗的间接照明。 「不过所谓的漂亮,指的应该是这个吧?」 「……」 真白不知何时已经拿出素描簿,开始画起水母的草图。虽然因为这样而伫足了几分钟,不过事到如今,空太已经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事就感到惊讶了。这就是真白。屡屡有路过的游客探头过来看真白的画,然后目瞪口呆。 再往里头前进,水族馆里受欢迎的主要水槽一个接一个登场。沙丁鱼群令人目不转睛的精彩舞蹈;有大群鲔鱼游泳的巨大水槽;优雅游动的鲸鲨充满魄力,确实值得一看。 要说有什么好挑剔的,就是真白说的话。 她看著沙丁鱼群喃喃: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对著眼前的大群鲔鱼说: 「看起来好像非常好吃。」 最后还仰望著鲸鲨…… 「我要那个,做成生鱼片。」 向空太点菜了。 「除了吃就没别的了吗!」 接著,真白的肚子「咕噜」地发出可爱的惨叫声。 「给我用嘴巴回答!」 双手捧著肚子的动作实在非常可爱。 然后再度发出「咕噜」的声音。 「它说肚子饿了。」 真白挺出肚子,彷佛在说「你瞧」似的。莫非是要空太把耳朵贴上去吗?姑且先想像一下画面──扶著肚子的真白;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的空太。完全是孕妇的样子。空太因此驳回了这样的举动。 「总、总之,就是想吃饭了吧?」 真白点点头。 空太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空太带著已经开始把所有鱼类看成食材的真白离开水族馆,一边折回车站方向一边寻找可以吃中餐的店。 因为不是当地人,对这里没有概念,只能随意找店家吃中餐。虽然后悔早知如此,出门前就该先调查清楚,不过现在才注意到也已经来不及了。空太先在心中做好笔记,「下次约会一定要先做功课」。 车站附近可看见零星几家餐饮店,路上也有许多要找餐厅吃中餐的亲子或情侣档。 「你有想吃什么吗?」 空太出声叫唤,真白的视线却追著走在离他们约十公尺处的情侣。 「真白?」 「那是男女朋友吗?」 应该是大学生吧。女生拉著男生的手臂往前走,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两人之间充满了欢笑声,接著停下脚步等红绿灯。两人仿佛连这样都觉得很有趣似的,发出的笑声就连走在后面的空太他们都听得到。 「不管怎么看都是情侣吧。」 这时,真白摆出微微张开双臂的谜样姿势,开始确认起自己的样子。 「空太。」 「嗯?」 「我看起来像空太的女朋友吗?」 「不……不太确定耶。」 「看起来不像吗?」 真白露骨地垂下眉毛,看来很沮丧的样子。 「刚刚说的『不太确定』,责任是在我身上啦……」 真白很可爱,任谁都会这么认为。正因如此,站在旁边的人如果是空太,就平衡感来说,看起来会觉得是空太配不上真白吧。 就连在水族馆里,真白也很引人瞩目。 如果空太与真白看起来不像情侣,原因就出在空太身上。 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在意这一点了。 「先不管这个,中餐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那个。」 真白伸手指向全国连锁速食店──红色招牌非常醒目的汉堡店。走在前方的情侣已经亲密地走进店里了。 「要吃那个的话,随时都吃得到吧。」 「我没有吃过。」 空太瞬间没有意会过来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宛如看著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不断眨眼。 「咦?你是认真的?」 「超认真的。」 不过仔细想想,搞不好就是这样。至少在真白来到日本之后,应该从来没去过。平常几乎都在樱花庄吃饭,所以本来就不会外食。 即便是在英国,真白仍一直在画画,应该也没时间跟朋友在速食店喋喋不休地闲聊吧。 「那么,今天就吃那个吧。」 「嗯,与空太的第一次。」 「听起来好像怪怪的,不要省略那么多。」 「空太是第一次?」 「这样更不对劲了啦!」 「空太的第一次?」 「好像连我也失去了什么……」 真白不理会垂头丧气的空太,迅速走向速食店。空太没办法,只好快步追上去。 穿过自动门,来到速食餐厅里。因为是中午用餐时间,店里果然非常拥挤。客层都很年轻,国中生、高中生,还有带著小学生的妈妈。 「好多人耶。」 视线大概扫过一圈,看来座位都有人坐了,只剩里面的吧台还有空位。 「算了,就坐那边吧。」 「好啊。」 空太带著真白到吧台的两人座位,一个放空太的包包,另一个座位则让真白先坐下。 「真白想吃什么?」 「跟空太一样。」 「我知道了。」 空太留下孤零零坐著的真白,到点餐结帐区排队。前面的两人都点了期间限定的汉堡套餐。空太也买了同样的套餐。付完钱,接下放有两人份的汉堡、薯条与饮料的托盘,接著回到真白身边。 「让你久等了。」 他说著在真白的旁边坐下,立刻就将一根薯条送进嘴里。真白觉得不可思议似的直盯著空太的动作。 「怎么了?」 「……」 真白不发一语地起身。正好奇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便将椅子稍稍往空太那边挪动,接著又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 「这样刚好。」 还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 她的脸比刚才更靠近,两个人的肩膀几乎要撞在一起了。 以距离而言,搭电车的时候两人还比较靠近。然而,真白刻意缩短的距离与她的行动都让空太心脏开始狂跳不已。薯条吞不下去,喝了一口饮料便卡在喉咙,呛了两、三次。 「空太?」 「没、没事。」 「你的脸很红。」 真白微曲身子,看了看空太的脸。呼吸快吹到脸颊的距离,好近。只要稍微探出身体,几乎就能亲吻到闪耀光泽的双唇。 空太吞了吞口水。 「都、都是因为你做了那么可爱的举动啦!」 「嗯?」 真白露出茫然的表情。她一副搞不清楚状况而不设防的样子,微微歪著脑袋。就连这样的表情,空太都无法直视。 「算了,没事。」 空太说完,有点粗鲁地拿了汉堡想蒙混过去。打开包装,大口咬起汉堡。 真白也有样学样,将汉堡送进嘴里,一点一点静静吃著。 「薯条跟飮料也是你的喔。」 真白满嘴都是汉堡,点了点头。 这样的安稳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在两人都吃完汉堡的同时,产生了新的问题。 突然间,薯条被递到空太眼前。捏著薯条的人是真白。 「空太,来。」 似乎是想叫空太吃的意思。 「我还是问一下,你在做什么?」 「情侣。」 得到了相当随便的回答。 空太差点就把含在嘴里的饮料喷出去。 「你能回答得更具体一点吗……」 真白递出的薯条现在还在空太嘴边。 「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明明是男女朋友?」 「要是在别人面前做这种事,会被当成蠢情侣档瞧不起的。」 「那么,那就是蠢情侣档啰。」 顺著转向餐桌座位的真白视线一看,发现了明明是假日却还穿著制服的高中生情侣档。他们确实正在互喂对方。两人大概是听到了对话,都看向空太与真白的方向。 空太含糊地笑著打哈哈。 「你讲话要小心点。」 他小声地对真白这么说,让她把头转回来。 「那是空太要注意的。」 「不要连这个都叫我帮你注意……」 「空太明明是我的男朋友。」 「所谓的男朋友,可不是方便的万能道具喔。」 「丽塔说男朋友什么都会帮忙做。」 「好,你等一下,我马上传简讯到英国去抗议。」 空太拿出手机。 ──不要对真白灌输莫名其妙的知识! 空太打完简讯便寄出。 由于时差的关系,海洋的另一端现在应该是早晨。空太原以为应该不会收到回覆,没想到很快就获得回应。 ──原来如此,空太是想把真白训练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你的发言也越来越大胆了耶。 ──可以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吗! 战事拖久很危险。绝对会被解释得越来越古怪。 ──空太要是更早跟真白约会,我就什么也不会说了。请加油。 意外得到了正确无误的回覆。 「……」 空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丽塔说什么?」 「她要我加油。」 「空太,加油。」 「我已经尽全力了啦……」 「薯条,很好吃。」 真内已经没在听空太讲话。点餐柜台的方向传来告知薯条刚炸好起锅的旋律。 用完餐后,空太与真白走出店家,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两点。为了帮助消化,两人逛了附近的店家。逛得差不多之后,两人的脚步自然走向车站的方向。 「虽然还有点早,要先回家了吗?」 空太向走在身旁的真白问道。 「饭店呢?」 空太瞬间还无法认知这是真白的回应。 「咦?」 「不去吗?」 「你刚说什么?」 「不去吗?」 「更前面那句!」 「我说了什么来著?」 「是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想起来!」 「……饭店?」 「没错,就是那个!不对,还是不要想起来比较好!」 「不去吗?」 「这也是丽塔教你的吗?」 还是先冷静下来比较好。 「仁说的。」 「那个人……」 仁一定想像著空太惊慌的模样而哈哈大笑吧。这样的嗜好真是太烂了,如果事不关己还能笑笑就算了,对当事者而言可是棘手得很。 「不去吗?」 「哪能去啊!」 「为什么?」 「那、那当然是因为第一次约会就去饭店的话,会有很多问题吧?我们还是高中生耶!如果是以前的花花公子仁学长就算了,这就各方面来说都很奇怪吧!」 「没问题的。」 「完全不行吧!」 「我有穿决胜内裤。」 「不要这么轻易又更进一步!我的心灵撑不住啦!而且,你、你是以这种动机来赴今天的约会吗!」 「这种?是指哪种?」 「这哪说得出口啊!」 「你不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 「反、反正!饭店还太早!听懂了吗?」 「我知道了。」 「真的吗?」 「嗯。」 「那就好,真是太好了。」 空太松了一口气。 「欸,空太。」 「又有什么事?」 「那要什么时候才不算太早?」 「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吗!」 「什么时候?」 「我哪知道啊!」 「不告诉我的话,我会很困扰。」 「你知道我现在就正在困扰吗?」 「我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穿决胜内裤。」 「我也不知道啦!」 「唔。」 「唔什么啊!况、况且,你……那、那个……无所谓吗……」 空太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东西无所谓?」 「就、就是说……跟、跟我……那个……去饭店之类的……这种事。」 已经难为情得脸上快喷火了。 「还不行喔。」 真白小声说道。 「明明还不行却跑来问我?」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总觉得真白的脸红了起来。 「那刚才那一段是什么?虽然觉得还太早,但要是没被邀约,就女孩子而言感觉很复杂的少女心吗!」 真白稍微停顿了一下,接著回答: 「……是啊。」 「不准撒谎!你一定是刚刚才觉得『啊,这么说也不错』吧?」 「我没有那么想。」 不服输的真白看来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因此,只能空太先退让了。 「我知道了。算了,这样就好……你应该要有点警戒心,男孩子的脑袋可是想著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今天也一直想著要在哪里跟真白接吻。光是肩膀互相碰触,所有神经就集中到那一点上。 「身为男孩子的空太正在想什么?」 「想、想什么都无所谓吧。反正,你要更珍惜自己才行。」 「那就请空太更珍惜我。」 空太张著嘴,僵住陷入恍神状态。 「空太要珍惜我。」 「我、我说你啊!今天到底突然在说什么东西啊!」 「空太要对我做很过分的事吗?」 「怎么可能啊!」 空太猛然抬起头来,立刻回答。 「请温柔一点。」 「现在说这句台词还太早啦!」 「因为我不太懂,希望你能多教教我。」 「关系真是进展快速啊!快停下来!就此打住!好,回家吧!回家了喔!今天就先回家了,可以吧?」 虽然空太曾想著要是在哪里发展成不错的气氛就好了,不过现在已经没那个心情。 「回樱花庄继续吗?」 「没有要继续啦!」 「明明就很开心……」 「我说你啊……」 「约会很开心。」 真白微弱的声音喃喃说著。虽然差点就听漏了,不过还好确实有听见。 「接下来要约会几次都行。」 空太说著先迈出脚步。他的脸颊发烫,很清楚自己说了难为情的话。 迟了一些,真白也小跑步追上来。 「那么,下星期也想约会。」 「每个星期都约会也没问题。」 真白拉住空太晃动的手做为回应。她的侧脸看来好像很开心。 「啊,车站在反方向。」 空太察觉走错方向,在天桥上折返。看来似乎内心受到很大的动摇。 就在走下楼梯的时候,与正要走上来的女孩碰个正著,接著惊讶得张大了嘴。空太对那张戴著眼镜、看起来很认真的脸有印象。 「栞奈学妹?」 还以为没被跟踪而完全大意了,看来只是空太没注意到而已。 「不、不是的!」 栞奈说著让人一眼就看穿的谎,别过脸去,同时准备向后大大退一步。然而,栞奈正站在楼梯上,背后没有可以支撑她右脚的地面。 「啊!」 栞奈发出类似尖叫的声音,身体倾斜。 「栞奈学妹!」 空太觉得不妙而大叫出声,拚命把手伸向往下掉的栞奈。然而,完全构不著。反而是彻底失去平衡的栞奈离空太越来越远,头朝下往少说有二十阶的楼梯底下……已经束手无策。 她掉下去的瞬间,空太紧紧闭上眼睛。 「呜喔!」 这时耳边传来男性的声音。 正在楼梯下方的人以全身挡下了栞奈的身体,两人重叠般后仰倒下。 空太急忙冲下楼梯。 立刻发现挡下栞奈的人就是伊织。看来似乎是两人跟踪了空太与真白。 「栞奈学妹,你没事吧?」 空太伸出手来拉栞奈站起身。 「……是。」 栞奈还一脸惨白,惊魂未定的样子。右手抚著胸口,想让心跳镇定下来。 就外表看来,似乎没有受伤。 空太松了口气,出声问道: 「伊织也没事吧?」 不过下一瞬间,空太的身体僵住了。 伊织痛苦地皱著脸,蜷曲著身体发出吨吟。 「……!」 胸前护著的正是右手。手腕处有不自然的鼓起,扭向奇怪的方向。 伊织紧闭双眼,强忍痛楚。 空太吓得浑身没了血色。 「伊织!」 他蹲下来呼唤伊织。 「呜呜……!」 然而,得到的回应只有不成句的痛苦呻吟。 空太慌张地拿出手机拨了119。 第九卷 第二章 六月并非都是雨天 1 不到十分钟救护车便赶到了。空太陪同痛楚得呻吟的伊织,也上了救护车,被送到附近的大学医院。真白与栞奈也在一起。 抵达后,只能把被送进诊察室的伊织交给医生了。三人在候诊室等待诊疗结束,不过还要做光检查,看来似乎不是简单处理就能解决。 「我联络一下千寻老师。」 空太留下待在候诊室的真白与栞奈,到大厅去打电话。 虽然是假日却还是到学校去工作的千寻,听完空太说明情况之后便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光是这句话就让原本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结束与千寻的通话之后,空太回到诊察室。 已经不见伊织的身影,也没看到真白与栞奈。 还留在现场的护士告诉空太已经将伊织移往病房。 「病房……要住院吗?」 「是的。」 护士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也不方便再询问更详细的情况。 总之,空太问了病房的位置,搭上了电梯。前往五楼,电梯逐渐上升。 其间许多事情闪过空太的脑海。伊织的右手已经骨折,就连外行人也能一目了然。既然需要住院,就表示应该不是单纯的骨折吧。还是当时也撞到了头…… 尽是一些负面的想法,胸口一阵揪心。 「……钢琴要怎么办?」 最在意的是这件事。无处发泄的情绪紧紧束缚著空太的身体。他绷紧全身,对抗这股不快的感觉。 铃声响起,电梯抵达五楼。 来到走廊上的空太依楼层地图确认了503号病房的位置。是东侧的病房,从最里面数来第二间……那就是503号病房。 拉门的旁边挂著手写「姬宫伊织」的名牌。看来似乎就是这里了。 空太敲了敲门。 「请进~~」 回应的是熟悉的悠哉声音。空太一边感到有些意外一边拉开房门。 静静踏入病房。 白色的墙壁与白色的窗帘,病房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刺激著鼻子。 病房正中央有一张床。是单人房。 在抬起背的病床上,伊织伸长双腿坐著,一察觉进来的人是空太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啊,学长!」 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相对于这样的伊织,栞奈与病床拉开些许距离,彷佛紧贴病房墙壁般站著。 「……」 即使将视线朝向她,也只得到深深的沉默做为回应。 她只是低著头,一动也不动。 原因在于病床上的伊织右手臂被绑在脖子上的三角巾吊著。 坐在病床旁摺叠椅上的真白,表情有些落寞地凝视著这只手臂。 「手怎么样了?」 就算不问也知道伤势很严重。即便如此还是得问,因为无法舍弃在内心某处认为也许伤得不重的期待。 「骨折了。」 伊织露出笑容说道。 「你……竟然还说得这么轻松。」 听到他这么说,感觉浑身顿失血色。 要是骨折的是自己的手,恐怕还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也不会如此心神不宁。 因为是伊织……因为是读音乐科的伊织的手臂…… 掩饰不住对他的手臂骨折的事实感到震惊。 「好像是开放性骨折。」 如此小声说著的人是栞奈。 「手腕的两根骨头都断了……听说弯得很厉害。」 「要多久才会痊愈?」 空太开口向伊织问道。 「呃……」 伊织变得吞吞吐吐。 「好像得先动手术把弯曲的骨头弄直。恢复到日常生活行动无虞大约需要两到三个月……要完全行动自如的话,含复健在内得花上半年。主治医生是这么说的。」 栞奈的肩膀微微颤抖,确切地如此回答。 「嗯,好像差不多是这样。」 即使如此,伊织还是傻笑著。 「大概是因为偷看学长姊约会,所以遭天谴了?」 「钢琴呢?」 真白对开玩笑的伊织丢出坦率的提问。 光是这一句话,就让病房里充满了令人无处可逃的紧张感。 「钢琴要怎么办?」 空太接著真白的话,再度问了。 「这样就可以暂时翘掉练习了。啊~~只能趁这时候交女朋友啦!空太学长,请介绍对象给我啦。」 伊织爽朗活泼的声音有些空虚地回荡在病房里。现在这份开朗反而令人目不忍睹。 「为什么……为什么啊!」 突然抬起脸的栞奈以锐利的眼神瞪著伊织。 「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啊!明明是很重要的手臂吧!」 「为什么你要发飙啊?」 伊织的口气依然没变。 「……」 栞奈一副再也忍受不了的样子沉默了。 伊织也没再多说什么。 「……」 令人窒息的沉默充满整个病房。 「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跟踪学长姊……」 「哎呀~~看来还是得多锻炼身体呢。原以为如果是对这家伙,应该可以轻松使出公主抱,结果却变成这副德性。」 伊织彷佛要盖过栞奈的声音大声说著,还得寸进尺地稍微举起右手。大概还很痛吧,只见伊织的脸瞬间皱了起来。 寂静逐渐覆盖整间病房。 「如果不要管我就好了……」 虽然很小声,但安静的病房内还是可以清楚听见栞奈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出手接啊!这是为了弹琴而存在的手臂吧!现在可不是能让你受伤的时候!」 「栞奈学妹。」 「为什么!为什么啊!」 「栞奈学妹!」 这次空太口气强硬地插话。 「!」 栞奈彷佛被骂的小孩,浑身抖了一下。 「栞奈学妹,你有没有受伤?」 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栞奈也接受了诊疗。 「没有……」 「那就得向伊织道谢啊。」 真白轻轻碰了栞奈的肩膀。 「唔!让我担这样的责任,我没办法道谢!」 栞奈颤抖著大喊,跑出病房。 「栞奈学妹!」 制止的声音已经传不到她耳里。 「算了,她说的也没错。」 回过头去,只见伊织在病床上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 「我也是啊,要是因为自己而害姊姊受伤,我绝对会疯掉。」 「伊织。」 「啊,我没事。空太学长,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虽然伊织带著笑容,但在空太眼里看来却只像是受了伤。不过正因如此…… 「我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空太如此说完,便与真白离开了病房。 原以为或许已经回去的栞奈,身影出现在医院中庭。 「空太,那边。」 朝真白手指的方向看去,栞奈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空太慢慢走过去,不发一语地坐在她身边。 「我的个性真的很差劲呢。」 「……我了解你的心情。」 「……」 「要是我害真白受了严重的伤,大概会被罪恶感压垮。」 真白与栞奈都默默听著空太说话。 「不过啊,我认为伊织并没有责怪栞奈学妹的意思。」 「那还不如责怪我,我才会觉得比较轻松!」 「是啊,那样的话绝对会比较轻松吧。」 「明明是不知已经奉献给钢琴多少年的手臂……为什么……」 「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没想那么多吧?只是因为觉得危险,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 「可是……」 「多亏如此,栞奈学妹才没受伤。」 「……」 栞奈仍然看著地面,一动也不动。也许无法轻易就振作起来吧。即使面对自己的痛楚能变得坚强,对于别人的伤痛却束手无策。这种心情无从宣泄。 「为什么……」 栞奈轻轻嘀咕。 「为什么学长也不怪我呢……」 「……」 空太没有回应,反而转移了话题。 「那个啊,栞奈学妹。」 「是……」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跑个腿吗?」 「好……」 「想请你回樱花庄帮伊织拿换洗衣物过来。先拿个两、三天的分量应该够用。」 「……我知道了。」 感觉就连拒绝的气力也没有的栞奈从长椅上起身,就这样踩著茫然若失的脚步,往医院外头走出去。 「我也去。」 真白准备追上栞奈。 「拜托你可别迷路了喔。」 「我会跟著栞奈。」 「那么,就麻烦你了。」 真白用力点了点头,小跑步追上栞奈。在完全看不到两人的背影之后,空太也起身准备回伊织的病房。 转身朝向病房大楼,发现千寻就站在几公尺前。 「老师。」 「你也已经有学长的样子了啊。」 「什么意思啊?」 「竟然会叫长谷跑腿,还挺有一套的嘛。」 「您在说什么?」 空太乾脆地装傻,千寻却哼笑一声。 「你一定是为了让她不要去想些有的没有的事,才找事情让她做吧。」 「被这么解读让人很难为情,请不要刻意说出来。」 「多亏你,我的工作变少了,算是帮了我大忙。」 「工作请认真做喔。」 空太带著有些傻眼的眼神向千寻抗议。 「我有在工作啦。像是入院手续,还有跟他的父母亲联络。」 后者真是让人提不起劲的任务。 「神田要帮我做吗?」 当作没听到。 「跟伊织的父母亲联络上了吗?」 「跟他的母亲说过了。」 「结果呢?」 千寻沉默了好一会,也许是在烦恼该不该说。 「……我说了伊织骨折的事,她果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难怪……」 也许还比不上姊姊沙织,但毕竟伊织是通过了十几分之一的录取率考上水高,因此对他应该也有相当大的期待。 「虽然到这边应该已经是深夜了,不过会在今天之内抵达。在那之前,姬宫就交给你了。」 空太回应「没问题」的时机被千寻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接听电话的千寻背对著空太走远。从隐约听见的对话内容判断,对方恐怕是伊织的母亲。 虽然很在意她们说了什么,不过更担心伊织的情况,空太决定回到病房。 「伊织,我进去啰。」 回到病房的空太出声打招呼后,打开房门。 「咦?空太学长,你不是回去了吗?」 一看到空太,伊织便一如往常发出开朗的声音。 「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回去吧。」 空太如此回答,在病床旁的摺叠椅上坐下,视线高度变得与刚才一直仰望空太的伊织相同。 「手臂很痛吗?」 空太的视线落在以三角巾吊著的右手臂,伊织也跟著往下看。 「毕竟已经骨折了嘛。」 「嗯,说的也是。」 「是啊。」 「……」 「……」 也许是因为在病房,对话中断的沉默总是显得格外沉重。 「欸,伊织。」 「什么事?」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会痛?」 「这倒没问题。已经请医生仔细看过了。」 即使在爽朗地说明的伊织面前,空太仍带著认真的神情。 「比方说这一带……不痛吗?」 空太手抚著胸口,又问了一次。 「……!」 这时,感觉伊织紧紧咬牙。即便如此,他仍试图露出微笑,维持平常的模样。 「不用再忍耐了。」 「……」 伊织就像在强忍著什么,深深低下头。 「因为我知道你的手是不一样的,跟我这种手完全不同。」 「空太学长……」 伊织勉强挤出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是累积努力得到成果的手臂吧?每天练钢琴所得到的成果……」 「……」 伊织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怎么可能不懊恼。」 「……!」 伊织肩膀微微颤抖,发出的呻吟声带著哭腔。 「……不是的。」 「伊织?」 「不是那样的!」 仍然低著头的伊织眼泪掉在床单上。原来纯白的地方,灰色水渍逐渐扩散开来。 「我……我!」 自由活动的左手紧握住被固定住的右手,紧抓的手指头几乎胀红…… 「我真的心想惨了……手臂开始痛的瞬间,眼前一片黑,我心想糟了,真的觉得完蛋了!」 猛然坐起身的伊织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就连在救护车上,我也一直在想这是在作梦吧!」 「伊织。」 「可是……可是,我却!」 伊织的声音响彻寂静的病房。这更加深了空太胸口的纠结痛苦,因为已经深刻感受到伊织的心情。 「现在却在想著相反的事!心里想著,这样就有藉口了……」 「……」 「想到有理由可以不参加七月的比赛而感到安心!不用参加三年前姊姊得到第三名的全日本比赛!」 「……」 「既然手骨折了,大家也会认为那也没办法……有了放弃钢琴的理由……我、我……!」 「伊织……」 起身的空太轻轻将伊织的头揽向自己。 「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很懊恼!」 伊织紧抓著空太,使空太全身都感受到了他的痛哭。 「伊织真坚强。」 「我根本一点也不坚强!」 听不清楚的声音几乎已经不成句。 「这份懊恼,就是伊织坚强的证明。」 伊织能好好面对自己的内心,确实面对不想看到的自己。如果这不叫坚强,又会是什么呢? 「空太学长……我、我……」 伊织的声音、身体及心灵颤抖著,彷佛要吐出懊悔般不断哭泣…… 这天晚上,因为伊织的事而晚回家的空太等人在樱花庄的饭厅吃迟了的晚餐。时钟显示还差几分钟就十一点了。 餐桌上有千寻、栞奈、空太、真白,就连美咲也在。曾经回来拿伊织换洗衣物的栞奈与真白,似乎是在樱花庄前碰巧遇到了配音工作结束后回来的美咲,美咲便开车送她们到医院。 十点过后,伊织的母亲抵达医院,空太等人就先把之后的事交给她,搭美咲的车回到家。 从大阪过来的仁则因为明天还有大学的课,似乎搭了最晚的新干线回去了。 大家大概都饿了吧,每个人都集中注意力消灭眼前的食物。 收拾得差不多之后,千寻突然提出: 「那么,正好全员都到齐了,来召开樱花庄会议吧。」 「赤坂不在,而且当中还混了一位隔壁邻居喔。」 姑且冷静地提出质疑。 「我是樱花庄的荣誉住宿生喔~~!」 什么时候变成那种东西了? 「是我昨天自创、我昨天决定的喔!」 美咲主动回答没人提问的事。该不会是内心的声音被听到了吧?不愧是外星人。 「老师,会议要讨论什么事?」 空太提出这个疑问。 「当然是有关姬宫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栞奈肩膀抖了一下。 栞奈回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总是低著头,机械性动著筷子,大概也食不知味吧。只有她盘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 「既然骨折的是惯用手,要是没有人照顾,可是会很不方便喔。」 千寻说著打开新的罐装啤酒。 「伊织的母亲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她是说过在手术结束后到出院前这两周,会暂时住在附近的饭店……拆石膏到完全痊愈还得花上两、三个月喔?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吧。而且她好像还有工作。」 「那么,负责照顾小伊织的工作就诞生啰!」 带著喜孜孜的表情猛然起身的美咲,不知为何盯著空太。千寻也是如此,还感觉到坐在身旁的真白紧迫盯人的视线。至于她们想做什么,事到如今不用问也知道。如果考虑到现在樱花庄的成员,答案自然就迎刃而解了。能够负责这个工作的人相当有限。 「呃,那个,我是可以负责啦。」 「不过,不会全部都推给你一个人做啦,这次你可以放心。」 千寻将剩下的啤洒一饮而尽。 「算我拜托你们啦……」 「好~~负责照顾小伊织的工作决定好了~~!」 这时彷佛要盖过美咲的高声宣言,传来紧张的声音: 「我来负责。」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栞奈身上。 栞奈现在也还一脸钻牛角尖的表情一直盯著桌面上的一点。不,她盯著的恐怕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责任,我来负责。空太学长已经三年级了,应该有很多事要忙。」 「不用在意我啦。」 栞奈没有回答。 「……」 打算以沉默贯彻自己的意见。 「还是先跟长谷你确认一下。你真的明白吗?要帮忙换衣服、洗澡,还要洗更换衣物喔?」 千寻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你做不来吧?」的意思。 即便如此,栞奈仍然说了: 「我来负责。」 大腿上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她顽固的态度在空太眼里看来非常危险。 恐怕千寻也有同样的想法。 「还是不能交给你。」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 露出情绪性反应的栞奈将手撑在餐桌上站起身。 「因为你是连这点事都不懂的小孩子。」 「!」 「想搞清楚的话,可以去问问神田。」 千寻离开座位后,毫不在意对话还没结束便走出饭厅。 「老师!」 完全不理会栞奈沉痛的呼唤。 栞奈无处宣泄的情绪理所当然地将矛头转向空太。 看来像是瞪人也像泫然欲泣的眼眸。 「老师想说的是,要是对方以赎罪的心境照顾,伊织也会受不了吧。」 「!」 空太原原本本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栞奈的眼角便浮现出泪水。 「不然到底要我怎么做!」 栞奈拚命忍住眼泪,发泄出情绪。 「很普通地……就像以往一样对待他就好了。」 「咦?」 大概是对空太说的话感到很意外,栞奈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 「不过,我觉得这一点是最困难的。」 空太如此补充。 人与人的关系会因为许多契机而有所改变。而且,这些已经产生变化的关系或情感难以恢复原貌。 「很普通地……如果我能像以往一样对待他,那么,这工作就可以交给我来负责吗?」 空太没能立刻点头。说起来虽然简单,却不是那么单纯的事。空太因为与七海的关系,正深刻感受到「不去在意对方」的困难度。 不同于空太的想法,美咲率先举手表示赞成: 「我没有异议~~!」 「我也赞成。」 就连真白也赞同了。 「学姊,连真白也这样!」 空太正想要大家冷静点…… 「栞奈。」 因为真白开口说话,因而错失时机。 「什么事?」 「有办不到的事就说出来。」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居然是很正经的发言。有点……不,是相当令人意外,不过同时也感到很高兴,心里觉得温暖。 正当空太沉浸在如此温暖的感情时,真白泰然自若说道: 「空太什么都会帮忙做。」 「为什么这种话是由你来说!」 「因为我是空太的女朋友。」 「什么!我说你喔……」 「空太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对自己说的话点头称是的真白看来莫名自信满满。 「……等一下我们再慢慢研究今后的交往方式。」 她究竟是怎么看待空太的? 「在炫耀两人的感情吗?」 栞奈的语调平淡,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看来她正逐渐恢复平常的作风。 「空太学长觉得如何呢?」 「什么如何?」 「加上附带条件的话,我就能担任了吗?」 「喔,在说这个啊?」 「……请振作一点。」 栞奈露出轻蔑的眼神,已经完全恢复平常的样子了。 「如果你答应我不会全部都一个人背。」 「我答应你。」 「好~~!就决定由光屁股负责照顾小伊织了~~!」 六月十九日,星期天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如此写道。 ──照顾为了帮光屁股而骨折的小伊织的工作,决定由光屁股负责~~!但是!要是有什么事就要立刻向学弟求救喔!书记‧三鹰美咲 ──为什么是学姊写会议纪录啊!追加‧神田空太 ──记录请修正如下。「照顾骨折的姬宫伊织这项工作,决定由长谷栞奈担任。」追加‧长谷栞奈 ──驳回!追加‧三鹰美咲 ──空太学长,请救救我。追加‧长谷栞奈 ──抱歉,我帮不了你。追加‧神田空太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是为了这种愚蠢嗜好才做会议纪录的。追加‧赤坂龙之介 2 待手腕消肿,入院四天后的六月二十三日进行了伊织的手术。 虽然听说是极简单的手术,不过「手术」这个字眼具有强烈的压迫感,在还没顺利结束前,空太的心情始终静不下来。 就连伊织在当天也相当紧张的样子,去探望他时话也变少了。 尽管如此,手术一旦结束又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隔天二十四日空太去病房探病时,伊织兴奋地说: 「空太学长,住院真不错耶!每天都有丰满的护士姊姊散发著香气叫我起床,然后温柔地握住我的手耶。」 「那只是量体温跟测脉搏而已。」 即使被栞奈泼冷水,伊织也完全没有丧气的感觉。 「那个大姊姊一定有E罩杯以上!Elephant的E!」 他开心地继续说著。 「顺便问一下,那F是什么?」 有精神是好事,空太便稍微搭了腔。 「Fantastic啊,你不知道吗?」 口气听来彷佛这是胸部界的常识一样。 「抱歉……那么,G呢?」 「Great!」 「H呢?」 「Heaven!」 「谢了,让我上了一课。」 「A则是不可思议的A(注:原文罗马拼音为A开头)。」 伊织连没人问的事都回答了,而且还若无其事地看向栞奈的方向。 「不可思议的是你的存在吧。」 栞奈理所当然地以彷佛看著垃圾的视线望向伊织。 「真是个笨蛋。」 手术后改变的并不只有伊织。手术前,栞奈的表情相当紧绷,手术结束后的现在,她已经逐渐恢复平常的样子。 这样看来,把「照顾伊织」这项工作交给栞奈应该也没问题。 结果反而是空太担心两人的状况,所以几乎每天都会到医院来。 有时是上完课先带真白回樱花庄再到病房,也会与真白一起在放学后去探病。 不管是哪种状况,几乎都是栞奈先到,坐在摺叠椅上不发一语地看书。 每天病房里也同样都会看到伊织母亲的身影。气质优雅,给空太沉稳的印象,一旦主动攀谈,空太就会有些紧张。 伊织的母亲刚开始似乎误以为栞奈是伊织的女朋友,某天空太去探病时,还因为这个话题聊开了。 「啊,空太学长,请你听我说啦!我妈妈居然还问我这个是不是我女朋友这种像在作梦的问题啦!」 「不要用手指著别人。还有,用『这个』来形容很失礼,不要这样。」 「光是被妈妈以为我喜欢这种洗衣板,真想死了算了。」 「那就去死啊。」 「栞奈跟伊织感情真好呢。」 看著这样的两人,真白毫无自觉地火上加油。 「光是被以为我跟这种洗衣板感情很好,就真想死了算了……」 「那我就来帮你。」 栞奈用替换的三角巾勒住伊织的脖子。虽然这样子在空太眼里看来也觉得感情很好,不过要是说出口就会埋下新的火种,便决定保持沉默。 另外,也曾碰巧遇上栞奈正在喂伊织吃饭。 「来,啊~~」 栞奈带著冷漠的眼神,把筷子送到伊织嘴边。 「明明是梦想中的场景,为什么会这么空虚啊?没错,都是因为绝壁女毫无魅力。」 伊织望向远方,嘀咕著发牢骚。 插图007 「你很烦耶。快张开嘴。」 栞奈筷子上夹的是不合时节的关东煮,竹轮还冒著热气。她不容分说就想塞进伊织嘴里。 「烫!好烫!恶魔,你一定是恶魔!」 「唉……」 栞奈无可奈何似的对著竹轮吹气。 「外表看不出来,没想到你会做这么可爱的事啊。」 不说还没事,都怪伊织多嘴。 栞奈默默地把竹轮放回碗里,筷子伸向热腾腾的半片(注:鱼浆制品)。 「哇~~等等!你想干什么?放下你的凶器!空太学长,拜托快换人啦!」 伊织拚命哀求。 「这样好吗?我可是男的喔?」 「绝对比这家伙好!」 被伊织指著的栞奈看来非常不高兴。而且麻烦的是,空太还陷入被栞奈狠瞪的困境。 即使在这样兵荒马乱之中,空太也确实做了该做的事。就连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他也在思考游戏的点子;在伊织的病房里则复习当天课堂上教的内容,为即将来临的期末考做准备。 虽然距离发售日晚了好几天,不过他也悄悄地在书店买了真白的漫画单行本。 在新书区只剩下一本。 不知道是原本货就进得比较少,还是卖得很好。这天,空太一边想著如果是后者就好了一边离开书店。 到了周末,就跟真白出门约会。虽然只是随意逛逛这样简单的事,但不可思议的,只要两人在一起,原本不甚特别的事也会感觉很特别。因此尽管只是两人在一起,却能度过快乐的时光。 接著过了一个星期,来到六月二十七日星期一。 一到中午休息时间,空太就来到水高校舍屋顶跟真白一起吃便当。 接连好几天都是阴雨蒙蒙的天气,而今天虽然称不上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却也看得到清爽的晴空。空太感受到夏季来临的气息。 「欸,空太?」 「什么事?」 「这是粗绞肉?」 真白用筷子夹住迷你汉堡肉。 「是普通绞肉喔。」 「这样啊。」 「顺便一提,是牛猪混和的绞肉。」 「我是牛,空太是猪?」 真白问了奇怪的问题,空太不禁歪著脑袋。 「抱歉,你在说什么?」 「不是粗绞肉,是幽会(注:粗绞肉与幽会日文音近)。」 「……」 刚刚可能搞错了什么。 真白一开始应该是想说「幽会」,不过可能是脑内发生了什么革命,对空太说出口的变成了「粗绞肉」。 况且,也受到眼前有迷你汉堡肉的影响,空太以为真白是在说肉的话题……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志穗问我。」 「喔,她问了什么?」 「她说『你今天也要跟空太粗绞肉啊』。」 「是幽会吧!」 「这个就是幽会?」 「只是一起吃中餐而已!」 「那么,我会这么告诉志穗的。」 「不,不用特别向她说明啦。」 真白一口咬下迷你汉堡肉,一个劲地猛嚼,吞下去之后又开口说话了: 「欸,空太。」 「这次又是什么事?」 空太将宝特瓶茶饮靠近嘴边。 「为什么不吻我?」 「噗~~!」 含在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被呛得咳个不停。 「你、你干嘛突然说这个啊!怎么了?」 真白噘著嘴唇,露出看似不满的表情。空太即便不愿意,视线还是会飘过去。他为了不要意识到,将视线大大移开。 「这、这里可是学校耶。」 空太说完正经的意见后,真白以眼神示意隔壁的长椅。 一对三年级情侣档坐在隔壁的长椅上。大概是有其他事吧,先站起身的男孩子说「我去去就回来」,并轻轻吻了女孩子后便离开了。 「……」 「……」 空太与真白之问弥漫著难以形容的气氛,从不断眨眼的真白身上感受到无言的压力。 可以把这当作第二次接吻的机会吧。不过还有其他学生在,要在人前接吻仍令人有点犹豫。 话说回来,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不知何时才会再有。空太的父亲曾说过,机会是不等人的。如果因为还没准备好就踌躇不前,就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 在此就先遵循父亲的教诲吧。 空太如此下定决心的瞬间,真白随意放在长椅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噫!」 因为正沉浸在思考当中,空太忍不住发出怪声,差点从长椅上跌下去。 一旁的真白确认手机萤幕。 「是绫乃。」 真白的漫画责任编辑,全名是饭田绫乃。 「你好。」 真白淡然说著接起电话,接著就是不断重复「是」与「嗯」,没有其他措词,大约一分钟之后结束通话。 「饭、饭田小姐说了什么?」 「听说决定要再版了。」 空太瞬间因为不常听到的用词,还没能掌握到是什么意思。不过,脑袋立刻想起大概是「再版」吧。 「那就表示单行本卖得很好吧?」 他自然发出兴奋的声音。 「好像是。」 「真是太好了耶。」 空太说完笑了。 「嗯,是啊。」 真白终于也微微露出笑容。 配合要到其他教室上课的真白,午休约会在钟响前便结束了。空太在连接美术教室的走廊上与真白分开。 「那么,放学后见。」 「嗯,放学后见。」 空太一直目送真白直到她在走廊转角消失身影。 一落单之后,空太发出沮丧的叹息: 「唉。」 很遗憾,这次也没能接吻。究竟该怎么做才好?该如何缩短两人的距离?搞不懂。这实在是一个难题…… 「……算了,也没必要著急。」 空太与真白是男女朋友,有许多两人的时间,平稳地发展下去就好了。 他说服自己接受,一个人丧气地走回教室。 途中经过三年级其他班的教室前,碰巧与走出来的某人视线对上了。 对方与空太一样有些惊讶的样子。 个子比空太高,偏短的发型看来很像运动员。空太知道他实际上是游泳社社员。 「喔,神田,好久不见了吧?」 「是啊。」 宫原大地轻轻举起手,空太也照样回应。 「话说回来,听说你开始跟椎名同学交往了?」 「咦?啊、嗯嗯……嗯。」 头一次被如此正面直接问了,空太像要掩饰难为情般搔了搔头。 「你在害羞什么啊。」 大地开玩笑地轻戳空太的额头。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问了。」 「……欸,神田。」 大地稍微降低音调,神情已经没有刚才调侃的意思。他直率的眼里映著空太的身影。 空太因此也毫不敷衍地回问: 「什么事?」 「你知道青山的心意了吧?」 在喧闹的走廊上,唯独大地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 唐突的问题,完全是突如其来的状况。然而,空太却意外地沉著冷静。 「……我知道了。她清楚对我说过了。」 所以他以沉稳的声音如此回应。 「……」 大地默默地赔听。 「所以就像你说过的,得清楚做个决定。」 沉默了一会,大地再度开口: 「这样啊。那就好。」 表情一下子放松了,浮现自然的微笑。 「一年级的时候,真的过得很快乐呢。」 大地的眼角温柔地垂下。 「神田捡了白猫……还在一般宿舍照顾了好一阵子。」 「是啊。」 「还担心会不会被舍监发现,每天都得提心吊胆。」 「真抱歉啊,还把你牵扯进来。」 「干嘛道歉啊?我不是说了吗?那时过得很快乐。」 「说的也是。」 空太不禁露出苦笑。 「那时,还有青山……一开始明明很反对,但那家伙很认真,所以很担心猫吧。」 没错,确实如此。 那些日子,现在感觉起来彷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那之后过了两年。该说是已经过了两年,或是才过了两年……就空太而言,是已经过了两年的感觉。 因为从那之后到现在的期间,发生了许多事,诞生了无数重要的回忆,因此感觉充实。 「希望有一天……」 大地从走廊上的窗户望著远方的天空。 「要是三个人能像那时一样在一起就好了。」 「是啊。」 空太也盯著天空的远处。那是一片会让人觉得未来一定就在那个方向的清爽晴空。 与大地分开,回到三年一班的教室时,熟悉的马尾背影率先映入眼帘。教室内侧……即便站在窗户边,俏丽的马尾还是相当显眼。 大概是才刚与大地聊了一年级时的往事,空太胸口微微一震。 令人意外的是,七海似乎正在和坐在最后一排的龙之介讲话。 班上同学大概也感到很在意,不时瞥眼看向他们。 正当空太烦恼著该不该回座位时,两人似乎说完了,七海听到朋友高崎茧的呼唤,穿过另一扇门到外面走廊上去了。 这次换空太走向龙之介。自己的座位就在龙之介前面,所以没有任何不自然。 空太坐下后,后方传来「喀哒喀哒」敲笔电键盘的声音。 空太挪动身体转向侧边,说出在意的事: 「青山说了什么?」 「她问了有关鸟窝头的手臂状况。」 龙之介没有停下手的动作,漠然回应。 「那个,我可以当作你所谓的鸟窝头是指伊织吗?」 空太隐约想像伊织的脑袋。 「不然还有谁?」 「我认为这世上可能会有更适合这绰号的人存在喔。」 「现在周遭没有这样的人,以标签来说已经具备充分的机能。」 这种时候,绰号已经无所谓了吧。空太并不是想问这种事。 「那个……赤坂你怎么回答青山?」 「我回答虽然是需要动手术的开放性骨折,不过上个星期已经顺利完成手术,本人看起来也很有精神。还补充说,一直到手臂的异样感消失为止,包含骨头再生后的复健,大概需要半年的时间。」 「这样啊。」 「还有,绑马尾的说她想去探病。」 「伊织会很高兴的。」 「所以她拜托我,如果知道你哪一天不会去探病再告诉她。」 「……」 空太一时语塞。 停下手边工作的龙之介,从电脑萤幕上抬起头来。 「神田,我要抱怨一件事。」 「说吧。」 反正就算阻止,龙之介还是会说出口吧。 「我不是你跟绑马尾的传话筒,有什么想问的事就直接去问本人。」 「……你总是能说出最有道理的话呢。」 「是谁逼我说的?」 「是我吧……」 「明白了就给我改善现在的状况。」 「抱歉,唯独这一点是不可能的。还需要时间,所以啊……她要是问你伊织的事,希望你尽可能仔细回答她。」 「……」 龙之介什么也没说。不过既然他没拒绝,应该可以当作是答应了吧。 「我也有事要问祌田你。」 「什么事?」 「企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空太从桌子拿出构想笔记本给龙之介看。 过了一会才说明自己的想法。 「虽然我想了很多,不过还是想用RHYTHM BATTLER的改良版去参加。」 龙之介扫过笔记本上的其他构想。 「就企划的完成度来看,这确实是最好的一个。不过……」 「不过?」 「之前因为不需要两个音乐游戏的理由而被刷掉的事,你已经忘了吗?」「我当然还记得。」 那种不甘心怎么可能忘得了。 「既然知道了,你还决定要做『这个』,主要是什么样的理由?」 阖上笔记本的龙之介直盯著空太。 「最主要的理由吗……」 空太说著扪心自问,接著立刻察觉到某种情感萌生,只不过要说出口还需要一些勇气,更不用说对方是龙之介了。 「没有理由吗?」 龙之介发出不高兴的声音。不,因为他微眯起眼睛,所以连表情看起来都不太高兴。 「你不能生气喔。」 空太先把话说在前头。 「是会惹我生气的理由吗?」 「总觉得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 「别卖关子了,浪费时间。」 听到龙之介这么说,空太下定决心。 「因为我想做这个,就是最主要的理由。」 空太毫不掩饰地向龙之介说出真心话。 「……」 龙之介什么也没说,依然盯著空太的眼睛。 「赤坂?」 空太受不了沉默,主动催促了起来。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就准备以RHYTHM BATTLER的改良版参加吧。」 「咦?可以吗?」 对于意料之外的反应,空太不禁傻眼。 「关于游戏难易度与操作的平衡感,还能藉由经验累积与我的指正来修改。不过,我无法控制神田创作的动机。虽然完全是小孩子的发想,不过『想做』倒是不能小觑。」 「你在瞧不起我吧?」 「没错。」 「你的言行就时常在对我的动机泼冷水啦!」 「那么,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七日,到下个月十日截止前没多少时间了。赶快确认参加之前的步骤吧。」 虽然仍感觉无法释怀,不过空太决定不去在意了。比起那些事,龙之介有了干劲更重要,也更能推动空太的动机。 「首先,由我把这个企划制成程式的形式。」 「喔喔。」 「神田去抓出实际作业总量与期程规划。」 「呃,等一下……不用整理参加的资料吗?」 「那种东西只要随便把笔记本上的资料誊写过去就好了,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吧。」 「呃,可是,后面还要做简报耶?」 如果不进行到一定的程度,实在没自信可以面对评审委员的压力,还能流畅地说明。 「在十日之前,我会准备好试作版。」 「啥?」 「神田只要边玩边说明是怎样的游戏就可以了。」 「你是说真的吗?」 「『Game Camp』的参加要点中写了『可使用试作版』,没有不善加利用的道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有谁想得到从现在起不到十天的时间要准备试作版?至少空太想都没想过。 「我会教你如何让新的游戏主题企划通过。」 露出无畏笑容的龙之介看起来实在很可靠。 连空太也开心了起来。 「问题在于各种素材……嗯,试作版的角色资料,拿女仆的来用就行了……」 龙之介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不用问也明白他的意思。 「音乐吗?」 「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龙之介问的是要怎么处理伊织的事。 「……」 「虽然试作版也可以用免费音源来处理就好,不过,当然就企划的性质来看,评审委员会很注意音乐部分喔。」 「我知道了。今天去探病的时候,我再跟他谈谈看。」 在话说完之前,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 3 这天放学后,班会时间一结束,空太叫住了准备走出教室的龙之介。 「欸,赤坂。」 下午的课堂上,空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去探望伊织……你要不要一起去?」 「理由说来听听。」 「因为他是未来有可能成为团队成员的对象吧。」 大概很难说服他,空太已经有心理准备会得到「浪费时间」这种斩钉截铁的拒绝。 然而,龙之介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烦恼了一下回答: 「……原来如此,好吧。」 「咦?好吗?」 「神田你为什么对自己说的话没有自信?」 「你才是吧。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啊?」 「我只是认为,如果是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团队成员的对象,有必要去确认一下状况。」 龙之介用空太的话来回应,空太忍不住愣了一下。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有种怪怪的感总觉得这与空太所熟知的龙之介有些不同,虽然也不太清楚是哪里不同…… 「不去的话,那我就回家了。」 「啊、不,当然要去。」 空太从背后推著龙之介,两人准备从后门离开教室。 「神田,别碰我。」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男的。」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样才更恶心。」 「你还真敢说……」 两人刚到走廊上就被前门那边的人叫住了: 「神田同学,有人找你!」 声音的主人是同班同学高崎茧,娇小的身躯跳著强调自己的存在。在她身后,有两张熟悉的脸孔。 雨个都是与伊织同属音乐科的一年级生,武里直哉与春日部翔。 「你好。」两人向空太点头致意。 因为茧的关系,莫名引人注意,因此空太说「换个地方聊吧」便往前迈开脚步。龙之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倒也还是跟上了。 众人在楼梯旁放自动贩卖机的地方停下脚步。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即便空太这么问了,直哉与翔还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 「……」 空太在自动贩卖机投入零钱,按了两次按钮,将掉出来的铝箔包饮料递给他们两人。 「啊,不好意思。」 「谢谢。」 龙之介在背后问:「没有我的份吗?」不过他自己已经买了番茄汁,空太决定当作没听到。 「应该是要问伊织的事吧?」 「是的……那家伙还好吗?」 微低著头的直哉将滑落的眼镜向上推;旁边的翔则戳了吸管,喝著饮料。 「上个星期已经顺利完成手术……嗯,还满有精神的。」 「这样啊。」 谈话的空档,直哉将吸管戳入铝箔包。 「在意的话,去看他不就好了?」 觉得怎样都无所谓的龙之介插嘴。 「去看他有点……对吧?」 娃娃脸的翔向直哉徵求认同。直哉露出似乎有些困惑的笑容,只是暧昧地点点头。 「那个……他没事就好。谢谢学长的饮料。」 深深鞠躬致意后,直哉催促著翔,两位一年级生便离开了。 「不管是绑马尾的还是他们,都一个样。」 龙之介把喝完的番茄汁空罐丢进垃圾桶。 「算了,可能有什么苦衷吧……」 正因为同样是音乐科的学生,即使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也不奇怪。 与两位一年级生聊完,空太到美术教室去接真白,然后与龙之介三人前往伊织住的医院。 探头看了看病房,今天栞奈也先到了。她坐在伊织病床旁的摺叠椅上,正以危险的手势用水果刀削著苹果。 美咲在一旁为栞奈加油打气: 「太棒了,光屁股!只差一点了,光屁股!」 看来她似乎是来探望伊织的。真是个好邻居啊。 没看到伊织的母亲。 「喔,学弟还有小真白!」 发现有访客的美咲发出精神饱满的声音。果不其然,被路过的白袍医生要求在病房内要保持安静。 龙之介最后进入病房。 「啊,DRAGON学长,真稀奇呢。竟然会看到你在外面走动。」 「因为有些杂事。」 龙之介随意带过。 「伊织的母亲呢?」 空太问道。 「刚刚去洗衣服了喔~~」 美咲这么说了。而她本人正一边哼著歌,一边用油性签字笔在固定伊织右手的石膏上恶作剧涂鸦。 大概是有兴趣,真白毫不客气地走近,伸出手拿咖啡色的签字笔画了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去年文化祭的作品「银河猫喵波隆」。美咲画的是敌方的一名大干部「猫背艾因」,真白画的则是主角机器人「喵波隆」。 在画还没完成前,栞奈已经先把苹果削好了。原本应该是圆形的苹果,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多角形,到处都残留著苹果皮。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感到很意外,没想到栞奈竟然很不擅长做料理,似乎是不太有机会自己下厨。 「削好了。」 栞奈用叉子叉著整颗苹果,送到伊织嘴前。 「这是什么?」 当然,伊织露出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苹果。」 「这根本就是体操棒或流星锤的锤头吧!」 「有意见可以不要吃啊。」 栞奈放下叉子。她的小手上贴了两块OK绷。 伊织伸出没受伤的左手,从栞奈手中抢走叉了苹果的叉子,张开大口咬下流星缍的锤头,粗鲁地咀嚼后咕噜吞下肚。 「空太学长……苹果还真是坚强的家伙啊。」 伊织以充满慈爱与温柔的眼神注视著苹果。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即使因为绝壁女的关系成了这副惨状,却仍然很好吃呢。」 在他说完之前,栞奈重重敲了他的脑袋。 「好痛~~喔!」 伊织抱怨著。 「手也很痛。」 打人的栞奈也提出不讲理的主张。 即使如此,还是姑且当作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吧。 「啊,对了,今天在学校遇到了伊织的朋友。」 「直哉跟翔吗?」 「嗯。」 「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们很担心你的情况呢。」 「……这样啊。」 伊织的语调往下掉了一些,一脸阴郁的表情咬著果肉所剩不多的苹果。 「音乐科的同学都没有来看你吗?」 既然直哉跟翔还特别跑来问空太,恐怕是如此吧。 「当然不会来吧。」 「……」 「如果立场反过来,我也绝对不会去探病。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 「这样啊。」 「光听声音就可以知道对方做了多少练习,这种事不能说是事不关己吧。虽然进入比赛就变成竞争对手,不过一旦跟认识的人一起参加比赛,也不会有『要是对方失误就好了』的念头……不过也是会有讨厌的家伙,当那种家伙在演奏时,我还是会尽全力发出『快出错吧~~!』的怨念就是了。反正,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 「抱歉,我说得不太清楚。」 这时,对话一度中断。 「神田,差不多该切入正题了吧?」 接著开口的人是龙之介。他的视线落在手中的平板电脑上,似乎正在确认邮件。 「正题?」 随著伊织的声音,真白、美咲还有栞奈也将视线移向空太。这气氛实在是不容他逃避了。 「呃,伊织。」 「是。」 「要不要一起做游戏?」 「……」 大概是搞不清楚状况,伊织眨了眨眼。 率先有反应的人是美咲。她发出「喔喔!」的欢呼声。 真白则有些不满似的看著空太。也许是因为自己没被拜托做什么,所以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栞奈好像露出了有些严肃的表情。 「我现在跟赤坂正在准备参加企划甄选活动。不过真要说的话,其实是今天才正式开始。」 空太从书包里拿出构想笔记本,摊开放在伊织眼前的桌上。当然,打开的正是写了许多关于「RHYTHM BATTLER」改良版的那一页。 「我想说要是伊织愿意参加团队,负责音乐制作就好了。」 「……」 伊织一脸茫然。 「学长,不用在这个时间点提出来吧。」 栞奈以沉稳的声音指责。当然,空太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伊织重要的右手臂骨折了,现在连钢琴都没办法弹。要能完全正常动作,含复健在内需要花上六个月的时间,这项现实就摆在眼前。 然而,空太仍决定提出邀约。 因为他发现伊织住院以来,不仅是钢琴,连音乐的话题都在闪避……栞奈特意带来的耳机,伊织也从没用过,被丢在病床旁桌下的篮子里,上面自然地铺著毛巾,让人不禁觉得是刻意不要让它进入视野当中。 因此,空太一直想著要是有一个契机就好了。 「为什么是我?」 过了一会,伊织的反应是提出这样的疑问。 「学长你们也认识我姊姊吧?既然如此,可以去拜托姊姊……美咲学姊的动画不是已经证明她的实力了吗?」 「看来脑袋还有在运作,可以放心了。正如鸟窝头所说,这样的可行性比较高。」 「喂,赤坂……」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空太正想要抱怨,已经先被俐落地打断。 「空太学长,为什么会找我?」 伊织再度提出同样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要是能跟伊织组成团队,制作一定会变得更开心吧。」 「……」 伊织没有出声,彷佛在等空太继续说下去。 「……」 然而,坦率地说完意见后,空太已经没有其他话可说。 「咦?什么……只有这样吗?」 伊织完全傻眼,瞠目结舌。 「啊,当然也是因为信任你在音乐上的能力喔。」 空太慌张地补充。 也许是觉得很有趣,伊织笑出声来。原本沉默的美咲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样天生少根筋算是神田的才能吧。」 龙之介说出了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感想。 真白大概还没搞清楚整个状况,不解地微微歪著头。 只有栞奈直到最后还是一脸复杂地紧闭双唇。 「空太学长。」 伊织笑完以后用清晰的声音呼唤空太。 「嗯?」 「请让我考虑一下。」 「嗯,那当然没问题。」 「话先说在前头,这完全不是玩票性质。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龙之介淡然说出重话补充。 然而,伊织仍然以开朗的语调回答: 「我知道了。」 这时,去收洗涤衣物的伊织母亲回来了。 「哎呀,今天也承蒙这么多人来看他啊。」 她客气地点头致意。 「打扰了。」 空太也轻轻点头。 「没办法招呼各位,还请随意跟伊织聊天。」 她如此说完便在里头的桌上摺起拿回来的乾净衣物。栞奈率先开始帮忙。 毕竟还是不习惯男性的内裤,她的表情僵硬,但还是只花了几分钟就收拾完毕。 看了房里的时钟,即将来到一般探病结束时间──下午六点。 就在这时候…… 伊织的母亲悠悠说出口: 「欸,伊织。」 「嗯?什么事? 「我昨天跟爸爸通过电话了……」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到底是什么事?」 「……你可以放弃钢琴。」 这句话缓缓静静地……在病房里渲染开来,逐渐到达最深的地方。 伊织想了很久,终于开口: 「……我知道。」 究竟是「知道」什么?是理解父母的意思还是伊织自己的心情,或是自己所处的艰困状况呢?搞不好都不是,也搞不好都是。空太无从得出结论。 然而,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解决这些疑问了。 天花板上的喇叭传出通知探病时间结束的旋律。在音乐还没结束前,巡视病房的护士便告知:「今天探病时间已经结束了喔。」无法继续待在病房了。 「那么,我们会再过来。」 空太等人离开了病房。 美咲开车载大家从医院回家。 她坐在驾驶座,真白坐在副驾驶座,空太与龙之介则坐在后座。栞奈之后还约了小说的责任编辑讨论,所以在医院附近跟大家分开,据说是约在车站前的咖啡厅。 移动中的车内还留有先前病房里的气氛,即使美咲一个人哼著喵波隆的歌也挥之不去。 「看那样子,鸟窝头可能没办法参加吧。」 龙之介感到无趣似的望著窗外。 空太也有同样的想法。说起来确实理所当然,钢琴的存在对伊织而言有多重要,同时又有多沉重。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在自己身边,就像自己的另一半吧。不,也许钢琴就代表了他自己,就像绘画之于真白。而伊织即将失去钢琴。 「你打算怎么办?神田?要放弃参加甄选吗?」 「不,无论伊织怎么决定,我都要参加。」 空太透过后照镜发现真白正在看著自己。 「因为要是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空太,一定要通过。」 真白喃喃说著。 「真白?」 空太回问,身旁却立刻传来声音: 「就算鸟窝头决定参加,如果企划没通过审查,根本连制作都不用。确实必须通过审查。」 「嗯……是这样没错。」 心情上轻松了一些。 「好~~那么,回去就要马上开始做啰,学弟!」 「咦?就说美咲学姊不行啦!」 「才不会不行!」 美咲很有男子气概地驳回了。 「就现状来看,试作版的绘图素材还不够。」 「说得好,DRAGON!」 「我也要画。」 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吗?连真白也说出这种话。 「不,这更不行了!你给我专心画漫画。」 「就现状来看,要用在参赛资料上的绘图素材还不够。」 「说得好,DRAGON。」 看来DRAGON这个词似乎开始流行起来了。 龙之介被空太斜眼瞪了。 当然是抗议「居然这么多嘴」的意思。 「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 「那就不要用不爽的眼神对著我。」 对于龙之介一如往常的态度忍不住笑了出来。 回过神来,车内已经完全恢复开朗的气氛。 正因与其他人在一起才能转换心情,因为樱花庄的伙伴们在一起才能积极向前。空太一边想著要是对伊织来说也是这样就好了,一边露出笑容。 「神田,你的表情很恶心。」 「不要糟蹋我的好心情!」 「真的耶。」 「连你也这样吗!真白!」 「Don"t mind,学弟!」 「我的笑容有这么难看吗……」 4 向伊织提出邀约的那一天起,空太便开始整理参加甄选用的企划书。虽然构想笔记本还放在伊织的病房,不过因为内容全都记得,所以没什么问题。 关于需要的绘图素材,向真白与美咲说明后,当场请她们画了大概的草图。 「画好了。」 「画好了喔,学弟!」 隔天晚上,两人一起拿到空太房里,实在叫人吃惊。不,实际上并没有太过惊讶。真白与美咲有多厉害,空太已经不知亲眼见过多少次了。 多亏如此,企划书汇整得以一口气进行。标题也因为「RHYTHM BATTLER」改良版名称不太妥当,便改为「RHYTHM BATTLERS」。 同时,龙之介开始进行试作版开发。虽然他说只要十天的时间就行,空太仍多少有些担心是否没问题。 然而,龙之介很快便证明空太只不过是杞人忧天。 事情发生在开始开发试作版的三天后。 明明还在班导白山小春的现代国文课堂上,龙之介从后面向空太攀谈: 「神田,我大略整理好了。」 空太无法忽视不管,转过头去,龙之介将笔记型电脑的画面朝向他,接著似乎要他试玩看看,以下巴示意「你看」。 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游戏画面确实如同空太所写的企划书内容,而且要是放著不管就会自动开始示范玩法,二头身女仆俐落地打倒成群结队的圆滚滚可爱怪物。 真的已经做出来了。 实在教人吃惊。 不过现在正在上课这件事更令人吃惊就是了…… 「喂,赤坂。」 「干嘛?」 「小春老师巳经暴青筋瞪著这边了,还是等休息时间再玩吧。」 「哼,真没办法。」 龙之介泰若自然的态度完全不受影响。 「那么,我先做点简单的调整。」 看来似乎完全没要听课的打算。 「神田同学,可以请你一个人从现在这一页一直念到最后一页吗~~?」 小春脸上虽然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为什么是我……」 完全是飞来横祸。 「念完以后,还要整理出要点来说明喔~~」 又被追加工作了。看来不要多嘴才是为自己好。 这完全是龙之介害的,才会落得这么惨的下场。 因此,空太决定下课要好好抱怨几句。但就在玩著刚完成的试作版时,原本焦躁的心情已经不知飞去哪了。 做得实在太好了,无法想像才三天的时间就能做出这样的内容。 不过,总觉得跟想像中的乐趣本质有些不同。 这样只能算是如法炮制无双系动作游戏而已。 「觉得如何?」 「刚开始很有趣,不过可能很快就会腻了。」 空太直接说出自己的感觉。 「我有同感。还需要追加一些构想吧。」 「说的也是……」 这天起,空太开始跟龙之介讨论要如何追加构想。只要一有不错的想法就立刻加到试作版,透过试玩确认,两人不断重复著「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讨论。 始终没有适合的构想,也会有感到焦虑的时候。不过比起焦虑,与龙之介共同制作游戏更让人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某天,午休时间在讨论追加构想时── 「神田,给我认真想。」 「我有在想啊。」 「不然,你那张窃笑的表情是怎样?」 甚至还被龙之介纠正了。 空太看著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脸,确实是一副喜孜孜的样子。 「因为跟赤坂你制作游戏很开心啊,这样有什么关系?」 这种充实的心情成为做其他事情的活力,也得以集中精神应对七月三日开始的期末考。当然这也得归功于事前充分的准备。 这一次的期末考将决定能否获得推荐直升水明艺术大学。这样的压力,空太倒也不太在意。虽然还有推荐直升的面试,心境上却能平静等待结果。 接著,期末考结束的翌日……七月九日星期六,伊织平安出院,回到了樱花庄。 晚餐时举办了庆祝伊织出院的火锅派对,顺便也当作期末考结束的庆功宴。参加者除了樱花庄住宿生,还有住在隔壁的人妻女大学生。龙之介听说是番茄锅,也罕见地加入了圆桌,默默吃著番茄。 坐在旁边的伊织因为从医院饮食获得解放,看起来很开心。虽然还有些不灵活,不过也能用左手握筷子了。或许他意外地很灵巧。 「对了,空太学长。」 伊织用筷子夹住番茄,彷佛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前天青山学姊有来看我耶。」 「喔,这样啊。」 空太斜眼瞥了龙之介。因为考试期间比较疏于去医院,也许是他告诉七海的吧。 「然后,我忍不住想了一下……」 伊织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放下筷子,从石膏上方紧握住骨折的右手。是对钢琴有了什么想法吗? 「要是拜托谁用胸部夹住,说不定我的右手就会好了。」 教人吃惊的是,伊织的表情极为认真,前一刻应该还只是在聊七海去探病的事……还是因为看到七海的胸部,有感而发吗? 「你可以现在就去两国(注:东京都墨田区地名,相扑比赛场所「国技馆」即位于两国)拜托力士们帮你啊?」 如此冷言说著的人,正是淡然吃著热腾腾番茄的栞奈。 「七月可是名古屋的场子喔,光屁股!」 美咲用灵巧地夹住小番茄的筷子指向栞奈。 「限定女孩子啦!虽然说是女孩子,可是并不包含你在内。」 如此补充的伊织视线笔直朝向栞奈的胸前。 「你这辈子应该一次都没见过自己的乳沟吧!」 空太也不经意望向栞奈。 「空太学长,请不要往我这边看。」 空太莫名被迁怒了。 终于,就在锅子即将见底的时候── 「啊,对了。空太学长,这个还给你。」 伊织说著把夹在椅背上的书递了出去。 封面上写著《灰姑娘的星期天》,作者是由比滨栞奈。是现在正一起围著餐桌的长谷栞奈所写的小说。 「等一下,那个是!」 栞奈罕见地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声音。 「因为伊织整天嚷嚷著无聊到快死了,所以就借给他了。」 空太收下小说,如此回答栞奈。 「……」 虽然没有说出口,不过栞奈正以视线诉说不满。 那是一个在学校和家里都没有容身之处的国二女学生的故事。她顾虑周遭、在意他人脸色,怀抱著拘束不自由的心情过著每一天。这样的她有一天来到可以毫无顾忌的隔壁城镇,找到了无话不谈的真正朋友。然而,这位朋友在现实中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只是她的幻想,这本书最后就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结束了。简言之,并不是一本读完会觉得畅快的小说。 「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你还真是阴沉啊。」 伊织直接了当地说出感想。 「原来胸部小,心胸也会变狭小啊,真可怜。」 伊织自顾自的沉吟并点头称是。 其间,栞奈责怪的矛头全指向了空太,以锐利的眼神追问为什么要让伊织看那本书。 「不过,你很厉害耶。」 「哪里厉害了?」 「这本书不是卖得很好吗?」 「是啊。」 栞奈冷淡地回答。 至少,栞奈靠著这本书赚到了一笔能自付学费,且像这样一个人生活的钱。而且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在于母亲再婚──这一点空太之前曾听她说过,她似乎在新的家庭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所以才会读有宿舍的水高。 「实在很厉害耶……虽然故事一点都不有趣。」 「就算你没办法理解也无所谓。」 不知是不是没感受到栞奈的不快,伊织又继续滔滔不绝地说出感想: 「不过,我懂你的心情呢~~」 「我不记得有写什么你看得懂的内容。」 「因为我也常常在想,想要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是姊姊的弟弟的世界去参加比赛呢。」 这毫无疑问是伊织的真心话。正因如此,栞奈听了这样的感想也没再发牢骚。 庆祝伊织出院的派对在凌晨零点的五分钟前结束。 「姬宫好歹算是病人,或者该说是伤患,你们就差不多到此为止吧。」 先离开的千寻开口这么说了。 空太迅速收拾餐桌,接下来决定让伊织洗澡,名义上是协助负责照顾伊织的栞奈。 「我、我也做得来……不过就是男孩子的裸体而已,没什么……」 栞奈大概是使命感使然,刚开始还稍微脸红地这么说。不过,当伊织大剌剌地脱内裤时,她便默默走出厕所,用力关上门。 「要、要脱的话也该先说一声吧!」 因此没办法把伊织交给她。虽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光著屁股的伊织交给栞奈就是了……因此,在浴室里就变成由空太负责,毕竟光靠一只左手连头都很难洗到,只能帮他了。 「呜哇!空太学长,不行!那里、啊嗯!不要啦!」 「不要发出怪声。」 「同样是男孩子,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声音来自隔著一层毛玻璃门的栞奈。虽说洗澡已经交由空太负责,栞奈仍站在门外,似乎是基于身为照顾伊织负责人的志气。 「啊~~学长,那里好棒……啊啊,好舒服。」 结束像这样与不断发出性感声音的伊织的格斗后,空太回到房间,龙之介已经等候多时,为的是在参加甄选前对试作版做最后的讨论。 日期早已由九日跨到十日,今天是比赛报名截止日。 做游戏画面摄影及请龙之介最终确认参赛用企划书。这两样东西必须在下一个夜晚来临前寄出去。 「请、请快住手,美咲学姊……我、我自己会脱啦!」 房外传来栞奈被硬拖进浴室里的惨叫声。 混在这阵声音当中,房间传来了敲门声。空太与龙之介一起从企划书上抬起脸来。 「空太学长,现在方便打扰一下吗?」 是伊织的声音。 「请进。」 他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 「怎么了?」 伊织搔著脸颊走进房里。 「这个……」 他说著递出了某样东西。 棒状的塑胶……是USB记忆卡。 空太自然而然收下了,不过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试著做看看了……」 「什么?」 「曲子。」 「曲子?」 「游戏的音乐。」 伊织腼腆地笑了。 「喔。」坐在书桌前的龙之介发出有些惊讶的声音。 空太记忆卡交给龙之介,插入USB槽确认资料夹的内容。 档案有三个,也就是说有三首曲子。 龙之介一首首播放确认。 听了从喇叭流泄出的声音,立刻就发现是用电脑做的曲子。靠左手也能操作滑鼠,因此伊织可以只用单手完成。 三首曲子风格迥异,有像动画片头曲的流行曲调,也有爵士风格的帅气音乐,再来是像RPG主题曲般具跃动感的壮阔乐曲。 每一首曲子都以简短的间隔转调,百听不厌。就想创作的游戏性质而言,加入多种转调正适合不过。 再加上三首各自具备乐曲的完整性,漂亮地改善了试作版使用免费音源的不足之处。曲子长度将近三分钟,就游戏音乐而言虽然稍嫌长,然而就这一次的内容倒也正好相符。 「品质超乎我的期待。」 听完三首曲子后,龙之介简短说出感想。 「你手边有乐谱的数位档案吗?」 「咦?啊、有。」 伊织突然被问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现在马上寄到神田的信箱。」 「啊,呃……」 「动作快。」 听到龙之介这么说,伊织立刻跑了出去。 「喂!不要用跑的,会影响手臂的伤势!」 空太慌张地对走廊叫喊。 不确定伊织是不是听到了。 外头传来关上房门的声音。不久,空太的电脑显示收到信件的通知。 龙之介打开来确认附件的乐谱档案。 「如果是这个档案的形式,现在就能立刻转换使用在试作版上。」 龙之介如此自言自语,当场开始作业。 被晾在一旁的空太只能从后面看著。这时,伊织也正好回来了,两人望著龙之介的背影好一阵子。 五分钟过后。 「完成了。」 龙之介说完,示意空太与伊织看电脑萤幕。 画面上显示「RHYTHM BATTLERS」的主题图示。 按下START,游戏开始启动。 流泄出的BGM已经转换成伊织创作的曲子,是最开始听到的像动画片头曲的那首。 龙之介随意操作,扫荡敌方怪物。 光是音乐不同,就像完全不同的成品,比起免费音源显然要好上几倍。 「喔喔~~喔喔~~!这是什么啊!这是学长你们做的吗!有我作的曲子耶!」 伊织露出感动的样子,拉扯空太的衣袖。 「拜托也让我玩玩看丨」 龙之介让出位子,伊织在电脑萤幕前坐下。空太跟他说明了操作方式。现在是用电脑玩,所以是以键盘操作。即便是只能用左手的伊织,也能配合节奏按压键盘。 该说不愧是原作曲者吧,伊织没错过节奏,连续使出大绝招,爽快地不断消灭敌方怪物,光是在旁边看也觉得很开心,伊织也是连连惊呼:「好厉害、好棒。」 不过发展到现在,有件事非得先确认不可。 「伊织。」 「什么事?」 「有关钢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决定了吗?」 出院前,伊织的母亲曾说过「可以放弃钢琴」,不知伊织是否做出了结论。 「我……还没有决定。」 伊织微微低下视线,眼眸中闪烁著不安与犹豫。 「真是不乾脆。」 龙之介不满似的双手抱胸。 「不过,因为手臂骨折,我好像也理解了一件事。」 眼眸深处除了不安与迷惘,似乎还蕴含了一丝微小光芒。空太急著想知道这道光芒的真面目,催促伊织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是?」 「就现阶段,我只有音乐了……我理解了这件事。」 伊织露出放松的笑容。 「学长,你知道吗?一天的时间可是漫长得让人无聊到都快疯了。」 「……」 伊织那停下玩试作版的左手放在桌上,看起来就像是轻放在琴键上。 「一直以来,我从早到晚都在练琴,连玩的时间也没有……向往交女朋友、忙著约会的快乐日子,所以常常觉得要是能不弹钢琴,一定会有很多快乐的事。然而,像现在这样离开了音乐,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每天都闲得发慌。」 空太觉得自己好像懂得其中的原因。 「虽然我不像伊织这样一直埋首于某件事物这么多年……不过,我之前就察觉到了。」 「察觉到什么?」 「快乐跟轻松是不一样的。」 「啊,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住院期间实在很无聊,我也一直在想要如何打发时间,却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所以理解了自己只剩下音乐……」 「这样啊。」 「所以,我很开心空太学长来邀请我加入。因为音乐而来找我,我真的真的很高兴耶。学长对我说希望我加入,所以我就开始想创作乐曲了。」 龙之介不发一语,现在也仍然双手抱胸,表情看起来还没完全接受。 「赤坂?」 空太一出声,龙之介便以严肃的语调开口: 「我再次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业余的兴趣而已。」 他直盯著眼前的伊织。 「我知道。看了这个之后,我更明白学长们确实非常认真。」 伊织感到耀眼似的看著试作版的画面。 「所以,我现在更想加入了。」 「那么,请多指教,伊织。」 空太把手放在伊织肩膀上如此说道。 「是!」 伊织转过头来,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 龙之介到最后表情都没变。 就这样,在参加甄选前一刻,伊织正式加入团队。 5 期末考结束,也完成了「Game Camp」的报名,接受隔天十一日的直升推荐面试后,空太完全处于等待结果的状态。 能不能获得水明艺术大学媒体学系的直升推荐,还有「Game Camp」的书面审查会不会通过──两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唯独很快将会有答案这一点是一致的。 考试休假结束,到了发还考卷的时期,坐立难安的情绪逐渐升高。 七月十四日,星期四。 第二堂课结束,在去完洗手间回教室途中,命运的时刻到来。 校内广播传来班导白山小春甜美的声音。 ──三年一班神田空太同学,请到教职员室~~ 突然被叫到名字,空太心跳加速了一下。 周遭的学生们视线也集中到旁边的空太身上。 受到注目感觉很不自在,空太便急忙前往教职员室。恐怕是直升推荐的结果通知吧。空太知道从今天早上开始,每当休息时间就有同班同学陆续被叫出去,由小春告知通过与否。因此,三年级教室内有种独特的紧张感。 空太来到教职员室前,做了个深呼吸。 他先是敲敲门。 「打扰了。」 出声打招呼后打开门。 寻找小春的身影。 然而,没找到。倒是与在更里头的千寻视线对上了。不知为何,她的身旁还有妹妹优子的身影。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不过反正跟自己没关系,空太又继续在教职员室里张望寻找小春的影子。这时── 「神田,这边。」 千寻招了招手。 「呃,我是被小春老师叫来的。」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走过去。 「刚才的广播?那是我拜托小春做的。」 「咦?这样吗?我还以为一定是有关推荐直升的事……」 空太瞥了一下旁边的优子,只有不祥的预感。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啦,就是这个。」 千寻嫌麻烦似的推出来的,是成叠的绘画用纸。 上面有像是幼稚园儿童的绘画般拙劣的涂鸦,而且还好几张……因为是用蜡笔画的,用手摸还会沾到手上。上头全都写了「问题学生到来!」或「坏蛋就在这里喔!」这样的文字。 空太看过其中几张。 「这不是贴在学校公布栏上的东西吗?」 「什么啊,既然你知道,事情就好办了。」 千寻如此说著,将视线移向优子。 就这状况看来,可能的凶手只有一个。 「哥哥,优子做的坏事终于被发现了啦。」 不知为何,优子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她用双手抚著脸颊,不断扭动。 「这么一来,我也是彻底的问题学生了吧!」 「我说你啊……」 头好像痛了起来。 「老师,我要被流放到樱花庄了吗!」 优子眼睛闪闪发亮。 「啊,那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千寻的回应却很冷淡。 「咦?」 优子口中发出痴呆的声音,一脸愣住的表情。 「为、为为为、为什么啊!」 探出身子的优子一副要抓住千寻的气势。总之,空太在灾情还没扩大之前先抓住了她的脖子,这也是身为哥哥的任务。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 「怎么这样~~!优子是问题学生耶!恶名昭彰的坏蛋耶!」 她依然拚命穷追猛打,模样看来很悲惨。 千寻丝毫不在意,大大打了个呵欠。 「没有空房间了。」 插图008 接著对优子说出原因。 「骗人!我已经调查过了,之前七海姊住的203号室根本就空荡荡的吧!」 优子得意洋洋地提出很有道理的意见。 「不然,优子跟哥哥住同一个房间也可以!」 还顺便追加了没必要的话。 「当然不行吧。」 空太驳回同居的提案。 「为什么?」 「因为我不要。」 「登愣~~……就算这样,203号室也应该还是空著的吧!」 迅速复活的优子紧抓住空太的手臂,大概是希望他帮忙说服千寻,只可惜空太是站在千寻这边的。不希望优子住进樱花庄,得全力阻止。 不过,空太对刚才千寻所说的话感到有些在意。 为什么要说出没有空房间了──这种立刻会被拆穿的谎言呢? 「虽然现在是空的,不过已经确定有其他问题学生要搬进去了。」 千寻一边整理桌上的纸张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著。 「咦?」 这次轮到空太发出痴呆的声音。 「你们果然是兄妹耶。连反应都一样。」 得到了令人心碎的评价。 「我跟哥哥是由红色的血连在一起的!」 优子骄傲地说著令人搞不懂的主张。总之,先不管她。 「老师,有人要来樱花庄了吗?」 「是啊。我不是这么说了吗?」 「是谁?什么时候要搬进来?,」 「啊,对了,神田。」 「请回答我。」 如果有新的住宿生要搬进来,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你好像通过直升推荐了。」 「咦?」 「恭喜你获得水明艺术大学媒体学系直升推荐。虽然我以为你一定会落榜,看来是面试进行得很顺利吧。」 「是这样吗?」 空太没什么自觉。只不过,当时没发生什么让人想当场逃跑的失误,当然还是有点紧张,也记得自己有些用字遣词很奇怪。即便如此,却还能冷静面对,是因为在「来做游戏吧」提报时曾遭受更严峻目光的经验吧。 空太觉得自己面对问题能直率地回应,没必要虚张声势,也没有遮掩粉饰,不曾想过要打肿脸充胖子。 想在水明艺术大学学些什么,在这之后又有什么样的梦想。 因为这些答案都已经存在于空太心中…… 总有一天,要跟值得信赖的伙伴们一起成立游戏公司。那幅景象急速在空太心中带有现实的味道。 一切都得归功于「Game Camp」。 在和龙之介报名甄选的过程中,空太尝到了至今未曾有过的感受。 也许可以称之为真切的手感。以往只是模糊不清的未来光景,现在几乎已经清晰可见。 「算了,既然好不容易通过了,你可别太得意忘形,做出被取消推荐的事。」 千寻说完自己想说的话,站起身来。 「那么,就先这样。」 她就这么拋下茫然呆立的空太,走出教职员室。 「啊,等一下!老师!您还没说新住宿生的事!」 空太急忙想追上千寻,然而教职员室外的走廊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真是的,就不能让我放心地开心一下吗……」 总觉得不是很舒畅。好不容易获得直升推荐,空太的脑袋又被新住宿生的事给占满了不过,空太倒还算好,有个更无法释怀的人追上了空太。 「哥哥!我到现在的努力到底算什么啦!」 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忿忿不平。然而,既不值得同情,也丝毫没有共鸣。 「人家还努力贴了那么多!」 她不断挤著靠过来,空太挡下她的头,用力推开。 「啊呜!竟然无法靠近哥哥!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蠢的是你吧……」 虽然想再发牢骚,不过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只好作罢。是来自龙之介的简讯。 ──收到通过「Game Camp」书面审查的通知了。 确认内容的空太一手继续压制著优子的头,立刻拨电话给龙之介。 『什么事?』 龙之介以不高兴的声音接了电话。 「所谓的通知,是寄到我的信箱吧?」 这次的企划甄选「Game Camp」,所有联络事项都会寄到填写的电子邮件信箱。 『是啊,所以咧?』 「我之前也说过,不要光明正大看别人的信!」 『是女仆看的。因为内容跟我有关,才转寄给我。』 「这样啊……」 怎么能期待会有个人隐私这种东西? 不过,这么一来就突破了第一道关卡,空太当然感到高兴。 『既然都通了电话,我就顺便告诉你要点。』 「嗯,拜托你了。」 『上面写著,将在七月十九日进行提报及代表人的面试。』 是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 「时间呢?」 『下午三点。』 这样的话,结业式结束后也还来得及。 『简报与面试各预定十五分钟。其他的你就自己再确认吧。』 只说完想说的话,与龙之介的通话便结束了。 剩下的就等回教室后再直接谈吧。 空太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快步走了出去。 「哥哥,不要忘记优子的事啦!」 「啊,抱歉。我真的忘了。」 「登愣~~!」 「算了,反正你不准再做那种奇怪的恶作剧,听到了没?」 空太确实叮咛完,决定回教室去。 「啊~~等一下啦~~!哥哥,你暑假要怎么办?既然爸爸都帮我们准备机票了,要一起回福冈吧!」 悲惨的事实是,空太并没有收到父亲寄来的机票。至今一次也没有收到过。 「我不回去。」 空太背对优子回应。 「因为暑假我还有事要做。」 「啊~~一定是跟真白姊一天到晚谈情说爱吧!优、优子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啦~~!」 虽然这也是很有魅力的过暑假方式,然而空太想尽可能专注在「Game Camp」的游戏制作。空太这么想著,无视于还在吵闹的优子,快步走回教室。 6 七月十九日,星期二。 这天是一大早便感受到酷暑的炎炎夏日。 空太一如往常完成准备工作,照料完真白,前往学校参加第一学期最后一天的结业式。 今年已经是第三次听校长的暑假前致词,空太打著呵欠左耳进右耳出,然后在班会时间领回成绩单。 「可不要因为是夏天就high过头,有了男人或怀了小孩喔。」 班导白山小春还说了许多听来很有问题的夏日注意事项。 她违背了班上希望尽早结束班会时间的期望,还聊了一些自己今年一定要找到男人、夏天的紫外线很惊人,以及已经开始害怕穿泳装等话题,持续了十几分钟。 「那么,准备考试的人也要好好念书喔。九月再见了。」 班导做了总结之后,终于获得解放的教室里的氛围与之前两年明显不同,并没有期待已久的暑假终于要开始了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还有许多考生吧。 长假即将开始确实让人很开心,然而,这也代表又更逼近大学入学考试的时间了。 到了现在,空太有种真的很庆幸自己通过了直升推荐的心情。多亏如此才得以全神贯注在「Game Camp」上。 空太准备回家,从座位上站起身时,隔壁座位出声唤了他。 「是今天吧?」 是七海。 「咦?」 一下子还没能理解七海是指什么。不过对空太而言,「今天」就只有一个。 「是啊……你听赤坂说了提报的事吗?」 「嗯,也听他说你通过直升推荐……恭喜你。」 「谢谢。青山你也通过了吧。」 几天前,龙之介透过聊天室告诉了空太。是水明艺术大学戏剧学系。 「恭喜你。」 「谢谢。」 七海嘴角微微浮现笑容。 「真白呢?还是不打算念大学吗?」 「嗯?是啊,她说要专心画漫画。听说大学还拜托她只留个学籍也好,不过她也拒绝了。」 六月以来,大学的重要人士不知拜访了樱花庄多少次。 「她在这一方面的想法果然很明确呢。」 「是啊。」 「赤坂同学呢?」 「他说明年二月要以程式设计的技能,参加特殊类科免试入学。」 志愿是水明艺术大学媒体学系程式设计学科。 不愧是艺术大学,除了学力,也准备了可发掘出个人价值的考试。 「赤坂同学一定会通过吧。」 「他本人也说啦,『找不到任何我会落榜的理由』。」 两人都发出了乾笑声。 「七海~~差不多该走了喔~~」 门口传来高崎茧的呼唤声。 「啊,我跟茧还有约,先走啰。」 「嗯。」 「简报要好好加油喔。」 七海如此说完,露出笑容。她摇曳著马尾跑向茧的身边,背影很快往走廊方向远去。 「好,要加油了。」 空太这么自言自语。 先和真白回到樱花庄的空太稍早吃完午餐,大概确认说明的步骤便准备再次出门。 把向龙之介借来的笔电及必要的书面资料放进包包里,换上西装。这是仁因为暂时应该穿不到而留在这里的西装,空太第三次穿上,看著镜子里自己的身影,感觉比较有模有样了。不,也许只是因为看习惯了,所以不觉得那么可笑吧。 真白、伊织还有栞奈都到玄关送他。 「空太,加油。」 「喔。」 「空太学长,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在学弟妹面前稍微逞强了一下。 照这对话的发展,空太不经意看向还没开口的栞奈。真白与伊织也望向她。 「那么,请好好加油。」 大概是感受到非开口说些什么不可的氛围,栞奈漠然说道。 「谢谢。」 龙之介没有要从房里走出来的动静。不过,反正他一向如此。 ──您要是做出让龙之介大人蒙羞的事,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收到了女仆如此震撼人心的激励简讯。 要是失败了,空太会遭受什么样的处置呢? 「那么,我出门了。」 真白可爱地挥手目送,空太往前迈出一大步。 从樱花庄出发,转乘电车约过了一个小时……在地下铁车站下车的空太来到地上,眼前高耸林立的办公大楼已摆好阵仗,迎接他的到来。 依然散发出压迫感。 虽然过去曾为了两次提报及跟藤泽和希讨论而来过好几次,但仍会感受到压力。 紧张导致腹部紧绷。 即便如此,空太还是深呼吸之后进入大楼,以平常的口吻向柜台小姐告知前来的目的。 在访客用的表格上写下名字,由前来迎接的女职员带著搭乘电梯。只有两人的小空间,直达第二十五楼。 响起铃声,电梯门开启。在女职员的引导下,空太先走出电梯,不再因为脚下的地毯触感而吓一跳,也不会怀疑是不是该脱鞋子而感到不安。 空太满脑子都是简报的顺序。 没有其他多余事物入侵的余地,沉浸在恰到好处的紧张感当中。 「请往这边。」 空太依循引导进入一间约学校教室大小的会议室。 本以为是接待室,然而房里已经并排坐了四位评审委员。 瞬间眼前一片空白。不过,他与坐在最右边的藤泽和希视线对上,反射性点头致意,也因此得以重新调整心情。 也能从容地观察其他评审委员的表情。 与「来做游戏吧」的印象截然不同,并排而坐的都是跟和希一样穿著休闲、三十岁上下的男性。没有人穿著西装,与其说是公司的大主管,倒比较像现场的创作人员。 「你是神田空太先生吧。」 左边的男性看著手边的资料询问。 「是的。」 「那么,请你开始就提案企划进行说明。」 「请多多指教。」 空太行礼致意后,迅速地移动到装设于会议室正面的银幕旁。 把向龙之介借来的笔记型电脑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桌上,接上投影机线路。 「请容我开始说明『Game Camp』的企划。」 为了简报而准备的企划书,包含封面只有四页。传达概念、说明客层、叙述游戏目的后,已经来到最后一页。时间上花不到五分钟。 使用资料说明结束后,除了和希之外的三人都露出不解的表情。这也难怪,毕竟空太并没有详细提到游戏的内容。 「接著,我将透过用电脑播放试作版来进行更详细的说明。」 他点选了放在桌面的图标。 会议室的银幕上显示出试作版的主题画面。 稍微提高音量后,开始游戏。 操纵玩家角色,扫荡成群拥上来的敌方怪物。 「敌方怪物有用普通攻击就可打倒的喽啰怪物,也有只能透过节奏攻击才能给予打击的节奏怪物。」 这是在制作试作版时,与龙之介讨论后加入的内容。然而,并不只是为了发出必杀技才需要节奏动作,而是追加了游戏系统的必然性。藉由导入节奏怪物,更强化了音乐游戏与战斗动作游戏的和谐性。 对玩家而言,打起来很麻烦的节奏怪物虽然是种压力,但透过节奏攻击炸裂开来时所带来的爽快感,也具有加分的效果。空太自己实际玩过试作版,感觉到确实加强了中毒性。导入节奏怪物前后,玩起来的手感迥然不同。 实际操作了约十分钟后,空太的提报顺利结束。 「企划说明到此结束。感谢您的聆听。」 他行礼致意做为总结。抬起头来,坐在和希隔壁戴眼镜的男性举起手。 「可以让我试试看那个吗?」 「啊,好的。」 空太拆掉笔电的线路,拿到评审委员面前。 说明操作方式,包含和希在内的所有人都探头过来。被大人团团包围,光是这样就让人够紧张的了。 四个人各自玩了试作版的一首曲子。 结束后,最开始发言的男性彷佛突然想起般说: 「啊,请坐。」 空太在预先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位置正好在会议室正中央,令人坐立难安。正前方就是四名评审委员的眼睛。 「试作版非常有趣。」 「啊,是。」 被直接称赞了,空太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如何?」 评审委员接著询问隔壁的两人。 「我很惊讶真的可以玩。」 「做得很好。」 得到这样的回应。 比起「来做游戏吧」,评审委员显然较直接坦白。 「藤泽兄,你觉得怎么样?」 评审委员探出身子,朝桌子另一头问道。 「很有趣啊。」 简单明瞭的感想。空太感觉这是很坦白的意见,单纯感到开心,因为被自己认为很厉害的人称赞了…… 「那么,在合格的前提下,可以再问你一些问题吗?」 因为对方说得太若无其事,空太没能立刻理解听进耳里的「合格」这个字眼的含意,只是不断眨眼,忍不住露出自然的反应: 「咦……呃?」 「户冢,讲话得循序渐进。神田先生看起来很困扰喔。」 「嗯?啊啊,抱歉、抱歉。」 坐在最左边掌握场面的男性似乎叫做户冢。 多亏和希出手协助,空太也得以慢慢恢复冷静。 「关于这次神田先生的企划,请务必让我们『Game Camp』来制作。」 户冢再次郑重地向空太说明。 「非、非常感谢!」 身体的感觉急速远去,就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退后一步看著眼前一切的感觉。 「只不过,还是必须考虑寻找团队成员的情况,或者像神田先生这样还是学生身分对学业的影响等,请针对这些与我们谈一谈。」 「我明白了。」 几乎是反射性回答。 「最重要的,就是关于开发团队这件事,光就让我们看的试作版,应该没问题吧?」 「就现阶段来说,试作版绘图还只是请人帮忙,这一点还没办法说是已经准备万全。」 这部分就老实回答了,反正在这里逞强也没用。随著时间流逝,心情已经逐渐恢复冷静,不过身体奇特的感觉仍然存在…… 「那么,参赛资料上写的名字,除了神田先生以外的成员,呃,赤坂与姬宫是?」 「赤坂是程式设计师,姬宫负责音乐。」 「是学校的朋友吗?」 「是的。」 「原来如此。」 「那个,我也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再次举手发问的,是和希隔壁戴眼镜的男性。 「请说。」 「还是确认一下,这位程式设计师赤坂龙之介,是那个赤坂龙之介吗?」 镜片底下的眼神极为认真。 然而,被询问的空太只是歪著头不解:「『那个』是指『哪个』……」 「在业界是非常有名的怪咖程式设计师。」 「喔、喔。」 「我想应该有二十家以上的公司邀请过他,不过全都被他拒绝了,而且还是透过独立开发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式人工智能拒绝的。」 出现了曾在哪里听过的单字。 脑袋浮现的就只有一个。 「那是指女仆吗?」 「是的。」 「那么,我想就是那个赤坂龙之介没错。」 因为空太的一句话,整个会议室骚动了起来。 「那个……赤坂是那么厉害的人吗?」 「我们的程式设计师主任把他评价为业界前三名喔。」 回答的人是和希。 虽然从以前就认为他是个厉害的家伙,没想到连和希都这么说,空太不禁背脊发凉,同时脑海浮现出一个疑问。拥有这种能力的龙之介,为什么会想跟空太一起制作游戏呢? 「呃,那么,回到主题……关于今后的事。」 「啊、是的。」 在户冢催促之下,空太将意识拉回眼前的对话。现在不是分神思考的时候。 在这之后,评审委员再次确认是否能确保绘图人员,并且说明了「Game Camp」相关事宜。由制作公司进行的,包含借出开发机材和确认进度状况,不提供开发费用,基本上也不从事团队成员间的斡旋。完成的游戏将被排入主题审查会确定是否商品化,若能漂亮通过,便会被实际拿来贩售,空太等人可依据销售量获得相对应的金额。不过要是没能商品化,一毛钱也拿不到。 「那么,神田先生,下周再确定机材借用及调整时程吧。」 最后,户冢如此做结,确定下次讨论时间便结束了空太的面试。 在女职员的陪同下,空太来到一楼大厅。 离开会议室后,脚步始终浮躁不定。 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奇怪的,并没有飞上云霄的飘飘然喜悦。 也许因为这一次有相当的自信,所以松一口气的感觉来得比较强烈。试玩试作版时确实就有相对的手感,觉得应该行得通,然后结果的确是如此而已。 空太现在急著想回樱花庄。回去后要跟龙之介与伊织说合格的结果──空太现在满心都是这样的想法。 在艺大前站下了电车,空太跑过红砖商店街,用手机与龙之介联络。 电话立刻就接通了。 「赤坂,抱歉!忘了传简讯给你了。啊,不过,尽管高兴吧!结果是……」 『神田,大事不妙了!限你一秒之内立刻回来!』 空太话才讲到一半,马上就被龙之介打断。 「啥?那怎么可能啊。话说回来,我们合格了喔。」 『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赶快给我回来!』 电话另一头似乎吵吵闹闹的。 龙之介究竟在做什么? 「呃,我是说,我们合格……」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啊~~搞什么啊!这种事怎么可能不重要啊!」 即使一秒也好,想尽快分享喜悦的空太凭著情绪全力冲刺。 穿过商店街,在儿童公园前狂奔。 来到连接樱花庄的缓坡时,视野当中出现了巨大的物体。 是搬家公司的卡车。熟悉的犀牛标志。 空太在玄关前停下脚步。 突然想起千寻说的话。 ──已经确定有其他问题学生要搬进去了。 她说的是现在空著的203号室。 也就是说,那位问题学生已经搬进来了吗? 究竟是搬进来了什么样的人物? 空太心中带著期待与不安,穿过大门。 这时,玄关的门气势惊人地打开,龙之介从里面冲了出来,彷佛要逃离骇人的怪物…… 「神田!」 他躲到空太背后。 「……总觉得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空太自言自语。还记得那是在约莫半年前……二月情人节时发生的事。 空太怀抱著某种预感,视线朝向玄关,这次则出现了金发美女的脸。任风吹抚的发梢在路灯映照下闪闪发光,以女孩子而言算高姚的身材,华丽的氛围引人注目。高雅的服装搭配得很适合她,再加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穠纤合度的完美比例。 「啊。」 宝石般湛蓝的眼眸映著膛目结舌的空太的脸。 「哎呀,空太,你回来啦。」 丽塔‧爱因兹渥司调皮地嫣然微笑。 第九卷 第三章 两人的距离 1 七月十九日,星期二。 第一学期结业式这天傍晚六点,樱花庄的饭厅睽违已久又聚集了所有住宿生。空太、真白、栞奈、伊织,还有舍监老师千寻,住在隔壁的人妻女大学生──美咲也混在里面。再加上平常很少一起出现在餐桌上的龙之介也在。 樱花庄住宿生空太等人的视线全集中到一点。 美丽的金发与碧眼,个子以女孩子而言算是高姚,身材姣好。 「就是这样,我是从今天起要住在203号室叨扰各位的丽塔‧爱因兹渥司。」 丽塔对于充满各种疑惑的空太等人的视线丝毫不为所动,以轻快的口吻打招呼。 「给我等一下。」 立刻插话的人是龙之介。难得看他积极介入什么事,然而空太对于他焦躁的态度并不觉得奇怪。自去年丽塔第一次到日本以来,龙之介与她之间就发生了许多事。主要是亲脸颊还有亲嘴唇之类的事…… 「很遗憾,我的感情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正熊熊地燃烧起来。」 丽塔刻意不管当下氛围,调皮地给了避重就轻的回应。龙之介的表情僵硬,坐在他旁边的伊织则兴奋地宣示: 「我的心也著火了!」 他说著站起身来,视线紧盯著丽塔的美貌与壮观的上围。丽塔似乎刻意将双手抱在胸前,强调丰满的重量级弧线,摇晃弹跳。看来她把人玩弄于手掌心的个性依然健在。 「喔喔!」 发出欢呼的伊织已经完全被迷得团团转了。 「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伊织一边行礼致意一边伸出没受伤的左手。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结果被漂亮地击沉了。 「咦~~!是谁啊!」 丽塔听了伊织这么问,惹人怜爱地往上看著龙之介,就连伊织也似乎明白其中的意思。 「DRAGON学长!两位正在交往吗!」 「不,还没呢。龙之介不肯接受我的感情。」 丽塔装模作样地用有些闹别扭的口吻说了。 「DRAGON学长,你有什么不满?」 转向龙之介的伊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胸部!金发!超级美女!胸部耶!」 有个东西似乎出现了两次,不过空太决定还是不要吐槽,避免继续没用的话题。况且,他也想听听丽塔来到樱花庄的原因。 「你闭一下嘴。」 「痛!你踩到我的脚了!」 看来似乎是栞奈比空太更早受不了,在餐桌下踩伊织的脚。 「我都说了!你踩到我的脚了耶!」 栞奈无视伊织的抗议,问空太: 「那个,这一位……是谁?学长姊们认识吗?」 「是真白在英国的朋友。」 丽塔去年秋天曾经来访,就是那时与空太等人认识的──空太向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栞奈与伊织说明。就算被提到了,真白也只是专心地吃著年轮蛋糕。 「这位丽塔小姐……为什么会来樱花庄?」 「这就是问题所在。」 空太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应该不是有什么事才来日本。她已经把行李送进203号室,一副要长住下来的样子…… 所有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到丽塔身上。 「废话已经说太多,你也差不多该回答了吧。」 双手抱在胸前的龙之介露骨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龙之介还是第一次对我的事感兴趣呢。」 丽塔依然顾左右而言他。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樱花庄?不回答的话,我就回房间去了。」 龙之介如此说完真的站起身来。 「我已经决定明年要到水明艺术大学留学了。」 这次她则是乾脆地回答。 「你是白痴吗?来日本的时间早了半年吧。」 龙之介说的完全正确。 「为了准备上日本的课,我决定春天之前先上语学课程。」 嫣然微笑的丽塔以流畅的日文如此说著。都这么会说了,还有上语学课程的必要吗?在场的所有人一定都觉得不需要吧。 「第二学期开始,我就可以特别在水高美术科上课,请多指教啰。」 「我拒绝。我绝对不认同让这女人进来宿舍。」 龙之介再度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撑著脸的美咲就像在看网球比赛,看著两人你来我往。 「那么,没办法了。就依照樱花庄的规定,由樱花庄会议来决议如何?」 丽塔不为所动,爽快俐落地说著。 「好、好!我赞成!我非常赞成!全心全意、赌上性命地赞成!」 伊织率先举手,伸得笔直的左手力道强劲,没有丝毫犹豫。瞥眼看著的栞奈似乎不以为然。她察觉到空太正看著自己,便不高兴地转开视线。空太不禁感到心灵受创。 「我也赞成喔~~!没想到小丽塔会来这里,人生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美咲紧紧抱住丽塔。两人都是女孩子的特徵部位很有分量而具魄力,让人实在不知该将视线放在哪里,伊织还吞了吞口水。栞奈看到这样的空太与伊织,眼神则是越来越冷酷。空太完全被瞧不起了,或者该说,被视为与伊织同类实在叫人心寒……不过,现在不是为此辩解的时候。 「当然,真白是赞成的吧?」 丽塔这么一说,独自吃著年轮蛋糕的真白点点头。 「丽塔突然跑来,你居然都不惊讶耶。」 「我早就知道了。」 「啥?」 真白刚才说了什么?早就知道了……她应该是这么说的。 「因为想让你们吓一跳,所以请真白先帮我保密。」 「……这样啊。」 「好了,这么一来,现在是三票赞成,一票反对啰。」 丽塔对龙之介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上井草学姊是无效票,她现在不是这里的住宿生。」 龙之介间不容发地以道理加以反击。 「咦~~!太过分了,DRAGON!」 「我不介意喔。反正最后会露出笑容的人是我。」 美咲虽然还想抱怨什么,不过听了丽塔的话,似乎暂且接受了。还没投票的,剩下空太、栞奈,还有千寻。 「我投空白票,决定好之后再向我报告就可以了。」 千寻自言自语般说完,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走出饭厅。 只剩下空太与栞奈的票。 「神田,你反对吧?」 坐在隔壁的龙之介施加压力。 「呃,那个啊……」 「我反对。」 栞奈代替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空太发表了意见。 「哎呀,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耶。」 面对意外的反对票,丽塔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可以让我听听为什么吗?」 栞奈从上往下打量了丽塔一番之后回答: 「……没来由就想反对。」 无论如何,这么一来只剩空太,他被迫面对票数二比二的局面。所有人的视线自然集中在他身上。 「神田反对吧?」 龙之介再度叮嘱。 「不,空太是赞成的。」 丽塔也立刻以笑容施压。 「反对。」 「赞成。」 相对于龙之介泰然自若的态度,丽塔则是露出几乎让人觉得刺眼的笑容。 隔著餐桌的两人之间迸出看不见的火花。 「啊,对了对了,空太。」 丽塔彷佛要转换气氛似的,把矛头转向空太。 「什、什么事?」 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空太提高警觉。 「听说你去做游戏的简报?结果通过了吧?」 「咦?啊、嗯。」 空太想起自己还没确实报告的这件事。 「我们顺利通过『Game Camp』的审查了。」 「咦?真的吗!太棒了~~!」 伊织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不知是否因为空太事先打电话告知过了,龙之介的表情没变,反倒是对于突然提出简报话题的丽塔,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戒心。 「太棒了耶,学弟!」 「谢谢。」 「做得很好,空太。」 「竟然是用上对下的口气……」 「这么说来,你们就需要会画图的人才对吧?」 丽塔别有深意地露出笑容,轻易将话题拉回来。 「我们需要的,是能做3D建模的绘图人员。」 正如龙之介所说。丽塔虽然擅长画画,但领域不同。 「这一点的话,完全没问题。」 「问题可大了。」 「不过,可是!真的是问题Nothing喔,DRAGON!」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美咲将手直指著龙之介,表现出一副「我有异议」的气势。 「什么意思啊?」 搞不懂的空太提出疑问。 「要问我什么意思的话!我就回答你吧!因为用在试作版的敌方怪物3D模型,其实是小丽塔做的喔!」 美咲还加上「锵~~」的谜样音效说明。 「啥?」 「什么?」 龙之介也跟著空太惊讶地瞠目结舌。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锐利地追问丽塔: 「你不是在学画画吗?」 「光是不顾一切地画,称不上学习。藉由接触其他媒体、领域以及表现方法,也能学到许多东西。比方说,整个媒体呈现得适当与否,就是其中一项。去年制作喵波隆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一点,所以现在也努力挑战各种事物。」 「原来如此。」 「没想到龙之介竟然会表示认同。」 「难怪完成的3D模型骨构造,看起来完全是大外行。我还想说不像上井草学姊的风格。」 「……」 被称为大外行,丽塔的眼尾锐利地上扬。 「骨构造我还在学习!」 口气听来也火大了起来。 「多边形网格也太多了,称不上适用于游戏的3D模型资料,有很多在程式设计上要去支援的部分。正式使用来说也不实际,因为有可能成为程式错误的温床。」 龙之介的说法一如往常一点也不客气。伊织「呜哇~~」了一声,不禁倒退几步。 然而,被这么说了就让步──丽塔不会这么不经打,也没这么脆弱。 「既然这样,就请龙之介一步步地仔细教我不会增加程式设计负担的建模方式吧。」 丽塔嫣然微笑,接受龙之介的反对意见。在这里似乎还是丽塔技高一筹。 龙之介也不禁表情僵硬。 「事情就是这样,空太。」 就在这关键时刻,丽塔转向空太。 「你不想要我吗?」 「拜托你注意一下用字遣词啦。」 毫不在意感到无力的空太,伊织精神振奋地回答: 「我想要!」 老实说,空太也想要。试作版敌方怪物的品质相当高,可以的话,希望能尽量维持水准。看过照龙之介说的规划出来的作业估计量,最吃紧的还是绘图的部分,因此要是丽塔能成为战力,当然会有极大的助益。 只不过,这么一来便无法成为「希望能由这次的成员一起创立游戏软体公司」的人选,这项事实也是空太烦恼的部分。 话虽如此,既然通过了「Game Camp」的审查,当务之急便是找到绘图人员。可以的话,空太希望能在下周的讨论会之前先有个头绪。 心情逐渐倾向让丽塔加入。 空太斜眼瞥了龙之介一眼确认。 「欸,赤坂。」 他手上的平板电脑萤幕显示出的丽塔所制作的3D模型资料不断地翻转。 然而,他的意识应该不在萤幕上,脑海中说不定正把丽塔住在樱花庄的个人风险,以及找到丽塔做为绘图人员的幸运,放在天秤的两端评估吧。 「随便神田你想怎么做。」 过了一会,听到的是这样的回应。看来,天秤似乎向后者倾斜了。 「那么,我也赞成。」 全部投票结束,赞成票与反对票为三比二,决议同意丽塔住进樱花庄。 「好~~既然都这么决定了,就赶快准备欢迎会吧!」 美咲以一如往常的亢奋情绪高声宣言。 「要做什么火锅呢?」 空太心想著要开始准备,也站起身来。然而,美咲的回应却完全出乎意料。 「今天大家要早点睡喔!」 「咦?」 不是接下来要开始办欢迎会吗? 「明天早上六点出发喔!在樱花庄的玄关前集合!」 「学姊,你在说什么?」 完全跟不上她,空太代表其他人提出疑问。 「这还用问吗!为了欢迎丽塔,要举办海边集训喔~~!」 很遗憾,空太的脑海中只是又浮现了另一个疑问而已…… 2 翌日二十日,同时也是暑假的第一天。海之日(注:原七月二十日,后来改成七月第三个星期一,为日本国定假日之一),正如其名,空太等人真的来到了海边。 早上六点集合。集合的成员有空太、真白、伊织、丽塔以及美咲五人。龙之介关在房里,栞奈以为昨天美咲是在开玩笑,因此没做准备。 说服这两个人,加上说明、牵连以及硬是把人拖出来,出发时间晚了一个小时,美咲所驾驶的车抵达海边大约是九点三十分左右。 大概是时间还早,沙滩上人影悉悉落落。这么看来应该可以大玩特玩。 天气是大晴天。太阳在上午便干劲十足,气温早早便超过了三十度。在灼热的艳阳高照下,空太在沙滩上铺起塑胶垫,一个人立著遮阳伞。即使只穿著一条泳裤,稍微动一下,额头便不断冒出汗水。 虽然伊织也在一起,但他的右手臂还裹著石膏,因此无法成为战力。至于被硬拖出门的龙之介,则迅速地躲到阳伞底下,用平板电脑开始进行某些作业。各项组装工作只能靠空太一个人,就连装满冰凉饮料的冰桶也是空太搬到沙滩的。 真白、栞奈、丽塔以及美咲四名女孩子则正在防坡堤上看得到的集训所换装。那是用钢筋水泥建造而成的两层楼建筑,白色的外墙以及咖啡色的屋顶。刚刚进去放行李时大略看了一圏,大小跟樱花庄差不多,一楼有饭厅、浴室、厕所、会议室,二楼则是住宿用的房间。 这是水明艺术大学的研修设施之一,据说只要是学生,几乎都可以免费使用。听美咲说,因为它就位于海的正前方,所以是非常受欢迎而难以预约的设施。不过没想到竟然预约到了,实在让人惊讶。 「我早就想到会有这种事,所以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移动中的车内,美咲得意地如此说道。 「神田,快点把阳伞立起来,我晒到太阳了。」 「那就过来帮忙啊!」 「我现在正忙著工作,驳回。」 「没必要连到了海边都在玩那种东西吧。」 伊织与空太同样穿著泳裤,只有龙之介还是T恤与牛仔裤的装扮,光看都觉得很热。 「放心吧。我已经做好防尘跟防海风的对策。」 龙之介把用塑胶袋包著的平板电脑递出来给空太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算了,以龙之介而言,光是愿意同行就已经很不错了……刚开始,他还理所当然坚决地说绝对不去。 然而,空太以接下来要开始进行的游戏制作会议为名义,拚命说服才把他带来了。 「如果讨厌太阳,留在集训所不就好了吗?」 没必要在沙滩上工作吧。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就去跟那个嚷著要涂防晒油、要换泳装的留学女共处一个屋檐下看看,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丽塔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啦……」 「话说回来,还没好吗~~!」 一脸色眯眯的伊织伸长脖子,等待女孩子们到来。不,应该是已经等不及了,走向水边对著海洋大喊: 「还没好吗~~!泳装女孩~~!」 空太从远处听著伊织灵魂的咆哮,立好了阳伞。 接著在龙之介旁边的塑胶垫上坐下。 「神田。」 「嗯?」 「阳伞有点歪喔。」 「想抱怨就自己去弄啊!」 龙之介一脸若无其事地看著电脑萤幕。 「神田。」 「又有什么事?」 「……关于留学女。」 以龙之介而言,这算是很含糊的口吻。平常他总是为了避免误解而把话清楚说到最后……然而,尽管没有听到最后,空太还是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还是反对把绘图工作交给丽塔吗?」 空太将手撑在身后,脚笔直向前伸展出去。 「神田你之前曾说过吧。将来想像藤泽和希那样,与知心的伙伴共同创立游戏开发公司。」 「我确实说过,那个想法到现在也没变。」 「留学女可是艺术世界的人喔。」 「是啊。」 空太也一度在意过这件事,所以即使龙之介指出这件事,空太也不觉得惊讶。 「鸟窝头也是,对钢琴还充满留恋。」 抬起头的龙之介眼中映著在水边游玩的伊织身影。 「这也没办法吧。因为对伊织而言,钢琴就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反过来说,要是他轻易就放弃,并说要全心跟我们一起制作游戏,我还比较没办法相信,因为那会只像是为了逃避才过来,将来也一定会再逃走吧。」 「确实有道理。」 「对吧?所以,还是让他好好烦恼过后再做出结论比较好。」 结果若是无法与空太等人期望同样的梦想,那也无可奈何。无法强迫他。 在这其间,伊织仍天真无邪地与海浪嬉戏。 「不过,留学女也一样,如果不能把制作游戏放在第一优先,总有一天会跟我或神田之间产生价值观的分歧,这样就会有意见冲突。越是认真当一回事,一旦被目标意识低的人扯后腿,就会烦躁得让人难以忍受。」 「……」 即使口吻淡然,龙之介的言词中却带著确实的激动与真实感。 「赤坂你以前遇过这样的事吗?」 空太这么问了,躺在塑胶垫上。 「……」 龙之介没有回应。 「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应该是有发生过吧──空太心想。不然听起来就会像是肤浅的话。龙之介说的话当中总是带有信念,一向都是如此。也许是由经验得到证实所说的话吧。 空太这么想著,便在意起龙之介的过去。 龙之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与空太认识的时候,龙之介就已经极力避免与他人接触,并且只全心专注于程式设计。国中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吗?那个时期没有朋友吗?不,应该有。教育旅行时去了北海道,在那里偶然遇见了认识龙之介的他校学生。虽然问他,他也只说是「国中时期认识的人」敷衍带过…… 如果现在问他,大概会得到同样的回答吧。因此空太伸了懒腰,将意识拉回原来的话题。 「就理想来说,我当然也想找对游戏制作有兴趣,而且将来能一起组成团队继续下去的成员啊。不过,既然没有这么刚好的朋友或认识的人,有丽塔跟伊织在就已经算是相当幸运的了。」 「……」 「况且,我想不用说赤坂你应该也知道,即便与理想不同,如果在现况下不往前进,就什么也无法开始吧?」 即使继续等待,也不会平白就获得理想的环境。 「如果你是明白这一点而做的判断,那就没问题。」 如此清楚回答的龙之介在空太眼里看来表情依然阴郁,彷佛蒙上一层浓雾。空太不懂那究竟是为什么。 「你们两个人开心地在讨论什么事啊?」 突然闯入视野里的是丽塔上下颠倒的脸。 空太反射性跳了起来。 离开阳伞底下的龙之介隐身躲到空太背后。 「咦~~DRAGON不是穿泳裤。」 抱著香蕉船与水枪的美咲发出觉得很扫兴的声音。 两个人的泳装装扮太耀眼。丽塔穿的是蓝白条纹,美咲则是活泼的黄色。两位都是肌肤裸露面积很大的比基尼。 就各种意义来说属于炸弹型的丽塔与美咲身后,是身著全白泳衣的真白,以及穿著遮住臀部的长T恤的栞奈。 「Yes!Glamorous!」 伊织跳著往阳伞这边跑回来。 「太美了!太棒了!丽塔小姐!美咲学姊!活著真是太好了~~!」 他对眼前丽塔与美咲的姣好身材兴奋不已,连骨折的手臂也一起举了起来,向著海洋做出万岁的姿势,眼角看来还浮现了些微的泪光,似乎真的很感动。 栞奈以轻蔑的眼神注视著他。 空太将视线转过来时,栞奈一脸认真地生气了。 「请不要看我这边。」 「怎么啦,光屁股!你不够有精神喔!会输给夏天的太阳喔!」 「突然就被带来海边,不管是谁都会感到不知所措。」 栞奈断然反驳。然而,她所说的那个人──美咲却喊著「呀呵~~!」便往海冲刺过去。 「Follow me~~!小伊织!」 伊织也乖乖地跟著追了上去。手臂不要紧吧…… 「竟然因为海就这么兴奋,真是小鬼。」 栞奈以受不了的眼神看著跳进海里的伊织。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倒是看到你很认真地在挑选泳装耶?」 丽塔向栞奈露出坏心眼的笑容。看来栞奈在长T恤底下也确实穿了泳装。 「这、这个是……」 「是想给谁看吗?」 丽塔继续穷追猛打。 栞奈仅一瞬间瞥了空太一眼,强力否定: 「没、没有啊。」 「我倒是想要给某人看呢,真是可惜。你觉得我这件泳装如何?龙之介。」 丽塔微微向前倾,强调胸前。 将龙之介挡在背后的空太视野所见是山峰与峡谷的大全景,更不用说不知该把视线摆在哪里了。虽然这完全是不可抗力,但是听到真白「哼」的一声,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怎么样啊?龙之介?」 「不要以那身打扮进入我的视野。不要跟我讲话。」 「看到我的泳装打扮,一般都会像伊织那样反应吧。」 充满自信的发言,听来却毫不刺耳做作,因为这是任谁都会同意的事实。 老实说,丽塔穿著泳装的姿态破坏力著实惊人。虽然明知真白就在旁边,空太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真白又喃喃「哼」了一声。这次空太则是脸部遭到泼水攻击。 「呜哇噗!」 他吓了一大跳,把脸上的水擦掉。 「你干嘛啦!」 反射性向手上拿著水枪的真白抗议。 「空太老盯著丽塔看。」 「我、我才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他将视线转向真白仔细观察。她身穿胸前有个小蝴蝶结的白色比基尼,与雪白的肌肤相衬,更凸显出清秀的印象。不过不可思议的,现在的真白身上并没有像易碎物般的飘渺气息。不知是隐约浮现的汗水或是防晒乳的关系,肤色看起来比平常更性感。 空太自觉到这一点,不禁心跳加速。 汗水从真白纤细的粉颈,沿著锁骨的线条缓缓滑落,接著便受到以真白纤瘦的身型而言意外具有线条的胸前所吸引。 腰身是理想的玲珑曲线,往臀部逐渐变宽的线条自然流畅。 空太吞了口水。 想要碰触这肌肤的冲动在他体内开始流窜。 「空太?」 被真白呼唤才回过神来。 「啊、呃,那个……你、你有仔细擦好防晒乳吗?不、不然,可是会晒得皮肤刺痛喔。你看起来对太阳没什么抵抗力的样子。」 空太语无伦次,拚命压抑自己体内蠢动的欲望。 「我擦好了。」 「空太如果担心,要不要帮她擦?」 丽塔递出防晒乳软管。 空太慌张地收回忍不住就要伸出去的手。丽塔似乎觉得很可惜。 「啊,对了,丽塔。」 插图009 虽然转得很硬,空太还是换了话题。在大庭广众之下陷入蠢蠢欲动的情绪总是不太妙。 「我再确认一下,你要参加游戏的制作吗?」 「我昨天应该已经这么说过了吧?」 「你的目标不是当画家吗?」 有充分的实力,毕竟还在美术展上展示过作品。 「关于这一点请不用担心,因为我已经决定要慢慢创作作品了。学习不受绘画限制的各种表现方法,来日本留学也是其中一环。绝对会有效果,应该说,我认为这将会是宝贵的经验。」 「那么,我是无所谓啦……」 空太与丽塔同时将视线转向龙之介。本人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接著拿出智慧型手机,似乎开始操作起APP。 「你不说『我可是坚决反对』这种话吗?」 丽塔露出不解的表情歪著头。 龙之介只是瞥了丽塔一眼说: 「我要回集训所了。」 之后便一个人快步走向防坡堤。 「啊,龙之介!」 对于丽塔的呼唤也没停下脚步,没转过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背影很快地变小,上楼梯后便消失在防坡堤的另一头。 「龙之介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丽塔依然看著防坡堤的方向。 「嗯……也许吧。」 如此同意的空太身旁,真白微微歪著头。栞奈则进阳伞底下,从包包里拿出文库本,一个人不发一语地开始翻页。 「如果是平常的他,应该会斩钉截铁地说出反对意见。」 「确实如此。」 「虽然一边发牢骚,却还是跟著到海边来了……」 「这不是因为我跟丽塔死缠烂打邀他来的关系吗?」 「就算这样,还是很奇怪。」 「不过,最近的赤坂还满常出现这种情况的喔。」 「比方说?」 「原本以为他绝对不会参加的教育旅行,他也一起去了。」 虽然每天都很孤僻地窝在饭店里…… 「还有呢?」 「伊织住院的期间,他也会跟我一起去探病。」 「……看来这确实有必要调查一下耶。」 丽塔以手指轻抚自己的嘴唇,陷入思考。 「龙之介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丽塔你来了。」 「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 美女一旦生起气来,可是非常有魄力。 「我也是很认真在回答……」 其他还有什么呢?丽塔来了,也通过了Game Camp的审查……要说其他还有什么事件,就只剩下那个了。 「教育旅行的时候,我亲眼看到赤坂与国中时期的朋友见面。」 那是第一天晚上在札幌的住宿饭店发生的事。 「男的还是女的?」 丽塔往前探出身子问道。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该不会是龙之介以前的女朋友吧?」 「嗯,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说,也有这个可能性吗!」 丽塔揪住空太。 「我、我也不淸楚,就是看起来另有隐情的样子。」 不知道男女关系是不是原因,不过确实存在曾经发生过什么的气氛。 「那个女孩子也对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我从澡堂回去的路上跟她擦肩而过。」 名叫池尻麻耶,感觉是念都市学校的时髦女孩子。 「她要我最好别跟赤坂一起制作游戏。」 「你怎么回答她?」 丽塔的眼眸深处闪耀著认真的光芒。 因此,即使空太觉得有些难为情,还是据实以告。 「我说那是不可能的。」 「……」 「我告诉她,我想跟赤坂一起制作游戏。」 丽塔眨了几次眼晴之后,露出微笑。 「这是很棒的回答。」 被人面对面这么称赞,总觉得很难为情。再加上对方又是像丽塔这样的美女,让人不禁喜不自胜。 真白瞄准窃笑的空太的嘴,再度发射水枪攻击。水猛烈直击空太的喉咙。 「咳晐!」 他发出窝囊的呻吟声,激烈地咳了起来。 「你、你突然在干嘛啊!」 「又老盯著丽塔了。」 真白鼓著脸颊。 「那、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正在谈很重要的事啊!你小时候没听说过吗?说话的时候要看著对方的眼睛!」 「哎呀,那空太就真的是不及格了。」 「哪有啊?」 「刚才你不是偷看我的胸部好几次吗?」 「才、才没有!」 空太虽然连忙否认,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什么。无法反驳事实。 「空太学长真是差劲耶。」 连栞奈都责备起空太,但眼睛仍然看著文库本。真的是空太不对吗?话虽如此,这是健全的青少年会有的反应。真希望有个什么青少年保护条例来保障。 「空太喜欢大的啊。」 「不,这是因为!」 才正想辩解,空太的后脑杓又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撞上来。 「呜啊!」 猛烈的气势让他向前扑倒,因为绊脚的沙滩而完全失去平衡。 「香蕉船回力镖!」 过了一会才从后方传来让人联想到过去机器人动画的技名。 「这要先喊啦~~!」 空太对美咲抱怨并跌倒在沙滩上。眼前的真白也被波及。 「呜哇!」 「……啊。」 这姿势不管由谁来看,都会觉得是空太把真白扑倒。 真白的体温扎实地贴在全身。空太的脸埋在真白的粉颈间,胸部到腹部的肌肤紧密贴合在一起,单脚被夹在真白的大腿之间,右手扶在她胸前的弧度上。受到惊吓的身体一下子狂飙汗。 「大白天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扑倒对方,没想到空太意外地很大胆呢。」 空太听到丽塔那似乎很愉快的声音而回过神来,慌张地站起身,也没忘记牵著真白的手拉她站起来。 他一边乾咳一边拨掉身上的沙子。真白则由丽塔帮忙清理。 「抱、抱歉……」 「……嗯。」 真白微低著头,没有与空太对上视线。她的脸颊看来似乎微微泛红。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我说,美咲学姊!」 空太正准备好好发牢骚而转向美咲,这次她则试图发射虎鲸船战斧……或者该说是以摔角大回转的方式丢过来,空太用双手确实接住了。 「虎鲸船战斧!」 看来技名似乎是正确的,不过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喂~~!学弟你们也快点快点!比赛看谁先到对面的那个小岛!」 「谁要比长泳比赛啊!」 就肉眼所见,那个小岛在四公里以外。 「我们走吧,真白。」 丽塔握住真白的手,跑向打起浪花的海边。 空太准备快步追上之前,先向阳伞下的栞奈开口了: 「栞奈学妹也一起来吧。」 「我不用了。」 「可是……」 「必须有人帮忙看行李。」 栞奈顽固地一动也不动。 「还有,请转告那个笨蛋,右手臂绝对不要浸到海水里。」 空太听到她接著这么说,判断应该很难劝动她了。 「我知道了。那么,行李就拜托你了。待会我再跟你换班吧。」 空太如此拜托完,也跑向了大海。 空太先让真白坐上香蕉船后,再推进海里,自己随波浪缓缓漂动。初夏的海水温度还有些低,但这让阳光的曝晒感觉变舒畅。 悠闲的时光。虽然发生得很突然,不过空太很庆幸能来到海边,而且还能看到真白穿泳装的样子…… 然而,如此平稳的时间并不持久。让丽塔坐在虎鲸船的美咲立刻急速接近,结果变成了将她们推回沙滩的比赛。 结果不用说,当然是空太惨败。他被埋进沙子里作为惩罚游戏。 「因为你老是盯著真白的屁股看,所以才会输。」 丽塔在空太身上堆沙子并如此说著。 「我才没有!」 其实看了……不过,这也没办法。从后面用脚打水来推船前进的话,眼前就是跨坐在香蕉船上的真白的臀部,无论如何就是会进入视野当中,还忍不住想摸一下。不过,实际上根本没有动手的勇气…… 「……」 真白默默地用双手遮住臀部。 「空太好色。」 「看丽塔也被骂,看真白也被骂,我到底该怎么办?」 「谁知道。」 真白把脸撇开。空太不禁受到伤害。 惩罚游戏结束后,加上只能在岸边玩的伊织,众人开始进行美咲提议的水枪大战。 分成男女两组,空太与伊织一组,对上真白、丽塔与美咲的联合军团。 各自在地盘上堆出沙山,立上旗帜。规则是只要旗帜被抢走就算输,还有如果脸直接受到水枪攻击也算淘汰。身体的攻击则不算在内。 共进行了三回合,结果是空太这组三连败。虽然能打倒几乎不动如山的真白及意外迟钝的丽塔,唯独赢不了在战场上纵横穿梭自如的美咲。实际上,也可说是败给了美咲一个人。顺便一提,战友伊织主要都是因为看美咲剧烈摇晃的胸部看得出神,每次都被瞬间秒杀。 「真是的,空太好过分,在我脸上喷得到处都是。」 「我也被激烈地喷了好多。」 「你们说的是海水吧!」 玩腻了水枪大战,接著举办沙滩上的沙雕对决。提议的人当然是美咲。 以空太、真白、丽塔、美咲以及伊织的顺序排成一列,各自创作作品。 空太挑战了简单便能完成的富士山。堆沙子、用水强化,大概完成山的形状时便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观察敌情。 隔壁的真白似乎正在做「喵波隆」。也许是因为拥有世界级水准的艺术品味,做得很不错。再过去的丽塔好像是做喵波隆的敌方「猫背艾因」,也是一目了然的高品质,不愧是生存在艺术世界的人。 只不过,还有一个比这两人更不容忽视的人物。那就是美咲。如果空太没记错,那应该是卡帕多奇亚──位于土耳其的岩石遗迹群,属于世界文化遗产,搭乘热气球的观光行程似乎很受欢迎。唯独美咲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规模与次元。 再这样下去,空太便没有获胜的机会,将再度面临惩罚游戏。 然而,最后面的伊织跟空太一样正做出山的形状。不过,是两座山。是双子山吗?看到伊织喜孜孜的侧脸瞬问,空太发现自己的认知是错的。两座山,真面目是胸部。 「实在不想输给伊织啊……」 话说回来,一直玩下来也有些累了,似乎该补充一下水分。 「我去拿饮料过来。」 顺便去跟栞奈换班看行李吧。 「麻烦你了,卡帕多奇亚!」 美咲打了谜样的招呼,空太走向放行李的阳伞下。这时,有另一道脚步声追了上来。 真白与空太并肩走著。 「我也要帮忙。」 「喔。」 实在很稀奇。平常大小事总是都交给空太的真白居然要帮忙……该不会是所谓女朋友的自觉吧。一想到这里,空太忍不住窃喜。 「空太的游戏。」 「咦?你说要帮忙,是指那个啊……」 看来似乎是自己会错意了。 「嗯。我想帮上空太的忙。」 真白乾脆地点点头。 「你不是还有漫画连载吗?」 「我会一起做的。」 「不过,不可以。」 「为什么?丽塔明明就可以。」 真白噘起双唇表达不满。 「就算你露出那种表情也不行啦。」 要是一个不小心,差点就要被可爱的表情打败了。 「为什么?」 「因为你想做的不是制作游戏,而是画漫画……所以不一样。」 之所以出现不乾不脆的回答,是因为空太对自己的心境没有自信。 他也很明白其中的原因。在他的内心还藏有想不借真白的力量、只靠自己去完成什么的想法。并非很强烈的心情,只是稳稳坐镇在内心深处,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也许只是无聊的自尊心作祟,也许只是无意义的坚持。然而,现在的空太实在无法考虑将真白纳为制作团队的一员。 「……」 空太没有继续说下去。明知道身旁的真白还在等待,却已经无话可说。接著── 「算了。」 真白以闹别扭的口吻说完后,返回刚才的地方。 空太没能追上去。 过一段时间再跟她谈谈吧。虽然不确定她能不能理解,但空太只有这个办法。 重新调整心情,走向阳伞下。只剩十公尺左右的距离。 栞奈现在也还在阳伞底下,手里拿著文库书却没在看。 身旁有男性双人组。两人都顶著差不多长度的褐发,只穿著一条泳裤。虽然听不见声音,不过看来两人正很开朗地向栞奈攀谈,栞奈则看似觉得很麻烦地垂下视线。 她不经意与空太对上眼,露出困扰的求助神情。 「怎么了吗?」 空太一边靠近一边发出声音。男性双人组同时回过头来。他们年纪应该跟空太差不多,也许是身高比空太矮一些,看起来也像年纪更轻。 「什么啊,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早说嘛,真是的~~」 两人都露骨地表现出失望的样子,一边说著「打扰了~~」一边离开。看来应该是俗称的搭讪吧。 「你不觉得那个女孩子很可爱吗?」 「你有向那种金发美女攀谈的勇气吗?」 「没有耶~~」 男性双人组谈笑著,终于混入其他海水浴场游客当中不见踪影。 随著太阳升高,人潮也越来越多。大约每间隔五、六公尺就有一朵阳伞,底下铺著塑胶垫。 空太重新调整心情后转向栞奈。栞奈从刚刚就一直注视著他。 「干、干嘛?」 「为什么不否定?」 「咦?」 「我可不记得有当过空太学长的女朋友。」 口吻听起来有点像在闹别扭。 「喔喔,那个啊……嗯,抱歉。不过我只是想说如果对方误会,能比较快解决。虽然也许造成栞奈学妹你的困扰,惹你不高兴吧。」 「我并不觉得那是困扰。」 声音细如蚊蚋,听不太清楚。 「嗯?」 「也不会不高兴。」 这句也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是说,劈腿会让椎名学姊生气的。」 「这算劈腿吗?」 「我不知道。」 明明是栞奈提起的话题,空太却碰了一鼻子灰。 「放著椎名学姊她们不管好吗?」 与美咲等人会合的真白又重新专注于喵波隆的创作。 「我想应该还能赢过伊织,所以不要紧。」 「没有人在担心那种事。比起我,那三个人一定更容易被搭讪。」 「关于这一点,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为什么?」 「水枪大战的时候已经来过好几个人,全都被美咲学姊左手的戒指给漂亮击退了。」 晒出健康肤色的型男们一知道对方是人妻后,就连忙道歉离开了。 「看行李的工作就交给我,栞奈学妹也去一起玩吧?」 「空太学长说的话真是过分耶。」 「咦?哪里过分了?」 「要是跟那三个人在一起,就会觉得自己很凄惨。」 「这样啊。」 空太含糊地回答,不经意看向栞奈,就被恶狠狠地瞪了。 「请不要看我。」 栞奈试图把已经长得遮住臀部的长T恤再往下拉。因为拉过头,单边肩膀反而露了出来,隐约可见泳衣的肩带。 因为没预料到会这样而吓了一跳的栞奈,迅速遮住肩膀,满脸通红。 「你该不会没穿吧?」 空太开了个玩笑想转移注意力。 「空太学长究竟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在看我?」 她露出彷佛盯著变态的眼神。不,「彷佛」应该是多余的。 「下半身也好好穿著泳衣。」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因为她现在没穿裙子,如果又没穿底裤可就让人捏把冷汗了。 「话说回来,最近你那方面的状况如何?」 「……」 这次空太则是被无言地瞪了。 「我没什么奇怪的意思,只是要问写小说的状况顺不顺利而已啦!」 「虽然跟之前的情节架构内容很不一样……不过,确实在进行当中,预定暑假结束前可以完成初稿。」 「这样啊?那就好。」 栞奈会不穿内裤,原因来自写小说的压力。进行顺利的话,倒是好事一桩。这么一来,便不需要大胆的纡压方式了。 空太心想说不定负责照顾伊织,意外地会产生好的倾向。待在吵闹不休的伊织身边也不会觉得无聊,应该能减少一个人苦思得喘不过气来的时间。 如果这么告诉栞奈,大概会被全力否认就是了…… 「顺便问一下,这次是什么样的故事?」 记得她说过下一部作品是恋爱故事…… 「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单恋上有美丽女友的男孩子的故事。」 栞奈面无表情地望著大海。 「听起来……真是个令人惆怅的故事耶。」 「是啊。」 栞奈的侧脸看来也带著某种惆怅。 要是一直盯著看大概又会被瞪,因此空太将手伸向冰桶,从里面拿出饮料。 「来,这个拿过去给大家。」 栞奈没有立刻收下。 「学长就这么想看我的泳装吗?,」 「要问我想不想看,我是想看啊。」 「……」 空太已经做好被辱骂的觉悟,栞奈却没说什么。她低著头陷入沉思,脸颊看来有些泛红。 「既然学长都这么说了,那就稍微……」 栞奈小声喃喃后,坐著缓缓脱去T恤。粉红底加白色圆点,是两件式的泳装,下半身是迷你裙的样式。 「反正我知道自己穿起来不好看。」 「我什么都还没说吧?」 「你可以不用说。」 「可是我明明觉得很好看耶。」 「我、我都说你可以不用说了。」 栞奈一口气说完,从空太手中抢走饮料,朝美咲等人的方向逃走。 很快便发现的美咲收下饮料,也让栞奈参加了沙雕对决。 栞奈来到伊织旁边,率先践踏破坏了猥亵地耸立的两座山。 「呜啊啊啊啊!我的胸部!」 连在这里都听得到惨叫声。 空太从后方眺望著对决的战况,观察了好一阵子。 约莫十分钟后,率先完成作品的丽塔回到阳伞底下。 「嘿。」 她拍掉屁股上的沙子,在空太身旁坐下。 空太从冰桶里拿出饮料递给丽塔。 「谢谢你。」 「不客气。」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重要的事?」 「你不可以对真白以外的女孩子太温柔。」 丽塔的视线笔直朝向真白等人,而且看起来像是直盯著栞奈的背影。 「你知道我在说谁吧?」 「没想到丽塔你昨天才来,今天竟然就知道了。」 「我听说伊织骨折的原因了。他说是因为跟栞奈一起跟踪空太与真白约会。」 「大概吧。」 「那你应该想过为什么会被跟踪吧?」 「……多少有想过。」 空太回答得很含糊,因为自己曾确实思考过原因,对这个原因心里也有个底。 「多少有想过是不行的。」 丽塔探出身子,一副认真地生起气的神情。 「可是啊……就算栞奈学妹真的那么想,那个……她也知道我正在跟真白交往啊?」 这是说出口会让人觉得害臊的台词。 「正因如此才更有问题不是吗?」 「……」 的确如她所说。 「如果她是能很快放弃并重新整理好感情的女孩子,我也不用特意跟你说这些了。」 「说的也是。」 「请你要更只为真白著想。」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在想的。」 「你们两人有好好做过男女朋友会做的事吗?」 「我们有在约会喔。」 「什么样的约会?」 「去水族馆、去买东西,还有到附近逛逛。」 「只有这样吗?」 丽塔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眼神表示「看你怎么回答,我可是有可能会生气的喔」。 「我、我们之前还去拍了大头贴喔。」 约会完回家的路上经过电玩游乐场,真白说了想拍看看。似乎是看到拿著贴纸走出来的情侣,因此感兴趣。 空太就像要提出证据似的,从行李中拿出钱包,让丽塔看了与真白拍的照片贴纸。 「这是什么?」 丽塔面带微笑施加压力。 「就我看来,这只是空太与真白站在一起拍照而已啊?」 「这、这有什么好不满的?」 「你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应该更亲密一点。挽著手臂、抱在一起之类的……如果是我,至少会亲龙之介的脸颊喔?」 「我会告诉赤坂,如果被约出去拍大头贴要多加小心……」 然而,空太也能理解丽塔的主张。原来如此,约会应该要这样啊──空太感到佩服。如果只是站在一起拍照,交往前也能这么做。这一点还是该老实地反省。 「请空太好好为真白著想,也要确实采取行动。」 「……行动啊。这点很重要呢。」 空太打从心底这么想。不过,真的可以付诸行动吗?可以对真白做些什么吗?万一做出让真白讨厌的事,会不会陷入无可挽回的状况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还是有妨碍行动的障碍存在。」 「比方说?」 「樱花庄是学生宿舍。」 现在连第二次接吻都还没付诸行动。 「墙壁很薄,感觉连隔壁都听得到声音耶。」 「对吧?」 「那么,要是有两人独处的机会,空太也会变身为狼吗?」 丽塔调侃似的观察空太的表情。 「毕竟我也是男人啊。」 之所以能这样逞强是因为空太很清楚,在樱花庄里不太会有两人独处的机会。从真白来到樱花庄后,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吗?就空太的记忆是没有。 「请不要忘了你刚刚说的话。」 丽塔扬起嘴角嫣然微笑,向空太挑衅。 「想问你一件事做为未来的参考。」 「什么事?」 「女孩子关于这个部分……是怎么想的?」 「这、这个……那个……如、如果是发展到这个地步,会、会因为没有经验而有一些抵抗,不过……」 丽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过?」 「其、其他的请自己想!」 丽塔难得满脸涨红。平常看来总是从容不迫,但丽塔并没有跟男孩子交往的经验,对于这方面的话题似乎意外地没有免疫力。 「算了,慢慢来就好了,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要是真白也这么想就好了。」 「咦?」 空太正想开口提出疑问,包包里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机会。 打来的人是千寻。 「您好,我是神田。」 『还「您好,我是神田」个什么劲啊你?』 「对不起。不然我应该怎么接电话比较好?」 『我说你啊,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千寻似乎完全没有要回答空太的意思。 「重要的事?」 『学期结束的应景诗。』 「……啊!」 迟了一瞬间,空太想起了「重要的事」。 「补考!」 不是空太,而是真白的补考。考试总是拿零分的真白,每个学期结束后都要接受补考。因为直升推荐以及「Game Camp」的事,空太完全忘了这档子事。 『没错,正确解答。知道了就赶快回来吧。我已经帮忙协调好了,让她可以下午以后再参加补考。』 「咦?现在吗?」 时间已经逼近中午,如果赶回去应该能在下午两点左右抵达。 『就这样,拜托你了。』 「呃、等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完,通话已经中断。 「拜托我什么啊──!」 即使大声吶喊,现实也不会有所改变。然而,空太却无法控制自己不要大叫。 3 总之,空太急忙与真白一起回到樱花庄。转乘公车与电车约两个小时……对在海边玩乐过后的身体而言,实在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不过就算抱怨也无济于事。 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空太换上制服,让真白记住模范解答,便往学校冲刺。 抵达时间是两点半。 空太向已经等待许久的补考负责老师频频点头道歉。这时,真白也只是杵在旁边而已。 真白接受补考其间,空太在教室里睡翻了。闭上眼睛,意识一瞬间便沉入梦乡。 补考结束后,真白过来摇醒空太,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那么,回家吧。」 即便对骄傲地展现满分考卷的真白感到疲累,空太如此说完,两人便一起离开学校。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不知打了几次呵欠。 「呼啊,真的好累……」 真白大概是因为在回来的电车上已经狂睡过了,所以比想像中有精神。 「你也该记得补考的事吧。」 今天一整天像惩罚游戏的紧密行程,让空太忍不住想抱怨个几句。要是记得补考的事,一开始就不会到海边了。 「我记得。」 「……真白小姐,您刚刚说什么?」 「我记得。」 「那为什么不早说啊!」 「我想去海边。」 「你喜欢海边啊?」 「我想跟空太一起去。」 「……这、这样啊。」 被这么说并不觉得不愉快,反而很高兴。 带著莫名的难为情,空太与真白回到樱花庄。 时间已经超过七点。 「我们回来了~~」 空太心想千寻应该在,出声打招呼后拉开门。 「……嗯,咦?」 然而不知为何,室内一片漆黑。因为外头有路灯所以不太在意,但一进到房子里,发现玄关及走廊都没开灯。 不仅如此,连千寻住的管理人室跟饭厅也没开灯。 「老师,我们回来了喔。」 脱下鞋子,打开走廊的灯,踩上玄关的踏垫。 「……」 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声音。 「该不会去买啤酒了吧?」 如果是这样,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空太如此轻松地想著。 「千寻去泡温泉了。」 听到真白的声音,空太一脸狐疑。 「什么?」 「说是跟小春去泡温泉了。」 真白将放在鞋柜上的纸拿给空太看。 ──我跟小春去热海的温泉过一晚,门窗安全那些就拜托你了。千石千寻 这笔迹以及开玩笑的口气,毫无疑问是千寻留下来的。 「那个人也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 空太受不了地叹了口气。 「那么,今天晚上就只有我跟真白了。」 这句话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 「……」 然而,这却让空太察觉到一项重大的事实。 龙之介、伊织、栞奈与丽塔,甚至邻居美咲都不在。他们都在海边的集训所,现在应该正在举办丽塔的欢迎会,所有人围在一起吃火锅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会是什么火锅呢?空太原本也想参加。 不对,那种事现在一点也不重要。现在更应该思考的,是别的事…… 没想到竟然会连舍监千寻都不在……这么说来…… 「今晚是两人独处耶。」 「……是啊。」 即使试图佯装不在意,空太的声音却已经完全变调。 「换、换个衣服,然、然后就、吃、吃饭吧。没错,就这么办!」 空太不敢正视真白的脸,快步逃回101号室。 急忙关上房门。不过这种状况也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两人独处……不会吧。」 如此喃喃自语的空太脚边,灰黑虎斑猫小燕跑过来磨蹭,却丝毫没有冷却亢奋情绪的效果。 烧开浴室的热水,淡然完成晚餐的准备工作。大约三十分钟后,空太与真白开始享用稍迟的晚餐。 当然,只有两个人。 几乎没有对话。 「空太,帮我拿酱油。」 「喔、喔。」 还记得的就只有这些。总之,空太先专注于解决眼前的配菜,迫不及待想赶快回房间去。 吃完晚餐后,空太和真白先后泡了澡,疗愈了一整天的疲惫。 在这之后,为了准备明天还剩一半的补考,空太在房里让真白记下模范解答。不用花太多时间,因为真白过目不忘。虽然搞不懂她的脑袋是怎么运作的,不过她之前说过只要当作图画就能记住。实在是令人羡慕的能力。 因此,准备补考也只花了几分钟便结束,剩下的就是睡觉了。 「明、明天的补考可不能迟到,要赶快去睡觉了。」 声音无论如何就是会变调。空太在脑海中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去意识这个状况。不过,看来似乎是反效果。他的视线忍不住飘向坐在摺叠和室桌前的真白的双唇,以及微微敞开的睡衣前襟。与身体贴合的睡裤则隐约透出内裤的线条。 空太察觉自己老是盯著这些东西,将看著真白的视线撇开。然而,毕竟难以抗拒刚洗完澡、散发著香气的真白吸引力,视线就是会忍不住被吸过去。 完全启动了奇怪的开关。 「好、好了,快回房间去睡吧。」 「……嗯。」 坐在地板上的真白缓缓站起身,准备直接走出房间时,在房门处回过头来。 「空太。」 「干、干嘛?」 「晚安。」 「喔,喔,晚安。」 真白带著补考的模范解答走出房间。微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上了二楼。 在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后,空太深深地叹了口气,躺在床上。 「真是太危险了……」 要是就那样让真白待在房里,说不定会失去理智。 然而悲哀的是,并不能说这样就解除危机了。血气方刚的身体丝毫没有要冷却下来的迹象。 即使已经看不到真白,脑海中却开始描绘真白的身影,而且都是白天看到的泳装打扮,以及刚洗完澡、肌肤带著粉色的模样…… 「这样下去不太妙吧。」 今晚只剩两人。 在樱花庄里两人独处。 空太与真白两个人…… 喉咙咕噜地咽了口水。 ──要是有两人独处的机会,空太也会变身为狼吗? 与丽塔聊天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然而,却在比想像中更早的时间,这个机会来临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不对,等等,什么机会啊……」 空太对自己的想法吐槽,翻身趴在床上,不断用脸撞击枕头。 一个人思考的话,脑袋似乎快变不正常了。 这么想的空太伸手拿了手机拨给仁。 第三次铃响后,仁的声音出现在话筒另一头。 『怎么了?』 「啊、呃,那个……」 电话一旦接通,又无法顺利说出口。 『讲话干嘛吞吞吐吐的?』 「呃,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可以啊。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那个……不、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的话,我可要挂电话啰,空太。』 「啊啊!有、有事!」 『什么事?』 「……」 则便如此,还是说不出口。 『我挂电话啰──』 「那、那个!」 『嗯?』 「我……超想做的。」 空太小声嘀咕。 『……』 仁没有反应。空太瞬间还以为断讯了,不过不是这样。过了一会,话筒传来窃笑声,接著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最后变成大爆笑。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抱歉,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点也不像在抱歉,笑声只是越来越大。 『啊~~腹肌好痛~~』 不知道仁是不是在敲桌子,还传来「砰砰」的声音。 「对不起,我可以挂电话吗?」 『抱歉啦。我都已经道歉了。』 听起来大概还有一半爆笑的成分。 「我要挂电话了喔。我挂了喔。」 『等等、等等,我都说对不起了……有什么关系?想做就做啊。』 「咦?呃,可是……」 『你不是很想做吗?』 「呃、嗯,是啊。」 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真让人难为情。 『干嘛啊,你该不会还在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吧?,』 「有的没有的事……」 『像是不知道是因为喜欢才想做,还是只是单纯想做而已。』 「关于这一点,我有自信是因为喜欢才想做。」 『喔喔,空太也长大了耶。那么,你是因为担心伤害到真白,害怕会因此被她讨厌啰。』 仁似乎完全洞悉一切。 「……该怎么说呢,我完全不知道真白对于这种事是怎么想的。」 『那当然啦,我们是男人,永远不会知道的。』 「就连前帝王仁学长也不知道?」 『完全猜不透。』 仁的声音听起来很乾脆。 『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一开始一定会有很多失误,不过不用在意。』 「……非常感谢学长宝贵的意见。不对!我、我还没确定一定要做啦!」 『喔~~是、是,我知道了。』 相当敷衍的回应。 『那么,加油啰。』 最后仁笑著这么说,便结束了通话。 结果,情况并没有改变。 看来还是乖乖睡觉比较好。 空太关灯后躺在床上,几只猫凑了过来。这个季节实在热得要命,然而空太没有余力去留意这样的酷热。 脑海中纯度百分百都是真白,想起今天在海边扑倒真白时的肌肤触感,滑嫩柔软,还有舒服的香气,想一直触碰著。当时其实一点也不想与她分开。 「啊~~可恶!这样睡得著才有鬼……」 即使如此,还是只能睡觉。明知徒劳无功,空太还是开始数羊了。就算睡不著,只要专心数羊,多少能分散注意力。 空太一只、两只地数著,每一次都在脑海中想像毛茸茸的绵羊跳过白色的围篱。 数到十只,逐渐增加到二十只、三十只。 就在第三十一只绵羊正要跨过园篱的这一瞬间── 响起了敲门声…… 受到惊吓的绵羊脚被围篱绊到而跌倒,空太的背脊抖了一下。 立刻坐起身,望向房门。 「是真白吗?」 战战兢兢地向房门另一头出声问道。现在樱花庄里只有空太与真白,虽然不用问也很清楚,不过如果是平常的真白,应该会连门也不敲就直接闯入空太的房间。」 「……」 等了两秒,没有回应。 空太站起身,移动到房门前缓缓打开门。 真白就站在正前方,身穿睡衣,胸前紧抱著枕头。 「怎、怎么了?」 空太从刚才就一直想著真白的事……而且还有色色的幻想,所以难掩心中的动摇,声音莫名高亢。 相对于这样的空太,真白也罕见地只是低著头。 过了一会,她以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喃喃: 「我今天要跟空太睡。」 脸蛋有一半埋进枕头里。 「等一下!咦!」 「我要跟空太睡。」 「你、你省略太多了啦!是要在我房间睡觉的意思吧?」 空太一股脑说出口,确认重要的事。 「……」 真白没肯定也没否定。 依然把脸埋在枕头里,视线往上偷看空太,眼眸中像是带著羞涩与不安。 「……」 「……」 两人陷入带有独特紧张感的沉默当中,情感的细线紧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跳变得急速激烈。 「我要跟空太睡。」 真白顽固地重复这句话。 「我、我知道了啦。来、来吧,快进来。」 空太让真白进到房里。 「你就睡床吧。」 「空太呢?」 「我当然是睡地板啦。」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远比「来做游戏吧」或「Game Camp」简报时还要紧张。身体的感觉逐渐远去,就连自己站在地板上的知觉都丧失了,视野开始摇晃不定。 「啊,明天还要补考,早点睡吧。」 口中乾渴,说起话来卡卡的。 即便如此,空太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还没确认真白是否爬上床便躺到地上去了。 背对著真白躺著。 感觉得到真白爬上床的动静。 「……」 「……」 空太与真白都不发一语。 唯独两人的吐息听来格外鲜明。 这又让空太想起现在所处状况代表的含意。 今晚,樱花庄里只有空太与真白。而且这个时刻,两人在同一个房间里,真白就在身边。 曾经试图藉由数羊来遗忘的欲望又翻腾高涨。原本就不是忘得了的冲动,也不是能轻易冷却的炙热,逐渐燃烧沸腾起来。 并不是像心情、情感或情愫这么纯真的东西。 只是想碰触真白。 总之,想亲吻她。 现在这一刻就想看到赤裸的身体,想要有肌肤之亲,想做。 心脏的鼓动如此诉求,试图轻易破坏理性。 真白应该也很明白今晚只有两人独处。在这样的状况下来到自己的房间,应该会允许自己这么做吧。 空太脑中满是对自己有利的解释,想好了一堆正当化自己行为的理由。接著,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 「空太。」 真白唤了他的名字。 「!」 空太发出了不成声的惊呼,动弹不得的身体一下子飙出汗水。 「干、干嘛?」 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回答。 「你醒著吗?」 「怎、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睡著?」 随著把话清楚说出口,空太拚命试著恢复冷静。 「说的也是。」 真白的声音融入寂静的夜里。 「……」 「……」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在黑暗中睁开眼,直盯著墙壁的一点。 「……没有。」 「不然干嘛啊?」 「……没事。」 空太对她回答前一瞬间的沉默感到很在意。然而,藉由她翻身的动静得知她背对著自己,便不再继续追问。 虽然心想也许不是这件事,空太还是提出了话题: 「那个……是制作游戏的事吗?」 真白没有回应。屏住气息仔细聆听著。 这正好用来镇定诡异的心情,空太继续说下去: 「我在海边也说过了,希望真白你专注在漫画上。想制作游戏的人是我,不是真白吧?」 「……」 空太只动了脖子转过头去,眼角余光看到的真白一动也不动。不过,空太就是知道她正醒著聆听自己说话。 「因为这是我的目标,就交给我来做吧。」 「……」 真白还是什么话也没说。空太无从判断她已经理解或还不理解。 因此,他对著不发一语的真白背影说: 「晚安。」 只能这么说了。 之后,空太与真白没再说话,只是尝试入眠。虽然明知睡不著,还是试著睡了…… 隔天早上,空太被猫咪践踏脸部而醒来时,床上已经不见真白的身影。彷佛要证明昨晚的事不是一场梦,只留下凌乱的床单与堆成一团的毛毯。 「真白?」 空太呼唤名字并环顾房内。床底下、桌子下及柜子里都找过了,仍不见真白的踪影,只剩下猫咪。 是不是去厕所了呢? 空太这么想著走出房间。 来到走廊上,留意到下楼梯的脚步声。 走下楼梯的人当然是真白。 教人吃惊的是,她已经换好制服,衣领与衬衫下襬也都确实整理好了,两脚袜子都穿戴整齐,平常总是严重睡得乱翘的发型也梳整得乾净美丽。 「空太,今天要补考喔。」 「不要讲得好像是我要补考一样。」 「快点换衣服。」 「被你这么说,不知为何就有种复杂的心情。」 大概因为这是至今空太对真白不知说了几百次的台词吧。 「快点换衣服。」 走下最后一阶楼梯的真白看来有些不高兴。 望向空太的视线也带著诉说不满的眼神。 昨晚的事恐怕就是原因。空太要真白不要在意游戏制作,应该专心在自己的漫画上。真白大概是对此感到不高兴吧。话虽如此,唯独这一点空太也绝不能让步。 因为空太与真白各有不同的目标,这一点应该明确地区别比较好。 就在一脸严肃的空太面前,真白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仔细一看,她现在也几乎要把眼睛闭上,一副很困的样子……才这么想,她就坐在玄关打起盹来了。 「啊,不准睡!」 「空太不让我睡。」 「那是我的台词吧!」 真白就在身旁,不可能轻易入睡。再加上空太与无处发泄的欲望激烈战斗,入睡时已经接近天亮时分,还记得当时窗外的天空已逐渐泛白。 原本以为真白一定睡得很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观察她的眼周,看得出她跟空太一样睡眠不足。 「我说你啊,都已经占据我的床了,还没睡好吗?」 空太脱口说出不满时,真白立刻抬起头来直瞪著空太。 「干、干嘛啊?」 「空太不让我睡。」 「我都叫你别说了!」 「唔……」 她露骨地表现出不高兴。 「算了。我去补考了。」 起身的真白穿上鞋子,一个人准备出门。 「啊~~等一下!你会迷路啦!」 「哼!」 真白打开玄关的门,真的走了出去。 「啊~~真是的!」 空太急忙跑回房间,急速换好衣服,冲出玄关。果不其然,真白正朝与学校相反的方向逐渐远去。 「学校在这边啦!」 空太的声音空虚地回荡在夏天的晴空下。 4 第二天的补考终于也顺利落幕了。 这天的傍晚时刻,美咲等人也从海边的集训所回来,再加上新成员丽塔,樱花庄很快恢复成平常热闹的模样。 然而,唯独真白的心情没有好转,即使过了两天、三天,每当看到空太的脸就会发出不满的声音,表现闹别扭的态度。 虽然也试著给她年轮蛋糕,或用顶级波萝面包取悦她,却没能得到显著的成效,空太很快便束手无策。 话虽如此,他也没办法只关心真白。 就像提报当天约好的,那天起的一周后,也就是七月二十六日,召开了与「Game Camp」负责人员的讨论会议。 这一天,在约好的时间来到办公室,空太被带到了会议室。已经在房里等著的,是上次提报时也在,叫做户冢的三十几岁男职员,以及较年轻的短发女职员。空太收下名片,上面写著早川里美,头衔是第一开发部的企划人员。户冢的全名是户冢亘辉,同样隶属于第一开发部,职称则是监制。 不见藤泽和希的身影。身为研发人员又是开发公司的社长,理所当然会很忙碌。 「藤泽先生也会参加中间的确认作业喔。因为那个人很喜欢这个工作。」 似乎是察觉到空太在找和希,职员便如此告知。 首先是再次确认「Game Camp」的企划概要,以及说明契约内容。一个是关于开发机材的保密条款,另一个则是游戏完成并决定商品化时的独家贩售权……简言之,就是承诺不提供给其他开发公司。 拿到手上的契约书内容艰涩,写著甲方与乙方的权利义务……虽然很难懂,不过早川里美全都详实仔细地说明了。 「契约内容就如同我刚刚说明的,还是请你拿回去再次做确认。」 「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很想省去麻烦,不过职员一再叮咛「是很重要的事」,所以空太也无可奈何。而且因为空太未成年,契约书上似乎还需要家长盖章。必须先阅读理解,才能向父亲说明。 之后确认必要开发机材的数量,也顺便告知已经找到了绘图人员。 空太还报告了大致的开发期程。 以目标来说,希望明年二月底能够完成。 「期程精确度很高呢。」 看了空太提出的资料,早川里美似乎感到佩服。 「因为我们有很优秀的程式设计师。」 空太如此说明,她便说著「喔──」表示理解。她似乎也听过赤坂龙之介这个名字。 最后,约好每个月召开一次定期会议。 「就请当作是进度报告的讨论。开始开发游戏后,应该会产生许多问题。要是能早期发现,讨论解决对策就好了。啊,当然,如果有任何问题也不用等定期会议,可以直接找我们商量。请不用客气,尽管跟我们联络。」 「我知道了。」 「说明就是以上这些。神田先生,这样没问题吗?」 「是的。今天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机材大约四天后会准备好,再麻烦你了。」 「哪里,我才要请你们多多指教。」 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天的讨论。 开发机材在四天后的七月三十日送到了樱花庄。一组将由龙之介使用的程式设计师专用配套工具,还有三组预定由空太、伊织、丽塔使用的除错工具。程式设计师用的是类似大型电脑,除错工具外观则像市售的电视游乐器,只不过LOGO旁边还有「TEST」的字样。 光是要从箱子里拿出来就教人兴奋不已。 然而,在开封阶段…… 「唔!」 空太忍不住发出呻吟,手停了下来。 写了使用说明的参考书很厚重,大概有电话簿那么厚,压迫感非比寻常。 「要读这个吗?」 空太内心受挫。 「你在发什么呆?拿给我。」 龙之介说完,俐落地将机材接到各房间的电脑,并安装开发用软体,让一切准备就绪。不过,因为他断然拒绝进203号室──丽塔的房间,因此只能由空太接受女仆的指示进行组装。 ──如果不是龙之介大人的命令,我也断然拒绝为外国产的害虫工作。空太大人,不如请您现在就把她沉到海里去吧(心) 像这样,女仆也在途中不断抱怨丽塔…… 组装方面也顺利完成。动手做一次之后,就会发现其实没那么困难。 傍晚开始进行的机材准备,也在十二点之前完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将会与过去截然不同。 因为暑假期间不用去学校,所有时间都可以用在游戏制作上。 刚开始的第一周,与龙之介讨论并决定游戏整体的分量。可制作的素材数量有所限制。同时,清查绝对必要的绘图与音效素材,委托丽塔与伊织创作,让他们尽早加入作业。 第一周开始确定细部的游戏内容,空太开始建构游戏关卡。使用Spreadsheet,决定战斗舞台的形状、宽度,还有配置敌方怪物的地点、数量与种类。再配合这些,开始思考关卡最终登场的头目怪物攻击模式。 顺带一提,其中只有需要高难度动作操控的头目怪物建模作业是拜托美咲做的。虽然丽塔有些不满,不过因为深知美咲的实力,似乎也没抱怨。 「等我习惯作业后,也请让我制作头目。」 还说出积极正面的发言。 到了第三周,绘图与音乐委托也完成了一半左右,剩下的就得看关卡内容而定。总之,空太不制作游戏关卡的话就无法有进度。 到了这时期,当初委托的素材资料也都陆续完成,因此决定由全部的人进行确认。 晚餐过后,空太召集龙之介、丽塔及伊织到101号室。 从伊织创作的乐曲开始播放。委托他创作的是在游戏开头使用的战斗乐曲,还有预定在一般头目战斗时使用的曲子,共计两首。 每一首都有极高的完成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开头的战斗乐曲还好,另一首则像是历经漫长冒险后抵达最终头目战斗般沉重而过度夸张,不适合用于最初关卡的头目战。最大的问题是,以节奏动作游戏而言,难度将会过高。话虽如此,倒也别有用途,因此空太认为只要请他再做新的曲子就好了。 「伊织意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呢。」 第一次听到伊织创作乐曲的丽塔也感到佩服。 只有龙之介露出严肃的表情。 「头目战不能用这首乐曲。」 「噫!为什么不行?」 「看来神田好像不打算说,那就由我来说。乐曲跟使用的场景气氛不搭,以节奏动作游戏而曲调也太难,如果是在游戏最后倒还好,如果开头就用这首乐曲会过于不平衡。」 「是、是这样吗?」 伊织求助般转向空太。 「所以,这首曲子放在最后的头目战就好了。你能再另外做一首曲子吗?」 「好的,如果是这样,我当然很乐意!」 「鸟窝头要先理解游戏的意义再作曲。」 「了解!」 他真的了解了吗?总觉得他还没有很明白的样子。 「神田,在提出需求的时候,应该也要针对想要的氛围确切讨论。」 「说的也是。我会花多一点时间让彼此在想要的感觉上达成共识。」 接著确认丽塔做的敌方怪物。请她做的工作是减少试作版时完成的资料多边形网格。 空太用除错程式去运作,藉由开发游戏机材将丽塔做的3D模型显示于电视画面上。 丽塔以控制器转动影像,展示成果。 「如何?」 原本完成度就很高,因此没得挑剔。减少多边形网格虽然让品质有些降低,却也足以漂亮地呈现出来。 「还不错吧?」 丽塔向龙之介徵求意见。他的表情依然严肃。 「我应该说过要你减少三成的多边形网格。」 「所以我减掉三成了。」 丽塔挺起雄伟的胸部,在衣服底下大大晃了一下。 「我可没叫你让品质降低三成。」 「这也没办法吧。减少了多边形网格势必会略为逊色。」 「就玩家的立场才不管你制作方的问题。难道你对使用者也能辩称是『没办法』吗?」 龙之介若无其事地淡然说道。 「这个嘛……」 连丽塔也为之语塞。 「总之你是带著『随著网格减少,品质降低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意识开始工作的吧?」 「是这样没错……」 丽塔一脸十分厌恶的表情承认了。即便如此,她也没将视线从龙之介身上别开,倒是很有她的强势作风。 「以后,不但不能降低品质,还要以更提升品质的想法进行作业。光是『只差一点点应该无所谓』的消极想法,是做不出好东西的。」 「这点你说的也没错……」 丽塔已经完全在呕气了。 「以留学女的绘画能力来看,应该还能做出更高品质的3D模型。因为比起软体使用是否上手,虽说是3D,绘画能力才更重要。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要我来说。」 因为被称赞而一度笑开的丽塔,结果还是又变得不高兴了。 「我知道了。我改,我改就好了吧!」 她的声调带刺,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还有,神田你也是。」 「我?」 完全大意了。 「你确认素材的眼光要再严格一点。当你想著『算了,这样就好了吧』而妥协的东西,使用者也会觉得『算了,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吧』。」 毫无反驳的余地。 「目标品质的标准,要想著已经在贩售或在杂志上发表的游戏等级。使用者的眼晴可不会因为是第一次制作的游戏就比较慈悲。」 正如他所说。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那么,我要回去开发制作关卡要用的引擎了。我想让神田尽早开始编制游戏关卡。」 不待任何人回应,龙之介站起身,接著便走出房间。很快的,隔壁房间传来关门声。 「还有其他比较委婉的说法吧。」 丽塔即使噘著嘴表达不满,也只是小声说道,因为她能理解龙之介所说的完全正确。 「DRAGON学长超严格的耶。」 伊织一脸还没能从打击中振作起来的表情,露出害怕的样子。 接著,空太的手机收到了简讯。 ──转述来自龙之介大人的话。「赶快回去工作,不要浪费时间了。」要是扯龙之介大人的后腿,我就会送病毒给你喔。尤其是外国产的害虫更要谨记在心!女仆敬上 空太让丽塔与伊织看了简讯。 「龙之介,我有话要跟你说!」 丽塔一边向隔壁房间出声一边走向走廊。看来似乎是到了忍耐极限。 「DRAGON学长好厉害喔。」 相对于丽塔,伊织眼晴莫名闪闪发亮。 「一下子就让我理解了现在的做法与想法是行不通的。他说的没错耶。既然要制作出来贩售,当然要跟现在畅销的游戏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我能理解,我超能理解的!」 「那么,我们就彼此加油吧。为了不要挨赤坂骂。」 「好!」 如此发誓的空太与伊织耳里听到了丽塔持续好一阵子的激烈敲门声。 隔天过了中午,龙之介来到空太的房间。 「神田,游戏引擎完成了。」 他说完便开始在电脑安装东西。 完成后,画面上显示出丽塔制作的地图。森林舞台、平原舞台、山地舞台,以滑鼠点选就能切换画面。 选择地图后,以滑鼠点选已登录的敌方怪物,再放到想摆放的地方就可以了,与树木或住家等物件一样。 配置结束后,再用除错工具进行转换,使其动作。 光是这样的步骤就完成了一个关卡,已经显示在房里的电视画面上。用控制器操纵玩家角色,就能让他到处走来走去。 「赤坂……你到底有多厉害啊?」 正因自己有过设计程式、制作射击游戏的经验,所以很清楚。这个游戏引擎太方便了。自己设计的时候,在只有文字的画面上与数字和英文字母格斗,花了好几个星期才让游戏有了雏形。如今却一点也不费事,全部都能以视觉来处理。这么一来实在太教人开心了。 「这样的话,关卡结构与难易度调整就能全部交给神田你了。」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 只要调整敌方配置地点与数量就能变更难易度。 「如果有什么不足的机能再告诉我,随时都能再追加。」 「我会先试看看的。」 「那么,我明天就开始著手音乐游戏部分的程式了。」 「拜托你了。」 充实的日子如箭飞逝。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空太还是一如往常持续每周与真白约会一次。去看电影、逛动物园,有时则只是到商店街去买东西。 虽然担心她会不会又说要参与游戏制作,因而警戒了好一阵子,然而真白自从去海边那天以来,便没再提过这件事。 是已经接受了吗?虽然空太很想这么认为,但有时真白又会表现出奇怪的态度,所以无法完全释怀。 每当约会快结束时,真白总是会用眼角余光偷瞄空太。 「怎么了?」 「没事。」 尽管空太开口问了,她也只是这样回答。接著,又会在回家路上偷瞄空太,显然就是有话想说,就连她的「没事」也难得听来有弦外之音。 「我说,你怎么了?」 「没事。」 「到底怎么了?」 「没事。」 「你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吧。」 「没事。」 不管问几次都是同样的感觉,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过,因为她看起来心情也没有特别不好,空太只能不去在意了。 就这样随著时光流逝,八月也来到下旬的二十日。到医院复诊的伊织回来后,右手臂的石膏已经拆掉了。 休养了两个月的右手臂明显消瘦、彷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不过似乎已经不痛了。 「你回来啦,伙伴—二伊织开心地说道。 「再见了,三角巾!」 白布被他一鼓作气甩到空中,飘然落在饭厅的地板上。 不过,曾经骨折的手腕动作还是很僵硬,几乎无法弯折或转动。被固定成直角的手肘也一样,一个不注意伸展又弯曲便痛得死去活来。 「呜喔喔喔喔喔!我的手肘啊啊啊啊!」 「你怎么会笨成这样啊。」 栞奈捡起被拋出去的三角巾。 「医院的医生不是说过了吗?你的手腕跟手肘都还需要复健。」 她一副真是受不了的样子,将三角巾挂在伊织脖子上。 「你回来啦,三角巾……」 伊织乖乖地将右手交给它。 隔天,伊织便开始每天出门复健。 看他每天出去都很开心似的,还以为是什么原因…… 「是一个丰满的护士姊姊负责帮我复健喔!」 果然得到了不出所料的答案。 复健看来很顺利,原本就没有受伤的手肘几天之后就能伸屈自如,手腕也稍微可以动作。一个星期后,几乎已经能顺利用筷子吃东西了。 八月三十一日,暑假的最后一天。 傍晚时分,从福冈老家回来的优子带了伴手礼明太子来拜访。 「来,这给你,哥哥!不过这只是藉口,抢走我的203号室的狐狸精是哪一个!」 还如此慷慨激昂地说了。 「哎呀,这个小学生是谁啊?」 不过,被丽塔笑容以对…… 「I ot speak Japanese!」 她便以生硬的英文回应。 「你连日文都不会讲吗……」 空太简单地向丽塔介绍优子,便把还没写完暑假作业的优子交给了毛遂自荐「我来教你吧?」的栞奈。 「你真是帮了大忙啊,栞奈学妹。啊,不过,你的小说没问题吗?」 「昨天已经完成初稿了,现在正在等编辑确认,所以也没事可做。」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之后吃完晚餐、洗完澡后,空太为了明天的「Game Camp」进度会议,与龙之介一起做准备工作。 大致上都依照既定期程进行。 确认到音乐项目时便停了下来。 刚开始依期程做出曲子,但八月中旬以后速度就掉下来,现在已经晚了一周左右的进度。完成的乐曲品质很高,做出了空太传达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对些许延迟不以为意。 「赤坂,你觉得怎么样?」 空太手放在纸上一指给龙之介看。 「这不是好现象。」 这就龙之介而言算是保守的说法。 「去问问看伊织的想法吧。」 空太拿著期程表起身,来到走廊上往伊织住的103号室走去。龙之介也单手拿著笔电。 「伊织,现在方便吗?」 空太一边敲门一边出声询问。 「啊,是!请进!」 开门走进房里,伊织正坐在书桌前与电脑格斗中。似乎碰巧正在作曲,萤幕上显示著乐谱。快步走进房里的龙之介先坐在床缘,空太也接著坐在他旁边。 「还顺利吗?」 看著画面问道。 「是的,真是乱开心一把的!」 得到了与问题无关的回答。因为对象是伊织,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事,所以决定不去在意,不然会很累。 「可是啊,一日一开始烦恼就会很辛苦,感觉好像快吐了。现在正是如此耶。」 这不是应该笑著说的内容,然而不可思议的,伊织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嗯~~再等一下下,就快要有很惊人的东西出来了。」 「快去厕所吧。」 「我是说曲子的感觉啦!啊!该不会是要问我进度吧?」 他似乎发现了空太手上的资料。 这时,有个优美的声音插话进来。 「啊,原来在这里啊。」 丽塔就站在敞开的房门外。 「呜喔!」 忍不住惊呼,原因在于丽塔穿的服装。 她身穿制服,而且是水高的夏季制服。 明明尺寸没有太小,胸前却很紧绷。从玲珑有致的腰身到臀部的线条极具魄力,没穿丝袜的美腿也十分性感,散发出赤裸裸的魅力。 虽然去年她来日本时借过美咲的制服,所以看过一次,但这并不是看一次就会习惯的景象。 「丽塔小姐实在太美了!请跟我结婚!」 伊织喘著气跟丽塔求婚。 「对不起。我心有所属了。」 然后,当场遭到拒绝。 「不过,真是太棒了!」 即使被甩,伊织依然很有精神。 「如何啊,龙之介?好看吗?」 丽塔当场转了一圈,裙襬轻盈地飘了起来,好像看得到却又看不到。就在只差一点点的瞬间,丽塔若无其事地用手护住裙襬。 「从明天起,我也要穿这制服去念水高了。女高中生喔。」 一定会很醒目吧。 「是不是也该让我听听龙之介的感想了?」 「不适合你。」 龙之介继续喀哒喀哒敲著键盘。 「……」 丽塔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也许是很有自信才跑来让他看的吧。 不过,正如龙之介所说,空太也不觉得水高的制服适合丽塔。该说看起来很像Cosplay吗?简单来说,就是服装跟不上丽塔。 「神田,该回正题了。」 「嗯?喔喔。」 「只有男孩子聚在一起,是在讨论什么事?」 龙之介的眼神表示不用告诉她。 「啊,因为我作曲的进度慢了,所以正在想办法……是吧?」 很遗憾,这对倾心于丽塔的伊织似乎起不了作用。 「如果是这件事,我也要参加。」 丽塔摇曳著裙襬走进房里,一屁股坐在空太与龙之介之间。龙之介立刻拉开距离。 「这就要靠我的意志力来努力!」 率先发言的人是伊织。 插图010 「驳回。」 「我可是该认真的时候就会认真的男人喔?」 「毅力什么的根本不值得讨论。」 被斩钉截铁驳回,伊织垂头丧气。 丽塔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他瞬间复活并站起身。不过大概是没有勇气在龙之介面前再说出思虑不周的话,便又不发一语地坐回椅子上。 「欸,伊织,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以一首曲子做出各种版本,需要花很多时间吗?」 龙之介、丽塔与伊织的视线集中到空太身上。 「不是很常见吗?音乐盒版本之类的。抒情版本、舞曲编曲,还有……」 空太思考著,飘移的视线落到放在房间一角的电子琴上。 房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一样了解到其中的含意了。无人例外,当然伊织也是…… 「还有像是钢琴演奏版吗?」 离开书桌的伊织来到电子琴前,轻轻敲著键盘。没有声音,因为还没打开电源。 外观看来并没有被灰尘覆盖,应该是因为伊织有细心保养吧。 「就算要做改编版本的乐谱,我想应该还是需要花一些时间。」 「这样啊。」 「不过,倒是不会有想不出曲子而生不出进度的情况,所以我想数量应该足够。」 伊织如此说著,在电子琴前坐了下来,将手伸向电源。 「如果手臂能动,就会做得比较顺利……」 他带著不安的表情,放在键盘上的双手微微发抖,双脚也颤抖著。 深呼吸后,开始弹奏电子琴。 是伊织在试作版时创作的乐曲,像是动画片头曲的流行曲调。 开头很轻快。听到之后,空太确实松了口气。然而,接著立刻大走音,当下马上明白弹错了,不禁浑身冒冷汗。 紧张感一口气飙高。 伊织从弹错的地方重新弹奏。弹了两小节后,再度出错。 从面对键盘的伊织背影感觉得出焦躁。接著,焦躁又造成连续的失误。第三次弹错。 「这是怎样啊……」 传来梦呓般的声音。 「这是怎样啊……」 无法置信的震惊,身、心与声音都因为恐惧而颤抖不止。 「这只手是怎么回事……」 伊织一脸铁青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这才不是我的手!」 站起身的伊织挥著握拳的右手。 「伊织!」 空太像子弹般急速冲过去,从身后架住伊织。 「放开我!放开我!」 「冷静点!」 「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伊织如此吶喊著,身体却瞬间失去力气。如果不是空太扶著,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慢慢离开电子琴,空太让伊织坐在丽塔刚让出来的床缘。 「对不起……」 伊织仍然低著头,茫然喃喃嘀咕。 「请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不理会还在犹豫的空太,龙之介率先站起身。原本担心龙之介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过他只是瞥了伊织一眼便默默走出房间。 「啊,龙之介!」 丽塔责难般追了出去。 「还有空太学长也是……」 「伊织,不能打钢琴喔。」 「……」 没有回应。 「如果实在想打什么,那就揍我好了。」 「……」 「如果你受伤就不好了。」 依然没有回应。 「那么,我走了。」 最后只说完这些,空太关上房门。龙之介与丽塔在走廊上等待。 「……」 「……」 别有深意的视线交集。 这时,浴室的门打开,身穿浅粉红色睡衣的栞奈走了出来。似乎是立刻察觉到不平静的气氛,于是出声问了: 「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相反的,龙之介率先开口: 「神田,去找新的音效人员。」 他以极为平常的口吻向空太说了。 「……什么意思?」 空太凝神看著龙之介。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栞奈的视线在空太与龙之介之间来回。 「鸟窝头已经不行了。」 「别擅自决定。」 「不用做乐观的推测了。在那个精神状态下,我不认为他能做出好的乐曲。」 「不难想像今后会如何发展。期程严重延宕、品质低落,剩下的就是计画失败。」 「可是……」 「明知不可行,还有硬撑下去的意义吗?」 「这个……」 「这可不是『不行的话也没办法』的制作工作。」 「伊织自己什么都还没决定,你们却开始讨论要找其他成员,未免太擅作主张了吧。」 丽塔以清楚明确的语气插话提出意见。 「擅作主张也无所谓,如果计昼无法完成就没意义了。我有说错吗?神田?」 「一开始我应该就说过,观念的差异迟早会产生问题。」 龙之介斜眼看著丽塔。 「看来你似乎也有话想对我说啊。」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龙之介对于她身兼艺术一事感到不高兴,认为这样无法创作出真正好的东西。 「我也跟伊织一样,是认真地在制作游戏。」 「……」 「……」 龙之介与丽塔的视线沉默地碰撞,两人互瞪了几秒,气氛为之凝结,因人类负面的情绪而变混浊。 完全被牵连进来的栞奈只能在难以脱身的气氛中静静站著。 「这样下去就算完成游戏,也没有任何手感与成就感,只是徒具形式的东西。神田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吗?」 「……」 怎么可能无所谓?空太并不是以做出这样的东西为目标制作游戏的。好不容易……终于到手的机会,不想就这样糟蹋了,绝对要避免因为严重失误而让这个机会化为乌有的情况,想尽可能往前进。空太早已下定决心要为此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打算将一切投注在制作工作上。 然而,空太最后还是没能将这个想法说出口。没办法改变状况,只是把希望挂在嘴上是没有意义的。这不是龙之介想要的答案。 「看来我的目标与神田你期望的目标有所差异。」 龙之介决定性的一番话在空太胸口轰隆作响,彷佛被巨大的东西猛撞的冲击,甚至感到一阵昏眩。 原本一直以为进行得很顺利的游戏制作,曾几何时已经乌云密布。 当自己回过祌时,已经身处于暴风圈当中。 第九卷 第四章 他们所描绘的梦想的轮廓 1 隔天九月一日,一早便下起豪雨。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却不见伊织从房里走出来。叫了他好几次,103号室的门却仍然毫无动静。 无可奈何,空太只好与真白、栞奈、丽塔一起去上学,并怀抱著「说不定他明天就会从房里出来了」这样淡淡的期待…… 睽违了约四十天的学校并没有许久不见的感觉。三年级的教室颇为沉静,也没有开心聊著暑假回忆的气氛。这个夏天,终日埋首念书的学生不在少数。 在这其中最常听到的话题,就是突然出现在美术科的金发美女的传闻。好像是真白的朋友,或者听说住在樱花庄之类的,各种情报满天飞。 理所当然的,住在樱花庄的空太也接收到许多兴味盎然的视线,强烈感受到「有好多事想问他……」的气氛。然而,没有这种余力的空太都假装没发现。 伊织的事情也一样。不过,今天下午还有「Game Camp」的进度会议。 要是没发生昨天那件事,应该能以平常心面对会议。到昨天为止一直都还认为制作进行得很顺利,突然浮出台面的严重事实不禁让空太变忧郁。 只是,意志消沉也无济于事。空太这么想著,出门去参加下午的进度会议。 抱著紧张感前去出席的进度会议不同于空太的不安情绪,意外地很简洁便结束了。反倒是户冢与早川对于能这么确实地开始进行,感到很惊讶的样子。 「第一次的游戏制作,不管是什么样的团队都会因为不知道庞大的作业该从哪里著手而陷入混乱。你们能确实依照完成计画进行,老实说令人感到非常惊讶。」 「不过,关于未来的音乐部分,我还不确定会变怎样……」 「话虽如此,毕竟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我认为可以再观察个几天也无妨。」 「说的也是。」 空太对户冢的意见老实地点点头。确实自己也这么认为,况且这也不是可以无视于伊织个人的意志来考虑的问题。 「如果情况有什么变化,请不用客气尽管与我们联络。」 最后如此说完,第一次的进度会议约一个小时便结束了。 被户冢送到电梯前,空太搭上抵达的电梯,里面已有一位乘客。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孔。按下「关」的藤泽和希也注意到了空太,睁大眼睛惊呼: 「来参加『Game Camp』的进度会议吗?」 在往下的电梯中如此问道。 「啊,是,是的……」 「……看你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耶。」 「咦?呃,没这回事……」 即使慌张地试图掩饰也已经太迟了。电梯内的镜子映出空太严肃的表情。 电梯抵达一楼。 「神田同学,你现在有空吗?」 和希看著时钟问道。 「咦?」 「一起喝杯茶吧。」 他露出柔和的笑容。空太当然立刻明白他是为了自己而提出邀请,一瞬间曾想著应该婉拒,不过逞强也没意义,便老实地接受了和希的好意。 空太被带到隔壁大楼的外资连锁咖啡店,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和希便拿了冰咖啡过来。 「啊,抱歉。」 「我的收入至少还能请母校学弟喝个咖啡,请不用在意。」 确实如此。和希除了是一位有名的游戏研发人员,同时也是具备实力的开发公司社长。虽说最近业界整体受到社群网站游戏的影响,不过会卖的游戏还是会卖,而和希就是不断推出这类游戏主题的一方。 「游戏制作已经遇到瓶颈了吗?」 和希啜著咖啡,温和地直接切入核心。 「你怎么这么清楚……」 「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 和希的表情平静沉稳。 「藤泽先生也有过吗?」 「当然了,不会有开发团队是完全没问题的。要是真有这样的团队,我反而不认为那是健全的团队。」 「为什么呢?」 空太搞不懂他想说的意思,露出苦涩的表情。并不是因为咖啡太苦。要是计画能进行顺利,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事。 「因为团队制作聚集了有各种想法的人。意见相左或对立,或者没有交集,我认为都是附带的东西。」 「藤泽先生在最早……挑战『来做游戏吧』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那已经是距今超过十年前的事了。还就读于水明艺术大学的藤泽和希与大学的三名同伴挑战了「来做游戏吧」,完成的作品突破五十万销售量。以此做为基础,大学毕业的同时,和希便与当时的三名伙伴一起创立现在的公司。企划是藤泽和希;程式设计师是辻堂薰;绘图是大矶彰;音效则是二宫朔太郎,全部都是即使到最近仍常出现在电玩杂志上的人物。当然,最常看到的还是藤泽和希就是了…… 「吵架都不知吵过几次了。」 和希苦笑说著。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事吧。 「程式设计师辻堂薰是个想法保守、极度讨厌犯错风险的人。每当我提出追加内容需求时,他总是会基于程式设计的观点,花好几个小时对我说明我所提的意见多么有勇无谋。不过当他说完以后,我还是会说『我明白了,所以还是帮我追加吧』这么拜托他。这样当然会有争执吧?」 不可思议的,如此说著的和希表情看来并没有怀念的感觉。空太立刻明白其中原因。 「昨天也为了新作品的内容讨论了好几个小时。他最后告诉我『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我正打算等一下回公司后,再告诉他『就算办不到,还是帮我做吧』。」 「不管一起做了几年的游戏,还是会这样啊。」 「不过正因如此,制作现场才会有活力。如果只是遵循监制的指示,没有人抱持疑问,变成只是默默完成眼前工作的齿轮,我一定会不再觉得制作游戏很有趣吧。」 「那个……你们不会因为吵架而关系变得紧张吗?」 昨天与龙之介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凝重了。 「这也是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的事了。尤其是四个人一起制作的那段时期,大家都在借来当作开发室的公寓里一起吃睡。已经完全无关乎游戏制作,负责绘图的大矶彰甚至还对音效二宫朔太郎说:『我从很久以前就看不惯你拿筷子的方式了!你给我适可而止!』」 空太忍不住笑了出来。 「到了现在,这件事能拿来当玩笑,不过当时是相当危险的状况。一旦在工作上产生了不信任感,就会对对方的一切都看不顺眼。而且,要消除这种不信任感相当困难。要是没办法信任对方,根本就无法进行团队制作。相信对方的工作,也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工作。我认为有了这层信赖关系,才能抱持著上进心,出产好的作品。即使觉得『这样就够了吧』,也能重新思考『那家伙会做得更多,我还是再做好一点吧』。」 和希的话对现在的空太而言是个重担。空太信任龙之介,打从心底信赖他。但是,自己究竟是不是也受到龙之介的信任呢……虽然一直想,却始终想不出答案。 「就算对制作物的意见相左,正因为有觉得『没有这家伙就不行』的地方,所以我们才没有解体,得以持续到现在。开发团队解散的例子,已经听到不想再听了。我后来也听说,当时同样从『来做游戏吧』发迹的其他团队,因为无关于个人制作能力的问题而无法继续团队制作。」 对话中途,和希的手机响起。 空太以眼神示意请他接电话。 「抱歉。」 和希特意向空太致意后,离开座位接听电话。 「啊,抱歉。这边拖了比较久,我马上回去。」 大概是来自开发室的联络吧。虽然听不到接下来的对话,不过和希很随兴地回应著。 约三分钟后,和希结束通话,回到座位上。 「虽然是我约你出来的,不过我得马上回公司了。」 「不,我才要感到抱歉……不对,非常谢谢你。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拨空出来。」 「对了,神田同学。你会参加九月十八日水明艺术大学举办的大学招生博览会吗?」 「咦?」 「教授邀请我在校友的特别讲座上分享当时四个人的事。虽然不清楚对你有没有参考价值,不过还是先通知你一声。」 「我一定会去。」 即使撇开现在的团队状况不谈,仍然是具吸引力的特别讲座,让人很想去听。 「那么,到时候见了。」 喝完冰咖啡的和希快步走出咖啡店。 虽然是简短的交谈,空太也理解了一些事。 「所谓的团队制作,原来也包含这些在内啊。」 不光是制作游戏,同时也需要建立起彼此的信赖关系。空太强烈地感觉到未来的梦想,作出高完成度的游戏,以及想实现的创立游戏公司的梦想。 傍晚时分,空太回到樱花庄。正在换家居服时,龙之介过来了。他在床缘坐下,开始操作手上的平板电脑。 「你打算怎么办?」 劈头第一句话就是突如其来的质问。 指的当然是伊织的事。 「那个状况,我认为他没办法从事游戏制作。」 「我要等伊织自己决定要怎么做。那家伙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 「我不想听感情用事的话。」 龙之介说著准备走出房间。 「我有根据。」 空太立刻以平静的声音回答。 「你说有根据?」 停下脚步的龙之介转向空太。 「伊织至今不知受过多少挫折。每次参加比赛,就会被拿来与亲姊姊姬宫学姊的实力相比,没能被区分开来伊织就是伊织,并不是他的姊姊,也没能获得好评……一直在现实中受挫。」 「……」 「然而,他却没放弃钢琴,还是继续下去。不管受到多少挫折,还是继续下去。即使受到没道理的悔恨践踏蹂躏,他都没放弃。」 就龙之介看来,这一点说不定仍然是感情用事。即便如此,对空太来说却是牢不可破的理由,是值得相信的根据。 「伊织很坚强,远比我坚强太多了。」 空太坦率地向龙之介表达自己的想法。龙之介也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应该有把话听进耳里。 「也有一受挫就一蹶不振的东西。」 不过,龙之介并未改变想法。 「谁能保证这一次不是这样的状况?还是应该讨论解决办法吧。」 「……这一点,赤坂你说的没错。」 事实上,确实明显存在风险。就像龙之介所说,无法否定伊织可能回不来的现实问题。百分之百的绝对性并不存在。 「不过,你打算怎么做?哪那么刚好有会作曲的像伙。」 「有候补名单。」 龙之介递出平板电脑,示意要空太看。 视线落在接过手的电脑画面上。 上面显示著水明艺术大学的官网。 大学博览会的介绍。 九月十八日星期天。 音乐学系将举行小型演奏会。 空太在演奏者的栏位上发现了认识的名字。 姬宫沙织。 伊织的亲姊姊,现在应该正在奥地利留学……大概是利用长假回到日本来吧。 「赤坂,你是认真的吗?」 谁不好找,偏偏想拜托姊姊来代替伊织。 「她拥有挂保证的实力,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空太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激动起来。 「我认为这是目前想得到最好的选项。」 相对的,龙之介语调淡然。这更惹恼了空太。 紧绷的气氛,飘荡著令人不愉快的紧张感。 这时,外面有个脚步声逐渐靠近。 「空太。」 来的人是真白。 「你回来啦。」 「嗯。」 空太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回应。 「欢迎回来。」 「……抱歉,我现在正在跟赤坂说话,你等一下再过来。」 「嗯。」 真白在门口正准备回去。 「没必要等一下,话已经讲完了。」 不过龙之介阻止了她。 「神田,最后期限是十八日。如果在那之前鸟窝头的状况没办法改善,就应该找姬宫姊。无法确定她是否会接受,越早行动越好。」 龙之介公事公办地说完之后,不待空太回应便走出房间,回到隔壁102号室。接著传来关门的声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空太搔著头在床上坐下。 「空太。」 「有什么事吗?」 「嗯……下次我想去这个。」 真白手上拿的是九月十八日开始上映的电影票。共有两张。 「啊,这个是……」 片名是「铃兰水仙」。 是美咲从去年开始独立制作的动画。 「有没有吓一大跳啊,学弟!」 这时,美咲快步跑了过来。 「我终于也要在大银幕上出道了!」 虽然总觉得意思上不太对,不过还是不要太在意。很惊人这一点是不变的。 「这次不是上传到影音网站了啊?」 「刚开始是打算这样,不过动画公司的制作人说:『来个五大巨蛋都市单馆巡回吧!』我觉得很有趣,就决定这么做了喔~~!」 所谓的巨蛋都市,指的是东京、大阪、名古屋、福冈以及札幌吗?虽然实际上应该跟巨蛋一点关系也没有…… 「事情就是这样,我今年要到处去电影院旅行。我已经把电影票给小真白了,要来看喔!」 「好,我一定会去。」 空太如此回应,美咲已经冲出房间去了。 「光屁股也有电影票当作礼物喔!」 「等、等一下,美咲学姊,请不要开门!」 声音来自厕所……或者该说来自浴室的方向。 「空太,要去看这个。」 真白再度递出两张电影票。 「嗯,我知道了。啊,不过,十八日上午我想去听藤泽先生在大学博览会的特别讲座,所以下午以后可以吗?」 「嗯,就这样说定了。」 「嗯。」 真白满足似的微笑。 「我去画原稿了。」 说完便走出空太的房间。 剩下空太自己一个人。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 接著感受到美咲有如暴风雨的热力消失,真白的余韵也急速退去。空太的脑中满是游戏制作的事。 「伊织,拜托你了。我还想跟你一起制作游戏啊……」 2 隔天以及再隔天,伊织都没走出房间,违背了空太的期望。在房门前呼唤他都没有回应,打手机给他也没接。又过了几天后,甚至还听到「您拨的电话未开机,或者收不到讯号」的语音。说不定是没电了。 不过,在空太等人到学校的其间,伊织似乎确实吃了负责照顾他的栞奈放在他房门前的餐点,至少这一点还可以放心。 浴室或饭厅也有使用过的痕迹。 看来还算是有维持生命活动的样子。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两周也很快地过去了。 九月十六日,星期五。 这天,空太也在上学前到103号室门前呼唤他: 「伊织,我已经做好早餐了,晚一点记得吃饭。」 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之后,空太便与真白一起去上学。 课堂上老师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埋首于游戏关卡建构与头目怪物样式制作。后方的座位上,龙之介喀哒喀哒地敲著键盘,用笔电工作。 在那之后,并没有发生决定性的冲突。 然而,空太与龙之介之间存在著肉眼看不到的意见对立,感觉得到气氛一天比一天险恶。 空太注意力中断时,看了黑板的方向。 班导白山小春正在讲授现代国文。下午的教室有种悠闲的气氛,也有许多学生把小春的声音当催眠曲熟睡著。 空太打了个呵欠。接著,制服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在桌子底下打开来看,发现竟然是来自栞奈的简讯。她平常不但很少传简讯,而且现在还在上课中,实在不像优等生栞奈的作风。 不过空太读了内容之后立刻理解了。 ──应该不会就这样不再来学校吧? 虽然没点出名字,但是不用问也知道她是指谁。 接著,又收到了简讯。 ──如果有我能做的事,请务必吿诉我。 在简短的内容中,空太看见了栞奈的罪恶感。原本伊织的骨折就与栞奈有很深的关联,就连现在的状况,她也一定觉得是自己造成的。 空太稍微思考了一下,回传简讯。 ──我认为像你这样关心他,对他而言一定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没有立刻收到回覆。过了五分钟左右,手机再度震动。 ──谢谢。也请学长不要放弃跟他一起制作游戏。 空太面对应该是栞奈烦恼许久才送出的内容,嘴角不禁浮现笑容。 放学前的班会时间结束后,龙之介收好笔电便迅速准备回家。 「赤坂。」 「什么事?」 「晚上要讨论头目的样式。」 「我知道。」 龙之介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任谁都看得出来的紧绷气氛,同班同学莫不投以狐疑的视线。 在这其中,有一道声音传来: 「你跟赤坂同学吵架了吗?」 是在隔壁座位收拾书包的七海。 「不,我们倒不是在吵架。」 尽可能不想让七海担心。然而,空太立即领悟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太迟了。 「只是在游戏制作上,意见有点分歧而已。」 「这样啊。」 七海没再追问下去。 「那个,我有一件事想跟神田同学报告。」 「报告?」 「嗯。下个月……十月开始,我要到新的训练班去上课了。」 「咦?真的吗!」 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你太夸张了。」 七海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受到关注了吧。 「抱歉。不过,总让人很高兴。」 「谢谢。也因为是秋季开始的班,所以我才在暑假期间参加了甄选。」 「啊,对了。我已经听说了,美咲学姊的动画要在电影院上映了呢。」 提到这个话题,七海的表情掠过紧张。 「不要提那件事啦……真是的,对心脏很不好。就算你看完了,也不要告诉我感想喔。」 中途就恢复成标准语的七海说了「我等一下还要去打工」,便逃也似的离开教室。 晚了一点才离开教室的空太悠闲地走到美术科教室接真白。不过,没有人在。是下午的实习课晚下课了吧。 空太的脚步转往位于别栋的美术教室。 穿过走廊。 窗外的网球场上,女子网球社社员正在架网子。人数看来很少,是因为夏天之后三年级生退下来了吧。也因为学姊变少,社员们看起来比较轻松悠闲。 美术教室里还有几名学生,真白与丽塔也还在。两人的画架亲密地排在一起,手还在挥舞著。其他学生已经开始陆续收拾东西。 空太从后门往里面窥探,似乎已经先收拾好的深谷志穗发现他,朝他走了过来,脚步似乎很沉重。 「唉,神田同学,你好吗?」 志穗显然没有平常的霸气,双手无力地垂放,就像电玩里登场的僵尸。还穿在身上的围裙上,鲜红的颜料喷溅得乱七八糟。 「怎么了?」 看起来似乎很希望别人问她,所以空太姑且回应她的期待。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一定都比我还要擅长画画吧?是这样没错吧?神田同学其实也是会画画的人吧!」 志穗很怨恨地找碴。总觉得这是很难对付的情绪状态。然而,当空太察觉到志穗的视线是朝向丽塔的背影时,大概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丽塔果然很厉害吗?」 「岂止厉害。」 讲话方式都变得怪怪的。 「就技术上来说,说不定比椎名同学更厉害。」 「咦,这样啊。」 不愧是曾经与真白在同一个工作室学画的人,连真白都说丽塔很会画画。像这种程度的高手,空太也只知道丽塔这号人物而已。 「我输了,完全认输了。而且还是个超级大美女!」 「嗯,是啊。」 「真的是位美女。」 「嗯。」 「而且还是金发。」 「是啊。」 「眼珠子竟然是蓝色的!」 这到底是什么对话?如果空太的认知没错,应该是在聊画画的实力吧…… 「日文也说得很流利。」 「这一点我也觉得很了不起。」 为了跟真白说话而学会日文。 「英文也很流利。」 「因为那是她的母语吧。」 这一点空太还是冷静地指出来。志穗的日文也很流利,偶尔还会出现很有趣的说话方式。 「再加上,你看她那个身材!仔细凝神看个清楚!」 志穗毫不客气地指著丽塔,手还闹别扭般上下晃动。 「那个人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反正一定还有个像电影明星的男朋友吧!快肯定我说的话!」 不知为何,空太被逼问了。 「不,她好像没有男朋友喔。」 「什么?那就是『我不想要有固定的男朋友,看当天的心情再尽情挑选想要的男孩子,嘻嘻!』的意思吧!」 「不,也没那回事,好像只是很一般地没有男朋友而已喔。」 丽塔正在谈非常棘手的恋爱。毕竟,她喜欢的人可是那个龙之介。 「咦~~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刚才还因为太羡慕而感到愤慨,志穗却突然觉得无趣了。真搞不懂她的点在哪。 「啊,对了对了,神田同学。」 「又有什么事?」 「你在制作游戏对吧?」 这次志穗则是露出正经的表情,睁大双眼盯著空太。 恐怕是听真白或丽塔说的吧。 「喔,嗯。是啊。」 「下次可以让我请教一些问题吗?」 「深谷同学是对这种东西有兴趣的人啊?」 「没错。」 第一次听说。 「毕竟有在画画啊。」 志穗的围裙上沾满了油画的颜料。 「神田同学,你该不会以为美术科所有学生都是以画家为志向的那种人吧?」 「我是有这种想法。」 真要说的话,应该也没有太深入地思考过。 「咦?什么啊!我们是被这样看待的啊?」 「不是吗?」 「当然是会有想用『绘画』来决胜负的人,我倒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 「那么,我说的就没错吧?」 「啧啧,你太天真了,神田同学。并不是只有油画才是画,不是只有艺术作品才是画。」 带著演戏口吻的志穗用手指点了点空太的鼻头。虽然担心会不会沾上颜料,不过看来似乎是没问题。 「你有在认真听吗?」 「我有在听。」 「我大学要念水明。」 「恭喜你。」 「嗯,谢谢你!然后,我打算在大学主修CG,大概一年前就开始自学了。」 「咦?是这样吗?」 很令人意外。 「好像每年都会有好几个转换领域的人喔。」 「喔~~原来是这样啊。」 「去年的代表就是上井草学姊!」 「总觉得那个人算是超乎规格……」 「啊哈哈,我有同感。不过多亏上井草学姊,我的选项又增加了~~」 「因为她唯独存在感非常强大呢。」 「还有喵波隆。」 「咦?深谷同学去年也看过了啊?」 「我觉得那种东西真的很棒。」 能被这么说实在让人很开心。 「志穗,该去扫地啰~~」 走廊另一头传来女学生的叫唤声。 「啊,我马上过去~~那么,神田同学,下次再聊了。就这么说定啰~~」 志穗跑了过去,立刻与呼唤她的朋友会合,就这样往走廊另一端离开。 「没想到空太很受女孩子欢迎呢。」 后脚走过来的人是丽塔。她正换下避免沾到颜料的围裙,金发轻柔飘逸。 「你是从哪里怎么看才会觉得我受欢迎?」 「我知道你满脑子都是制作游戏,不过也请你好好想想真白。」 丽塔忽视空太的提问,如此说道。 而真白本人则在画布前停下手,看起来也像在沉思什么事情。 「你不觉得最近真白怪怪的吗?」 「……丽塔你也这么觉得?」 「是的。」 第二学期开始后,真白仍旧持续谜样举动。前几天约会买东西时也是,就在通过帮真白选衣服的试炼后,从车站回家的路上也感受到了她别有深意、似乎希望自己说些什么的视线。 「真白?」 然而,即便开口问她…… 「没事。」 也被闪避开来。实在让人搞不懂。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因此空太与真白的关系当然没有太大的进展,过著连第二次接吻都还没著落的每一天。 这几天每晚睡觉前,空太不禁这么思考。 ──所谓与女孩子交往,就是这种感觉吗? 搞不懂什么才是正确解答,毕竟恋爱并没有课本或参考书。如果是别人的经验也许可以拿来作参考,不过因为对象是真白,可能也不太有参考价值。 因此,空太越想越不明白。 「是不是空太你做了什么让真白讨厌的事?」 丽塔怀疑的视线刺向空太,仰头直瞪著他。 「我、我什么都没做!」 「真的吗?」 「我们是清白正直的交往!」 空太拚命强调自身清白。 丽塔看到这样的空太,彷佛发现什么似的睁大了眼,不过又立刻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没礼貌的反应啊。」 丽塔现在也还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听到空太刚才说的,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真白心情不好的原因?」 丽塔点了点头。 「一定就是因为空太到现在什么都没做的缘故。」 「啥?」 空太搞不清楚状况,不禁发出窝囊的声音。 「我从以前就一直这么觉得,空太与真白明明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却好像没什么改变吧?」 「……看起来是这样吗?」 「依然是饲主跟宠物的关系。」 「我们从来就不是那种关系!」 然而,跟之前比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这一点,空太也并非没有自觉。不过也有交往之后产生变化的事──周末会出去约会,放学的时候也会牵手。虽然不是每一天,不过也会在午休时间一起吃便当。 不过,丽塔所指的并不是这种表面上的改变。简单来说,就是心灵的距离。 开始交往之后,空太究竟是不是更深入瞭解真白了?是不是让真白更深入瞭解自己了?不管是前者或后者,空太发现自己都没有自信点头,只能用摇头来回答的这个事实。 最近每次约会的时候,空太常会想起仁说过的话。 ──逐渐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确认彼此的感情是起点,从这里开始发展的关系。刚听仁说的时候还没什么实际的感觉,但现在就能深刻瞭解。虽然是因为喜欢而开始交往,却没有从喜欢开始有所进展。用言语来形容就是这样的感觉。 就连每周不断的约会也是,看起来像是往前进了,实际上也许只是在原地踏步。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又该做些什么事才好呢?空太的思绪很快就进入死胡同。 「那么,真白就托付给你了。」 「喔,嗯。」 虽然如此回应,空太仍不清楚到底该做什么。 与说是另外有事的丽塔在美术教室分开后,空太便与结束实习课的真白两人一起回家。丽塔应该是出于好意,顾虑到这两个人吧。 空太与真白以平常的步调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真白说了一些像是丽塔很快就成为美术科受欢迎的人物,还有像是透过丽塔,真白变得比之前更能与班上同学互动的事。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嗯,太好了。」 如此回答的真白表情看来不太有精神。就在空太想著为什么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樱花庄。 「我们回来了。」 脱下鞋子,踏进玄关。 「哎呀,你们回来啦。」 从饭厅探出头的,正是真白的责任编辑饭田绫乃。 「我先进来打扰了。」 绫乃满脸笑容地来到玄关。 「来,这是本月号的杂志样书。」 不知为何,漫画杂志先交到了空太手中。 「然后,这是读者来信。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呢。」 她将上面印有出版社标志的厚重A4信封递给真白。 真白将信封宝贝地抱在胸前,走上二楼。还以为绫乃也会跟上去,她却冲著空太露出大无畏的笑容。 「有、有什么事吗?」 「椎名小姐的漫画,从春季以来就很受到好评喔。」 「喔……」 「果然是因为正在谈恋爱吧。」 「……请容我不予置评。」 「不过,也有一些事让人在意呢。」 「什么事?」 「总觉得椎名小姐最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又是这个话题吗……」 刚刚才在学校跟丽塔讨论过。 「又是?」 「不,我在自言自语。」 「嗯,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绫乃观察空太的表情,自顾自的下结论。空太完全被丢在一边。 「看来未来更值得期待了。」 绫乃露出雀跃的样子,这次真的走上了二楼。 「椎名小姐~~又决定要请你画十一月号杂志封面了,我们先来讨论这件事吧。」 真白的漫画连载看来也很顺利,令人稍微松了口气。不,应该是可以大大地放心了。要是被说真白与空太开始交往以后,漫画变得越来越无聊,空太似乎就会丧失活下去的自信。 「我也得加油了。」 这几个星期与龙之介因为伊织的事产生意见分歧,没能专注在游戏制作上。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努力加油才行。 「好,来动手吧!」 空太吆喝著鞭策自己消极负面的情绪。 然而,违背空太此时的心情,龙之介所说的九月十八日这个期限已经逼近,就在后天。 3 两天后的星期天,九月十八日。 空太一早就邀龙之介与丽塔参加水明艺术大学的大学博览会特别讲座。藤泽和希与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起行动的辻堂薰、大矶彰、二宫朔太郎,将分享当年的心路历程。 「我想应该有值得参考的地方。」 空太说完便带著龙之介和丽塔准备出门。虽然也找了伊织,不过没有回应。 「真白也要一起来吗?」 「上午要画漫画原稿。」 跟真白约好了,特别讲座结束后要一起去看美咲的动画。 「那么,我听完讲座之后就会马上回来。」 「十二点喔。」 「我知道,十二点前我会回来。」 「嗯,我等你。」 对到玄关送大家的真白如此说完,空太便与龙之介及丽塔一起出门了。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清爽的风舒畅地吹抚而过。 然而,围绕在空太、龙之介与丽塔之间的却是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对话,三人就这样穿过水明艺术大学的正门。空太一想到明年春天开始自己也将成为这里的学生,便觉得感慨万千。 到处可见来自外校的高中生身影,看著平面导览图寻找要去的学系大楼。不同于高中,大学校地十分广阔,所以第一次造访的人都需要地图。 空太等人要去的地方是校园内侧的剧场。 那是去年文化祭演出「银河猫喵波隆」的地方,能容纳三百名观众,有如电影院的设施,或者该说根本就是电影院。 今天和希等人将在这里举办讲座,或许会播放一些影片。 怀抱著期待来到剧场,已经坐满了近七成的座位,受瞩目的程度可见一般。 「空太,那边。」 丽塔发现了三个并排的空位。在银幕的右方,在阶梯式的剧场中属于中段较靠前侧的位置。龙之介坐在走道旁,接著是空太、丽塔也坐下来。 「大学博览会都会有这么多人来啊?」 转头望向后方的门,仍有人陆续进来。在这之中,空太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一对男女。 「……」 不过空太没能立刻想起那是谁。 他直盯著对方看,对方大概是感觉到了视线,其中的男孩子与空太视线对上了。 这时空太终于察觉这个人就是在北海道遇见的龙之介国中时期认识的人,名叫驹泽拓实。当时偏短的头发已经留长。这么看来,隔壁的女孩子就是池尻麻耶,她的头发倒是变短了,因此乍看之下没能立刻认出来。 「怎么了,空太?」 丽塔也回过头去问道,似乎立刻注意到视线朝向这边的那两个人,于是又问: 「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我,是赤坂认识的人。」 空太如此说完,龙之介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转过头去。 「他们是谁?」 丽塔毫不客气地询问。 「国中时期认识的人。」 龙之介毫无兴趣似的看著前方。 「叫什么名字?」 「有必要回答吗?」 「有必要隐瞒吗?」 丽塔继续追问。接著,龙之介大概是嫌麻烦,冷淡地回答: 「驹泽拓实跟池尻麻耶。」 别开视线的拓实与麻耶在空太等人后面三排的位子坐下。 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来参加大学博览会,应该是想报考水明艺术大学吧。 隔壁的丽塔也紧闭双唇,陷入沉思,表情看来不太高兴。 不知是不是在意麻耶的事,她好几次转过头偷看那里。 「那么,依照预定的时间,由媒体学系主办的特别讲座即将开始。」 从银幕旁边露出脸来的学生助手用麦克风告知活动就要开始。 「请以掌声欢迎特别讲座的几位来宾。」 剧场内响起如雷的掌声。 很快的,由藤泽和希带领之下,辻堂薰、大矶彰和二宫朔太郎一起登场,在银幕前排成一列,各自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接著以和希为中心,搭配学生时代所创作的作品资料画面,开始分享当时制作的状况。有时会调侃般向其他三人确认,相反的,也会被吐槽「不要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随便捏造回忆」。 会场上响起欢笑声,讲座以非常愉悦的气氛进行。 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后,剩下的三十分钟是观众向和希等人提问的时间。 一下子许多人一起举起手来,实际上提问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 「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学的程式是什么?」 「您想在电玩业界工作到几岁?」 「职场上有女性吗?」 「您对社群网站游戏有什么看法?」 和希对每一个问题都仔细地回答。关于不同分野专业的问题,也会询问其他三人的见解,婉转地传达给学生,柔软的身段让人不注意也难。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是最后的问题。那边那一位。」 和希所指的就在空太等人的稍后方。好奇地转过头去,发现驹泽拓实已经站起身,接下学生助手递过去的麦克风。 「藤泽先生,您认为制作团队要成功,最重要的是什么?」 带有强烈意志的清晰声音。 感觉隔壁座位的龙之介肩膀动了一下。 「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呢。不过,我们在一开始制作时,能靠著四个人一起克服各种问题撑过来……」 和希若无其事地看著一起努力至今的三个人的脸。 「我想是因为我们当时拥有共同的梦想。」 这番话毫无阴霾,就像今天的天空一样晴朗无云。 遗憾的是,没有时间做更详细的说明。这时响起了代表讲座结束的铃声。 「那么,今天的特别讲座就到此为止。」 会场响起沸腾的掌声,欢送退场的和希等人。 接著,学生们也依靠近入口的顺序慢慢散场。坐在内侧的空太理所当然得再等一会,便先坐著等待散场。 「神田,等一下准备去音乐厅。」 龙之介依然望向前方如此说道。去音乐厅并不是为了去听演奏。 「你真的打算拜托姬宫学姊吗?」 「神田你真的认为鸟窝头会重新振作吗?」 龙之介丢回提问。 「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你也该醒醒了。」 「……」 「光是相信而等待,不会有任何帮助。因为相信而等待的结果,只有时间徒然流逝。而且无意义地浪费了多少时间,品质就会下降多少。」 「……」 「如果你想以感情和睦的团队进行只有快乐的游戏制作,那就当成兴趣做做就好。」 「不是!我!」 「神田,如果不是,就不要迷失我们的目标。」 身旁的丽塔肩膀颤抖了一下。 「这一点我很清楚。」 「是吗?」 「我也想做出自己可以接受的品质,所以一直想著一定要通过这一次的主题审查会!我是认真的!」 空太站起身来,气势惊人地回应。 然而,龙之介的反应却是严重感到泄气。他用手摀著脸,深深叹了口气。 「我完全没料到,你这不就是完全迷失目标了吗?」 龙之介语气带著焦躁,也从座位上起身。 两人的视线碰撞。 「哪有啊。」 「神田你只要通过主题审查会就满足了吗?」 「……」 「是为了这样才制作游戏的吗?」 「……不是。」 「不是为了让游戏成功商品化,让众多使用者来玩吗?」 「嗯,是这样没错。」 「不是想让『RHYTHM BATTLERS』热销,再以此做为基础创立游戏公司吗?」 「是啊。」 「那又为什么没能立刻这么说出口?」 笔直瞪著空太的龙之介眼神看来也似乎带著悲伤。 「那是因为……」 空太浑身不断冒出汗水,对龙之介敏锐的指摘感到困惑。 「不知道的话,就由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你并不相信能实现这个目标的未来。」 「!」 「因为你欠缺现在所做的事将关系到未来的意识。」 「……」 「并不是有了目标就能实现,也不是一个劲地盲目努力就能成功。为了达成目标,必须按部就班去执行每项必要的工作才能成功。至少我一路走来都是抱著这样的想法。」 「……」 空太无话可说。 「『自己的未来,已经从现在开始了』。」 听到这番话的一瞬间,浑身彷佛有电流窜过一般。 「这是你尊敬的藤泽和希说的话。牢牢记住。」 空太咬牙拚命想著该说些什么,却遍寻不著。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劝你不要跟他一起制作游戏。」 来自阶梯式剧场上方的声音代替沉默的空太说话了。抬头一看,是池尻麻耶与驹泽拓实。 「我们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们那个时候?」 丽塔回问。 「他果然什么都没告诉你们吧。」 麻耶看著龙之介,以混浊的目光盯著他。 「国中的时候以社团活动的形式,他跟我,还有我身旁的拓实……以及另外两个人,五人曾经一起制作游戏。」 以现在麻耶与拓实的样子来看,实在难以想像那个景象,因为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会窝在室内埋首工作的类型。国中时期不是这样吗…… 「刚开始进行得很顺利,所有人一起出点子、讨论,从头开始学习许多事物,拓实甚至原本从来没用过电脑……就算这样,也过得很开心,每天不管做什么都很开心。」 如此诉说的麻耶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不过,全被他给毁了。」 她的语调突然变冷漠。 「……」 龙之介没有反驳。不知因为是事实,或者他根本没在听。偷看他的侧脸也无从判断。 「看了我画的图也说『这个不行,重新画过』,拓实组的程式也被说『错误太多根本不能用,我来重写』。那个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说『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办不到』,你自己还记得吗?」 「……麻耶,别说了。」 即使拓实制止,麻耶却停不下来。 「什么叫做『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办不到』啊?那是我要说的话吧。为什么不懂别人的心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什么都学得会啊?」 「……」 「因为只有自己会,就强迫周遭接受自己的完美主义,伤害别人,把团队气氛搞砸了,却还一脸只有自己是对的风凉表情。就是现在这张脸。」 麻耶尖锐地指著龙之介。 「麻耶。」 拓实拉住她的手臂,她拚命抵抗,接著还感情用事地继续谩骂: 「只要有他在,就绝对不会顺利!因为他不懂别人的心情!」 「……」 龙之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保持沉默。而且还趁著麻耶说话的空档,默默地走出剧场。 「啊,龙之介。」 一度想追上去的丽塔彷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优雅地转过头来,一脸不耐烦的笑容直瞪著麻耶。 「干、干嘛啊?」 震慑于丽塔的魄力,麻耶微微往后退。 「请不要把我们跟你混为一谈。」 「啥?」 「到头来,只是你跟不上龙之介的实力吧?只是你无法回应龙之介的期待吧?」 「什么!」 「龙之介说的话确实一点也不客气,不过他不会要别人去做根本就办不到的事。龙之介责怪的并不是『做不到』这件事,而是『不试著努力』这件事吧?」 「才、才不是!」 「你不认为是你们目标太低,所以扯了龙之介的后腿吗?」 「我都说不是了!」 「毕竟把自己的软弱推说是别人害的,是很轻松的事嘛。」 「你真的很让人火大!」 愤怒得颤抖的麻耶走下阶梯,来到丽塔面前便用力挥动右手。清脆的甩耳光声响在剧场内回荡。 而且还是连续两声。 因为丽塔立刻给予反击。 麻耶失去平衡,撞到身边的椅子。拓实扶住了她。 麻耶与丽塔脸颊都明显泛红。 「你干什么!」 麻耶以充满憎恶的视线瞪著丽塔。 不过,丽塔没理会她。 「这个男孩子看来是已经察觉到了。」 麻耶听到丽塔说的话,惊讶地看向旁边。身旁是面带沉痛表情的拓实。 「拓实?」 「你不是因为还有所留恋,今天才会到这里来吗?」 「……不是。」 拓实沉重地开口。 「没什么好留恋的,制作东西并不适合我。」 「我所说的,是对龙之介的留恋。」 「!」 似乎被说中了,拓实的表情僵住。 「等一下,拓实?你没搞错吧?那个时候,我们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 麻耶拉扯拓实的袖子,彷佛在恳求一般…… 「虽然我们很痛苦,不过赤坂当时应该也很难过。」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麻耶仍紧咬不放,似乎无论如何都绝不认同。 「我也曾经想要制作有趣的东西。说好了游戏完成后要参加比赛,大家都那么兴高采烈……还说过一定要拿下优胜这种得意忘形的话呢。当时的心态都只是觉得『如果能成真就好了』这样的程度而已。」 「不管是谁,都会一时兴起说那种话啊。」 「不过,赤坂却不是这样。只有那家伙是真的想实现那番话,只有那家伙深信不移。他相信一定做得到,所以才会比谁都认真严格。」 「……」 麻耶痛苦地紧闭双唇。 「说要三个人一起报考水高的约定……也只有那家伙遵守了。」 「那是因为……」 麻耶大概也有罪恶感,明显垂下视线。 「明明是我们擅自决定都是他的错而把他赶出去的,剩下的四个人却什么也做不到,全都虎头蛇尾,无疾而终。连上高中以后也不去面对这件事……」 「……」 麻耶低下头,紧握拳头。 「就算这样,我们是四个人所以还好,能随便凑在一起瞒混过去。赤坂他却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拓实的声音泫然欲泣地颤抖著。 感觉稍微能够理解为什么龙之介会是现在的龙之介。虽然把现在的这番话视为全部的原因太过草率,不过确实是其中一个理由。 之所以极力避免与他人接触,因为这对龙之介而言已经成为最大的风险。 强烈的情感没能获得回报。 没人理解自己的认真程度跟实力。和希曾说过,龙之介在业界是前三名的佼佼者。 想这么做、能这么做──无法与团队伙伴达成这样的共识,一焦急就把「这么做就好了」说出口而伤害到对方。每经历一次这种事便更加孤立,越来越孤独……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事到如今,龙之介还会想跟空太一起制作游戏呢?空太实在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价值。 既然有许多游戏公司向他招手,那他大可在有更优秀团队围绕的环境下制作游戏。 「今天非常感谢你们特地过来给我们忠告。」 丽塔立刻趁对话中断的空档说了。 「不过,请不用担心。因为我们进行得很顺利。」 她无视现场的气氛,嫣然露出笑容。 「欸,空太,我说得没错吧?」 而且最后还把莫名其妙的球做给空太。 「啥?咦?」 「真是的,请你振作一点。龙之介不也说过了吗?」 「他说了什么?」 空太实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能反问。 「老实说,我很嫉妒空太你耶。」 「……」 越来越搞不懂了。 「你还不明白吗?」 「真是不好意思。」 「刚才,龙之介说的可是『我们的目标』喔?」 「!」 「所谓的『我们』,指的是空太与龙之介吧?」 空太没把丽塔的话听到最后,才听到一半身体便动了起来。 跑出剧场,查看周围。 在笔直延伸的林荫道上发现了龙之介的背影,长发随风飘逸。 「赤坂!」 在距离约十公尺的地方呼唤他的名字。 「是神田啊。」 停下脚步的龙之介转过头来。 「就像你刚刚听到的,只要有我在,团队制作就会不顺利。」 「那又怎样?」 「我要脱离团队。」 空太没有惊讶或愤怒的感觉,耳朵只把话当成普通的词汇。 「游戏引擎已经几乎完成,剩下的光靠神田就能做好,不用终止制作工作。放心吧。」 过了一会,空太才察觉自己的拳头正微微颤抖。 「什么跟什么啊。」 发出的声音乾渴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会做最基本的保固,不会有问题。」 「……明明就有问题。」 空太喃喃嘀咕。 「神田?」 「大有问题啦!满满都是问题!」 「……」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赤坂。」 「我没在开玩笑,这是为了让制作成功最妥当的选择。」 「这哪是最好的选择……你干嘛一脸一个人把事情解决了的表情啊。」 龙之介的眼神无力。 「说这什么好像已经放弃的话!」 「……」 「现在的你哪不是在开玩笑了!给我说清楚!」 「神田……」 空太一个劲地打断正想说些什么的龙之介。 「我啊!一直觉得如果跟赤坂合作就办得到!」 感情驱使身体向前。 「我现在也还这么认为!我一直相信这次的开发会成功,商品化之后让它大畅销,就连拿这一点做为基础创立公司也绝不是梦想!我真的认为只要跟赤坂在一起,只要有你在,梦想就真的会实现!」 「……」 「而你却……让我这么认真起来之后,现在又是怎样!」 空太揪住龙之介的胸口,紧握的拳头发疼。 「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目标了!你明白吗!这是我们的目标吧!」 「!」 「事到如今,不准你擅自决定放弃!」 「放任你说,你就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龙之介发出彷佛在地底爬行的低沉声音。 「别以为只有神田你自己这么觉得!」 他抓住空太的双手,用力甩开。 「我也很重视这次的开发啊!绝不想失败!还想著总有一天要跟你一起创立公司,将来要是能一直制作下去就好了!」 「!」 「所以,我希望趁这次的机会能确实做出结果,就连商品化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是过程而已。在这之前绝对不能失败!」 「赤坂……」 「况且,让我认真起来的明明就是神田你吧!」 「……」 空太感受到龙之介强烈的情感,身体变得紧绷。 「去年因为制作『喵波隆』,让我又想起了已经遗忘的心情……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参与团队制作了。」 「你……」 「是谁要我一起制作游戏的!」 「……」 「让已经放弃团队制作的我再度燃起梦想的人,明明就是你啊,神田!」 「什么啊,这……什么跟什么啊。」 空太紧咬著牙,否则眼里好像就会有什么要滴落了。 「我好高兴……」 「啥?」 龙之介露出傻眼的表情。 「也许我并没能真正地信任你,我一直在内心某处想著,赤坂自己就能完成作业,根本没道理跟我一起制作。」 「……」 「所以,你是这么……真心地想跟我在未来也一起制作游戏……跟我一样的心情……让我觉得高兴得不得了。」 话才说到一半,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想停也停不下来。 「笨蛋,哪有人会为了这个哭?」 龙之介说完把脸别开。 「可是你的眼角看起来好像也淌著眼泪喔。」 后来也追上来的丽塔坏心眼地提醒。 「只是光线的关系。」 龙之介为了掩饰,若无其事地擦了眼角。 「赤坂。」 「干嘛?」 空太默默伸出手。 「这手是干嘛用的?」 「握手。」 「莫名其妙。」 「和好的证明。」 「你是笨蛋啊。」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泼我冷水?」 「仔细想过再行动吧。你欠缺思虑。关于找音效人员的意见分歧,现在这问题也还存在喔。也就是说,什么都还没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说的你,实在是很强啊。」 感觉扫兴的空太视野当中,看见龙之介正不以为意地往音乐厅的方向走过去。音乐厅已经近在咫尺。 「等一下!你真的打算去拜托姬宫学姊吗?」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鸟窝头现在可还关在房里足不出户喔。」 「这个……」 就在空太欲言又止的同时,远处传来令人怀念的声音。 「等一下啦!」 两人感到吃惊,将视线转向正门。从林荫道中央急忙跑过来的人,竟然是应该还关在房里的伊织。大概是因为运动不足,脚程依然龟速,迟迟无法拉近距离。从后方跟上来的栞奈无奈地推著伊织的背。 插图011 终于,伊织气喘吁吁地来到空太等人面前。 「这、这个!」 伊织递出随身音乐播放器。 空太、龙之介与丽塔三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是、是曲子……」 伊织还没能调整好呼吸,因此没再继续说明下去。 「他关在房里的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在作曲。」 栞奈代替他回答。 「是向DRAGON学长看齐的茧居大作战!」 伊织终于抬起头来。 「你的手臂无所谓了吗?」 还以为他是因为完全没办法弹钢琴了才感到沮丧……但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阴郁的气息。 「哎呀~~知道手指完全没办法动的时候,确实是有感到焦躁啦~~」 不知道哪里有趣,伊织脸上带著笑容。 「不过,你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大概是还搞不清楚,丽塔又提出了其他问题。 「是绝壁女告诉我的。听到她说『你好像要被开除了喔』,我吓了一大跳。请饶了我吧。」 栞奈面无表情地看著这幅场景。 「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竟然没跟我商量就要把我开除!」 龙之介从空太手上抢下音乐播放器,接上手边带著的笔电,提高喇叭音量后播放曲子。 档案的数量很多,列了许多原本已完成乐曲的各种编曲版本,还有四首新曲。不管是其中哪一首,感觉都比至今所创作的曲子有更高的完成度。 「怎么样?」 大致听过一遍后,伊织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觉得很棒。」 「我也有同感。」 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龙之介身上。 一阵紧张的气氛。 「没什么好说的。」 「咦?不行吗?怎么可能!」 伊织张著嘴僵住,魂都飞走了。 「龙之介,这种时候请不要开玩笑了。」 空太、丽塔,还有栞奈的视线全都要求龙之介说明。 「在团队制作上,不吭声地默默创作并不值得称赞。游戏要靠每个人分工合作来完成。」 说出口的话是与音乐品质无关的内容。 「如果你持续在作曲就该先报告。因为这样,害我跟神田浪费了许多时间。」 「对、对不起……」 被龙之介教训,伊织戒慎恐惧,声音也无精打采。 「不过,曲子的品质无可挑剔。」 「嗅?」 原本低著头的伊织猛然抬起脸来。 「真的吗!」 「我可不会说第二次。」 「咦~~!早知道就先录音了……空太学长,我第一次被DRAGON学长称赞耶。」 伊织很开心地报告。以狗来比喻的话,大概就是摇著尾巴团团转吧。 「我没有称赞你,而且我还在生气。」 喜孜孜的伊织已经听不进这些话。 「欸,伊织。」 「什么事?」 「弹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也该是弄清楚的时候了。 现场再度围绕紧绷的气氛。 「我想先不弹琴了。」 伊织如此回答,而且口气还淡然得教人吃惊。 「等、等一下,伊织!你要想清楚。」 空太反而动摇得比较厉害。 「我已经想过了!我从以前就发现了,就算继续弹琴也没有未来。」 「你倒是很快就死心了嘛。」 丽塔的眼神有些严厉。 「不,不是那样的,我不是放弃的意思。虽然我只有钢琴跟音乐,但就算我继续弹琴也没有未来的目标。」 伊织一脸呆呆的表情,仰望秋季的天空。 「我并不是想成为钢琴家……之前空太学长对我说过吧?要我好好思考自己想怎么做。」 「嗯?是啊,我是这么说过。」 「手骨折以后我想了很多,因为住院超闲的……于是我明白了我喜欢音乐这件事。感觉钢琴是与音乐连结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我心想将来要是能从事跟音乐相关的工作就太好了。虽然我那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不过后来空太学长来找我,我就觉得作曲也很不错。游戏制作的话就更棒了!有绘图又能让它动作,可以在一旁看著作品逐渐完成真的是太棒了!」 「这样啊。」 「只不过,要是就这样不弹琴好像很窝囊,而且也很不甘心,所以我打算在水高毕业前再次挑战比赛,得奖以后才不弹琴。」 伊织露出爽朗的表情。他真的很坚强,能自己开创道路。而且,空太确信这是钢琴让伊织学会的坚强。 「因此,再次请各位多多指教!」 空太紧握伊织伸出的手,硬抓住龙之介的手叠了上来。不过当丽塔要伸手过来时,龙之介便慌忙把手抽回去。 「这真的很让人受伤。」 丽塔闹别扭地说著。 「你才不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伤的女人。」 「啊,惨了,姊姊的演奏要开始了!」 伊织不理会对峙的龙之介与丽塔,移动前往音乐厅。现在已经接近开演时间十一点半了。 不过,他中途又停下脚步,呼唤栞奈: 「喂~~动作快一点啦。」 是事先约好了吗? 「为什么我一定要去?」 似乎不是这样。栞奈也跟空太一样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要介绍姊姊给你认识啊。」 「为什么非得跟我介绍你姊姊啊?」 「因为空太学长他们都认识了,只有你不认识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 好像有道理又似乎没道理的怪理由。 虽然栞奈歪著头感到不解,结果还是跟上了伊织的脚步,一起到音乐厅去。 剩下空太、龙之介与丽塔三人。 「话说回来,留学女。」 「什么事?」 「你没对那两个人多嘴说什么吧?」 「你是指驹泽拓实跟池尻麻耶吗?」 「不必记得他们的名字。到底怎么样?」 「为什么不问空太?」 两人继续你来我往的质问。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还可以神经那么大条得不管当场气氛提出反驳的人,只有你而已。」 龙之介毫不客气地攻击。 「看来龙之介已经相当了解我的内心了耶。」 丽塔也给予锐利的反击。 「而且,看你的脸就一目了然。」 「我的脸吗?」 「去照个镜子吧。」 这时,丽塔似乎才注意到。她伸手抚摸被麻耶打的左脸颊,现在还有些泛红。 「所以,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请不要把我们跟你混为一谈。』」 「还有呢?」 龙之介的眉头抽动了一下。 『结果,只是你跟不上龙之介的实力吧?』」 「……」 『只是你无法回应龙之介的期待吧?』」 「……」 「『把自己的软弱推说是别人害的,是很轻松的事嘛。』」 「够了。」 「这样吗?我还说了其他更过分的话耶。」 不同于说话的语气,丽塔微微垂下视线。 「……让你扮演了不讨喜的角色啊。」 「我应该彻底被那个女孩子讨献了吧。」 丽塔露出苦笑。 「我想也是。」 「所以,请龙之介你去向他们道歉。」 抬起头的丽塔表情已经不再忧郁,绽放著温柔的笑容。 「他们应该还在剧场里吧?」 如果要从正门回去,应该会经过这片林荫道。 「……」 「我认为你应该跟他们好好说出你的真心话。」 龙之介稍微思考了一下,老实地点点头说: 「……说的也是。」 「说完以后,请你再回来我这里。」 丽塔用演戏般的口吻补充。 「我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我得答应你这种事?」 「我可是为了你,扮演了非常讨人厌的角色喔。」 「你本来就是讨人厌的女人。」 「我这么一点任性的要求应该不算什么吧。」 「……好吧。」 大概是认输了,龙之介不情愿地答应。接著,他深呼吸之后便朝著驹泽拓实与池尻麻耶的方向跑了过去,为了与拙稚的过去诀别。 「龙之介!」 丽塔对著逐渐远去的背影大喊。 龙之介在距离约二十公尺的地方转过头来。 两人在林荫道中央对望。 「我赶时间。快点简单扼要说完。」 「我最喜欢龙之介了!」 突如其来的告白。 「什么!」 惊呼出声的人,是在一旁看著的空太。 就连龙之介也变得惊慌失措。 「回来之后,请告诉我你的回应!」 龙之介什么也没说,也没点头,只是露出大胆的笑容,看来似乎也不是完全不愿意,接著便跑去见国中时期的朋友。 「话说回来,空太。」 「嗯?」 「你不是跟真白有约吗?」 空太看了表。再过五分钟就中午了。 「完了!」 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 「抱歉,我先走了!」 空太也慌张地跑走了。 4 空太全力冲刺从水明艺术大学跑向樱花庄。 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七分。迟到了七分钟。 「真白!」 空太呼唤她的名字,猛烈打开玄关的门。门也没关便急忙脱掉鞋子,跑向二楼。 这时,背后传来巨大的声响。 空太乍然停下脚步。 可能是猫,也或许不是。也许是真白──空太这么想著,来到了声音来源101号室前。 他站在房门外,房里有人的动静。确实有人在里面。 「真白吗?」 空太一边确认一边打开房门。 视野当中映著自己住惯的这个房间。然而── 「啥?咦!」 空太嘴里却发出错愕的声音。 衣服、毛巾、内衣裤、漫画与杂志,还有印了游戏资料的A4列印纸散落一地,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就像某人的房间一样。 而且就在乱七八糟的空太房间正中央,还有一名正把衣服丢得到处都是的可爱怪兽。 是真白。她身穿之前约会时所买的洋装。那是空太忍著难为情为她挑选的。外面还披了一件罩衫,看来是稍微打扮过的模样。不过,现在可不是看得出神的时候。 「等一下!你在干嘛!」 空太大喊,真白便以锐利的目光瞪了过来。 「欲求不满。」 「是烦躁不耐吧!」 「……」 「啊~~你到底在搞什么啊?整理起来很麻烦耶……」 总之,空太先一边回收游戏资料一边走进房间。 「都是空太的错。」 「那个,对于迟到我感到很抱歉,真的很对不起。因为跟赤坂起了争执。」 「空太觉得龙之介比较重要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似不满的真白不发一语地乱扔空太的衣服。 「哇~~!我都说对不起了啦!」 「空太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为了迟到向你道歉了吗?」 「那根本就不重要。」 「咦?不重要吗!」 完全搞不懂是怎样。 「我搞不懂空太。」 「呃,给我等一下,那是我要说的台词。」 「你不喜欢我了吧。」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这到底是什么羞耻游戏啊…… 「骗人。」 闹别扭的真白把脸撇开。 「我说真的啦。」 「可是,那天都没对我做什么。」 真白就像耍性子的小孩一般噘起嘴。 「那天?」 她到底在说什么? 「去海边的那天……」 「……」 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晚上。」 「噗!」 空太忍不住喷出来。 「明明只剩两个人独处。」 「什么!你!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还穿了决胜内裤。」 真白似乎越来越不高兴。 「约会的时候我也都有穿。」 「我、我说你喔。」 空太现在才发现,每次约会完回家途中……真白为什么都会对自己投以别有深意的视线…… 「我现在也穿著。」 真白凝视著空太。 「空太。」 「干、干嘛?」 「我有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吗?」 「……」 一直以来,空太总觉得透过每周的约会逐渐加深两人的关系就好了。 「就算在一起,我也不懂空太。」 不过,原来光是这样是不行的。 「空太不想碰我吗?」 所谓的重视,并不只是为了避免伤害她而小心翼翼地对待……也不是担心会伤害她就什么也不做…… 「我当然想碰你啊。」 「是这样吗?」 有时也需要大步进攻,也有这样表现喜欢的方式。因为如果只是维持与以往相同的日子,就没有成为男女朋友的必要了。 「我一直想碰你,也想亲你,不过我也不懂真白的想法……」 「……我不知道所谓的男女朋友应该做些什么。」 「我也是第一次跟女孩子交往。所以对我而言,也都是一些搞不懂的事。」 「空太也是?」 「嗯,毕竟不像打扫、洗衣、做菜之类的,可以帮你做就好了。约会结束时,你光是告诉我『没事』,就算我想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所以,呃……我会努力确实将自己的心情告诉真白,希望真白也能稍微跟我一起努力。」 「……」 「啊,呃,说努力好像也不太对。」 空太说完觉得有些怪怪的,便如此补充。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咦?」 「『努力』就好了。终于可以跟空太一起加油了。」 真白温柔地笑了。她将双手叠在胸前,露出打从心底觉得高兴的笑容。 空太忍不住心跳加速。 「不、不管什么事都一样,时机也很重要啦!时机!」 真白默默听完这些像在辩解的话,只是不发一语地凝视空太。 空太的意识被这双美丽的眼眸吸引进去。 「……」 「……」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微热的视线交缠。 不管做什么事,时机最重要。 那么,现在这一刻呢? 抬头看著空太的真白缓缓闭上双眼,睫毛微微颤动。 事到如今,空太也不会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当下的气氛让他深刻地懂了。 现在正是那个时机。 他将手轻放在真白的肩上,真白轻轻颤抖。空太毫不畏惧地微弯下腰,吻了真白的唇,就这样与真白倒在满是衣服堆的床上。 躺著的真白以湿润的眼眸凝视著空太。彼此的心脏几乎同样剧烈狂跳著。 真白美丽、可爱又惹人怜爱。正因如此,空太想用自己的双手拥抱她。 「真白……」 「……嗯。」 真白伸出双手,环抱空太颈后。 再次亲吻。就在这时,玄关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 惊吓得身体抖了一下。 有人回来了。 脚步声逐渐逼近房间。 「你听我说啊,空太!」 丽塔就站在敞开的房门外。空太现在也还与真白在床上相拥。 「看来你们正在忙啊。我晚点再过来。」 「啊~~等一下!不用晚点再过来啦!」 空太从床上弹起来,也把真白拉起来,让她坐在床上。 晚了丽塔几步,龙之介也来到房门前。 表情一扫阴霾,看来已经与拓实和麻耶好好谈了一番。 「对、对了,那个呢?」 空太以变调的声音努力把话题扯到丽塔与龙之介身上,想瞒混过去。「那个」指的当然是丽塔的告白。 「请你听我说,空太!」 走进房里的丽塔看来非常生气。 「龙之介竟然说『我讨厌女人』,然后就把我给甩了耶。你能相信吗?」 「是这样吗?」 空太问了另一位当事者。 龙之介一如往常泰然自若,肯定地点点头。 「你不觉得一般在那种情况下告白,应该会得到同意的回覆吗?」 看来丽塔完全无法接受。 「嗯,确实是这样……」 那一瞬间,丽塔与龙之介处于绝佳的气氛,就连空太也觉得这下子说不定会成功…… 「我不会被当下牵著鼻子走,总是留意著要冷静做出判断。」 「不过,你不是跟那个叫池尻麻耶的女孩子和好,就能克服讨厌女人的习性了吗?」 「我讨厌女人跟她没有关系。」 龙之介如此说完,便走回102号室进行程式作业。原本还一直以为麻耶就是原因,看来并非如此…… 丽塔连忙追上去。 「请等一下,龙之介!」 不过丽塔又立刻折回来,在房门前探出头。 「打扰了。请两位慢慢来。」 说完带上空太的房门。 在一阵沉默之中,真白若无其事地整理好因为刚才的行为而变乱的服装。「呃,真白小姐?」 「什么?」 「接下来呢?」 「不行。」 「算我拜托你……」 开关已经完全启动,这时候才被打断的话实在让人难耐,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今天不行了。」 真白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为什么?」 「错过时机了。」 「呃啊!」 空太发出失望的声音。 「空太好色。」 「点燃我心火的人,明明就是真白你!」 空太吶喊出恳切的内心话,真白则很开心似的看著他。今天实在没办法就这样善罢甘休。 「好,真白。我们去约会吧。」 这么一来,只能从头营造气氛了。 空太如此下定决心。比这天的预定行程稍晚一些,两人出门约会去了。 几天后,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如此写道。 ──该来煮红豆饭了!书记‧三鹰美咲 第九卷 后记 好久不见。 在下是鸭志田一。 现在正在专心创作完结篇第十集。 回想起来,从第一集开始至今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以上。 由于架构故事情节及与责任编辑的讨论是在更早以前就开始了,所以个人与《樱花庄》的交往大概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了。 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虽然常听到「转眼间」的说法……不过还是很漫长,有种终于到了只剩一步的阶段这样的感觉。 这段期间发生了许多事。虽然想不出有特别哪一段,不过一定发生过很多事。大概吧…… 当然,我还记得《樱花庄》出了广播剧CD、改编成漫画及动画,还出了电玩游戏软体。这点请不用担心。 收到了许多来信──这件事我也还记忆犹新。感谢大家温暖的话语,个人受到莫大的鼓励,谨藉这个机会衷心致上谢意。 不管怎样,只剩下最后一集。《樱花庄》本篇故事将在第十集结束。 希望有幸承蒙各位读者陪伴到最后。 负责插画的沟口ケージ老师,还有荒木责编,直到最后一刻尚祈不吝指教。 谨此,相信最后一集还能与各位见面。 鸭志田一 第十卷 序 某天成了大人以后…… 如果回想起在樱花庄所度过的时光,会有什么感觉呢? 会傻眼地觉得大家都是笨蛋吗? 还是会对热闹又快乐的日子感到怀念呢? 如果两者皆是,就无可挑剔。 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天确实是最棒的。 第十卷 第一章 幸福的每一天 1 这一天,空太因为莫名的窒息感醒来。 微微张开眼睛。白皙丰腴的圆润隆起,在早晨的假寐中看来朦胧不清。 「……小光,又是你吗?」 空太以为是猫咪而不以为意地伸手试图推开。 「嗯哼……」 耳边传来不高兴的声音。这声音不管怎么听,都不是白猫小光会发出的声音。 用手推的触感完全不像猫毛,Q弹柔嫩的温暖肌肤,也没有动物特有的味道,微带热度的香甜气味刺激著鼻腔。 空太揉著惺忪睡眼,确认自己所处的状况。 这里是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通称水高的学生宿舍──樱花庄,是聚集了学校问题学生的特别宿舍。空太在一般宿舍偷养捡来的猫咪一事被发现,因此在一年级的夏天被流放到这里来。一路历经了许多风波,现在已经是三年级的秋天,无论晴天或雨天,空太都是在这三坪大……樱花庄101号室里醒来而开始一天的生活。 而今天也不例外,空太在自己的房间床上迎接新的早晨。 然而,却与平常熟悉的早晨状况不太一样。平常空太几乎都是被增加到十只的猫咪们吵著要吃早餐而醒来,总少不了脸被践踏、被屁股磨蹭或成为猫拳的沙包,而嚷嚷著「我的青春实在太悲惨了」。 但是,现在空太的视野里却不是十只猫咪的身影,而是女孩子的白皙肌肤,感受到的是女孩子的体温。 「……」 空太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嗯……」 相反的,睡在身旁的女孩子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脸蛋有一半埋在枕头里的女孩子名叫椎名真白,住在樱花庄202号室。虽然以天才画家的身分受到全世界瞩目,却在去年春天为了成为漫画家而从英国漂洋过海来到日本。现在已经漂亮地出道,并在月刊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漫画,最近人气似乎也越来越高了。 她带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纤细气质,彷佛易碎物品般梦幻飘渺,并拥有走到哪里都能吸引目光的不可思议存在感,在学校的评价也是长得很可爱。 真白之所以会在空太的房里睡觉,是因为两人正在交往。 「我的青春……真是充实得教人害怕啊。」 然而,从开始交往一直到迎接今天的早晨,这条道路绝非平坦顺遂,划下了漫长而艰辛的战役痕迹…… 第二次接吻的水明艺术大学招生博览会当天……凭著一股冲动曾一度进展到可以更进一步,却因为被打扰,终究没能跨越那条线,还被真白以「今天不行了」这句话拒绝。从那天起,这件事就一直处于暂缓的状态。 一旦打开了开关,就难以靠理智来抑制自己内心的企图。只要在房里与真白两人独处,无论如何就是会意识到这件事。 真白似乎也感受到了空太的态度,当空太鼓起仅剩不多的勇气握住她的手时…… 「空太的眼神好可怕。」 她这么说了。 当空太放手一搏搂住她的肩膀时…… 「空太呼吸好急促。」 她又如此指谪。 在美好的气氛下吻她之后…… 「空太,今天只能接吻喔。」 她便如此劝戒。 「原来空太是觊觎我的身体。」 还曾这么说著生起气来。 「空太只是想做而已吧。」 最后还被这种话给予致命一击。她到底是从哪学来的?大概是被在英国时的好友丽塔给洗脑了吧。 回过神来,从大学招生博览会以来一整个月的期间,空太持续过著落空的每一天。 发展至此,各方面的感觉也逐渐麻痹,已经开始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因此,空太昨天也并非一开始就有胜算,真白在深夜跑到自己的房间来,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空太在床上确认游戏制作的日程表,真白在旁边用素描簿画著分镜稿,两人肩膀互相轻碰。随著时间过去,真白靠到了空太身上,空太的脑袋开始变得无法工作。 「真白,我说你啊……」 「什么事?」 「要是你靠我这么近,我就会想贴得更紧密。」 「……」 真白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硬是把身体塞进满脸问号的空太两腿之间。刚才还肩并肩的空太与真白,现在则呈现纵向排列──双人雪橇状态。 「那个~~真白小姐?」 「什么事?」 真白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画著分镜稿,而且还把空太当靠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让你贴得更紧密。」 真白带著一脸什么也没搞懂的天真表情转过头来。轻飘飘摇曳的长发散发出香气,刺激著空太的本能。 「我不行了!」 空太再也按捺不住,用双手环住真白的纤腰,从后方紧紧抱住她。 「空太。」 「什么事?」 「……不行。」 真白的声音隐约带著羞涩。 「不行喔。」 「我才快要不行了!」 「今天不行。」 「为什么?」 「内裤……不可爱,所以不行。」 真白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没关系啦!」 「我还没洗澡,所以不行。」 「好,那洗完澡换了内裤就可以了吧?」 「空太真是拚命呢。」 「不可以吗!」 走到了这一步就会开始自暴自弃。 「……」 真白将阖上的素描簿抱在胸前。从后方窥探她的侧脸,看来带有些许犹豫。 「这么想做吗?」 「那当然!」 「只是想做而已?」 「怎、怎么可能!我、我是因为喜欢真白才会这么想!绝对不是……那个……只是想做那种行为而已!」 辩解也激动了起来。真的很拚命,拚命到难看的地步。 「……」 空太面对真白冷漠的视线。 「我、我最喜欢真白了!」 「我的身体?」 「全部啦,是全部!我最喜欢真白的全部了!」 「真的吗?」 「真的啦!」 「……」 真白的表情看来显然还在等待些什么。 「……」 视线往上凝视著空太。大概是希望他再说一次。 「我真的最喜欢真白了。」 空太缓缓并确切地带著感情说出口。 「……嗯。」 真白有些难为情似的露出了笑容。 「空太,放开我。」 「咦?」 「我去洗澡。」 真白小声说完后,便小跑步离开了房间。 经历了这些对话的结果,空太终于得以与真白一起迎接早晨。这一个月以来大概已经丢尽这辈子的脸了吧。尤其回想起昨晚的事,空太忍不住对自的窝囊露出乾笑。 不过,这也很快就能忘记,因为现在真白正与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 「呼……」 发出安稳鼾声的真白双臂紧紧环住空太的脖子,而且因为蜷著身子,呈现将空太的头抱在胸前的姿势。多亏如此,柔软的胸部就在眼前,脸颊几乎都要碰上了。 这样下去,一大早就会难以克制兴奋。 空太试图松开环抱在脖子上的双手。 于是,真白微微绷起原本安稳的睡脸。 「唔……」 不满似的皱起眉头。 真白一度松开的手臂为了取暖而再度伸向空太。 「好冷。」 真白以睡昏头的声音诉说。 「还不是因为你睡得那么豪迈。」 空太把靠过来的真白额头推回去想叫醒她。 「唔……」 终于,真白睁开了双眼,睁大眼眸看著空太。 「好冷。」 很遗憾,即使叫醒她,状况仍无进展。真白又想将身子往空太磨蹭靠近过来。 「既、既然这样,就穿睡衣啊!为什么你会光著身子啊!」 「都是空太害的。」 责备的视线刺了过来。 「喔,理由说来听听。」 「是空太脱掉的。」 「咳!咳!」 空太激烈地猛咳了起来。 「空太,感冒了吗?」 「才不是!还不是因为你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的是事实。」 「确、确实是那样没错,不过,我在睡前有要你穿上睡衣吧?」 「我有听到。」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一副刚出生的状态?」 「我找不到内裤。」 「啥?呃,应该有吧,就在那边……」 「是空太脱掉的。」 「对啦,没错!最后碰内裤的人的确是我啦!」 空太在床上蠢动摸索被窝,首先挖出了睡衣的上衣,接著是裤子与衬衣。空太继续伸手寻找。然而,不知为何遍寻不著内裤。 「空太,内裤呢?」 「下落不明……」 「好过分。」 「就算我过分,总之你先穿上睡衣啦。」 「我很喜欢那一件耶。」 「我等一下再找啦!」 空太把找到的衬衣与睡衣递给真白。 「我要换衣服,你转向那边。」 「事到如今还需要害羞吗……」 昨晚明明做了……更惊人的事…… 「空太好色。」 真白鼓起双颊,瞪著空太。 「是、是。」 空太坐起身子,离开被窝,在床边坐下。 后方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 「……」 「……」 光是等待对心灵健康实在不太好,莫名的沉默让人坐立难安。 「那、那个,真白。」 空太背对著真白出声。 「什么事?」 衣服的窸窣声停了下来。 「呃、那个……不要紧吧?」 「什么东西?」 不用回头也知道真白正在发愣。 「身、身体之类的……那、那个,对啦,就是身体。」 「身体?」 「我、我是说,有没有哪里怪怪的,或、或者哪里会痛之类的啦!」 为了掩饰难为情,空太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完。 「身体……」 「喔、喔,怎么样?」 「好像……」 真白陷入思考般,中途停下话语。 等了整整十秒左右── 「有种怪怪的感觉。」 接著这么说了。 「噗──!」 「空太,在模仿猪吗?」 「最好是啦!都是因为你讲了会让人吓一跳的话,害我吓一跳,吓了一大跳啦!」 空太大声吐槽并回过头。 「空太吓个不停耶。」 「……我说你!」 教人惊讶的是,真白现在还是全裸,瘫坐在床上。 「不可以看。」 与空太视线对上,真白羞涩地将被单拉到胸前。受到从窗帘缝隙射入的朝阳照耀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 「你、你为什么还没穿衣服!」 空太再度转向背对真白。 大概是被看到肌肤而感到不满,真白丢了某个东西过来。盖在空太头上的丝滑衣服是衬衣。 「可不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啊!」 「没有内裤。」 插图005 「所以?」 「没穿内裤就穿睡衣的话,会让人静不下来。」 「我认为至少比全裸好吧?」 空太转过头去抗议,真白立刻又把睡衣跟睡裤扔过来,单手紧紧抓著被单护住胸前。 「不可以看。」 「是、是。」 第三次转过身背对真白的同时,空太「嘿咻」一声站起身来。 「你等一下,我去你房间拿内裤过来。」 「我很期待。」 虽然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回应,不过空太决定不去在意。要一一指正的话,恐怕不知哪时才能去拿内裤了。才正这么想,真白便趴在床上。 「算我拜托你,你可别睡喔。」 今天是平日,不能跷掉学校的课。正因为是这样的日子,更应该确实准时去上学──空太心中萌生了谜样的使命感。要是不小心两个人都迟到了,一定会被班导小春毫不留情地玩弄。前几天迟到,还被说了「一定是一大早就跟椎名同学调情亲热,才没注意到时间吧」,而且是在早上的班会时间……当时班上同学的视线实在让人感到刺痛无比。 「……我不会睡的。」 很遗憾,真白的回应已经睡了一大半。 看来得趁早到真白房间去拿内裤才行。 「话虽如此……」 原本准备赶快走出房间的空太握住门把时,乍然停下动作。 「必须谨慎采取行动啊……」 樱花庄是学生宿舍。在同一个屋檐下还住了空太的同学赤坂龙之介、音乐科一年级生姬宫伊织、普通科一年级生长谷栞奈,以及以留学名义远从英国而来的丽塔‧爱因兹渥司,甚至还有住在管理人室的舍监老师千石千寻。 要是跟真白一起迎接早晨的事被发现,那可就完了。 空太戒慎恐惧地把门打开约一颗头的宽度,从门缝探出头,试图偷看走廊上的状况,却倒楣地与其中一名住宿生视线对上。 「呃!」 是住在201号室的一年级生,长谷栞奈。 似乎正好从二楼走下来的样子。她已经换好制服,完成上学的准备,肩上还背著书包。虽然还很早,不过看来已经准备去上学了。 栞奈透过眼镜镜片,冷淡地直盯著明显受到惊吓的空太。 「为什么一看到别人的脸就是那副态度?」 微眯起眼的栞奈视线的温度不断往下掉。 「啊、呃,没事。」 声音完全变调了。 「既然这样,是不是该调整一下那种不自然的姿势?」 空太非常可疑地只从门缝探出头来。 「真、真的没事啦。」 额头开始冒汗的空太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彷佛在说明绝对有什么事。证据就是,栞奈露骨地露出了傻眼的表情。 「椎名学姊在里面吧?」 「连这点都看穿了?」 「果然。」 栞奈叹了口气。看来是被套出话了。 哑口无言的空太背后传来真白的呼唤: 「空太,怎么了?」 「喂!你能不能先安静一下!」 现在才叮咛这一点已经太迟了。但还是不得不说。 真白歪著脑袋,露出不解的表情。 栞奈的视线理所当然地从门缝探入房内。她的视野应该已经捕捉到了趴在床上的真白身影。 真白因为把头抬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单滑落,露出肩膀到上臂的白皙肌肤,胸前也隐约可见。真白一丝不挂这件事一目了然。 「呃~~你、你听我解释,栞奈学妹!」 空太的声音无谓地变大,并战战兢兢地转向栞奈。虽然拚命找藉口,却什么也想不出来,脑袋一片空白。 对方可是资优生栞奈。要是被她目击这种场面,不知道会被说些什么,大概是多如繁星的臭骂吧。一定会遭受到彷佛看著垃圾般的轻蔑眼神。 空太这么想著并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结果却与预期的迥然不同。 「……」 栞奈虽然一瞬间露出惊愕的样子,但马上就恢复了平常凛然的表情,不发一语地从玄关走了出去,就像要逃离现场一般…… 「咦、咦?」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空太扑了个空。 不过,他立刻改变主意,从背后呼唤栞奈。 「等一下啊,栞奈学妹!」 他把手背在后面关上房门,追到了玄关。这个问题不能置之不理,得趁早解决才行。 「拜托你,听我解释啊!」 空太殷切的拚死呼唤徒劳无功,很快便不见栞奈的背影。空太伸向玄关的手什么也没抓到。 「唉……」 「为什么一大早就叹气啊?」 「!」 空太发出近乎惨叫的惊愕声,缓缓回过头去。 身穿制服的丽塔正要从饭厅走出来。扣上所有钮扣的外套胸前显得紧绷。 「哇!丽塔!」 丽塔以调皮的眼神看著空太。那是察觉到什么的眼神。 「昨晚还开心吗?」 「什么!」 空太试图辩解之际,这次则是千寻从管理人室走了出来。 「干嘛啊,神田,一大早就干劲十足的。」 「我才没有!」 「啊,是昨晚的事吧。」 千寻忍著呵欠这么说了。 「等一下!老师!」 该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 彷佛要对动摇的空太落井下石,102号室房门打开了。 「吵死人了,神田。」 出现的人是龙之介,一如往常板著一张脸。就某种意义来说,因为他有张扑克脸,所以难以从表情判断他在想些什么。 接著,伊织也从最内侧的103号室冲了出来。 「大家早安~~!」 相对于龙之介,伊织则是一脸悠哉的笑容,鸟巢般的头发上戴著耳机。看来伊织还没发现──唯独这点能抱持自信。 然而,现在却是最糟的状况。明明不想遇到任何人,却与住在樱花庄的所有人碰个正著。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该不会是受到诅咒了吧。 「……饶了我吧。」 空太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咦?空太学长,你怎么了吗?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耶。」 伊织一脸天真无邪地询问。 「没事……」 才这么回答完,101号室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空太,内裤还没拿来吗?」 从门缝探出头的人,正是以被单裹著身子的真白…… 「你最不应该跑出来啦!」 然而,事到如今才说这些也为时已晚。 2 早晨的慌乱过后,空太让真白换上制服,匆忙吃完早餐,跟丽塔与伊织四人一起上学去了。 空太与美术科的真白和丽塔,以及音乐科的伊织在学校出入口分手后,一个人前往普通科教室。就在这时…… 「空太。」 有人叫住了他。 「什么事?」 空太一边回应一边转过头,只有真白还留在原地轻轻挥著手,带著开心与羞涩参半、往上望的眼神。 空太也微微举手回应。 「放学后再见。」 「嗯。」 真白淡淡微笑后,朝丽塔的背影追了过去。 「呜哇,简直就是典型的恩爱甜蜜耶!」 旁边传来激烈的鼻息声。 不知何时,真白与丽塔的同班同学深谷志穗就站在旁边,窃笑著偷看空太的表情。空太每次见到她都会涌起一股冲动想扯她绑成两边的低马尾,不过今天他也只是看著,忍住没有动手。 「早安,深谷同学。」 「看来昨晚很开心吧?」 这梗丽塔已经用过了。 「早安,深谷同学。」 空太无视她的话,再次打招呼。 「啊,嗯,早安,神田同学。」 「那么,再见。」 「咦?咦?就只有这样~~?」 空太不理会她撒娇般的声音,迅速往教室前进。 空太到的时候,三年一班的教室里已经有一半左右的同学都到了。他们全都穿著制服。在暑假前还会有穿著体育服来参加社团晨练的同学身影,现在已经一个也没有了。 第二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对于几乎只看过身穿体育服模样的同学穿著制服来上课,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十月过了大半之后,也没什么不协调的感觉了。随著时间流逝,不光是天空的颜色与街景,就连人的心境也会跟著转变。空太敏感地感受到升上三年级之后,教室内气氛的变化。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考试与志愿、社团活动引退……有许多不容分说便逐渐转变的事物。 然而,唯独今天没有心情去在意班上同学们的氛围。 「唉……一大早就直冒冷汗。」 空太一坐下便无力地趴在桌上。身体好沉重,筋疲力尽。主要的疲累是来精神上的打击。 「这是自作自受吧。」 丝毫不同情空太的人正是已经先到校、坐在后面的赤坂龙之介。桌上放著笔记型电脑,喀哒喀哒地敲著键盘。 「虽然就像赤坂你所说的,可是……唉……」 就连挺起身子的力气都没了。 「神田同学,你怎么了?」 这道声音来自右边。空太的身体反射性紧张了一下。即使没看到身影,也知道对方是谁。樱花庄的前住宿生,同时也是同班同学──坐在隔壁的青山七海。大大的马尾是她的特徵。 空太一抬起头,就看到七海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收到桌子抽屉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呃,那个……」 因为事情与真白大有关系,实在无法对七海说出口。空太原本想随便撒点谎,不过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神田好像正在烦恼那些猫要怎么办。」 这时,龙之介对一时语塞的空太伸出了援手,工作的手也没停过,现在仍轻快地敲著键盘。 「啊,对喔。毕业后就得搬离樱花庄,那就没办法养十只猫咪了。」 「喔,嗯,就是这样。」 空太向龙之介送出表示「谢了」的眼神。龙之介只是瞥了空太一眼,视线立刻又回到笔电萤幕上。 「如果要找愿意养猫的饲主,我倒是可以帮忙。」 「啊,嗯。如果有需要再拜托你了。」 教育旅行结束后已经过了将近五个月。随著时间流逝,空太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跟七海说话了。不过,那都是有龙之介在旁边,三个人自然而然一起聊天才能这样,两人独处时就不行了。空太感觉得到七海小心翼翼地避免两人一对一的状况,而空太在无意识间也有不少这种想法。 ──如果能恢复到从前那样就好了。 虽然七海离开樱花庄时曾经这么说过,但空太却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地感觉到其中的困难。七海向空太告白;空太无法回应她的情感……要不去在意这些事,到头来还是不可能,就是会不自觉意识到不要去在意。 「神田同学?」 「嗯?啊,抱歉。刚好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虽然得考虑猫咪的车,不过也得先想想毕业后自己要住哪里。」 之后要念水明艺术大学,因此没有要离开这个城镇的打算。 「我在想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次将会是不同于一般宿舍或樱花庄这种学生宿舍的环境。 「大概会是一个人住吧?像我就是这么打算。」 七海将来同样是要念水明艺术大学,戏剧学系。 「我想也是。不过,这么一来会有点麻烦。」 「有点麻烦?」 空太不经意看向龙之介。 希望游戏制作的团队能尽可能住在附近。现在的……像樱花庄这样共同生活的环境对游戏开发作业而言很方便,有什么感到在意或烦恼的地方,随时都能面对面轻松地讨论,就连逐渐完成游戏的感觉也能全部的人一起共享。 这一点在现在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当所有人各自搬到其他地方,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必须彼此联络、特地集合在一起,导致无法及时讨论。无论就效率或制作的乐趣来看,感觉开发环境都会变差。这就是麻烦的地方。 虽然有想到一个解决对策,但不是空太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既然无法使用樱花庄,就必须准备一个能够集合所有成员的开发室吧。」 龙之介代替陷入思考的空太回答七海的疑问。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欸,赤坂,关于所谓的开发室,我有个提案。」 「什么提案?」 「高中毕业后要不要一起住?」 「咦!」 发出惊愕声的人是七海。附近的同学们似乎听到了对话,也露出讶异的样子。 「原来如此,确实是最有效率的想法。好吧。」 龙之介爽快地答应了。 「这、这么乾脆?」 「你很吵耶,绑马尾的。你一个人在激动个什么劲?」 「我还是纠正一下,奇怪的可是你们两个喔。」 七海一副受不了的口吻喃喃说著,来回看向空太与龙之介。 「那就这么决定了。」 「我会让女仆去找适合居住兼开发室的地点。」 「那就拜托你了……」 「看来游戏制作进行得很顺利呢。」 露出温柔笑容的七海看来很开心。 「没那回事,我跟赤坂在内容设计上意见不合,很常吵架耶。」 「那是因为神田想追加基础设计上没有的构想。」, 「不过虽然抱怨了那么多,赤坂还不是会在隔天就做出来给我?像前阵子也是……」 空太翻起旧帐,七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青山?」 「啊哈哈……抱、抱歉,总觉得你们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两人面面相觑后,龙之介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嗯,要说开心是很开心没错。现在真的做得很愉快。」 虽然曾经因为伊织骨折,让团队一度面临解散的危机。然而,克服那次的事件后,确实更拉近了与龙之介之间的距离,有想说的话,彼此也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虽然也因为这样导致争执变多,不过藉由讨论能确实提升游戏可玩度。也正因为进行热络的意见交流,才有一起制作游戏的意义。 最重要的是竞争。因为竞争能转换成干劲这股强大的能量。 「大概是因为有赤坂、伊织和丽塔在,就连美咲学姊也有帮忙,所以才这么开心吧。当然游戏制作本身也很有趣,不过跟谁一起做也非常重要──我现在能理解这件事了。」 「那当然。要是跟无法信任的对象一起工作,只会徒增无谓的压力。」 「喔~~这么说来,赤坂同学很信任神田同学啰。」 七海装出坏心眼的样子。 「他还有很多有待改善的空间。」 「看来你也有很多不满嘛……」 总觉得能笑著说这些话,是因为自己已经获得龙之介相当程度的信赖。空太了解龙之介正是因为有所期待与信赖,才会对他说「意识不够、想像力不足、应该更用心工作」这样的话。 如果是认为讲了也是白讲的对象,龙之介会采取明确的态度,一开始就什么也不会说,也不会想扯上关系。所以,他还会抱怨就表示没问题。空太有了已经与他建立起良好关系的实感。 多亏如此,这一个月以来,游戏制作感觉比以往更开心了。一天转眼间就结束;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也常有以为是几天前发生的事,却已经是两周前的事这样的情况。 光是放学后的时间完全不够用,上课时也在构思关卡设计,把想到的点子以电子邮件寄给龙之介。上个星期日与真白约会的时候,脑中突然闪过头目怪物的设计点子,便趁著还没忘记打电话给龙之介。当然,真白的心情因此变很差,当天不得不无条件接受她所有任性的要求,比平常更惨烈…… 现在空太就能理解龙之介不惜跷课,也要把时间花费在工作上的原因了。可以的话,空太也很想跟进。 话虽如此,好不容易获得了直升推荐,要是被取消就麻烦了,所以空太还是每天去学校……毕竟也得照顾真白的生活起居…… 「青山呢?新的训练班如何?」 应该是从十月就开始上课了。 「一想到又开始了……每天都觉得很紧张。」 正因为过得很充实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七海大概是觉得难为情,便笑著带过。 「这样啊……啊,对了,我看了美咲学姊的动画喔。」 虽说只是单馆上映,但还是在电影院公开的作品,正依序在东京、大阪、名古屋、福冈、札幌巡回上映。上周开始在名古屋播映了。 「青山的演技获得很高的评价呢。」 「因为是美咲学姊的新作品,我只是沾光而已。」 「为什么在声优名单上要匿名?」 片尾的工作人员名单上并没有七海的名字。也因为这样,「女主角是谁配音的?」在网路上造成一股话题。 「你知道最受到好评的是哪一幕吗?」 「告白的那一段吧?」 在电影院观看时,连空太都为之心跳加速。呼吸的气息、声音的颤抖,包含中间微妙的停顿,全都展现出了真实的临场感。 「那个其实是在甄选会上录下来的声音。」 「咦?」 「因为当时影片已经制作完成,所以甄选会是在当作正式演出的前提下进行的。」 「……」 空太还清楚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不可能忘记。 「然后,在正式录音之后,美咲学姊问我想用哪一个……」 「原来是这样。」 「虽然一般不可能提出这种问题,不过听完比较后就知道原因了。」 「……」 在甄选会之前,七海向空太表白了心意。 ──人家乱喜欢神田同学的。 「所以,我觉得那称不上演技。」 「这样啊。」 该说她太认真还是个性容易吃亏……七海为了叮咛自己,没将名字列在工作人员名单上。严以律己、抬头挺胸的生存方式,实在很像七海的作风。 对话中断的这个时候,空太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赤坂。」 「什么事?」 「昨天晚上户冢先生寄来了一封信。」 户冢是Game Camp的负责人。 「赤坂你的契约书还没交还给他吧?」 「……啊,是啊。」 难得看到龙之介含糊其辞的样子。 「户冢先生好像被负责契约的部门追杀,说希望你能多少有点进度。」 「……明白了。我会再跟老家那边确认。」 未成年的空太等人契约书上头需要有父母盖章。空太在暑假期间已经向父亲说明,提交契约书了。 「对了,赤坂同学好像完全没回老家吧?」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就空太的记忆当中,好像一次也没回去过。一年级的暑假跟寒假、二年级的春假、暑假跟寒假,还有三年级的春假跟暑假,都没听说龙之介有回家乡。 七海大概只是随口提到,然而,龙之介的表情却明显变得忧郁。 「赤坂?」 「我有没有回去应该不重要吧。」 「你该不会跟家人关系不好吧?」 之前与父亲关系一直不好的七海追问,口气听起来是希望他能与家人好好谈一谈。 「……」 龙之介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有些嫌麻烦的样子。大概是不想触及家人的话题吧。 「啊,老师来了。」 早一步发现的七海转向前方坐好。 「好了,请大家赶快回座位~~」 随著拖长的声音,导师白山小春走进教室。 与朋友聊开的同学们回到座位上。等所有人就座后,小春再度开口: 「今天想跟大家介绍一个人。」 平常她总是会说「不在的人举个手」这种话随意地点名,今天却不一样。 小春对于学生们疑惑的反应似乎感到很满意,嘴角浮现调皮的笑容。她维持这样的表情,将视线转向教室门口。 就这情况看来,该不会是转学生吧。话说回来,现在三年级的第二学期差不多也过了一半,时间点未免太不恰当。虽然有丽塔这个例子,倒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 就在想著这些事的时候,教室门口出现了一名穿套装的女性。 「喔喔!」教室里喧闹了起来。 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吧。自然的妆感配上凛然端正的五官,微开的上衣前襟散发出同年级女孩所没有的成熟魅力。虽然是端庄的服装,却奇妙地给人一种华丽的印象。身形纤瘦,个子高眺,彷佛时尚模特儿一般,就连走路的方式也很像。无可挑剔的美女,就连周围的空气看起来都闪闪发亮。 她走到讲桌前,面向空太等学生们的方向,用手拨动及肩的乌黑亮丽长发,一度散开来的发丝又翩然优美地回到原位。 接著放松凛然的表情,只有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班上所有同学的意识全都集中在一点上。「唔哇──」各处传出这种几乎不成声的赞叹,所有人都看得出神了。 其中唯独空太正在想别的事。 总觉得她长得很像某个人。 「好,那么,请跟大家打招呼。」 在小春的催促之下,黑发女性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名字。 每当她的名字一字又一字出现时…… 「咦?」 「不会吧……」 班上同学发出惊愕的声音。 黑板上以漂亮的字体写著「赤坂百合子」。 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因为美女登场而闹哄哄只是几秒钟前的事……现在则集中在一个疑问上。 针对空太后方的座位──赤坂龙之介的疑问…… 「我是从今天开始要跟大家在同一班上课的赤坂百合子,负责所有国语课程。虽然时间很短,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其实原本不应该把三年级交待给教育实习生啦……」 「是我拜托校长跟副校长,才让我负责这个班级的。」 「那两个人对年轻的美女很没抵抗力嘛。」 小春一脸无趣的样子。 这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进到空太耳里,还有其他更令人在意的事。「赤坂」这个姓氏。总觉得不是单纯的偶然,证据就是空太的视野当中,龙之介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而他的视线正朝向站在讲桌后的百合子。 「好,那么班会时间就到此为止。」 小春很快就结束班会时间。这时钟声正好响起。 「值日生?」 「起立……敬礼!」 高崎茧口齿不清地喊出口令。 然而,全班同学没有人有动作,只有小春自言自语说著「今天中午该吃什么好呢~~」走出教室。百合子没跟上,反而朝教室里面……空太的方向接近。 「噫!」 后方座位传来龙之介短促的惨叫声。 这时,百合子已经经过空太旁边,丝毫没减速便冲向龙之介。是飞扑。 「讨厌啦~~龙之介,我好想你喔~~」 教室内动摇的喧闹声沸腾了起来。 就在班上同学的注目之下,百合子搂住了龙之介的头,磨蹭脸颊,甚至还在他的脸颊上亲吻,尽情乱来。以龙之介的角度而言,则是任凭百合子乱来,意识完全不知飞到哪去了。 「哇~~赤坂,振作点!」 甚至对空太的呼唤也没回应,只听到他口中冒出喘息的怪声。 「啊,对了、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 折回来的小春在教室门口探出头来。 「赤坂百合子老师是赤坂同学的亲姊姊。」 多亏了眼前姊弟间浓烈的肌肤之亲,小春事到如今才做的说明已经没能传到任何人耳里。 理所当然的,这天突然出现的教育实习生……龙之介的姊姊赤坂百合子的话题,受到大家热烈讨论。 不但是个大美人,还似乎有重度恋弟情结。 光是这样就已经话题十足。 每当休息时间一到,百合子就被充满好奇心的学生们包围。这样的光景,就连在放学后的扫地时间也仍持续著。 与百合子同样成为话题中心人物的龙之介,在第一堂课开始前就早退了。 「身体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他以沙哑的声音跟空太这么说了之后,书包也没拿就踩著蹒跚的脚步离开教室。 结束了扫地值日工作后,空太也拿著龙之介的书包来到走廊上。还得先到美术教室去接真白才行。 不过,在迈出脚步时立刻被叫住了。 「神田同学。」 是开朗雀跃的声音。 转过头一看,百合子正笑容可掏地站在那边,距离大约五公尺。如果要站著说话,这距离稍嫌远了点。 「……」 「……」 由于对方没有要靠近的意思,空太于是折回教室门口。 「有什么事吗?」 走近一问,百合子突然把脸凑过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越看越觉得是张美丽的脸蛋。香水的香甜味道刺激著鼻腔。 百合子开始上下其手摸起空太的身体。 「呜哇、等一下!」 摸了肩膀、摸了上臂,接著往下抚摸腰际。 「嗯~~很普通?」 然后并不太有兴趣似的嘀咕。 「谢谢你的称赞。」 「这种状况不该道谢吧。」 不知为何,百合子抓住了空太的制服袖口。这实在教人坐立难安。空太太过在意这部分,无法专注对话。 「不然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更正,你不普通,而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百合子天真烂漫地笑了。虽然带著与龙之介相似的气质,表情却很丰富,这转变成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朝空太袭来。 「谢谢你的称赞。」 「真的很有意思。」 「这样啊……」 空太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含糊地搭腔。 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呢? 空太正准备开口询问时…… 「空太。」 却被来自后方的声音打断了。不用确认也知道是真白的声音。似乎是因为空太没去接她,所以就自己过来了。 真白清澈的眼眸在空太与百合子之间游移……这时── 「那个女人是谁?」 她这么问了。 「是负责我们班的教育实习生!」 空太确实地说明事实。 「我叫赤坂百合子。」 百合子立刻插话介绍自己。 「听说是赤坂的姊姊。」 「这样啊。」 真白似乎理解了,点了点头。 「你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这是……」 真白的视线朝向空太被百合子抓住的袖口。 「外遇。」 「完全不对啦!你到底是怎么听我说明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真白抓住空太的手肘,用力拉扯。 「喔哇!你、你干嘛啦?」 百合子的手放开了空太的袖口。真白看起来很满足的样子。 这次轮到百合子来回看著空太与真白。 「她该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嗯,算是。」 「哼。」 从站在身旁的真白身上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压力。 莫非是对这说法有所不满吗? 「她确实是我如假包换、倾注所有心神的女朋友。」 「没错。」 真白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真的很有意思耶。我认同你做龙之介的朋友。」 百合子用手指点了点空太的鼻子。 「谢、谢谢你的称赞。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 百合子从抱在胸前的档案夹当中拿出了一叠资料。资料用两支钉书针装订,上头还仔细地黏贴了纸张。 「啊。」 空太看过这个东西。是写了艰涩文字的「Game Camp」契约书。上面有像是龙之介父亲的名字,也确实盖了章。 空太伸出手去拿。 然而,就在即将抓到的瞬间,百合子迅速地收回契约书。空太的手扑了个空。 「……」 他朝百合子投以疑问的视线。 「你可以转达给龙之介吗?告诉他想要契约书的话,就到我这里来拿。」 百合子一说完这件事便挥挥手,潇洒地走向教职员室的方向。空太只能茫然看著她离开。 「刚刚那位就是传闻中龙之介的姊姊吧。」 突然间,丽塔的脸从旁边探了过来。 「呜喔!你从哪冒出来的?」 「长得好漂亮耶。」 「是啊。」 「空太,是外遇吗?」 「我只是就一般来说!」 「你对我哪里不满?」 真白微微鼓起脸颊,由下往上望。 「硬要说的话,就是完全不信任我这一点啦!」 「哼。」 真白发出低吟。丽塔则在她身边陷入沉思。 「……我知道了。」 似乎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丽塔一副很希望空太提问的样子看著他。看来还是乖乖开口询问比较好吧。 「你知道了什么?」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像我这样的美女这么积极主动,龙之介却一点也不动心!」 「能把自己归类为美女,实在很厉害耶。」 当然,丽塔毫无疑问是个美人胚子…… 「就是因为有那么漂亮的姊姊,龙之介的审美观平均值才会变得不正常。」 「嗯,会是这样吗?话说回来,丽塔你还没放弃赤坂啊?」 上个月,丽塔向龙之介告白,但很遗憾地被甩了。 「为什么我要放弃?」 「呃,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 「如果空太在意我的事,就请你也帮一下忙吧。」 「帮什么忙?」 「像是若无其事地向龙之介说说我的魅力啊。」 「我认为龙之介已经很充分了解你的魅力了啦。」 「我打算下次亲手做料理,你觉得如何?」 「嗯──不太建议。」 空太不经意望向真白。她曾说过想为空太做料理,但空太无法毫无顾忌地感到开心。 「……既然这样,剩下的手段就是……生米煮成熟饭,要龙之介负起责任了。」 「千万别这样!」 「不然,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 连仅有的点子都被否决的丽塔显然一脸不开心的表情。 「我想想……就赤坂的情况来说,我觉得让他看到你认真面对绘画的样子应该比较有效。当然,制作游戏的工作也可以。」 「这种事就可以了吗?」 「该怎么说呢,赤坂不是很关切你的绘画还有游戏制作,并且认同你的能力吗?」 「确实是这样……」 虽然丽塔表示理解,但看向空太的视线却是一副感到很意外的样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真的很了解龙之介耶。」 「空太,外遇?」 「真白小姐,请不要多嘴。」 「才不是多嘴,是很重要的事。」 「是、是……」 「我决定了。」 丽塔则是下定了决心。 「决定什么?」 「先听空太你的建议,专注在游戏制作上。」 「要是行不通可别恨我喔。」 「这我没办法保证。」 「不能保证吗!」 「常听人说死缠烂打不行的话,就要试试看欲擒故纵。」 丽塔嫣然微笑。看到她的笑容就会希望事情能够顺利。然而,空太也完全搞不懂龙之介究竟是怎么看待丽塔的。下次姑且问看看吧。虽然在那之前想先问清楚百合子的事……一旦牵扯上Game Camp的契约书,就不能当作事不关己。 「那么,我们回家吧。」 「还不行喔,空太。」 「嗯?干嘛啊?」 「空太的外遇问题还没解决。」 「一开始根本就没发生过这个问题啦!」 「真的吗?」 「我只喜欢真白你啦!」 竟然在学校走廊上大吼这种话。附近的同年级生一脸「那是在干什么啊」地窃笑。 「空太。」 「有何贵事?」 「我原谅你。」 「那可真是谢谢你啊……」 在随意回应的空太身旁,真白左顾右盼地注意四周。正好奇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她便踮起脚尖,轻吻空太的脸颊。 「啥!」 空太因为出奇不意的攻击而发出窝囊的声音。 「和好之吻。」 低著头的真白看来有点腼腆。 「我说你啊,要是被别人看到……」 「没问题,我已经先确认过了。」 看来刚刚是为了这个才左右张望。 「可是,那个啊……丽塔就在旁边看耶。」 「两位看起来终于像情侣了。」 看著空太与真白互动的丽塔露出满足的神情。 「托您的福……」 被这样面对面说出来实在教人很难为情。丽塔不理会空太,牵起真白的手跨出脚步。 空太无可奈何,也追向两人的背影。 途中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在出入口到校门的直线路上发现了熟悉的背影。是栞奈。 早上的事还没能解释清楚。 「回家后得向她道歉才行……」 突然让栞奈看到惊人的场面,她一定吓了一大跳,甚至还忘了责骂空太就那样跑走了。在栞奈的身后,有个小小人影跑著靠近过去。空太对那小跳步般的跑法很有印象,即使想忘也忘不了。 是妹妹优子。 还差一步就要追上栞奈了……就在这时,她绊到了脚,使出一记漂亮的前扑滑垒,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见到眼前彷佛漫画中才会出现的事件,周遭放学回家的学生们全都看傻了呆站在原地。 只有栞奈走过去向优子伸出援手,帮她站起身来,也把东西收回书包里。 站起身的优子手舞足蹈,很开心似的说话。然而,栞奈只是简短地回应几句,便再度走向校门口离去。优子失望地垂头丧气。大概是放学后的邀约被拒绝了吧。 空太正这么想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画面上显示「优子」。 往她那边一看,她也正把手机压在耳朵上。 「被栞奈学妹甩了吗?」 『咦!你怎么会知道?果然优子跟哥哥心灵相通呢!』 跟她一来一往也很麻烦,空太决定当作没听到刚刚那段话。 「你可别给她添太多麻烦。」 『班上朋友要一起去KTV趴,所以也邀了栞奈,不过她说她另外有事。』 「有事的话也没办法吧。」 『昨天的睡衣趴她也说有事,前天的读书趴也说有事,上星期的逛街趴也有事,更之前的大头贴趴也说有事啦!』 声音实在很吵,空太将手机拿远一些。 「我只知道了现在一年级之间很流行什么什么趴的。」 『才没有流行那种东西啦!哥哥,请认真听我说!』 「我就是认真听你说完,才会这么觉得啦!」 『栞奈那么忙碌没问题吗?会不会因为过劳而累倒了?』 优子似乎是真的担心她。 她所谓的「有事」,恐怕只是拒绝邀约的藉口而已。昨天、前天、上周还有更之前……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栞奈总是直接回到樱花庄,之后也没再外出,也没有特别忙碌的样子。 由于她身为小说家已经发表了出道作品,所以需要出门去开会讨论内容,但频率也不过是每个月一两次而已,看起来也没有窝在房里埋首于执笔小说。 『仔细回想,我从来没跟栞奈一起出去玩过耶!哥哥,你不觉得这对前宿舍友而言是很严重的事吗?』 「该不会是她讨厌你吧?」 『真的是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啊,不过她说她也没跟班上同学出去玩过喔!』 确实,栞奈不管是放学后或假日,大部分都乖乖待在樱花庄度过。明明在学校午休或换教室的时候,常在餐厅或走廊上看到她跟同班的女孩子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呢? 总觉得栞奈是刻意与周围保持距离,有时会感觉到有莫名的防护墙存在。虽然有逐渐好转的迹象,但她对樱花庄的每个人也是如此,总是带著窒息般的阴沉感。 当然,倒也不是说任何事都摊在阳光下就好…… 反倒是空太,说不定暴露出太多东西了。 空太再度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开始认真地反省。在回到家之前得想好该怎么解释才行。 「我要回家了,先挂电话啰。」 『咦!话才说到一半吧?优子还要跟哥哥……』 在优子讲完之前,空太便挂掉电话。 要是再继续聊下去,一脸不满地等著的真白一定又会说些奇怪的话。接著,果然不出所料。 「空太真是偷吃成性耶。」 「刚刚的电话是优子打来的啦!」 手机再度响起,不过空太假装没听到,踏上了归途。 3 「我们回来了~~」 打开大门,走进樱花庄。 「你们回来啦~~学弟,小真白,还有小丽塔!」 出来迎接的人是隔壁邻居人妻女大学生──三鹰美咲。旧姓上井草,原樱花庄201号室的住宿生,同时也是水高的毕业生,现在就读于水明艺术大学影像学系一年级。即使在她毕业之后,在樱花庄遇到她的机率也非常高。早餐与晚餐几乎每天都一起吃,甚至还光明正大地使用浴室。栞奈常被她带进浴室,然后「我、我自己洗就好了,请、请不要乱摸奇怪的地方!」之类的惨叫声就连在房间里也听得到。 「来,学弟,这给你。」 美咲将原本夹在腋下的扁平大邮包递了过来。是可以轻易塞进A4大小物品的尺寸。空太反射性收下,看了上面的联单,得知收件人是栞奈。 「咦?栞奈学妹呢?」 看了一下,玄关并没有她的鞋子,只有龙之介脱下后乱丢的鞋子。丽塔若无其事地把他的鞋子摆整齐,一心展现自己的优点。 「光屁股还没回来喔。」 美咲猛然伸出手指说道。 今天的「有事」,说不定是真的有事。 「因为我一直埋伏在玄关,错不了。」 「美咲学姊,你很闲吗?」 「那么,我要出门去大学的动态撷取工作室了~~掰啦~~!」 美咲口中哼著音效,以几乎要破坏玄关大门的气势打开门。 「啊,对了,学弟。」 「是?」 「头目的3D模型资料,我已经丢进伺服器的素材资料夹了,等一下你再确认看看啰!」 「啊,好的。」 美咲不待回应便从玄关飞奔出去。即使成了大学生,她的气势依然无人可挡,简直就是一场风暴。 远方传来「呀喝~~」的吆喝声,接著轰隆作响的汽车引擎声逐渐远去。 「好,我也要回去工作了。」 空太在玄关与真白和丽塔分开后,走进101号室。 先把电脑及开发机材的电源打开。等待启动的同时,空太迅速脱下制服,换上居家服,在厕所洗手、漱口。 回到书桌前,电脑及机材正好已经启动完毕。 打开开发用的游戏引擎以及聊天软体。 确认聊天画面,在朋友栏位上发现了龙之介的名字。 ──赤坂,你还好吗? 由于今天发生了让人不禁想怀疑自己眼睛的事件,实在教人担心。龙之介的姊姊以教育实习生之姿出现,不但抱了龙之介,贴著他的脸,甚至还亲了他的脸颊。多亏如此,龙之介的意识不知飞到哪去了…… ──一点都不好。 过了一会,聊天画面上显示出这样的讯息。 龙之介罕见地说了泄气话。 ──我帮你把书包拿回来了。 ──让你费心了。 ──然后,你姊姊要我帮她传话。 过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收到回应。空太不以为意,继续敲著键盘。 ──她说「想要契约书的话,就到我这里来拿」。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嗯,虽然会很辛苦,你还是忍耐著去拿回来吧。 否则开发作业就无法继续下去。 ──看来我的游戏制作就到此为止了。 你所谓没办法,指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令入苦恼的抉择。希望你能谅解。 「谅解个头啦!」 空太猛然转过头去,对著龙之介的房间102号室咆哮。 顺便还敲了敲隔开两间房间的墙壁。 「喂~~赤坂!你是开玩笑的吧?不是认真的吧?」 空太忍不住认真询问,因为他很清楚龙之介不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开玩笑的个性。 「……」 很遗憾,隔壁房间没有回应。 空太急忙回到书桌前,在聊天画面敲打讯息。 ──喂~~赤坂~~! ──请容女仆代替陷入虚脱状态的龙之介大人与您对话。 ──女仆,龙之介还好吧? ──就算说得保守一点,也完全不行呢……整个人瘫软无力。 ──得赶快想个办法! ──因为他想起了心灵创伤,目前极度消沉。 原因绝对与亲姊姊百合子脱不了关系。 ──赤坂与他姊姊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位名叫赤坂龙马的青年。没错,他也就是后来龙之介大人的父亲。 似乎开始说起故事了。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传说故事? ──这是一种表演效果。我想要夹杂一些虚构故事献给您。 ──拜托你务必以真实故事的方式进行! 要怎么判断才知道是真实或虚构的呢? ──如果只是聊天,说不定空太大人会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会是这么冗长又无聊的故事吗?话说回来,我只想知道他姊姊的事而已。 ──龙马大人是就职于通讯公司的上班族,职务是工程师。他不抽菸、不喝酒、不赌博,也不玩女人,是位认真又耿直的人。 ──无视我的问题吗?这样啊? ──要说每天的乐趣,就是收集家电量贩店的点数,然后看著心想「收集到好多了呢~~!」而已……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要说烦恼,就是难以入睡这件事…… ──这资讯有很重要吗? ──某天,这样的龙马大人遇见了命运的邂逅。 ──就是母亲登场吧。 ──龙马大人发现非常好睡的枕头,改善了难以入睡的问题。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翌日,龙马大人为了收集点数而来到家电量贩店…… 女仆似乎连不重要的设定都打算确实用上。 实在是完成度极高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式AI,已经成长到比人类拥有更高的性能。 ──在卖场里,他遇到了一位向店员客诉「我本来想用在这里买的传真机寄钱出去,没想到竟然不能用!」的女性。 ──毕竟传真机又不是瞬间转移装置! ──这位女性,就是后来的夫人琉璃子。 ──喔喔。 看来似乎是一位很有个性的母亲。前提是如果这故事不是虚构的…… ──琉璃子夫人是一位很美丽,非常美丽,美丽到令人叹息的女性。龙马大人对她一见钟情,为之倾心。他不断提出约会的邀请却遭到拒绝或突然被取消,之后邀夫人约会然后求婚,两人终于结为连理。 ──重要的部分倒是进展神速! 可有可无的段落明明就很冗长…… ──由于是献上适合所有年龄层的版本,敬请见谅。 ──是还有成人版的意思吗? ──空太大人,您这是性骚扰吗?是性骚扰吧。真讨厌~~ ──才不是! 「空太,是性骚扰。」 空太转过头去,发现不知何时真白已经在房间里。就连丽塔也出现在她身旁,专心地探头看著萤幕。 「空太,请赶快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是、是。」 ──女仆,是不是差不多该进入主题了? ──龙马大人与琉璃子夫人终于结为夫妻,不久也生下了孩子──堇子小姐、兰子小姐、百合子小姐……然后,龙之介大人也诞生了。四个孩子长得像琉璃子夫人,都很美丽,总之就是很美丽,是美丽到让人会不禁迷恋上的小姐们。 ──赤坂可是男的啊! ──虽然是这样华丽的家庭,但琉璃子夫人在婚前曾向龙马大人提出一项条件。 ──条件? ──她说了「要我跟你结婚也行,不过家里所有事情都要由你来做」回应求婚。这可是女性都会想说个一次看看的台词呢。 是这样吗? 「空太。」 「我现在在忙。」 「我的所有事都要由空太来做喔。」 「我已经在做了啦!」 ──如同两人所约定的,龙马大人包办了赤坂家所有家事,并且将四个孩子教养长大,而且是继续上班兼职家庭主夫。受到这样严重的影响,龙之介大人一直到小学高年级为止,都以为所有家事一般都该由父亲来做。 「误解的龙之介感觉有点可爱呢。」 大概是想像了龙之介幼小的模样,丽塔露出了微笑。 ──女王琉璃子夫人拥有莫大的权力,在赤坂家中,女性的地位压倒性地崇高。对于琉璃子夫人的发言,龙马大人能够做的回应只有「是」或「Yes」或「Oui」或「Ja」而已。 ──意思还不都一样! 日文、英文、法文与德语。大概是吧。 ──当然,看著这样的父母长大的长女堇子小姐、次女兰子小姐、三女百合子小姐也完全成长为第二、第三个琉璃子夫人。如果有男性约吃饭,就会说「我有想去的店」,然后提出预约需要等半年的人气店家,让对方伤透脑筋;或者说出「如果是吃法国米其林三星餐厅,我就奉陪」来考验爱情。简直就是利用美貌,将世间众男性玩弄于股掌间的魔性大姊姊们。 ──真是骇人的故事耶。 「这种程度的话我也会说喔。」 丽塔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总觉得能理解在女孩子之中,龙之介特别不擅长应付丽塔的原因了。 ──然后,回家后互相报吿当天约会的感想已经是赤坂家姊姊们每天的功课。这种时候,「对话好没品味」、「跟他在一起实在很无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吃饭」之类会让身为男性的空太大人想摀住耳朵的麻辣评价四起,龙之介大人几乎每娩都被迫聆听这些内容。 ──原、原来如此。 ──终于,切身充分领教了女性可怕之处的龙之介大人,开始变得无法信任女性,因而成长为彻底讨厌女性的人。 ──可是,我看百合子小姐似乎很喜欢他啊。 ──不只是百合子小姐,对琉璃子夫人来说,龙之介大人也是期盼已久的男孩子,因此受到相当的溺爱。堇子小姐还有兰子小姐也一样,每天都为了谁要跟龙之介大人一起睡而几乎要打起来了…… 乍看之下很让人羡慕,然而一旦对方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就无关乎是不是美女了。也能理解被对方那样热情地表达出心意就会感到厌恶,尤其是在权力关系明确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龙之介会来报考有学生宿舍的水高,说不定原因也在这里。 ──这个故事给我们的教训就是「跟高攀不上的女性结为连理的话,男性会吃很多苦头」,是吧?空太大人(爱心) ──为什么要对我说? ──想说您应该有这种经验。 才不是什么有经验,根本就是现在进行式。 越来越不觉得事不关己。 空太不经意望向真白。 「真辛苦呢。」 她却不带感情地如此喃喃说著。真教人泄气。 「事情就像你们听到的。」 声音来自房门口。手撑著墙壁的龙之介看起来憔悴不堪。 大概了解状况了。然而,空太还是觉得他好歹该忍耐一下,去见姊姊。 就龙之介憔悴的模样看来,应该是连这一点都不想做吧…… 「看来这里似乎轮到我上场了。」 丽塔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向前跨出脚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龙之介也确实往后退了相当的距离。 「龙之介,跟我一起进行特训,治疗讨厌女性的症状吧。」 如此宣言的丽塔眼眸彷佛星空般闪耀不已,简直就像是期待这样的事态已久。 「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没办法跟空太一起制作游戏也无所谓吗?」 「……唔!」 龙之介一时语塞。 「再度失去团队制作的机会也无所谓吗?」 「这……」 「说不定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喔。」 丽塔真是坏心眼。 「……」 龙之介一脸不愉快地陷入苦思。虽然两者都不想要,却非得选择其中之一。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 「不然就由我……」 空太正准备开口说「由我跟你一起去见姊姊」,却因为被丽塔瞪而把话吞了回去。丽塔施压要空太别多嘴。 「呃,没事……」 这时也许可以帮一下丽塔,毕竟她已经这么努力了……要是能治好龙之介讨厌女人的问题就再好不过了。制作团队未来也可能会有女性成员加入。 「这么愿意帮龙之介的女孩子,大概只有我啰。」 「……好吧。」 龙之介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声音。 「什么?」 丽塔把手放在耳边,摆出没听清楚的手势。 龙之介似乎连回嘴的力气也没了,乖乖地重覆: 「好吧。」 丽塔露出满意的微笑。 「趁这个机会,我可以尽情地跟龙之介做各种我一直想做的事了。」 还打著坏主意如此喃喃自语。 交给丽塔真的不要紧吗? 这时,空太内心充满了不安。 晚餐后,空太把龙之介交给丽塔,便专注在游戏制作的工作上。放进伊织做好的曲子,完成一开始的关卡。 这么一来,全部八大关当中已经有两大关可以玩了。每一大关都由三个小关卡构成,一开始是追求爽快感与练习新曲子的喽啰区,接下来是不使用特殊技便难以进行的中间区,最后则是将在前面两区所学到的技巧全部用上的头目区。 虽然头目制作还不够成熟,所幸多亏了龙之介准备的游戏引擎,得以轻松做出能确实动作的东西,可以在短时间内重覆组合、测试、调整,依照玩家的感觉设计出关卡。 「啊~~」 工作告一段落后,空太用力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 「不会吧,已经这么晚了吗……」 空太一边打呵欠一边伸懒腰,眼前的世界上下颠倒。在上下颠倒的视野当中,床上……以空太来看是床下,有回家时美咲托付要给栞奈的东西。 「糟糕,我忘了。」 空太坐起身子站起来。如果是有时效性的东西就不妙了,最好在今天之内交给她。空太抓起信封,走出房间。 来到二楼,在201号室前停下脚步。 「咦?」 没有光从门缝透出来。里头的灯是关著的。 「已经睡了吗……」 要叫醒她也于心不忍,空太于是放弃,来到一楼。 回房间前顺便去确认大门有没有关好。已经上锁了。然而,空太停下脚步时觉得不太对劲。 「……」 没看到栞奈的乐福鞋,也不在鞋柜里。 「嗯?她该不会还没回来吧?」 「我说你啊,一个人自言自语很恶心耶。你脑袋没问题吧?」 从饭厅走出来的人,是一手拿著啤酒的千寻。 「栞奈学妹好像还没回来。」 「……哎呀。」 连千寻也不禁绷起脸。 「神田,打她的手机联络一下。」 「是,是。」 还是不要叫她自己打好了。 空太正准备回房间拿手机时,玄关大门开始喀哒喀哒地微微晃动。外面有人正在开门锁。空太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接著门被小心翼翼、不出声响地打开了。 空太与回来的栞奈视线对上。 「你回来啦。」 「啊、那个……很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栞奈尴尬地撇开视线。 「如果你自己也知道做错了,以后就要多留意,至少也该联络一下,因为神田会担心。」 千寻单方面说完便立刻回到管理人室,嘴里还念著: 「晚上也越来越冷了呢~~」 虽然空太心想不要喝冰啤酒不就好了,不过这大概是未成年人的想法吧。 玄关只剩下空太与栞奈两人。 「那个……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是讨论小说的事吗?」 「咦?啊……是的。」 感觉得出她在说谎。不过因为抬不起头的栞奈散发出希望别再追问下去的气息,空太便决定现在先不问。 「这个,是要给栞奈学妹你的东西。」 他将拿在手上的信封递过去。 「谢谢你……」 从空太手中收下东西后,栞奈便逃也似的冲上楼梯。天花板传来脚步声,接著很快就听到「砰」的关门声。 漂亮地避开了。显然是受到今天早上的事件影响。 明天之后再解释吧。 呆站在玄关也不是办法,空太决定回房间去。 来到房门前,走廊深处厕所的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人是真白。她穿著睡衣。从头发已经确实吹乾看来,应该是跟丽塔一起洗澡了吧。厕所里传来使用吹风机的声音,显示里头还有人。 「享受完泡澡了吗?」 「享受完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简短对话后,空太走进房间。 不知为何,真白也跟了进来。 「空太,我决定了。」 「很好,没有任何开场白跟讨论,你是做了什么决定?」 只有不祥的预感。 「从今天起要在这里睡觉。」 真白手指的地方正是空太的床,现在也被十只猫咪占据。不知是否听懂了真白说的话,猫咪抬起头看著事情发展。其中一只……白色的小不点小樱从床上一跃而下,用身体磨蹭真白的脚。 「……你刚刚是说从今天起要在这里睡觉吗?」 「我是说了。」 「你说什么!」 「同居。」 「这不叫同居吧。」 「同床?」 「就是这样吧!不对!干嘛突然说出这种不检点的话!」 「只是一起睡而已。」 「喔。」 「不发生关系。」 「我认为这样也会让我精神崩溃,不是吗?」 「不让你发生关系。」 真白说得这么坚决,真是教人沮丧。 「跟您说明一下喔,真白小姐。这里是学生宿舍,怎么可能允许男女每天同房过夜这种淫乱的生活!」 「没问题,我会在樱花庄会议上取得许可。」 「请绝对不要做这种事!会遭部分住宿生白眼啦!」 况且今天早上才刚被樱花庄的几个人撞见惊人场面,事情闹得很大。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真白的视线锁定了床。 「怎么可能这样决定!」 「空太,讨厌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讨厌!」 这是作梦般的生活,幸福得令人不禁担心脑袋是不是会融掉。不过,还是希望保有学生该有的良知,就算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樱花庄,也还是有不可跨越的界线。 「哼。」 真白鼓起脸,瞪著空太。 「空太,暖呼呼的不是很好吗?」 「就这一点我确实很同意,但还是要有常识啦!」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正常。」 「不准给我豁出去!」 「小俩口在斗嘴啊?」 刚洗完澡的丽塔从门口探出头,露出调皮的笑容。雪白的肌肤微微染上红色,看起来很性感,总觉得比平常更显美艳动人。是因为与龙之介特训的关系吗? 今天第一天,首先从交换餐桌的位置开始。一直以来都是以千寻、栞奈、伊织、龙之介、空太、真白与丽塔的顺序顺时钟方向就座,从今天晚餐开始改为丽塔夹在伊织与龙之介之间。丽塔以特训的名义,一下喂龙之介吃东西,一下又出手调戏他,让他觉得很困扰。 过了九点,龙之介在聊天室传来「我去睡觉了」的讯息。看来他非常疲累。前途实在堪虑。 「哎呀,栞奈,找空太有事吗?」 站在房门口的丽塔招呼栞奈进房。栞奈身上还穿著制服,以冷漠的视线观察空太、真白与丽塔三人。 「我、我们现在可什么事也没做喔。」 「我什么都没说吧。」 栞奈态度依旧冷淡。 「有、有什么是吗?」 看来还是在自掘坟墓前催促她赶快说完比较好。 「我只是想说应该让你们看这个。」 走进房间的栞奈递出封面是当红年轻演员的杂志。那是几乎不曾看过,介绍小说与漫画的知名杂志。 「这是刚才空太学长给我的邮件内容。上个月接受新作品的采访,所以寄了样书过来……」 「哦──好厉害耶。」 空太翻阅杂志,发现栞奈──笔名「由比滨栞奈」的专访内容刊登在杂志中间的页面。两页没有脸部照片、几乎仅由文字构成的跨页,字数颇多。 真白与丽塔两人站在空太左右探头看。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我的专访……」 「咦?」 搞不懂她的意思。 「更前面的页面……」 栞奈把手伸过来,翻到最前面几页。 「啊!」 「这是!」 空太与丽塔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也难怪,因为映入视野当中的是曾经看过的漫画。真白正在连载的漫画。 在「本月推荐的一部作品」这个单元里大大地介绍了真白的漫画,有五位评论家的感想,从各自的观点给予评价。 以总评而言,画工无可挑剔,是即使在业界也可列入最高等级的极好评。上头写了唯独开头的故事较无趣,需要有点耐性阅读。然而,随著故事话数增加,登场人物的情感描写也越生动鲜明,绘画的表现力更强,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尤其是对还没集结成单行本的这三四个月的连载内容,更是赞不绝口。因为无论如何都想推荐给读者,结果尽管只出了一本单行本,仍在「本月推荐的一部作品」这个单元里介绍。 其他还有作品简介,以及关于真白的介绍。 ──身为天才画家的女高中生漫画家? 还有这样的标题。 「学长可能也很清楚,这本杂志有相当的影响力,尤其是『本月推荐的一部作品』这个介绍单元。」 「这样啊。」 「……是的。我的小说也是因为这本杂志介绍过,所以销量成长了不少。」 「这样啊……椎名你知道吗?」 真白点了点头。 「绫乃说过杂志要介绍漫画。原来就是这个。」 「椎名学姊说不定会因为这个机会,让漫画家的身分也一举受到瞩目。」栞奈的眼神极为认真,大概是真的这么觉得。 不过,空太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 只是觉得很厉害,对真白确实往前迈进感到高兴。 因此,此时的空太还想像不到栞奈说的话会带来超乎这番话的现实。 4 栞奈所说的杂志,隔天已经出现在全国的书店里。 这一天,空太在网路上调查了反应,似乎并没有造成话题。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差不多的感觉,没有特别显著的动静。 察觉到些微变化,是在杂志发售后的第一个周末。空太在贩卖书籍的网购通路网站上,发现真白的漫画卖完了,上头显示待进货。看了几个网站,较大的线上购物商店都呈现缺货的状况。 周末过后的星期一,空太负责出门采买,顺便到车站前的书店去看了一下。书架上没看到真白的漫画。也许是卖完了,也可能只是刚好没有。 因为日常生活没有改变,老实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 到了星期二,真白身边终于有了一些动静。是一通来自责任编辑饭田绫乃的电话。 「绫乃小姐说了什么?」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空太向结束通话的真白问道。 「说是决定要再版了。」 「只有这样?」 「说会印刷很大的数量。」 「这样啊。」 「她说是很惊人的事。」 「这样啊……」 从默默吃著刚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年轮蛋糕的真白话中,感受不到丝毫的惊讶或喜悦,也不见她听了漫画大卖的消息而感到开心。一切一如往常。 回到樱花庄,真白还是持续每天话漫画画到睡著的生活。如果硬要说跟以往不同之处,就只有有时会到空太的房间紧黏著空太不放。 「真白,你在做什么?」 「吸收养分。」 「太恐怖了!好歹也可爱地说『充电中』吧!」 「那就充电中。」 说著又紧贴过来。让人困扰的是,这样真的很可爱。 真白仍维持她的步调。以画漫画为重心,同时也很重视空档时与空太相处的时间。之前星期天,两人一起去逛购物中心,还约好了下星期要看电影。 多亏如此,空太能平静地度过每一天,也能专注在现在该做的游戏制作上。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翻过十月的月历,来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一日。校内正因后天即将到来的文化祭而热闹得不得了。只有在这个时候,三年级生也得以暂时忘却考试与志愿的事,跟著一起喧闹。对于班上决定要做茶点咖啡厅的构想,大家也都热情参与。当然,空太也确实参加了。 周遭也在期待樱花庄的展出物,因为去年的「银河猫喵波隆」让人记忆犹新。然而,今年实在没有余力制作东西,空太手上已经有一部游戏的制作工作,开发日程也岌岌可危,没办法再兼顾文化祭。 有再多时间都不够用。 这一天,空太也在协助班上制作展出物后便急忙回家,开启电脑与开发机材。除了吃饭与上厕所,完全没离开过座位。即使如此,日程还是有所延迟。空太正在进行的等级设计作业已经比预定日程晚了整整三天。 因此空太即使在泡澡,仍旧烦恼著关卡的设计。随著制作工作来到后半,构想也几乎用罄,实在很令人伤脑筋。如果没有什么创新的想法,将会陷入变老套的局面。 虽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空太仍想再多加把劲。这样的心情并不是来自于使命感或义务感,正因为制作工作很快乐,才会有这种感受。 「呼啊~~」 空太将身体沉到浴缸里,伸展双脚。因为是学生宿舍,浴室才会这么宽敞,如果是一般住家就没能这样了。 空太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时,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空太。」 走进来的人当然是真白。 「嗯?怎么了?」 空太在浴缸里无力地回答。这种情况也早已司空见惯。 他只把脸转向真白,看到她露出不甚开心的表情。 「怎么了?」 他再次开口询问。 「星期天的约会。」 「约好要去看电影吧。」 「嗯……」 两人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 「我没办法去了。」 「咦?」 「刚刚绫乃打电话来。」 真白手上还握著手机。会变换七彩颜色的LED灯闪烁著,也许还在通话中。 「她说想安排星期天在编辑部进行专访。」 「这样啊。现在正是行销的好机会嘛。」 「所以,约会……」 「我明白了。那么,就下星期天再去看电影吧。」 「嗯。」 结束对话后,真白走出浴室,对著手机说了一些话。看来果然还在通话中。脚步声逐渐远去,接著便听不到真白的说话声了。 只剩下空太。 「……」 真白离开后,胸口留有莫名坐立不安的感觉,心情烦闷。是因为浴室敞开的门吗? 「真希望她好歹也把门关上再走啊……」 空太起身的同时,决定不再继续泡澡。 空太穿上衣服,离开浴室时,看到伊织站在玄关前。 「伊织,你可以用浴室了喔。」 「啊,好的。」 伊织如此回应,仍用手撑著柱子做手腕的伸展运动。关节已经能确实地弯曲。看来六月下旬时粉碎性骨折的右臂已经完全康复了。 「右手状况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了。」 「这样啊。」 「已经完成任何时候都能揉胸部的准备了!」 手离开柱子的伊织反覆开合双手手掌。 「接下来,只要寻找愿意让我揉的胸部就好了!」 伊织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就适度地努力吧。」 「是!」 「钢琴呢?」 「那方面就完全不行了耶。」 他满脸笑容地回答。 「没办法想著『这么简单应该能弹吧』然后就随心所欲地活动手指啊。音乐科老师跟我说『要有耐心一点!』,所以我会耐著性子尝试看看的!」 这次也是精神饱满的回应。然而,他的视线却像是在意著某件事,朝向楼梯上面的方向。 「伊织?」 空太用毛巾擦拭头发并如此询问。 「那家伙今天也很晚回来耶。」 「嗯?喔喔,你说栞奈学妹啊……」 这也是空太在意的事。这几天,她几乎每晚都过了十点才回来,昨天还更晚,回来时大概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吧。虽然栞奈试图不发出声响,但老旧的建筑物就是会有声音。尤其空太住的101号室最靠近玄关,容易察觉到有人进出。 「讨论小说会这么频繁吗?」 「我也不清楚。」 至少自从栞奈搬进樱花庄以来,不曾有过这样的状况。况且,出版社的责任编辑也当然知道栞奈是高中生,开会讨论应该不会常到这么晚。 昨天,空太因为在意而试著问了栞奈。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她也只是这么说著,然后把视线别开。 「呃,反正这也用不著我去在意。」 伊织「啊哈哈」地笑了。 「不过,你还是会在意吧?」 「该怎么说……有种心痒难耐的感觉。」 「……」 麻烦的是,伊织是认真的。 「啊,请别误会喔!我可不是对绝壁有感觉了喔!我对攀岩可没兴趣!既然要爬,当然是选名为胸部的山峰啰,山峰!总之,不是那样就是了!」 「不然是怎样?」 「哎呀~~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觉得心痒难耐。啊~~真是心痒难耐啊~~」 之后他也不断嚷著「心痒难耐」,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与伊织聊完之后,空太回到房间,发现龙之介正坐在电脑前。 「我在更新游戏引擎版本。」 空太还没开口问,龙之介已经说明了理由,手指富有节奏地敲著键盘。 空太在床边坐下,注视著他工作的样子。龙之介开启开发机材,确认运作。 看来还需要花点时间。 空太就这样往后躺下。熟悉的木造天花板,有种所有声音都从天而降的奇特感觉。 「赤坂。」 「什么事?」 「跟丽塔的特训还顺利吗?」 「……前天星期天,被迫陪她去买东西。为什么我得帮留学女挑衣服啊?」 「喔,难怪……」 还记得那天丽塔似乎心情很好。 看起来有些疲累地敲著键盘的龙之介正在进行的作业还没结束。如果就这样继续交给丽塔,讨厌女人的问题会获得改善吗? 「在教育实习结束前,我会想办法拿到契约书。」 「祝你成功。」 「唉……」 总觉得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叹息。他似乎真的很不想去找百合子。 即使对话中断,空太也不在意,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他发现刚才在浴室里感受到的烦闷感,现在也还盘据在自己心中。 「赤坂,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彷佛要吐出静不下来的心情般,空太出声询问。 「你脑袋没问题吧?」 空太露出苦笑,不在意地继续说著: 「找到想做的事,而且现在能去做……再加上还有个可爱的女朋友,我觉得自己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人。」 「如果你想炫耀,就到其他地方去炫耀。」 龙之介工作的手没停下来,喀哒喀哒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过了一会,敲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 「神田,版本更新好了。别发呆了,快工作吧。等级设计已经晚了三天,必须避免日程继续延迟。」 「我知道……不过,应该没问题。」 「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周末就能把延迟的日程追回来。」 「你还真有自信啊。」 「原本周日要跟真白出门的约会取消了。她好像是安排了漫画的采访,所以我一整天都可以拿来进行作业。」 「……」 原以为龙之介能理解,只见他一脸严肃地往下看著空太。 「难道你想说这种东西根本不足以做为根据?」 「你看起来好像非常开心。」 「不行吗?」 「没有不行。只是约会被取消,一般的反应不是该觉得很失望吗?」 「……」 听到他这么说,空太这才察觉到在浴室里感受到的烦闷感究竟是什么。 「……神田,这正好是个好机会,回答我的问题。」 「干嘛一脸可怕的表情?」 「未来你打算怎么处理椎名的事?」 龙之介盯著空太,直截了当地这么问了。 「怎么处理是指?」 空太不懂问题的意思,不禁发出痴呆的声音。 「神田之前对我说过吧,希望毕业后住在一起。」 「嗯,我是说过。」 「虽然最近已经有相当的改善,不过椎名的生活白痴状况仍然很严重。」 「是啊。」 「水高毕业后,即使离开了樱花庄,当然还是需要有人来照顾她。关于这部分,你跟她谈过了吗?」 「……还是需要负责照顾真白的人啊。」 空太只含糊地说了感想。 「就这状况来看,我认为由神田你揽下来合情合理。」 龙之介并没有停止追问。 「真没想到会有被赤坂建议同居的这一天。」 「如果你要跟椎名一起生活,那跟我的约定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干嘛突然这么说?」 「并不是突然。你试著想像看看。未来如果椎名顺利以漫画家的身分走红,神田你的目标也实现了,你们两个人花在漫画跟电玩上的时间一定会比现在更多,不会是只取消一次约会就能解决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如果分开生活就会连见面的时间也没有,所以才叫我们住在一起吧。」 「我是要你把它当作选项之一来考虑。」 「我想过了。这种妄想,早在跟她开始交往时就思考过了。」 这是事实。未来该如何跟真白继续交往下去?毕业后不知不觉就住在一起,这种事一开始就想过了。空太与真白是男女朋友,而真白又需要有人照顾她,因此这是一次就能解决各种问题的好方法。 「不过,就算我们在交往,也不能在高中毕业后就立刻同居吧。因为我跟赤坂你不同,学费还有生活费都还得靠家里负担。」 「……」 「况且,就算真白需要『负责照顾真白』的人,要住在一起这么重要的事,也没办法轻易就决定。」 「真是很合理的判断。」 「因为已经在樱花庄一起生活了,所以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会有太大的不同。不过毕竟我们才开始交往半年而已,要思考同居这件事还嫌太早。」 「确实是非常妥当的意见,不过我认为把椎名放在常识范围内思考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这样,同居也不是可以循序渐进、慢慢进行的事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至少我认为不能只拿照顾当理由。明明经济还无法独立,自己也还没办法担负任何责任,就把『负责照顾真白』当藉口或免死金牌,然后开始同居,这样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凡事都有先后顺序。」 「……」 龙之介不发一语地听著。 「一直以来,这些顺序都乱七八糟混在一起……所以我想把毕业当作一个契机,好好整理清楚,嗯,我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啦。」 「……」 「关于毕业后的事,确实就像赤坂你所说的,我是该跟真白好好谈一谈才对。」 「如果这是你仔细想过所得到的结论,那就没问题。是我管太多了。」 「你会担心我们的事,我觉得很开心啊。」 「什么!我才没有!只是如果你们有了摩擦而搞得无精打采的,我会觉得很麻烦而已。」 龙之介把脸别开。 「我没问题啦。不管变成什么状况,我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绝对吗?」 「这问法真不像你的作风。」 「哪里不像了?」 「你其实觉得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吧?」 「……」 被说中的龙之介默不作声。 「不过,我坚信到可以称得上绝对。那一天,我是带著这样的心情选择了真白。」 五月下旬,教育旅行去了北海道,下定决心后便不再犹豫……空太当时内心如此发誓。 「这样吗?那就好。不过,我还是要把话说在前头,毕竟这是迟早会浮上台面的问题。」 「嗯?」 「神田你认为自己的目标跟椎名……哪个比较重要?」 「……」 空太没能立刻回答。 「『工作跟情人,哪个比较重要?』……虽然是用到快烂掉的老梗,却也是在某方面确实捕捉到事物本质的问题。」 「……」 「我并不认为这两者是『无法比较的东西』。为了继续生活下去,选项都是在同一轴线上。而且以你的状况来看,有极高的机率会碰到必须将这两者放在天秤上比较的局面。随著游戏开发渐入佳境,你也将越没有余力去顾虑别人。回想一下『喵波隆』的时候吧。」 「……」 当时,空太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银河猫喵波隆」的制作上,完全不去思考别的事。然而,如果在那个瞬间,空太与真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就如同龙之介所说的,空太可能会被迫做出抉择。 「……」 「你最好先做出结论,将来一旦面临问题也能不慌乱地解决。」 龙之介如此说完便走出房间。 「……嗯。」 剩下自己一个人之后,空太才自言自语地回应。 他张开双手,躺成大字型。 ──神田你认为自己的目标跟椎名……哪个比较重要? 没能立刻回答并不是因为心中没有答案。被质问的那一瞬间,心意已经微微倾向其中一个方向。正因如此,所以没能说出口。 「……」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 烦恼也好,欢笑也好,新的一天就像这样会再度来临。 第十卷 第二章 美梦成真之后又错过 1 十一月三日,文化日。从这天起举办了为期一周的文化祭,参观人数创下历年最高纪录,盛况空前。 与水明艺术大学共同举办的这个祭典也和站前红砖商店街合作,成为当地一大活动。 去年转眼间就过了这一周,今年则得以充分享受活动。由于空太也负责班上展出物的轮班,几乎每天都到学校,空闲时就和真白参观各活动与摊子,或者被迫应付妹妹优子的任性。 比起前一年被「银河猫喵波隆」的制作追著跑,在樱花庄熬夜工作到最后的最后一刻,今年完全不一样。 然而不可思议的,去年的充实感比较强烈。对空太而言,制作并发表作品的喜悦似乎更胜于文化祭当天随心所欲游玩的乐趣。实际上也正因有了这个体验,空太才会挑战「Game Camp」并萌生将来要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创立游戏软体开发公司的梦想。 而关于「Game Camp」,在文化祭期间开了十一月的进度会议,与负责人户冢、早川两人讨论,并决定要在十二月底提交测试版。 「赤坂,以现在的步调继续制作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吧。大致的内容都架设好了。」 回家后也获得了龙之介的认同,再加上伊织与丽塔,更让人鼓起了干劲。 为期一周的文化祭很快就来到了尾声。 祭典后的校园简直就像空壳,大部分的学生都陷入燃烧殆尽症候群,呈现虚脱状态。 在这之中,也可看到部分染上粉红色的学生。明明还不是春天,却散发出烂漫春日的气息。是文化祭期间成对的新鲜情侣档。光是下课时间去上厕所的路上,就目击到在走廊各处打情骂俏的男女。 为校园带来各种影响的文化祭结束之后,接著便是教育实习的最后一天。 而龙之介还没去拿回契约书…… 这天早上,空太在出门上学前先到龙之介的房间去。 「喂~~赤坂,你还好吗?」 探头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龙之介的脸。 「客观看起来怎么样?」 龙之介的脸红通通的,额头上的湿毛巾看了令人同情。眼周看起来好像很累,表情失去平常的活力。 「就算说得保守一点,看起来也很糟啊。」 「我的主观意见也跟你一样。」 身体感到不适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游戏讨论过程中,龙之介在空太的房里倒下了。 「有发烧吗?」 「三十八度半。」 看他的病情,恐怕没办法去学校了吧。 即使如此,龙之介还是病恹恹地坐起上半身。 如果是平常,龙之介根本不把旷课当一回事,但今天却有无论如何都得去学校的理由。 今天是百合子教育实习的最后一天,但龙之介还没拿回「Game Camp」的契约书。 「虽然我也是百般不愿意,但非去不可……」 「没关系啦。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空太制止了试图下床的龙之介。 「可是……」 「要是勉强自己而搞得病情恶化,会影响到游戏制作日程。」 「就算这样,还是需要契约书。」 龙之介咳个不停。 「让我去拿吧。只要说明淸楚,百合子老师应该也能理解吧。」 「要是被她要求做什么,我可不管喔。」 「……果然不会平白让我拿吗?」 毕竟是让龙之介避之唯恐不及的百合子,总觉得有这样的预感。 「她可是会对邀她去吃饭的男人说出『如果是法国的三星级餐厅,那我就去』这种条件的女人喔。」 「原来这是真实故事啊……」 「那女人真正可怕的地方就是让对方吞下这种条件,而且连手都没让他牵到,好像吃完饭就回国了。」 「……真教人不寒而栗。」 空太与神情疲惫的龙之介视线对上。 「神田,你可要活著回来。」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虽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不过空太搞不好接下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但要是没能拿到契约书,空太也会很伤脑筋。跟龙之介的游戏制作工作,总不能在这里就放弃了。 「那么,我去上学了。」 「神田。」 「嗯?」 「叫留学女别在意。现在她可能误以为是自己把我耍得团团转,所以我才会生病吧。」 龙之介说著躺了下来。看来似乎连坐著都很痛苦。 「这些话要由你自己说才有意义。」 「……」 空太把龙之介的沉默当作理解,接著走出房间。 来到走廊上,发现有个身穿睡衣、抱著双腿背靠墙坐著的人影。是丽塔。她把脸埋在膝盖上,看起来非常沮丧。 「我以特训为由,闹得太过分了。现在正在反省。」 她小声说道。 「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吃中餐……假日带他去买东西,有时晚上还闯入他房间,打乱了他的生活步调。我太兴奋了。」 丽塔一点一点地忏悔。 不断做不习惯的事导致身体累积疲劳,这恐怕这是事实吧。然而,如果只是肉体上的问题,龙之介应该已经确实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状况。空太认为龙之介无法控制的,是身体在精神方面做出了出乎预料的反应。 插图006 也就是说,身体受到惊吓,产生像是长乳牙时发烧的症状吧。 「不是丽塔你的错……赤坂刚刚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 「……」 「好了,该去上学了。」 空太拉著丽塔的手臂让她起身。 接著帮真白准备完毕后,空太便前往学校。 从早上的班会时间开始,三年一班教室里的气氛就有些浮动。 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百合子教育实习的最后一天。 每当下课时间,空太便想找机会跟百合子说话,但百合子总是被学生们团团围住,丝毫没有空隙。除了上厕所,完全没有落单的时候。 就在不断找机会的同时,上午的课已经结束。到了重要的午休时间,空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教职员室,却发现百合子已经被其他学生带走了。据说有几名女学生邀她一起到餐厅吃饭。 结果连攀谈的机会也没有的情况下,来到了放学前的班会时间。 百合子站在黑板前,向学生们道别。 「虽然时间很短暂,能跟大家一起上课真的很开心。」 据传百合子在教育实习的期间,包含老师及学生在内,被超过二十个人约吃饭和告白。而且,她似乎全都拒绝了。 空太班上也躺了三具英勇战士的残骸,已燃烧殆尽成灰。 每一个都是凄惨的被害者,跟百合子说话的时候,因为她不经意且没有恶意的身体接触而失了魂,误以为她对自己有好感。老实说,就连空太也忍不住对她心跳加速…… 龙之介是这么说的: 「这一切当然是出于算计吧。」 看来那是来自母亲的教诲。 放学后,百合子被要求拍纪念照及询问联络方式的学生们包围。这种情况,实在很难跟她说上话。 等了大约三十分钟。百合子获得自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空太出声向她攀谈: 「百合子老师。」 是在前往教职员室的走廊上,视听教室前。 转过头的百合子看到了空太,脸上露出笑容。 「来得正好。我也刚好想跟神田同学聊聊呢。」 「咦?」对于出乎意料的反击,空太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你过来。」 百合子抓住了他的手腕,带进视听教室。 「等一下!老师?」 没开灯的室内因为遮光窗帘而显得昏暗。 座位以缓坡阶梯式排列。 除了空太与百合子以外,没有任何人。因为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离开教室,就连打扫的值日生也都收拾好离开了。 「女老师与男同学在放学后的教室独处,好像连续剧的场景。」 百合子说出别有深意的话。 「老师与学生之间禁忌的恋情。」 「……」 「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百合子露出了勾引人的笑容。 「所以你才想当老师吗?」 空太不想被对方的步调牵著鼻子走,于是开玩笑地说了。 「是啊。」 百合子爽朗地承认了。 「……我只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 所以才会承认──百合子笑著说。 「老师想说的就是这些?」 「虽然还有别的事,不过就先听听神田同学要说什么吧。」 「真是感谢……」 「你是想要这个吧?」 空太还没说出口,百合子便从点名簿当中抽出夹在资料夹里的「Game Camp」契约书。 「因为赤坂身体不舒服,卧病在床,所以由我代替他来拿。」 「哎呀,真可惜。他不是还跟金发女孩做了特训吗?」 似乎对我方的动作瞭若指掌。 「不过,我应该已经请你帮我传话,要龙之介来跟我拿了吧?」 「是的,我已经传话给他,然后代替他来拿。」 「是龙之介拜托你的吗?」 「是我自己要这么做,也得到了赤坂的认可。」 「这样啊……那好吧。这给你。」 百合子意外爽快地递出契约书。空太一边认为是陷阱一边伸出手,却不见她突然收回去。契约书已经在空太手上。 「所谓的目瞪口呆,指的大概就是你这表情吧。」 百合子仔细观察一脸茫然的空太。 「难道你以为给你契约书的条件,会是叫你去拿龙首之玉?」 拿竹取物语来做比喻,很像国语老师的作风。 「是的,我以为会这样。」 空太老实地回答。 「所以我才不那么做。」 「你的接续词是不是怪怪的?」 这点就不太像国语老师了。 「为了龙之介,不管我说出什么条件,你都会去做吧?」 「只限于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当然,去拿龙首之玉这种事就办不到了。 「如果是拥有坚定意志的男人,玩弄起来也不有趣。我想看的,是把对我的忠诚心与自己的自尊放在天秤上,感到苦恼的男人表情。」 美丽的脸庞却说出骇人的话。 「你真是魔鬼啊……」 「无所谓,只要想跟我有什么发展的男人靠过来就好了。比起在男人面前装乖,背地里却一肚子坏水的女人,算是很有良心吧?」 这就是百合子厉害的地方。听到她在自己面前这么说,确实也会感到认同,而且不可思议的,并没有挖苦的感觉。直截了当。因为自己很坦率,所以能给人好印象。 「不过,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想这么做?」 百合子应该对空太还不熟悉。短暂的教育实习期间,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我很有看男人的眼光。」 「就只是这样?」 「一直对女性问个没完,实在让人无法苟同啊。」 「……」 空太为之语塞,百合子则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我从千寻老师还有小春老师那里打听到了许多有关你的事。」 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空太对出现的这两个人名,只有不安的感觉。 「谢谢你。」 「咦?」 空太因为这意想不到的一句话而感到不知所措。 「谢谢你当龙之介的朋友。」 「……」 「我想你应该知道,龙之介跟国中的朋友闹翻了。」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 「他也是因为跟当时的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念书才会报考水高,结果却只有他一个人参加入学考试……」 这件事空太也知道,还跟他国中时期的朋友──驹泽拓实跟池尻麻耶见过面。 「当时看他闷闷不乐的……一脸放弃一切、看破这个世界的表情。」 「……」 「看到龙之介似乎又提起了干劲,这部分也要谢谢你。」 「我也是多亏赤坂,才能做想做的事。」 「就是因为这样,神田同学。」 百合子突然逼近空太。 「什、什么事?」 脸靠得太近,呼吸几乎都要碰到脸了,还传来阵阵香味。 「要是你敢背叛龙之介,我不会饶过你的。」 她的眼神极为认真。 「不用老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空太一脸认真地回应,百合子便噗嗤笑了出来。 「你真嚣张。」 说著轻轻捏了空太的鼻子。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真可惜,本来想做点好事来报答你,不过最后的教职员会议时间到了。那么,回家路上小心啰。」 「好的,也请百合子老师保重。」 「被比自己小的男孩子称为『百合子老师』崇拜,感觉倒也不赖。」 她有些得意地露出笑容,接著走出视听教室。虽然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打算当老师,不过要是她真的成了老师,那个学校的男学生们恐怕会有很惨烈的体验…… 2 百合子离开学校隔天,龙之介的身体康复了。一早就让已经起床的龙之介看过契约书。 「真亏你还能平安无事。」 「她很担心赤坂你喔。」 「去告诉她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不是这个,是关于你一个人念水高的事。」 「……」 「至少打通电话吧。」 龙之介接受了空太的建议,心不甘情不愿地用平板电脑寄出简讯。似乎立刻就收到回覆,龙之介的表情变得更加不愉快了。 「百合子老师说了什么?」 龙之介让空太看电脑萤幕,似乎连念出来都觉得厌恶。 ──下次要带神田同学回来,这样我就原谅你。 本以为跟自己无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回她『──我知道了』。」 「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在那个女人面前,那种东西是没有意义的。」 龙之介已经完全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脸色也很好,彻底复活了。只是因为这次的事件,龙之介的某个症状更加恶化了。 也许是跟丽塔的特训而不断忍耐的反作用力,让他讨厌女性的情况加剧。原以为他与丽塔的关系会有所进展,结果却大大退步。 早餐时间,龙之介一见到丽塔就说: 「我不想跟留学女呼吸相同的空气。」 「为什么会变这样!」 无法接受的丽塔独自愤慨不已。 即使过了几天,她的心情似乎仍无法平复。空太在吃完晚餐后,被迫听拿游戏制作素材档案过来的丽塔抱怨。 「请听我说,空太。」 电视画面上映著丽塔做好的喽啰怪物3D模型,是以狸猫为构想的可爱二头身角色,大大的尾巴是其特徵。 鼓著脸的丽塔跪坐在床上。在她的身后,真白也在。她今天吃完晚餐就一直待在空太的房间,翻开素描簿画分镜稿。 似乎是想不出满意的台词,不断画了又改、涂掉又重画。刚开始是背靠墙壁、伸直双腿坐在床上,中途便躺在床上或抱著双腿坐著……现在则趴在床上,时而晃动双腿。她似乎没有因为空太与丽塔的对话而被扰乱注意力,画画的手仍不停地默默动著。 「只要我一靠近龙之介,他就会说『别靠近我,留学女!』。」 「这样啊。」 空太也向真白看齐,专注在确认工作上,操作控制器让3D模型垂直、平行旋转。 「只要我跟他讲话,他就会说『别跟我说话,留学女』,还摀住耳朵耶。」 素材的品质没有问题。要以有限的多边型网格数制作,丽塔已经完成了超乎期待的作品。虽然刚开始被龙之介退件,但在那之后的进步程度实在令人吃惊。大概是原本就具有极高的绘画功力吧。 「像昨天,只是视线对上,他就说『别看我,留学女』然后逃走耶。」 这样就完全没问题了。接著空太确认动作。移动的动作也没问题,符合悠哉长相的迟钝动作确实表现出了角色的个性。空太依序确认了跑步、跳跃、攻击。 「你有在听吗?」 「那个,丽塔。」 「你想到攻略龙之介的好主意了吗?」 丽塔探出身子,充满期待的眼睛闪闪发亮。 「先不管那个,我是说这个。」 空太指著电视画面,重复播放攻击动作。 「它转身的时候,尾巴看起来很像陷进手里面了。」 空太直接让丽塔确认。 「……啊,真的耶。我没注意到。」 「其他部分都很棒,唯独这个地方能不能再调整一下?」 「我知道了。我马上修改。」 立刻起身的丽塔准备走出房间,却在房门口停下脚步,并如此调侃: 「两位请慢慢来。」 「我会的。」 关上房门,把丽塔赶出去。 虽然丽塔好像在走廊上说了什么,但空太决定不管她,再度转向房内。真白抬起头看著空太,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 「空太想要慢慢来?」 「你根本没搞懂意思吧……」 空太在床缘坐下,拿起控制器想再度检查丽塔做好的3D模型。这时,有个温暖的东西贴到他背上。原来是真白将肩膀靠了过来。 「像这样?」 「大概是吧。」 之后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各自做自己该做的事。真白是画分镜稿;空太则是确认素材。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真白随意放在床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然而,真白没有动作。 「手机在响喔。」 「我拿不到。」 空太转过头去,看见真白维持原来的姿势伸出手,与手机的距离约莫一公尺。 「拿了再立刻回来不就好了?」 「嗯,那我就这么做。」 坐起身的真白抓住了手机,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再度把身体靠到空太背上。 『啊,椎名小姐,不好意思,有件事想麻烦你。』 因为两人紧贴著,连空太也听得到对方的声音。是责任编辑绫乃。 「什么事?」 『原本要画十二月号封面的漫画家生病住院了,所以想拜托椎名小姐画封面,虽然这样就变成连续两个月的封面都是椎名小姐的作品。刚好现在气势很旺,而且十二月要发行单行本第二集对吧?我想这是个好机会,你认为如何呢?』 「好机会?」 『嗯,是啊。』 「我要画。」 『不过,日程会变得很吃紧喔。周一前还得完成单行本的封面图。』 「嗯……」 『总之,我明天会过去拜访。放学后可以吗?』 「没问题。」 『那么,细节就等明天再谈!』 大概是很忙碌,感觉对方很慌忙地挂掉了电话。 「星期天的约会要取消吗?」 虽然约好了曾一度延期的电影约会,不过真白似乎没有余力做这件事。 「上星期也没约会。」 「因为安排了专访,也没办法吧。」 因此约会才延期了。 「空太不想约会吗?」 「当然想啊。」 「可是,你又说不要约会。」 真白不知为何生起气来,以责备的眼神看著空太。那是在恐吓「有可能因为你的回答变得更生气」的眼神。 「并不是每个星期去哪里才是约会吧。」 「……」 真白一脸不解的表情,歪著脑袋。 「可能是因为总是一起待在樱花庄,所以不特别觉得,不过像现在这样两人在房间里,也算约会吧?该说是房间里的约会吗?」 如此说出口令空太觉得害羞,因而别开视线。 「房间里的约会……」 真白罕见地睁大眼眸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伸出双手,从后方环抱住空太的腰,然后把脸埋在空太背上,微微笑出声音,感觉很开心满足。 「话虽如此,要是你黏得太紧,我就没办法专心工作了。」 「空太,这也是约会喔。」 真白莫名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样啊……」 事已至此,也只好死心了。只要没让真白心情变差就好了。 因为背后感受到真白的体温,专注力完全中断。稍微休息一下应该不至于遭天谴吧。 「只有五分钟喔。」 「好短。」 「我要是太偷懒,可是会被赤坂骂的。」 「空太动不动就提龙之介耶。」 虽然这番话容易招致误会,不过空太并没反驳。因为提到了龙之介,让空太想起某件事。 ──水高毕业后,即使离开了樱花庄,当然还是需要有人来照顾她。关于这部分,你跟她谈过了吗? 关于毕业后的事,得先跟真白讨论才行。 现在房间里只有两人,再加上真白看起来心情很好。是个好机会。 「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整个人从背后抱住空太的真白从后面探出头来看著他。 「水高毕业以后,真白你打算怎么办?」 清澈透亮的眼眸凝视著空太,眨了两次眼睛。 「我要画漫画。」 「呃,我不是问这个,以后就不能继续住在樱花庄了吧?所以,你打算在哪里怎么生活……你有想过这些事吗?」 距离毕业还有大约四个月的时间。然而要考虑这些事,现在这个时间点绝对不算太早。对已经确定未来目标的空太与真白来说,说不定还嫌太晚了。 「空太好色。」 「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得到这样的结论啊?」 「一起住,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就知道!」 「不过,不行喔。」 「咦?」 真白的表情好像正经了起来,眼睛炯炯有神。 「我不跟空太一起住。」 真白说著放开了空太。 「咦!」 空太不禁发出惊愕的声音。 一直以来,他都擅自认定真白会想跟自己一起住。没想到结果彻底出乎意料,真白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 「你、你打算自己一个人住吗?」 无法停止内心的动摇,心脏扑通狂跳。 「不是一个人。」 莫非是住在英国的父母要回来日本了? 「我要跟丽塔一起住。」 「喔喔……丽塔啊。那么,你跟丽塔说过了吗?」 「我们两个人讨论之后决定的。」 「这样啊……」 空太的身体顿时放松,仰躺在床上。 「空太觉得失望吗?」 真白在旁边坐下,往下看著空太,担心似的微微垂下眉毛。 「啊、呃……」 正要开口否认时,空太又把话吞了回去。 「……是啊,也许吧。我很失望。」 面对面这么说才察觉到自己的自私。空太一方面想过著重心放在跟龙之介一起制作游戏的生活,但另一方面,内心某处仍希望自己被真白需要。明知道万一真白说出「想住在一起」的期望,自己绝对会很伤脑筋……真是矛盾。然而正因如此,才会觉得这就是真心话。 「不过,为什么不是想跟我一起生活?」 真白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来决定毕业后的事……空太想听听她的理由。 「我是空太的女朋友。」 「啊,嗯嗯。」 真白握住空太的手。 「空太是我的男朋友。」 「是啊。」 空太回握住她的手。 「已经不是饲主了。」 「从来就不是饲主啦。」 喉咙深处发出苦笑。 「我想要做好。」 「做好?」 「想要做好……女朋友的角色。」 「……」 露出浅笑的真白一脸温柔的表情。 「空太生气了吗?」 「不……」 「因为我擅自决定,所以生气了?」 「我也……想跟赤坂住在一起制作游戏。」 「外遇?」 「才不是!跟你一样啦,一样的想法……我也想跟你成为真正的情侣,要比现在更像真正的情侣。」 为此必须从在樱花庄的生活习惯中毕业。为了能一直在一起,这才是最好的做法。然而,如果未来也一直跟真白住在同一个地方,感觉就会延续在学生宿舍一起生活时的氛围。 「一样耶。」 真白的嘴角确实露出了微笑。 心中满是温暖的情感。两人期望相同的未来,这让人高兴得内心暖洋洋的,会忍不住想紧紧抱住真白。 不过,空太拚命压抑住这股冲动。要是现在做出这种事,今天绝对没办法再回头制作游戏。虽然现在已经在床上,不过基于另一层意义,空太会立刻直扑向床。 因此非忍耐不可。空太在内心不断告诫自己「要忍住」。 真白无视于如此辛苦的空太,以湿润的眼眸凝望过来。 「今天可以在这里过夜吗?」 直捣核心。 「那、那不行啦!」 空太慌张地急忙坐起身。 「为什么?」 真白鼓著脸颊闹别扭。 「真白小姐,您昨天也在这里过夜了吧?」 真白说是因为上周没能约会,所以就偷溜进被窝里来了。 「这星期也没办法出门约会了啊。」 「就算这样还是不行。我还有工作要做,而且还得花不少时间。」 可以的话希望两点睡觉……不过,恐怕得弄到三点左右了吧。 「没问题。」 「我就听听看为什么吧。」 「我会先睡。」 「那就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无论如何都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我还穿了很可爱的内裤耶。」 「唔!」 一瞬间,空太内心的防线几乎要被攻破了。 「空太不想看吗?」 「别、别以为我会因为那种诱惑而上钩。」 完全在逞强。 「昨天就上钩了。」 「因为那次的经验,我变坚强了啦!」 「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太不屈服而感到不满,真白可爱地瞪了过来。 「你明明就很想做。」 「啊──没错!不过,我正在忍耐!」 「明明就因为太兴奋,今天早上也弄丢了我脱下来的内裤。」 「那、那是因为!」 正确说来,是昨晚弄丢的。由于当时一片漆黑,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今天早上起床才发现找不到…… 「空太,那件内裤呢?」 「……我现在找出来给你就是了。」 空太探了探墙壁与床之间的缝隙。之前发生过同样事件时,结果是塞在这里,不过这次却没看到。 「空太老是弄丢我的内裤。」 「才第二次而已!」 空太一边吐槽,另一方面也没松懈地继续找内裤。 看了看枕头套里面,这时房间外头传来些微的声音,也可以说是打开玄关大门的动静。 空太立刻察觉是栞奈回来了。 ──我会晚点才回去。 如果栞奈知道会晚回来,都会传来这样的简讯。然而,持续每周两三次的频率,实在让人很难不去在意。 空太心想去看一下状况,便放弃寻找内裤,站起身来。真白则从床上探头查看床底下。 空太来到走廊上,与脱了鞋子的栞奈在楼梯前碰个正著。 「你回来啦。」 「……那个,我回来晚了。」 「今天也是讨论小说吗?」 即使内心不这么认为,空太也只能如此询问。 「……是的。」 栞奈刻意不与空太对上视线。 她到底都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才这么晚回来呢?实在太过频繁,没办法就这样放著不管。 「说真的,你到底都在做什么?」 「!」 「像栞奈学妹这样的人,不会真的认为自己的谎都没被揭穿吧?」 「……学长也是,一直以来不都假装没发现吗?」 栞奈彷佛在控诉空太也是共犯似的。空太没有针对这一点反驳。明明知道却视而不见,这的确是事实。 「我并不是要责备你,只是担心而已。」 「……」 「大家都很担心。」 「学长说的大家是谁?」 「当然我也是,别看千寻老师那样,她也很担心。还有伊织。」 「……我又没拜托你们担心。」 栞奈小声说了,其中却蕴含了强大的抗拒情绪。 「……」 空太没能立刻答腔。 「……」 栞奈也没再开口说话。 打破两人这阵沉默的人,正是真白。 「空太,我找到内裤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真白手上拿著徽成一团的粉红色内裤。 「掉在床底下。」 「我、我说你喔,真白……」 原以为会遭受轻蔑的眼神伴随著痛骂。然而,栞奈什么也没说,视线仍落在地板上,只是快步逃往二楼。空太只能茫然目送她的背影,身旁的真白露出呆愣的表情。 「你还真会挑时间丢炸弹啊。」 时机之不凑巧,让空太深深叹了口气。 从栞奈刚才的反应,空太大概明白了。 之前空太也隐约这么觉得,看来最近栞奈的确在躲著自己。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早上跟真白在一起,一时之间觉得不自在,但似乎并不只是这样。 「……」 空太从以前就隐约察觉到了栞奈的心意。 这么一来,空太也不得不想些办法了。话虽如此,栞奈并没向他告白,也没央求发展新的关系。空太与真白正在交往的事,栞奈也很清楚。她也应该明白,真白拿著内裤从房间里走出来所代表的意思。对于栞奈的心意,空太到底能做些什么?到底能说些什么? 「空太。」 「嗯?」 「不能再弄丢内裤了。」 「以后我会小心的……」 结果这一天也没能找到解答,空太只能瘪嘴苦恼了。 3 隔天放学后,空太与真白、丽塔一起来到校舍出入口时,发现了隐身在鞋柜后的伊织。 他正鬼鬼祟祟偷看的,是普通科一年级的鞋柜。莫非是有大胸部的女学生吗?不,如果是那样,伊织应该会光明正大地直接看…… 「伊织,你在干什么?」 「唔喔……空太学长啊。快躲起来!」 空太被抓住手臂拖到鞋柜后方。面面相觑的真白与丽塔也跟著缩起身子躲起来。 「是栞奈耶。」 仔细一看,栞奈正在鞋柜前换鞋子。 「你不觉得那家伙最近很怪吗?」 「好像很常晚归耶。」 正如丽塔所说。虽然栞奈嘴里说著「以后会注意」,却完全不见改善,频率甚至不断升高。 「就算我问栞奈学妹,她也不愿意告诉我啊……」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伊织的眼睛闪闪发光,简直就是小孩子想到了坏把戏的眼神。 「该不会是跟踪吧。」 空太直直盯著伊织。 「不要读我的心!」 伊织害羞地遮住胸口。看来伊织似乎属于认定心就在心脏的那一派。麻烦的是,他跟空太一样。如果是龙之介,大概会说是在脑袋吧。不,也许他会断定心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应该会是这样。 「栞奈要走了。」 真白率先从鞋柜后方走出来,打算追上去。 「啊、喂,真白,你不是跟饭田小姐约了要讨论漫画吗?」 真白顿时停住。 「对耶。」 伊织一个人开始了对栞奈的跟踪行动。总觉得放著不管会很危险。 「丽塔,不好意思,请你送真白回樱花庄吧。」 「空太要去Stalking吗?」 「是Sneaking啦!」 「尾随女孩子是不可取的行为喔。」 「我也知道,可是不管是栞奈学妹还是伊织,总不能就这样放著他们不管吧……」 「唉,说的也是……」 丽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真白就交给我吧。」 「空太,要加油喔。」 「关于这一点,就算被鼓励也不会比较有斗志──那么,我走了。」 空太急忙迫上伊织已经离去而变小的背影。 走出校门后,空太立刻与伊织会合。 空太内心希望要是栞奈就这样直接回樱花庄就好了,可惜天不从人愿。 栞奈的脚步并没有走向樱花庄,而是在通往车站的人行道上前进。 似乎是要绕到某个地方。 为了避免跟丢栞奈,保持些微的距离追在后头。从电线杆鬼鬼祟祟地移动到下一根电线杆的模样,看起来应该相当可疑吧。 并非没有罪恶感。然而这么一来,就能搞清楚栞奈晚归究竟都在做些什么。如果不是在做危险的事,也就可以安心了。 栞奈踩著轻快的脚步来到红砖商店街。穿过这里就是车站前了。 空太与伊织一边躲在商店街的立型看板后,一边跟上栞奈。 「喔,神田家的小伙子,你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啊?」 途中被不知事情原委的鱼贩大叔叫住,空太不禁焦急了起来。 「啊、呃,这个是……」 一时之间想不出藉口。 「哎呀,今天不是跟真白一起啊。」 就连店开在对面的成濑肉铺肉贩大婶也笑容满面地聊了起来。 那对正在跟踪的空太而言是灿烂得刺眼的笑容。 「是啊,因为今天有点事,哈哈。」 空太打哈哈敷衍过去。总不能说现在正在跟踪栞奈。 「来,给你可乐饼。还有伊织的份。」 从大婶手上接下了两个刚炸起锅热腾腾的可乐饼。 「空太学长,那家伙要走掉了。」 「谢谢你,我会再来买的。」 慌张地道谢并打完招呼,空太与伊织急忙前往车站。既然已经开始,总不能在这里把人给跟丢了。 大概看了一下车站前。栞奈正要穿过验票闸口。 空太把收下的可乐饼塞进嘴里。要是因为香味而被发现,就当场玩完了。他也把可乐饼塞进伊织嘴里。 「啊!好烫!」 嘴里塞满可乐饼的伊织发出哀号。 「伊织,安静点。」 「办不到啦!唔咕、呣喔!」 空太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装水,递给伊织。 「噗哈!啊~~差点就没命了。」 「好了,赶快追上吧。」 空太与伊织小心避免被栞奈发现,穿过了验票闸口,在月台中段发现了栞奈的身影。两人把柱子当墙壁,隐身到电车进站为止。 由于空太跟伊织身体紧贴著,还被旁边一位穿西装的男性投以异样的视线。 「空太学长。」 伊织小声地开口说话。空太以眼神回应:「什么事?」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因为我们正在做坏事啊。」 空太则是觉得心神不宁,胸口有种怪怪的感觉,下半身轻飘飘的静不下来。 「莫非这就是恋爱?」 「不,应该不是。」 空太冷静地否定。 两人说著说著,电车进站了。时间是下午四点,穿制服的乘客格外醒目。 等栞奈搭上车后,空太与伊织也跳上隔壁车厢。 关上车门,电车开始动了。栞奈并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门边看著流逝而过的景色。 过了一会,栞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肩膀抖了一下。她将手伸进书包,掏出手机。是在确认简讯吗? 坐在空太旁边的伊织也正在玩手机。空太瞥了一眼,看到了简讯,收件人写著「绝壁女」。看来栞奈似乎正在看伊织寄出的简讯。 「伊织,你还真有勇气啊……」 在这种状况下竟然还能传简讯。 「因为很闲啊。」 虽然理由也很荒谬,但简讯内容更让人目瞪口呆。 ──胸部 这应该是连现在的小学生都不会做的恶作剧。 ──去死 而收到的回覆则是这样── 「为什么那家伙的嘴巴这么坏啊?」 伊织一脸不愉快地问了。 「嗯,为什么呢?」 空太没有自信能好好说明,所以只是含糊地敷衍过去。 「话说回来,你平常就会传那种简讯给栞奈学妹吗?」 「是啊。」 伊织非常爽朗地承认。 「可是那家伙只会回『去死』、『消失吧』或者无视……只有这三种不断重覆而已耶。真是个无趣的家伙。」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回应才算有趣?」 「像美咲学姊就会接著说『超多!』耶。」(注:「胸部超多」原文为「おっぱいがいっぱい」,是儿童节目「ひらけ!ポンキッキ」当中的歌曲。)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在两人说著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同时,电车抵达下一站。 偷看栞奈的动静。 似乎要下车了。 空太与伊织迟了一些也来到了月台。由于下车的人很多,要藏身简直轻而易举。反过来说,视野都被人潮给塞满,离栞奈太远的话就会把人跟丢。 这里是提供转乘服务的大站,站前耸立著数间百货公司,是个餐饮店、KTV,甚至游乐场等设施应有尽有的热闹街道,可看到许多来玩的高中生及大学生,算是年轻人的区域。 走出验票闸口的栞奈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笔直走向车站内的投币式置物柜。 空太两人躲在钢筋水泥制的柱子后方偷看她,发现她正从置物柜里拿出小型登机箱。 她拖著箱子走进附近的百货公司。 也许是目的地很明确,只见她毫不犹豫地搭手扶梯上了四楼。这一层楼是以简单设计获得高人气的生活杂货商店。 是想买什么东西吗? 然而,栞奈看也不看商品一眼,直接走进洗手间。 毕竟也不能直接跟进女厕,空太与伊织只好假装在逛店家,一边等待栞奈出来。 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栞奈出现。 女孩子用洗手间原本就比男生花时间。不过,过了五分钟、十分钟,栞奈还是迟迟没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在大便吧。」 「伊织,这种事在心里想就好,不用说出来。」 之后又过了十分钟。栞奈还是没出来。 「是便秘吧。」 「我都叫你别说出口了。」 「那家伙太乾巴巴了,才会连大便也乾巴巴的吧。」 伊织自顾自的表示理解便秘的原因。要是栞奈知道他们正在谈论这种话题,应该会用无比冷酷的眼神瞪他们吧。 内心还在担心这种事的时候,有个女孩子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顶著一头发尾外翘、给人活泼印象的发型;衬托眼眸魅力的完整妆容;配色活泼鲜明的上衣加上迷你裙;底下穿著膝上袜,脚上踩著焦糖色楔型靴。整体并没有太过招摇的感觉,搭配得有气质又可爱。 是一位气质与给人强烈正经印象的好学生栞奈完全相反的女孩子。 然而,空太觉得这名女孩子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身来玩的装扮却拖著登机箱,而且还是看过的登机箱。空太茫然目送她搭手扶梯下楼的背影时…… 「空太学长,快点!那家伙要走掉了。」 伊织说著并抓住空太的手肘。 「咦?」 「啊~~已经不见了!」 伊织手指著搭手扶梯离开的女孩子。 「咦?啊啊,原来是这样!」 这时,空太也明白了。 「刚才那个人就是栞奈学妹!」 发型还有妆容,就连服装也跟平常差异太大,所以刚刚确实没察觉。甚至连平常戴著的眼镜都拿掉了。 两人在还没完全跟丢之前,急忙追了上去。接著在一楼发现了栞奈的背影。 走出百货公司的栞奈再度前往投币式置物柜,把登机箱与学校的书包放进去后上锁,手上只剩下一个与靴子同色的时尚包包。 一身轻的栞奈朝闹区的方向走去。 看到她那身装扮,空太到现在还不可置信。 「简直就是变身……我完全没认出她。」 「原来空太学长视力不好啊。」 「我的视力算好的。倒是伊织居然认得出来啊。」 插图007 「因为那家伙不是一直散发出不好的气场吗?」 「……伊织还看得到气场啊?真的很厉害。」 虽然说出口的话只像在开玩笑,但伊织的眼神却非常认真,现在正直直凝视著栞奈的背影。 伊织本人似乎毫无自觉,但他能看穿栞奈的变身,似乎就表示他一直都很注意她。 「她到底要去哪里啊?」 实际上已经成为步行者天国的闹区主要道路,即使是平日也挤满了人潮,一个不留神就会跟周围的人撞上。多亏如此,也没必要找东西躲藏。但相对的,如果视线稍微离开,可能就会跟丢栞奈。 现在正好学校已经放学,可以见到许多穿制服的高中生随意地逛著商店、跟朋友闲聊并嘻笑喧闹。 「她好像要进去店里了。」 伊织这么一说,空太又把意识拉回栞奈身上。是KTV店门前。 栞奈看完说明费用的看板后,也没特别犹豫便走进自动门。 「该不会要一个人唱KTV吧?」 六层楼建筑的商用出租大楼,从一楼到六楼都被KTV占据。 隔著有色玻璃观察店内的状况,发现栞奈正从柜台领取放有麦克风的蓝色塑胶篮,接著搭上电梯上楼。 确认状况之后,伊织冲进店里。 「喂、喂,伊织。」 完全没听见空太制止的声音。 「刚才那个女孩子是在一个包厢?」 还光明正大地问柜台。 「咦?」 工读生店员理所当然地感到错愕,并立刻转为警戒,向空太与伊织投以狐疑的视线。 「不、不,没事。好了,伊织,我们走吧。」 空太抓住伊织的脖子,把他带到店外头。 「空太学长,你在干嘛啦?」 「那是我要说的吧……」 空太感到泄气并环顾四周。看来需要有个能打发时间的地方。很巧的,KTV正对面是一家咖啡厅,从二楼的座位似乎很容易确认KTV的客人出入状况。 「伊织,我们来埋伏吧。」 「喔,好主意!我去买个红豆面包跟牛奶回来!」 「不用买那个,跟我过来。」 空太再度抓著伊织的脖子,进入咖啡厅。 「她一直没出来耶。」 咖啡厅的二楼。伊织就像只被压扁的青蛙,贴在玻璃窗上往下看著KTV的客人进出。 「因为她才刚进去五分钟而已。」 大概才唱完一首歌吧。 「还有伊织,别黏在窗户上,可能会被栞奈学妹发现,而且旁人的视线让我觉得很刺痛。」 事实上,从刚才就有其他客人偷瞄伊织。 乖乖听话的伊织坐回空太对面的座位上。 不知是不是静不下来,只见他双脚不停踏步,脸仍朝向窗外锁定KTV门口。 「没有个一小时应该是不会出来的,你冷静点。」 空太把装了冰咖啡的玻璃杯送到伊织面前。 伊织含住吸管,一口气喝完黑色液体。难道不苦吗? 「空太学长。」 「嗯?」 「超苦的啦。」 「我想也是。」 「这就是所谓青春的苦涩吗?」 「应该不是吧。」 在这期间,伊织的视线仍直直投向KTV门口,也许脑中正想著栞奈的事吧。就在空太这么想的时候…… 「空太学长,你有跟穿泳衣的女孩子一起洗过澡吗?」 伊织提出了谜样的问题。 「没有耶。」 空太不清楚他想干嘛,总之先冷静地回答。 「夏天的时候,我们不是去海边过夜吗?」 「嗯?嗯嗯,是有去过。」 那是丽塔搬到樱花庄后第二天的事。因为也正好是通过Game Camp审查的隔天,所以空太记得很清楚。 「空太学长中途就先回去了……」 因为正好与真白的补考强碰,只有空太与真白被迫当天来回。 「那天晚上,我因为石膏还没拆,就很烦恼不知道要怎么洗澡。」 「啊啊,真是抱歉了。」 那段时间确实几乎每天都是由空太帮忙伊织洗澡,现在甚至有些怀念。 「结果,那家伙说她负责照顾我……就穿著泳衣,满脸通红地帮我洗澡了。」 听到这里,空太终于大概了解他想说什么了。 「总之,你想说的是『当时的栞奈学妹很努力又可爱』?」 那大概是让伊织更强烈意识到栞奈的契机吧。 「不,不是。」 伊织斩钉截铁地否定了。看来似乎是空太的理解能力不足。 「我要说的是『穿泳衣洗澡真是莫名性感耶』!」 伊织紧握双拳,向空太强力寻求认同。 「……嗯,这样啊,真抱歉耶,伊织。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不太清楚。」 伊织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即使如此,空太从刚才的对话中也明白了某些事。伊织的视线片刻也没离开过KTV,强烈传达出他在意栞奈而且在意得不得了的心情。 在这之后,空太也一边听伊织说话,一边打发时间。 大约在一个小时后有了动静。 KTV的自动门打开了,栞奈走到外面。 「学长,目标有动作了。」 空太急忙喝完剩下的冰咖啡,把玻璃杯与托盘放到回收柜台。 冲下楼梯离开咖啡厅,寻找栞奈。 她娇小的背影正往闹区更里面走去。 时间来到下午五点半,栞奈仍然没有要回家的迹象。 去了KTV之后打算做什么呢? 跟踪了一会儿之后,栞奈走进三层楼的宽敞游乐场里。 一楼放置了夹娃娃机与大头贴机,里头有许多女孩子和情侣档。 栞奈一边物色夹娃娃机的奖品一边往里面走进去。不久大概是找到了想要的奖品,就在楼层的中央停下脚步。 空太两人躲在夹娃娃机后方窥探状况。 栞奈一脸认真地看著玻璃柜中的物品,也许是在思考作战策略。烦恼了大约一分钟后,栞奈从钱包里拿出百圆硬币,投进机器里。 目标看来似乎是「咬人熊~~」的布偶。 栞奈操作的机械手臂瞄准躺在正前方的「咬人熊~~」缓缓下降,漂亮地伸进布偶的两侧。然而,上升的机械手臂却什么也没抓到,布偶一动也不动。 栞奈露出不开心的表情,再度将手伸进钱包,手中紧握著要再挑战一次的百圆硬币。不过,她并没有投入硬币,而是不高兴地往楼层更里面走去。那边是大头贴机区。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里是女高中生专用的区域。 男生走进去太醒目了,空太便决定躲在零食综合包的夹娃娃机后面伺机而动。 「你觉得她是要自己一个人拍那个吗?」 空太转过头去问,却发现伊织没跟上来。 他正在玩刚才栞奈夹失败的夹娃娃机……应该说,他已经漂亮地抓到了栞奈刚刚想夹的「咬人熊~~」。 「Yes, ma"am!」 还发出谜样的吆喝声。 察觉到空太的视线,伊织便满脸笑容地跑了过来。 「你打算把那个送给栞奈学妹吗?」 这样马上就会被发现两人在跟踪她。 「我没有要给她喔。」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抓? 「因为我觉得自己抓得到。」 栞奈一定也是觉得自己抓得到,才会试著挑战吧。 「对了,那家伙呢?」 「在最靠近这边的大头贴机。」 似乎还有能把眼睛拍得更大的功能。 闪光灯闪了几次,连帘子外头都看得到。 「话说回来,那种东西一个人拍会好玩吗?」 「谁知道……算是栞奈学妹的纡压方式吧。」 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栞奈今天的行动都酷似她所写的小说《灰姑娘的星期天》。舞台是隔壁城镇,穿著平常不会做的打扮去唱KTV、拍大头贴…… 从帘子里面走出来的栞奈手上拿著大头贴。 大概是拍得很满意,表情看起来很开心。 她把大头贴夹在从包包里拿出来的记事本里,就这样走出游乐场。 「空太学长,我们要不要也来拍一张?」 伊织认真地看著大头贴机的说明,还喃喃说著「我从来没拍过耶」。 「要是跟丢栞奈学妹就麻烦了,我们走吧。」 空太抓住伊织的手臂,把他带走。 两人走到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明亮的街灯照亮四周,风也变冷许多。毕竟十一月也已经过了一半。 栞奈还是完全没有要回家的迹象,又在往前大约十公尺处的游乐场前停下脚步,然后在店门前的可丽饼摊排起队来。 「那家伙竟然会吃可丽饼啊。」 伊织非常震惊。 「不过是个可丽饼,当然会吃吧……」 到底哪里奇怪了? 「她比较适合鲷鱼烧之类的啦。」 伊织的视线朝向已经在可丽饼摊旁占好位置的鲷鱼烧摊贩箱型车。 还大胆地买了两只鲷鱼烧回来。 「这个是空太学长的。」 并分了一只给空太。 「伊织说不定是超乎想像的大人物耶……」 或者只是个没在动脑的笨蛋──无法否定后者的可能性。 正好肚子也有点饿了,空太一口从头咬了下去,栞奈也慢慢地吃起可丽饼。 「要是她这样就满足,然后回樱花庄就好了。」 看著一个人这样边玩边逛的栞奈,不禁感到揪心。然而,空太的期望落空,吃完可丽饼的栞奈继续走向闹区里头。 接下来,栞奈再度走进另一间KTV,约两小时后走出店家,然后又走回一开始进去的游乐场。看来她无论如何都想把「咬人熊~~」布偶拿到手。她丝毫没有犹豫,直直走到目标机台前,表情却立刻沉了下来,似乎是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也许是无法接受,只见她还在玻璃柜前站了好一会。 栞奈的目标现在正在空太身旁的伊织手中。 如果想要的布偶已经不在了,即使想抓也没办法。栞奈一脸不开心地走出游乐场。 时间即将来到九点。 穿制服的高中生也急遽变少许多。如此一来,穿水高制服的空太与伊织便变得莫名醒目。刚才在经过闹区的派出所时,被看起来人很好的警察提醒: 「在还没被抓去辅导之前,赶快回家吧。」 「好的,我们要回家了。」 空太当下乖乖地如此回应了。然而,因为栞奈还在闹区闲晃,空太在那之后被迫经过派出所前好几次,不禁冷汗直流。 十点的时候,栞奈的脚步终于开始走向车站。 「真是的,终于要回家了吗……」 就今天所看到的,算是没有什么会有立即危险的行动。虽然有许多教人在意的地方……像是一个人去唱KTV、一个人拍大头贴……还有时间拖太晚……如果是男孩子还无所谓,但现在这时间,栞奈不应该还在外面走动。 尽管如此,看起来倒也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所以让人放下心了。 正觉得松一口气的时候,栞奈在车站前的广场停下脚步,开始操作手机。 几秒后,空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有人传简讯来了。 在这个时间点,空太还没确认就已经知道是谁传来的了。 ──我会晚点回去。 简短的内容,只写了这几个字。 大概是在等空太回覆,栞奈没有动静,用手指捏著手机吊饰享受触感。那是空太买来送给跟去教育旅行的栞奈的东西。 正准备回覆的空太手指停下动作。 有两名男性朝栞奈靠近。 两人比手画脚的,似乎正在向她搭讪。看起来应该是大学生。两人似乎在死缠烂打,接著便看到低著头听对方说话的栞奈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往闹区的方向走去。 不舒服的感觉从体内渗出来。到这个时候,终于发生了空太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态。 「……」 伊织都忘了要躲起来,茫然地呆站著。 「快追上去。」 空太用力拉了他的左手臂。 「咦!啊,是。」 两人追著栞奈跑了起来。 栞奈与男性双人组来到了一家KTV。 「那家伙唱得还不够吗?」 焦躁的伊织如此咒骂。 追上来的空太与伊织冲进店里的时候,柜台已经不见栞奈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 面对一脸狐疑的店员,空太拚命在脸上堆满笑容,然后在伊织耳边小声说「去看电梯停在哪楼」。 伊织用力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就好了。」 空太跟店员这么说了,接著收下麦克风、遥控器与单据。他在电梯前问伊织: 「几楼?」 「六楼。」 电梯仍停在上面的楼层。 始终没有要下来的动静。 两人发现里面有楼梯,决定爬楼梯上去。 即使气喘吁吁,伊织仍死命跟了上来。 抵达六楼时,空太的额头已经飙出汗水。 实在很吃力,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忍住想蹲下来休息的冲动,视线朝向左右两边墙壁上并排的包厢门。大概看了一下,至少有十五间包厢。 虽然试著从旁边的包厢开始确认,但从毛玻璃门几乎看不到里面。最多只能确定有没有客人,完全无从辨识脸孔。 用手机拨了栞奈的电话号码。 ──您播的电话收不到讯号…… 传来这样的语音提示,所以又立刻挂掉电话。 仔细一看,空太的手机收讯也不好。本以为还有一格讯号,再往前走一步就完全收不到了。 内心越来越焦急,真的觉得很不舒服。伊织似乎也非常心烦意乱,不断搔著脑袋,原本就很蓬松的头发变得比平常更凌乱。 如此一来,只能当成闯错包厢,从头到尾每一间都打开来看了。 正这么想的瞬间,刚经过的房门另一头似乎传来了栞奈的声音。 空太与伊织对看了一眼。伊织点了点头表示「错不了」。 「不要!放开我!」 这次则是清楚听见了。 两人折返回去,打开传出声音的包厢门。 手握麦克风的男人正开心地唱著歌,他的手搭在坐在旁边的栞奈肩上,身体完全压在她身上。虽然栞奈试图挣脱,男人的体重却让她无法动弹。 就算在昏暗的包厢里也看得出两名男子的脸红通通的。看来似乎是喝了酒。即使空太突然打开门,他们也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大概以为是拿饮料过来的店员吧。 「空太学长!」 栞奈近乎惨叫的惊呼声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发出尖锐的振鸣刺激耳膜。 空太大步走进去,推开手放在栞奈肩膀上的男人,用力拉住栞奈的手臂,并把放在桌上的焦糖色包包带出去。接著他立刻把栞奈交给伊织。 「快离开店里。」 「咦?」 「快走!」 「啊,好!」 伊织带著栞奈跑走。 即使如此,男性双人组还没能了解状况,一脸茫然。 「打扰你们了。」 空太说完便关上门,急忙追上伊织与栞奈。 「空太学长,快点快点!」 伊织在电梯里招手。 「给我等一下,你们在干什么啊!」 似乎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男性双人组从包厢里追了出来。 空太一搭上电梯便狂按「关」键,亮了的按键灯又熄灭,实在让人焦急。看来应该是连按两次就会取消的设计。 压抑慌乱的情绪,这次只按了一下。 男人正想伸手挡住电梯门。 正觉得不妙的时候,伊织从门缝朝男人脸上丢了某个东西。那是在游乐场抓到的熊布偶。 「唔喔!」 男人发出惨叫声,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电梯门关上了。 「这样对心脏不好啊……」 空太出声说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能安心。 「我会去结帐,伊织跟栞奈学妹快离开店里。」 「好、好的。」 「……」 栞奈大概是受到了惊吓,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抱著自己的肩膀发抖,想必是相当害怕吧。 运气很好,电梯中途都没停下来,直接抵达一楼。 楼梯的方向传来男人的叫骂声。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显然是很生气。 伊织与栞奈先走出店家,空太到柜台还麦克风与遥控器,拿出单据。 「咦?」 店员看到立刻又回来的空太,难掩错愕。 「请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呃,只是突然有点急事。」 空太没有说谎。 虽然一首歌也没唱,但还是得付钱吧。就在空太掏出钱包的同时,男性双人组正好从楼梯冲了下来。 「糟了!」 没时间悠哉地找零钱付了。空太把唯一一张钞票用力放到桌上。那是仅有的五千圆钞票。 「不用找钱了!」 赶时间的空太学起樱花庄的学姊美咲,很有男子气慨地这么说了。接著斩断不舍的心情,逃出店外。 背后传来店员不知所措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声也逐渐逼近。 走出店门的空太立刻确认左右两方。伊织与栞奈的背影跑向车站的方向逐渐消失,因此空太往相反方向跑去。大概是因为喝醉酒判断力下降,两个男人的脚步老实地跟上空太。 男性双人组出乎意料地穷追不舍,最后因为双脚不听使唤而跌了跤。也许是因为全力冲刺导致酒精发挥作用,最后在马路上抓兔子,另一个男人也跟著抓兔子……周围路人不禁退避三舍。 追逐的时间不到五分钟。话虽如此,空太也已精疲力尽。 调整好呼吸,与伊织联络后,得知他们现在人在车站前。 稍晚才到的空太也与两人会合。 从惊魂未定的栞奈手中拿到钥匙,拿走投币式置物柜里的东西。 「呼……」 搭上电车,终于得以喘口气。 也因为车上人多拥挤,谁也没开口说话。 三人就这样不发一语地抵达了艺大前站。 走出验票闸口,空太感受到终于回家的安心感。 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一点。 回樱花庄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街道也准备入睡了。空太拖著登机箱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其中还隐约夹杂了空太、伊织与栞奈的脚步声。 空太走在最前面,跟在后面的是将书包紧抱在胸前的栞奈,伊织则稍微殿后。 来到儿童公园前的时候,伊织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空太感到在意而回过头去,发现他果然停下了脚步。 在空太发问之前,伊织先开口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句话不是在对空太说。 伊织说话的对象栞奈在空太与伊织之间停下脚步,身体仍向著前方,并没有转向伊织。 「那身衣服跟你一点也不搭。」 「……」 「发型也超怪的。」 「……」 空太敢觉得出栞奈正紧咬著下唇。 「脸也很恶心。」 「烦死了。这跟你没关系吧。」 「竟然会轻易接受那种男人的邀约就跟过去,你绝对是笨蛋吧?」 「……跟你没关系。」 栞奈只有表示抗拒。 「……」 「不用你管……」 「如果不管,你觉得现在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伊织不断搔著脑袋。 「会怎样都无所谓吧。」 栞奈若无其事地将蕴含焦躁的心情丢向伊织。 「当然有所谓。有所谓吧?有所谓吧?」 伊织应该是很认真地回答,回应却莫名其妙。 栞奈只有一瞬间露出不知所措的反应。接著,她猛然抬起头来转过去,恶狠狠地瞪著伊织。 「与其被看到这个样子,还不如被他们侵犯算了……」 硬挤出来的声音颤抖著。原本紧绷的空气温度一下子降到冰点以下,令人感到窒息,连话都说不出来。空气中只有栞奈强烈的抗拒。 面对如此沉重的心情,伊织一脸泰然地揽了下来。 「不可能吧?」 理所当然般说出口。 「……!」 「你连这种事都不懂吗?」 伊织的表情隐约透露出些微焦躁。 「什么嘛……你到底是怎样啦!」 「……」 「……拜托别管我了!」 栞奈喊得破音,感觉快哭出来了。 「搞不懂你做那些事有什么意义。」 「用不著你懂……」 栞奈的心逐渐冷却。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还让别人这么担心。」 「我又没拜托你,不要讲这种要卖人情的话。」 栞奈张开防护罩,逐渐往下沉。 「既然你要说这种话,就不要做会让别人担心的事啦。平常老是骂我笨蛋、白痴、去死什么的,这点事对你而言应该轻而易举吧?」 「……烦死了。」 「什么?」 「你真的很烦人……别再管我的事了。」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管啊!」 「什么跟什么啊。你才莫名其妙吧。不管我要做什么、会变得怎样,都跟你没关系吧。」 「有关系啦。」 伊织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啦?」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伊织的声音响彻夜空。 「……」 似乎不知该怎么反应的栞奈静静地屏住呼吸。一阵沉默,只听得到呼吸声。 「咦?」 首先出声的人是伊织。他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惊讶。 「什么?是这样吗?」 甚至如此自问。当然,没有任何人回答。 「我最讨厌你了。」 栞奈撂下话便小跑步离开。 当她经过空太身边的时候,空太看到了反射街灯光芒的泪珠。 空太与伊织伫立在儿童公园前。 「空太学长。」 「什么事?」 「我被甩了吗?」 这实在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因此,空太没有回答他,只给了简单的建议。 「也许你该先确认自己的心意。」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一。 这一天,樱花庄会议记录上这样写著: ──我的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书记‧姬宫伊织 4 十一月过了大半,天气开始出现冬季的徵兆。每次下雨,最低气温就会往下降,早晚也都变冷许多。 过了十一月,乾燥的空气越显寒冷,即使出太阳,抬头所见的天空颜色在空太眼里看来,仍觉得寒冷。会对这冷冽的颜色觉得有些哀伤,大概是因为今年只剩下一个月,沉浸在年末特有的气氛里吧。 在这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太阳西下的黄昏时刻,龙之介、丽塔、伊织以及美咲聚集在空太的房间里。 众人正在确认已决定要在这个月二十六日提交的测试版的日程规划。目标是让共八个关卡中的前四个关卡能够试玩。至于后四个关卡,也会大致完成,让最前面到最后面都能连贯。 空太做的等级设计作业应该勉强来得及完成。龙之介的程式设计因为有一些部分必须取决于空太的工作状况,因此规划独立的日程不太有意义,不过称得上进行顺利。丽塔的喽啰怪物虽然还有些缺漏,不过是上周就知道的情况,所以没有问题。关于一部分的喽啰怪物,上周已经决定暂缓放进测试版当中。请美咲制作的头目怪物已经完成,现在则是请她再多制作其他版本的头目怪物,改变颜色、加上角之类的增加变化。 到目前为止的项目都没什么问题。棘手的是接下来的部分。 「唉……所谓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伊织对著小不点白猫小樱倾诉,眼神空洞,抱著双腿坐在床与衣柜之间的空隙。这是典型的沮丧模式,飘荡著无可言喻的哀愁。 小樱「喵~~」地叫了。是在鼓励伊织吗?也许只是单纯因为肚子饿了。 自从跟踪栞奈以来,已经过了约三个星期……之后栞奈再也没有晚归的情况,放学后似乎就立刻回到樱花庄。空太、真白与丽塔回到家时,她的鞋子大概都已经放在玄关了。要是碰到面也会出声打招呼: 「你们回来啦。」 算是已经没有让人担心的情况。 只不过自从那天以来,倒是在其他方面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唉~~」 伊织深深地叹气。 「整个人失魂落魄耶。」 这三个星期以来,作曲工作几乎没有进展。虽然还是有在创作曲子,但全都是没要求他做的失恋歌曲…… 还想请他做音效与插曲,不过看来是没办法了。 「如果小丽塔愿意让小伊织摸胸部,他一定会打起精神来!」 美咲一副想到好主意的样子。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美咲丰满的胸部应该也会有相同的效果。 「可以吗,龙之介?」 「为什么要寻求我的许可。」 「因为这将来迟早会是龙之介的东西。」 双腿外翻坐在床上的丽塔弯腰往前倾,微开的双唇莫名性感。比起一般写真模特儿,这是更具破坏力的构图。 如果是平常的伊织,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上钩并大声欢呼「呀喝~~」,如今却只会叹气,对丽塔的大放送养眼画面看也不看一眼。 「所谓人生,就是看透死亡……」 自言自语一些听不太懂的话。 「说那种话应该是武士道吧。」 「不过,我很能理解伊织痛苦的心情。」 丽塔将手放在胸前,视线往上看著龙之介。 「被甩是很让人难过的事。」 「是啊。」 美咲也用力点点头,也许是想起了跟仁在一起前的种种辛酸。 不过,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如果空太没记错,现在应该是为了游戏制作……为了提交测试版才开的讨论会议吧。 「神田,看鸟窝头这样,根本没办法提交测试版。」 「的确,我也这么觉得……」 「那就快想办法。」 「叫我想办法?」 「思考要怎么处理是神田的工作。」 龙之介独自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啊,会议结束了啊。那么……」 伊织发现之后如此嘀咕,便踩著僵尸般的步伐离开房间。 「看来很严重啊……得想个办法才行。」 「我认为空太还有其他也该多费心的事。」 丽塔的视线朝向天花板。斜上方……是真白的房问吧。 「真白不要紧吧?」 「对了,她今天好像没离开过房间呢~~」 美咲移动到电视前,启动制作中的游戏玩了起来。 「正确说来,是从昨晚就没离开过房间。」 「她现在很忙啦。像是出单行本前的改稿、画杂志封面,还有年末的连载原稿截稿又比平常早……还有就是连载的页数,从下次开始要多加四页。」 因此别说是出门约会了,就连房间里的约会也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了。 「不过,昨天放学回家路上听她说,除了连载的原稿,其他都已经完成了,所以日程上应该来得及吧?」 「我对空太真是太失望了。」 丽塔一副非常傻眼的样子。 「我根本不是在担心漫画的事。更重要的是,空太!」 丽塔的手直指过来。 「有何指教……」 「你最近跟真白在一起的时间极端变少了吧?」 「正如您所说的。」 「周末不但没有出去约会,甚至也没在房间里谈情说爱。」 「因为我也有很多事要忙啊。」 两人相处时间锐减的原因有一部分也出在空太身上。自从确定测试版的提交时间以来,为了准备工作,无论是时间或精神上都没有余力。虽然看起来似乎赶得上,但现在的状况仍是谁也说不准,已经是一天也不能有所延迟。 「我也很清楚你们两位都有该做的事,不过至少圣诞节打算两个人一起过吧?」 「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吧。」 「对现在的空太跟真白而言,三个星期可是一下子就过了喔。不是吗?」 被她这么一说,空太随即郁闷地皱起脸。 「……你说的没错。」 「那么……」 彷佛要打断还想说些什么的丽塔,空太从椅子上站起身。 「空太?」 「我现在就去约她。」 「你也是只要肯做究办得到嘛。」 接下来要是能在被数落之前办到就完美了吧。不过这实在很困难…… 来到二楼,空太敲了敲真白的房间202号室房门。 「喂~~真白,你现在方便吗?」 「……」 没有回应。 「算了,反正本来就很少有回应……」 空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门。 今天房间里面也是惊人的凌乱模样,衣服、内衣裤、漫画原稿与漫画资料不留空隙地完全盖住了地板。 因为空太最近疏于打扫的关系。 他环视惨不忍睹的房内。 「……」 没看到真白。 用来画漫画的电脑还开著。 空太一边确认地板可踩的空隙,一边往房间里的书桌前移动。 弯腰探头看书桌底下。 果然不出所料,像猫咪一样蜷著身子的真白盖著衣服与内衣裤正在睡觉。 「从昨天就开始熬夜了吗……」 「嗯……?」 真白对空太的自言自语有了反应。 「……空太?」 微微睁开眼,呼唤他的名字。 「抱歉,吵醒你了。」 「不会。」 真白再度闭上眼睛。 「我现在因为游戏制作,有很多事要做。」 「……嗯。」 「所以,可能暂时没有余力悠间地出门去约会……」 「……嗯。」 几乎像酣声的回应。 「不过,我会努力在那天之前完成工作──所以,圣诞节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出去走走?」 真白一瞬间睁开双眼,抬起头来。 「我要去。」 从桌子底下探出身子。 「我想去看树。」 「咦?」 「闪闪发亮的树。」 「喔,你是说圣诞树啊。嗯,听起来很不错。」 「想跟空太一起看。」 再查查看要去哪里约会吧。机会难得,想看看华丽巨大的圣诞树。 「原稿截稿没问题吗?」 「我也会在圣诞节之前完成。」 「那么,我们就彼此好好努力,一起过圣诞节吧。」 「嗯……」 这样对话应该就有了结论。 「……」 然而,真白仍直盯著空太。 「怎么了?」 「好久没约会了。」 「咦?啊、嗯,是啊。」 结果上个月哪里也没去成。自从看电影的约会取消以后,隔周又有漫画封面的工作,在那之后空太也越来越忙碌。正如丽塔所说,就连房间里的约会也已经两周没做了…… 「现在的我跟空太是男女朋友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空太心头一震。 「当、当然是啊。」 「即使没有出门约会也是?」 「……」 「就算连房间里的约会也没有?」 「我们不是才刚约好圣诞节的约会吗?」 「嗯,说的也是……」 不知道真白是理解了或者只是困了,又缓缓闭上眼睛。 「好期待圣诞节……」 这句话有一半已经被鼾声掩盖过去。 空太安静地看著真白的睡脸好一会。 「要成为真正的情侣,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接著轻声如此说道。 也许并不是珍惜对方就好了。是不是得不断传达自己的心意呢?如果忘了要一点一滴累积,也许就无法维持情侣的关系…… 感觉睡昏头的真白说的话在表达这样的意思。 忙碌不堪的每一天,要是两人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了,无论如何珍惜对方都会产生不安的情绪。就连空太也有过这样的瞬间。如果对不安置之不理,不安就会成长为怀疑。接著,原本应该很单纯的心意会慢慢被啃蚀,总有一天,原本充实的心也许会逐渐乾涸,甚至还有自然消失这样的形容词。或许这种事并不罕见吧。 正因如此,今天承诺的约定更是重要。 「圣诞节一定要去约会。」 空太留下坚定的誓言后走出房间。 来到一楼,看到玄关有个蹲下来的娇小背影。栞奈正在穿鞋子。 「咦?栞奈学妹,你要出门啊?」 太阳就快要下山了。 「不行吗?」 「我没有说不行。不要太晚回来喔。」 「要是这么担心,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虽然只是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而已。」 栞奈嘲讽般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 空太说著穿上鞋子。 栞奈皱起眉头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走吧。」 在她还没开口说「还是我自己去就好了」之前,空太便率先走了出去。 顺著樱花庄前的缓坡走下去,栞奈跟在空太身后约三公尺的距离。空太的背后感受得到她的视线,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这样会让我静不下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 栞奈默不吭声地来到空太身旁。空太配合她的步调迈出脚步。 「前一阵子很抱歉。」 「……」 栞奈对突然道歉的空太投以不解的眼神。 「很抱歉做出跟踪你的行为。」 「反正我以前也尾随过空太学长跟椎名学姊的约会……所以算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也确实受到学长的帮助……谢谢你。」 低著头的栞奈声音小到几乎快听不见。 「真希望你也能向伊织道谢啊。他现在整个人失魂落魄,制作游戏方面遇到危机了。」 空太半开玩笑地试著带出话题。 「既然是学长的请求,我会考虑看看的。」 「希望你能朝正面思考。」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讨厌他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我倒认为伊织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家伙耶。」 虽然他偏某方向的发言与想法可能让栞奈无法认同…… 「所以我才讨厌他。」 「嗯?」 「表里如一、不怀疑别人,也不会对人有所防备,无论面对谁都能保有自我,也不在意自己不懂得察言观色……」 「被讲得真难听啊……」 「他能轻松地办到我办不到的事,这一点最让我讨厌了。」 听到最后,空太似乎能够了解栞奈所谓「讨厌」的类型了。并不是非常憎恨或者生理上无法接受的那一类,而是来自羡慕的反面情绪。要是能这样就好了,但自己却做不到,正因如此,所以对办得到的人感到厌烦。 「我那天是第一次。」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栞奈突然开口了。 「我是第一次……跟男生去唱KTV。」 「喔喔……」 话题又回到跟踪栞奈的那一天。 「虽然被搭讪过,不过我都拒绝了。」 「这样啊。」 「就只是这样。」 栞奈不再说话,像是已经报告完毕。 「为什么你那一天会答应他们的邀约呢?」 「……」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硬要问就是了。」 「学长不明白吗?」 空太反而被提出质疑了。 「我是有隐约觉得应该是因为我吧。」 「!」 明明是栞奈自己先开始的,现在却惊讶得说不出话。大概是没想到空太会察觉到吧。 「感觉是在跟我还有真白说完话的隔天,栞奈学妹就变得很奇怪。」 「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栞奈打断空太,如此强力抗拒。 「可是,我……」 「我什么都还没跟空太学长说……请不要擅自就想结束掉。我什么也不想听。」 栞奈斩钉截铁地说完,一个人快步离去。 空太并没打算硬追上去。 栞奈已经到了目的地便利商店。 空太看著栞奈进入便利商店,发现有个认识的人从前方走了过来。是千寻。今天似乎在学校还有工作。 她看著进去便利商店的栞奈,接著走向空太身旁。 「你干嘛惹学妹哭啊。」 「她没哭吧。」 「干嘛惹年纪比你小的女孩子哭啊。」 「换一下动词啦!」 「我说的未必有错吧。」 「唔!」 果然只要稍微大意就会被戳中痛处。 「老师还真懂啊。」 空太追上走向樱花庄的千寻,与她并肩而走。 等栞奈也只会徒增她的困扰。现在的空太已经无话可说。 「对长谷而言,你大概就像鸟妈妈吧。」 「咦?」 「然后,长谷就是封闭在自己壳内的雏鸟。」 「……」 千寻斜眼瞥了空太一眼。 「你知道意思吧?」 「嗯,大概……」 栞奈在班上并没有交情特别好的朋友,在放学后或休假时没有能一起玩乐的朋友。虽然在学校里看到她时,她好像能与同班同学们开心地聊天,也完全没有跟班上格格不入的感觉…… 然而,这正是栞奈的壳。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能很顺利地与别人来往……是因为胆小吗?她不会让别人踏进自己的内心吧?而她自己也不会跟别人深交。」 「嗯,是啊……」 栞奈所写的《灰姑娘的星期天》当中的女主角,正是带有千寻所说的感觉。虽然会迎合对方,但绝不让别人入侵自己的范围,因为害怕心灵受到伤害……然而,又在内心深处强烈寻求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 而且之前栞奈说过,这本小说「原本是日记」。 「认识你对长谷而言,应该是大失算吧。」 一回想起来便不禁露出苦笑。 那一天,栞奈为了抒发压力,在学校里没穿内裤。而脱下的内裤正好在与空太在走廊上相撞时掉了。 多亏如此,空太一开始就碰触到栞奈最大的秘密。 「原本以为被别人知道就完了的事,神田你却轻易就接受了。」 「我还是有感到不知所措啦。」 「不过还是接受了。」 「嗯,是这样没错。」 「这已经足以打破她的蛋壳了。你这一点真教人尊敬啊。」 不同于说出口的话,千寻大大打了个呵欠。 「让雏鸟知道她的会错意只是会错意,这也是鸟妈妈的工作。」 「是啊。」 「追根究柢,这也是你的行为所招来的结果吧。」 「我知道啦。」 「还有……」 「还有啊?」 「你打算怎么处理猫?」 完全跳到别的话题去了。 「……」 因为过于专注在游戏制作上,这个问题竟忘得一乾二净了。 其他还有很多必须去做、去想的事,也有许多挂心的事。 在这种状况下,究竟能否跟真白开心地过圣诞节呢? 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为了能开心地过圣诞节,只能从自己能做的事开始去做。 这是在樱花庄相遇的伙伴们以及许多回忆所教会自己的事。 「啊,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冰箱里还有啤酒吗?」 「不要问学生这种问题!还有啤酒啦!」 「那我就放心了。」 5 从十二月八日起跨周举行的期末考结束后,考试特有的紧张感并未从三年级教室散去。相反的,随著今年的天数递减,紧绷的气氛越是弥漫在教室里。 过完年后……一月中旬立刻就要面临入学考试中心测验。对于报考其他大学的学生而言,一决胜负的时间逐渐逼近。 已经得到直升推荐,确定会就读水明艺术大学的空太,处于与考试的紧张感无缘的状态。然而,他的情绪却很紧绷,说不定比正在准备考试的同班同学还要来得专注。 因为他正为了二十六日要提交的游戏测试版投注所有精力。 有许多不管怎么努力去做仍然不见减少的工作。制作工作越进入关键时期,每个工程也就越花时间。 即使一口气完成八成的工作,不知为何,剩下的两成却完全没进展。 虽然也会觉得焦虑与疲累,但受到竭尽全力画漫画的真白激励,空太也得以重振精神。 彼此为了「一起过圣诞节」这个目标而努力。多亏如此,因为睡眠不足所产生的些许疲惫也一下子就消失了。 只是,工作进度并不见得能与干劲成正比,有时也有需要构想的场景。关于关卡设计,也常因为想不出好点子,导致无法按照进度进行。 而这样的状况在二十四日约会当天……耶诞夜也仍然持续著。 空太上午参加了结业式,回家后连中餐也没吃便埋首于电脑前。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五十分。 「啊~~可恶!做不完啊!」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分钟。预计四点出门,两人一起去欣赏设置在看得到港湾的公园里的圣诞树点灯仪式。 「空太,还没好吗?」 丽塔走进空太房里。 「还剩下一点点!」 「真白已经在玄关等你了喔。」 空太不停敲著键盘,正在输入怪物的参数。也许是因为焦躁,所以一直打错,反而花费更多时间。 「神田,剩下的工作由我接手吧。」 「不,这样不行吧。」 虽然是让人感激的建议,但这是空太的工作。 「你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因为一直在想等一下要约会,所以工作做得很随便,让我无法信任而已。」 「唔!」 「要是产生大量错误,你要怎么办?」 能用来除错的,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正如龙之介所说,现在不是造成错误的时候。 「况且要是迟到了,椎名会不高兴吧?」 「嗯……」 毕竟是两人都很期待的圣诞节约会,要是惹她生气,后果不堪设想。 「你赶快去吧。」 「赤坂,你……真的是个好人啊。」 「我只是考虑所有状况,做出最适切的选择而已。因为恋爱而把进度搞得乱七八糟的,光鸟窝头一个人就够了。」 「原来如此……」 「所以,拜托你千万别在约会时吵架。」 「我知道啦。那么,我出门了。」 空太一把抓起大衣披上,走出房间。 就像丽塔说的,真白已经在玄关等了。她脚上穿著踝靴,已经准备好了。 「空太好慢。」 一见到空太,真白便鼓起脸。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应该没道理要被责怪迟到。 「喔,喔喔。」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感到退缩,原因在于真白的打扮。 淡妆使她白皙的肌肤更显透亮。表情感觉有温度,大概是因为脸颊染上微微的粉樱色吧。 领子与袖口毛绒绒的白色大衣很适合她,简直就像妖精一般。 多亏如此,空太的心境一下子就切换成约会模式。 「你的打扮很不错,好可爱。」 「……嗯。」 真白似乎也不讨厌,腼腆地低下头。 空太也急忙穿上鞋子。这样就会让人一心只想快点出门约会。之前已经为了这一天努力了许久。虽然最后受到龙之介的帮忙,不过本来就希望伙伴间能建立起互相帮助的关系,因此空太觉得这也不是件坏事。 「那么,我们走吧。」 空太换好鞋子,抬起脸来。 「走吧。」 真白用力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空太将手伸向门的那一瞬间,玄关响起了手机的来电铃声。不是空太的,而是真白的手机。 真白从拿在手上的小皮包里掏出手机。 「是绫乃。」 如此说完便把手机贴向耳朵。 「绫乃?」 『啊!椎名小姐!还好你接电话了!』 感觉相当激动的绫乃音量很大,连空太都听得到。 在这个时间点,究竟会有什么事呢?总觉得有不太好的预感。 「绫乃,怎么了?」 『……』 大概是马上恢复冷静,已经听不到绫乃的声音。 虽然很在意对话内容,但也只能等真白讲完电话。 真白重复回应了「嗯」六次左右之后…… 「我知道了。」 如此说完便挂掉电话。 「绫乃小姐说了什么?」 「第二集再版了很多量。」 发售日是二十日,才过了四天而已。 「喔喔!好厉害!」 相对于直率地表现出惊讶的空太,真白却消沉地低著头。 「真白?」 「必须再画一张图。」 「咦?」 「绫乃说的。」 「……她说什么?」 「她说配合再版的时间,想制作书店店头广告。」 「截稿日呢?」 即使不问,真白的表情也已经激烈地诉说著…… 「因为希望在印刷厂年终休假前进稿……所以今天就要。」 感觉情绪的温度瞬间变冷,兴奋的心情已不见踪迹。 「……」 「……」 沉默令人窒息。非得把不想说出口的话说出来这种令人坐立难安的气氛包围著空太与真白。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空太做好觉悟主动提出。 真白的肩膀抖了一下。 「得回房间去赶快开始工作了。」 空太离开玄关大门,脱下鞋子,踩上玄关的踏垫。 「……办法。」 真白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抱歉,你说什么?」 空太不经意地回问,真白突然抬起脸来。 「怎么会没办法!」 眼神彷佛在生气又像是悲伤。 「!」 魄力已经足以让空太惊慌失措。 「我一直很期待……」 抓著小皮包的手颤抖著。 「我也是啊。可是……」 空太轻声说著安抚她。 「原稿也准时完成……」 「嗯……」 「从约好的那天开始就在想要穿什么才好。」 「可是啊……」 「这样却说没办法,空太好奇怪!」 「!」 完全出奇不意的攻击。空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责备,突然有事的人明明是真白…… 大概是觉得外头很吵,丽塔与龙之介从101号室探出头来,视线投向空太与真白两人,露出困惑的表情。然而,其中最难掩震惊的人还是空太。 「空太不懂。」 「我懂。」 空太反射性回答。 「我懂。」 再一次强调。 从约定好的那天起,空太便在内心暗自发誓两人一定要一起过圣诞节。光是心里这么想没有用,必须将心意传达给对方才行。今天就是为了这一切。 「我也懂今天有多重要。」 尽管如此…… 「空太不懂。」 真白的回应听起来还是很悲伤。 「就算那样,漫画的工作只能现在做吧?」 「……没错。」 「所以,你要画吧?你想画吧?」 这么想的人是真白。 「嗯──我想画。」 「即使不是圣诞节,还是可以另外找时间约会。」 空太内心某处轻率地认为,只要这么说真白就会接受。 「但是,今天的约会只有今天才能做。」 「真白……」 这并非空太预期的反应。 「明天呢?」 「……咦?」 「明天能约会吗?」 测试版的提交工作还没完成。 「下周呢?」 「……」 「下周能约会吗?」 真白的声音缓缓地刺进空太胸口。 下周的话,空太的测试版提交工作就结束了吧。接下来就是以二月底完成游戏为目标,全心专注在游戏制作上。 「一个月以后呢?」 「……」 随著游戏制作完成的期限逼近,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忙碌,能用在游戏制作以外的时间搞不好微乎其微。 然而,这一点在真白身上也一样。每个月都要交连载漫画原稿,而随著受到瞩目、单行本销售量攀升,也会定期接到杂志封面、内彩,或者像这一次的宣传用绘图等工作吧。 「之前就约好的。」 真白紧握双手。 「我为了今天一直努力到现在!」 声音激动地颤抖。 「明明是圣诞夜却没办法约会,以后一定也没办法约会了!」 真白的心情化为沉重的冲击,用力朝空太的脑门挥下。 眼冒金星。 一直以来只是隐约认为只有现在,毫无根据就相信只有现在才会这么忙。然而,未来也将持续下去……两人越是倾注热情在目标上、越是接近梦想就会越加忙碌。就像这次,越是实现了愿望,两人的时间就被剥夺得越多──这就是现实。 用说的应该都能理解,然而一旦置身于这样的状况,就会搞不懂自己的立场。 这样的一天也许终会来临。虽然曾经跟龙之介谈过这个话题,却始终认为言之过早,不过实际上在那个时间点,空太已经一脚踩了进去。 丽塔与龙之介眼见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默默看著空太与真白的互动。原本准备从二楼下来的栞奈也受到气氛影响,在楼梯中间停下脚步。 「就算这样,空太也觉得无所谓吗?」 真白说的十分正确。就感情面来说十分正确,但就理论而言并非如此。这时一旦松懈了,就会距离真白视为目标的未来越来越远。要是错过好球就得不到分数,既然已经站到打击者的位置,就必须用力挥出球棒。因为真白就是为了这一点,平日就比别人练习更多的挥棒动作。这种事不用空太说,真白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 「就算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真白的质问夺去了退路。 「……是啊。」 在凝重的气氛之中,空太开口挤出了声音。 「就算这样,现在还是漫画比较重要吧?」 因为有些话非说不可…… 「为什么空太都无所谓的样子?」 「我没有觉得无所谓。今天的事,我也受到了打击。」 「……」 「虽然觉得受到打击,但还是要去思考。为了实现真白的梦想,现在有些事不得不忍耐。」 真白凝视著空太。 「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目标,所以也觉得不能牺牲梦想。」 「……」 「我是真心支持真白追求梦想,希望让更多人看你的漫画。我想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所以不想妨碍你追求梦想。绝对不要。」 「……」 「……所以无可奈何,这是没办法的事。」 空太直到最后清楚地表达完,然后回望著真白。 「空太所描绘的未来,有我的存在吗?」 真白喃喃说出这样的话。 直接戳中核心。真白一向都是这样。 「……」 即使是说谎,或许也应该回答「有」。然而,对现在的真白而言,只是传达肤浅的话语没有意义。 「现在我也不清楚。」 空太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情。越来越搞不懂了。 「真白呢?」 「……」 真白没有回答,只是盯著空太。而这却清楚道出了真白的真心话。 「这样啊……」 因此,空太只能用沙哑的声音嘀咕。 「空太觉得我的梦想比我本身更重要吧。」 「……」 真白留下无言地呆站著的空太,走上二楼。 「啊!真白!」 丽塔制止的声音也传不到她耳里。 过了一会,二楼传来关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大声。也许那正是隔开空太与真白的心门关上的声音。 第十卷 第三章 与你一起走的路,通往梦想的路 1 隔天二十五日,空太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因寒冷而打了哆嗦,意识从梦中被拉回现实。 「……」 强迫自己打开沉重的眼皮,坐起身子。 视野的正前方是还开著的电视,炫目的光线投射在空太身上。电视萤幕上是「RHYTHM BATTLERS」的TINUE画面。 看来似乎是在试玩中途睡著了。 「还是睡著了……」 操作的角色趴倒在地,地点是在一开始的关卡起点。随著从标题画面移至游戏画面时的渐隐效果,空太的意识似乎也一起淡出了。 空太心想要先关掉电源,将手伸向开发机材。然而他随即想起还要除错,又把手缩回去。 在醒来的他周围,猫咪成群集结过来。小光、希望、木灵纷纷喵喵叫了起来。 「好、好,要吃早餐了是吧。」 空太一边打呵欠一边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饭厅里已经有人在了。 站在冰箱前的人正是真白。 她察觉到空太走近,缓缓转过头去。 「……」 「……」 沉默中两人只有眼神对上。 「早安。」 空太先出声了。 「早安。」 真白短短地打了招呼。 「……」 「……」 彼此都没有继续说话。 四周弥漫著彷佛在等待什么、令人坐立难安的气氛。 这时,小町开始磨蹭空太的脚背催促著要吃早餐。跟著空太进来的十只猫完全不把这种状况当一回事。 「昨天的……是宣传用绘图?」 空太看著脚边的猫并问道。 「……是啊。」 「画好了吗?」 「已经完成了。」 「这样啊。」 「嗯……」 互动有一搭没一搭。确实感受到了虽然两人有对话,心却没有交流,说话很生疏。 「你要吃早餐吧?」 「……嗯。」 「那你先坐著等一下,我马上准备。」 「嗯。」 真白安静地在餐桌旁坐下。 准备早餐前得先处理一下纠缠不休的猫咪。空太将猫饲料分到三个盘子里,再放到餐桌旁。十只猫随即离开空太身边,直接冲向猫饲料。 空太解决猫咪问题之后,开始准备自己与真白的早餐。 吐司以及荷包蛋,还有昨天美咲带来的马铃薯沙拉再加上番茄,全部放在餐桌上。他还为真白冲了热巧克力,接著也在餐桌旁坐下。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真白咬下吐司,发出喀滋的焦香声音。 空太也跟著咬下吐司。 好一阵子,两人都安静地专注于解决眼前的食物。 「……」 「……」 不过,立刻又散发出别扭的气氛。老实说,几乎要让人窒息了。 「那个,真白。」 双手捧著马克杯的真白只有将视线转向空太。 「昨天……那个,很抱歉。」 带著想要改变气氛的心情说出口的话听起来非常刻意。 这也难怪,因为空太完全没能理解自己是针对什么而道歉。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昨天没能约会的事吧。 只是原因出在突然有了工作的真白身上,空太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有道歉的必要。 「我也是……对不起。」 真白轻声说出道歉的话语,微弱的声音缺乏自信,跟平常不一样。 她自己一定也不清楚是在为什么道歉。也许取消约会的原因是出在真白身上,但关于漫画进行得很顺利一事,并没有道歉的必要。空太也完全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对。 让现场气氛变凝重的问题根本在于其他地方。 约会取消导致显现出来的空太与真白感觉不同……价值观不同的这个问题,厚厚地笼罩在两人头顶。 至少这并不是只靠一句「对不起」,彼此就能接受并化解的摩擦。 「……」 「……」 两人之间再度陷人沉默。 空太将剩下的吐司塞进嘴里,一口气吃掉荷包蛋。 「对了,真白,你寒假打算怎么办?」 「要跟丽塔回英国。」 「咦?」 还以为她一定会说「要画漫画」。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这、这样啊……」 然而,空太同时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 即使真白留在樱花庄,空太也实在不认为两人会有一起惬意度过的时间。在测试版评价出来之前都还无法稳定下来。而评价如果真的出来了,又将有无数该做的事。毕竟提交测试版只是个过程而已。 未来必须以完成游戏为目标前进,不留一丝悔恨地全力以赴。绝对不想在事后才后悔「当时要是多努力一点就好了」。 「你也一直都没回去英国啊。」 真白自从二年级的春天来到樱花庄后就没再回去过。 「空太呢?」 「我想在今年内尽量增加游戏制作的进度。」 「这样啊……」 「不过除夕夜还是打算回家。关于毕业以后的事……像是念大学还有其他事都要跟父母亲好好谈一谈。」 「嗯……」 真白看著猫咪们点了点头,脸庞看起来有些寂寞。 空太隐约感到内疚,因而垂下视线。虽然现在才说已经太晚,不过自己就连寒假要怎么过都不曾跟真白聊过。明明每天都会见到面,一起上学、一起回樱花庄……却连这些话题都没谈过。 「餐具放著就好。」 空太先站起来,把自己的餐具拿到流理台。 「欸,空太。」 「……什么事?」 空太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对真白有所防备,做好不论她说什么都能承受的心理准备。 真白对这样的空太喃喃说道: 「如果是空太跟七海,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 完全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空太一瞬间搞不懂她在说什么,接著才逐渐冒出惊讶的幼苗,然后在叶子张开之前转变为困惑。 「为什么这时会冒出青山?」 以空太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 「因为空太你也喜欢七海吧?」 得到的却是像说明又不像说明的理由…… 「我说你啊……」 空太的身体一发烫,熊熊燃起的情感在胸口暴动。要是现在不立刻发泄出来,空太就要被燃烧殆尽了。 即使如此,在话说出口之前,空太还是强忍了下来。 ──如果说出口,一切就会结束。 理性这么告诉空太。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空太带著痛心的表情直盯著真白;真白以泫然欲泣的双眸凝视著空太,紧紧咬著下唇。 「我选择的人是真白。」 空太看著她的眼睛,清楚地告诉她。 「……」 真白的表情没变,只是看著空太。 「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空太在脱口说出无谓的话之前离开了饭厅。 手放在背后关上门。 「呼……」 缓缓地吐出心中的热气。 「我说你啊,竟然在别人面前叹气,神经会不会太大条了?」 一抬起头,千寻的脸就在眼前。 「唔喔!」 「我说你啊,一看到别人的脸就发出惨叫,神经会不会太大条了?」 「我的神经说不定还满大条的。」 「哎呀,神田你也越来越敢说了嘛。」 「我也是每天都有在成长啊。」 「哼!成长啊?」 千寻嗤之以鼻。 「那么,让我问问还在成长的你为什么要跟真白交往?」 这应该是极为简单的问题。然而对现在的空太而言,却是最直捣核心的问题。 「因为我喜欢她。」 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空太说出正确解答。 「有一半正确,一半不对。」 「为什么?」 「虽然就字面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但你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 些微的犹豫似乎被看穿了。 「你就好好去思考其中的意思吧。」 千寻拍了空太的肩膀之后走进饭厅。总不能追上去质问,空太只能皱起脸。 ──为什么要跟真白交往? 这应该不是拿来吓人的问题,但空太的身体却做出这样的反应,心脏猛力跳了一下,像是被问到了讨厌的问题……彷佛被有人碰触到连空太自己也没察觉的真心话时产生的焦躁感所煽动,其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呢…… 「……」 想了一下却没有答案。如果这样就能明白,一定老早就察觉到了。 空太跨出脚步准备回到房间。在经过玄关前的时候,走廊深处有人向空太搭话。 「神田,如果你已经起床了就继续除错吧。」 从102号室探出头的人是龙之介。 「啊,嗯嗯。」 「明天早上之前必须烧录好提交用的ROM。没时间了。」 「我知道。」 空太如此回应,回到自己的房间做除错工作。虽然还有事需要思考,但现在要以明天就要提交的测试版为最优先。 2 隔天,顺利将测试版交出去了。 「我的寒假终于来临了~~……」 在烧录完提交用的ROM时,精疲力尽的伊织如此说完就倒在空太房间的床上。 曲子原本不到预定的数量,但伊织在这一周内重新振作,总算完成了一定的规模。 随著时间流逝,也许是想开了,伊织又开始积极地与栞奈攀谈。 「喔,早安。你今天也平坦到让人觉得清爽耶。」 一早就性骚扰,但栞奈假装没听见。 「饭煮好了喔~~不好好吃饭可不会长胸部喔~~!」 如此大声呼吁,栞奈也不予理会。 「干嘛啊,你今天心情也不好喔?」 「不要跟我说话。」 即使被明确拒绝也不气馁,这才是伊织。 「我说你啊,只有在对我抱怨的时候才显得生气勃勃呢。」 对于这样的伊织,栞奈显然感到不知所措。 刚开始,伊织因为尴尬而保持距离,现在却一副忘了自己曾不小心告白的样子对待栞奈,向栞奈攀谈,一下子又拉回原本的距离。 栞奈想守住与他人之间的界线,伊织总是轻易就跨越了,而且还是以可以说是没神经的少根筋方式…… 有时栞奈会向空太投以求助的视线,眼神诉说著「请想想办法」。 不过,空太会故意假装没发现。他希望栞奈自己能察觉到只要抓住伊织的手,就能轻易从自我封闭中脱壳而出……察觉到有一双手一直伸向自己……察觉到伊织已经创造了她对别人敞开心胸的机会……希望她能发现。 这样的伊织现在正躺在空太的床上一动也不动。 「伊织,要睡觉的话就回自己的房间去。」 「不,我今天要在这里睡。」 「我的意思是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啦。」 「呼~~」 伊织已经睡著了。空太费了好大把劲才把他搬回103号室。 真白与丽塔搭乘隔天二十七日的班机前往英国。 「出门小心喔。」 「……嗯。」 出门前虽然有短暂交谈,心灵却没有交流。即使有心想改善,空太却找不到彼此都能接受的答案…… 同一天的傍晚,栞奈也说要回老家。 「栞奈学妹也要回老家去啦。」 原以为她一定不想回家,所以老实说很意外。记得她曾经说过,母亲再婚是她不太想回家的原因…… 「因为暑假也没回家,妈妈很啰嗦地叫我年底要回去。」 「她很担心你吧。」 「她只是想确认已经建立了新的家庭而已。」 「……」 虽然栞奈的口气极其平淡,但其中包含的情绪却很尖锐。 「与其被她死缠烂打地联络,不如回去一趟让她满意还比较轻松。」 栞奈如此说明完便点头致意,带著一个小包包回老家去了。 留在樱花庄的还有空太、龙之介、伊织以及千寻四个人。空太也预计要在除夕夜回福冈老家。只是在那之前……空太还有重要的工作。 过了一夜来到二十八日,星期三。空太到了主办「Game Camp」的主机厂商办公大楼。今年最后一次开会,就是来听测试版的评价。 尽管已经是年末了,商业区的气氛却一如往常,地下铁的电车内还是常常能看到穿西装的业务员。 虽然各地的学校已经放寒假了,但商业区还是照常上班,几乎感受不到年节的气氛。 空太与过来柜台迎接的早川里美聊到这种不协调感时,她笑著说: 「嗯,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呢。」 两人搭上电梯。除了空太与早川以外没有别人。 「高中的话,寒假大约是两个星期?」 「差不多。」 「我们公司上班到明天,不过下午简单打扫、会议之后,六点左右就全体都会下班……官方说法是这样。」 「官方说法?」 「即将完成的游戏企划就没办法这样了。」 早川调皮地笑了。她的表情正说明了今年也有这样的企划。 「新年是从四日开始。」 空太弯下手指数著。 「只放五天假耶。」 「每家公司都差不多,长假是学生才有的特权。成为社会人士之后,要休息整整一个月是不可能的事,就连一周的假都不确定能不能请到……所以要趁能玩的时候多玩一些才行。」 「说的也是。」 这番话应该很受用,空太却不太有切身的感觉,因为一直以来都将长假视为理所当然,除此之外就不清楚了。没有超过一个月的暑假,这样的一年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即使试著想像也意外地想像不出来。 「啊,不过就神田先生的状况来说,现在游戏开发工作正进入最重要的阶段,可不是玩乐的时候呢。」 「……是啊。」 两人说著说著,电梯也抵达了目的地楼层。早川带著神田进入会议室。 「啊,辛苦你了。」 另一位负责人户冢出来迎接。 会议室的电视接上了开发机材,画面上已经启动「RHYTHM BATTLERS」的测试版。今天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听游戏的评价。 空太感受到以往的进度会议中未曾有过的紧张感。户冢与早川看起来则一如往常。 「那我们就开始吧。再等下去,也只会消磨神田先生的精神而已。」 紧张完全被看穿了。不过逞强也无济于事。 「好了,请坐下吧。」 空太听了便坐下来。 「首先要感谢你们提交测试版。辛苦你们了。」 空太点头致意。 「老实说,没想到完成度会这么高,让我吓了一大跳。」 户冢露出笑容。 「是这样吗?」 「这不能讲得太大声,不过委托外面公司做的游戏作品测试版很多都不能玩,平衡感很差,错误又多,一下子就卡住了。」 从户冢的口吻可以感受到他对某特定游戏作品的怨念。这应该不是错觉。也许是现在正在进行的企划正好碰上了什么问题吧。 在他身旁的早川则是不断点头表示同意。 空太只能露出苦笑。 「绘图的品质很棒,对于一些陷入无法进入边界的程式错误等细微的部份也处理得很好,感觉得出你们做得很用心。动作也很流畅,很不错。」 「谢谢你的称赞。」 这个部分是丽塔跟美咲做的,当然不可能不好。 「至于配乐的部分,就游戏内容来考量会觉得能玩的曲子比较少,不过这点就当作将来会再增加,没问题吧?」 「是的……」 语尾之所以有点虚弱是因为感到不安。曲子的部分取决于伊织的精神状态,虽然现在有逐渐恢复的倾向,但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又突然崩溃了。 「我认为游戏一开始的平衡做得非常好。」 接在户冢之后,早川也开口说了。 「将一个关卡分为『以爽快感为优先的喽啰区』、『有新的操作模式需求的特殊区』以及『将之前在各关卡习得的操作模式总动员挑战头目区』,这样能够确实引导玩家,真的比较容易上手。除了可以慢慢熟练操作,也能以刚学会的东西为主轴去攻略头目。这样的顺序安排玩起来感觉很畅快呢。」 「谢、谢谢你的称赞。」 早川指出的部分正是空太在设计等级的过程中最讲究的地方,所以能确切体会到这一点的早川的评价更是让人倍感开心。最希望别人看到的地方获得了称赞。 「最近海外公司的游戏很常出现在头目战时突然要玩家做从没做过的操作模式,这样只会让玩家感到不知所措。而且也不知道操作成功了会发生什么事,只是默默照著做,就算突然出现华丽的招式,玩家也只会发愣,不会有成就感。我不喜欢那样的游戏。」 早川究竟又是在诉说对哪个游戏的不满呢?在早川的脑海中一定浮现出好几个游戏软体吧。 「就是这样,既然能顺利得连早川都这么有兴趣,就请维持这个步调继续开发吧。」 话题的主导权再度回到户冢身上。 「好的。」 「只是,有一点想要讨论,或者该说提议……」 「是什么事?」 「就算短短的也无妨,要不要在各关卡之间加入剧情?」 为了让谈话更好懂,早川叫出了第二个关卡。目前各个关卡仅由空太所写的简单的叙事文来连结。 「不论是操作的角色或敌方角色,都设计得很有个性又可爱。是不是可以考虑在个性上多加著墨?」 「确实……」 由于每一个都是以动物为基调设计的角色,所以空太老实地对户冢的提案点头称是。 「其实,这是藤泽先生的意见。」 「咦?」 「他今天上午因为其他会议来到公司……因为机会难得,就请他看了测试版。」 「原来是这样啊。」 一想到和希看过,空太忍不住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反正也不用现在就在这里做出结论,请回去与团队成员再讨论看看吧。」 「啊,好的。」 空太的注意力再度回到户冢身上。 「视情况而定,原本预定二月底完成的日程再往后延也无所谓。包含这个部分在内,都可以再做讨论。」 「我知道了。我们会再讨论看看。」 接著在简单地确认预定日程以及闲聊之后,会议便结束了。 早川送空太一个人搭上电梯。 只有空太一人的小盒子几乎无声地开始下降。 「好。」 空太松口气般嘀咕,紧握右拳。 绘图与配乐的评价极高,至于空太负责的等级设计也获得好的评价。空太明白了牺牲睡眠时间完成游戏确实是正确的。 雀跃的心情,心中满是兴奋喜悦。 然而在电梯抵达一楼时,空太也没有让这股喜悦爆发出来;即使离开了大楼,也没有高声欢呼;即使站在地下铁的月台,也没有喜形于色。 虽然脑袋里已经陷入欢声雷动的状态,却又察觉到还有个冷静的自己孤伶伶地站著。 而且,那个家伙还这么说了。 ──还没结束。 在内心微微点了点头同意,不断重复著「正是如此」。 接著,原本欣喜若狂的脑袋急速失去热度。 现在只不过是提交了测试版而已,只是稍微获得还不错的评价而已。 空太的目标是通过游戏完成后的作品审查会,并取得商品化的权利贩售游戏,然后让许多玩家玩并觉得「很有趣」。企划成功后以此为基础,未来也持续制作游戏,有朝一日要与龙之介创立游戏软体公司。 现在连第一道关卡都还没通过。 要感到开心,也该是在通过作品审查会这道巨墙之后。 并不是只要有趣就会通过,也不是做得好就会获得好评。如果有别的竞争对手,还会被考虑是否能卖得比那个好。以公司的立场,必须让高层找出对这个游戏提出预算的意义。 大约十个月前……空太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挑战了作品审查会,因为愈想不到的理由而让商品化的梦碎了。 当时,空太明白了决定预算有许多复杂的因素。现在回想起来,那是能了解这种社会结构的一次很好的经验。 在自己伸手完全不可及的地方,有不认识的人决定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事。这并没什么稀奇的,与空太等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工作、费了多少苦心制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话虽如此,倒也不是做什么都没用。只要从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毫不松懈地做自己办得到的事就可以了。 现在必须决定户冢提议的剧情导入部分该怎么做。 搭上进站的电车,空太拿出手机传简讯给龙之介。 ──测试版的评价极佳。对方说希望我们照这个样子继续进行。 ──这是当然的吧。 龙之介回传自信满满的简讯。 ──不过,他们提了一个建议,要我们研究看看是不是要在各关卡之间加入剧情串连。 ──原来如此。 ──听他们这么说,我觉得加入会比较好。 ──我也赞成加入剧情。不过,要找谁来写? ──只能拜托仁学长吧。 ──距离游戏必须完成的时间还剩下两个月。一月跟二月不是正好跟大学交报吿还有期末考时间重叠吗? ──先问问看他的档期吧。还有,对方说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完成的日程可以延后。不过我认为应该坚守现在的日程规划。 ──为什么? ──比方说,如果把开发日程延长一个月,中间不是正好会碰上毕业典礼吗?到时候还要搬家什么的,总觉得会兵荒马乱,没办法集中精神。 可以的话,希望能在现在的开发环境完成游戏,想在还住在樱花庄的期间内完成游戏。 ──我也同意这一点。不过这么一来,追加剧情就会变很难喔。 ──等我下电车再打电话问仁学长。赤坂这边也去问问看丽塔跟伊织的意见。 ──了解。 这时两人的简讯中断。 电车内传来广播声。下一站就是艺大前站。 空太一走出车站便收到来自龙之介的简讯。 ──关于追加剧情的部份,留学女跟鸟窝头已经同意了。 ──喔。 空太简短回应,走在延伸至樱花庄的路上打电话给仁。 第二声铃响时,电话接通了。 『要告诉我第一次的感想吗?』 开玩笑的口气。是仁。 「我绝对不会说的。」 『接到空太久违的电话,害我还满心期待呢。』 「看学长这样,现在应该方便讲电话吧?」 话虽如此,电话另一头似乎有些吵杂。仁正在外面吗? 『只是在超市买东西而已,没问题。』 从仁的声音当中传来「什么什么,学弟?是学弟吗!」这阵熟悉的声音。「美咲学姊去那边了啊。」 『昨天过来的。』 才想说没看到她的人影,原来是去了大阪…… 『今天好像要帮我做晚饭。』 「所以才一起逛超市吗?真不错啊。」 『哪里不错了。刚才跟住在附近的大学同学碰个正著,害惨我了。』 「学长怎么介绍她?」 『美咲自己说「我是他的老婆。老公平日承蒙您照顾了」。』 「真壮烈耶。」 『可不是吗?』 大概是没听到仁的苦笑,美咲心情超好地唱著「火锅就是火锅~~OH火锅~~」。这么幸福真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事想拜托仁学长。」 『如果是关于结婚登记书的写法,我可以详细教你喔。』 「仁学长是想要多一点伙伴吗……」 『因为没有跟我有相同烦恼的朋友,让我很困扰呢。』 「其实我是想拜托你关于游戏制作的事啦。」 『是「RHYTHM BATTLERS」吗?』 「是的。刚刚才跟负责人一起针对我们提交的测试版开会讨论了……」 插图008 『真不像高中生会说的话耶。』 空太当做没听到仁的感想。 「负责人建议我们加入剧情。」 『原来如此。所以才找我吗……』 仁似乎稍微沉思了一下。 「是的,可以拜托学长吗?」 『就我听美咲说的,游戏预定完成的时间是在二月底吧?』 「是的。」 美咲似乎不时会问仁的意见,空太讲话的同时还会听到仁小声地说「用葱」、「应该用酱油底吧」、「清爽口味」之类的话。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至少得在二月中旬完成脚本吧?』 「我想应该是。不过分量并不会太庞大……只要能准备串连关卡跟关卡之间类似纸戏的事件就可以了。」 『……嗯。』 仁烦恼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要在一、二月写可能会有困难。我也在一月有期末考,二月则必须交制作报告耶。』 「唔,果然是这样。」 龙之介的预测漂亮地猜中了。 『在不知道还能分出多少时间的状态下,恐怕很难接下来。』 「这样啊……」 『真抱歉。』 「啊,不……」 不过这么一来,就没有其他能写的人了。 『没办法拜托那个女孩子吗?』 「咦?」 『呃,由比滨……不对,本名叫什么来著?写《灰姑娘的星期天》的那个女孩子。』 「栞奈学妹吗?」 『对对,那个栞奈。既然住在樱花庄,应该比较好拜托吧?』 「喔,嗯……」 『你那没劲的回应是怎样?』 「呃,只是想说风格不太一样。」 『是吗?从美咲做的3D模型质感看来,方向应该是走可爱的感觉,像童话那样的故事应该不错吧?』 「啊,是的,没错。有点像绘本的感觉。」 登场的角色几乎都统一为Q版的动物设计。 『我觉得搞不好她意外地很适合喔。因为她的创作就是现代版的童话故事啊。』 「啊,原来如此……」 听仁这么一说就莫名可以理解。确实正是如此。 『而且新作品也有这样的氛围。』 「咦?新作品?」 『什么啊,你不知道吗?上星期上市了吧。』 「啥?咦?我没听栞奈学妹提过耶。」 空太确实知道栞奈在写新作品,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出版了。空太擅自认为如果上市了,栞奈应该会告诉他。 『算了,她不想告诉空太的原因,就连对她不太熟悉的我也能理解就是了。』 这说法别有深意。 「什么意思?」 『看完你就会知道了。』 「喔……」 现在也只能如此回应。 这次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呢?就她之前所说的,应该是恋爱故事。一名不起眼的女孩子喜欢上已经有可爱女友的男孩子的故事…… 「……」 空太好像隐约了解了仁想说的话。要看的话就要有相对的心理准备。话虽如此,既然想拜托她设计剧情,不看她的书就去问她未免也太失礼了。 然而,还有其他应该担心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究竟栞奈会不会有兴趣?还有,如果拉她进来制作团队,主要是伊织的精神状态不会有问题吗……即使导入了剧情,配乐的部分要是来不及或者导致品质下降,那就本末倒置了。 看来难度很高。 『话说回来,空太。』 空太陷入沉思之际,仁出声唤了他。 「是。」 『你跟真白最近还好吗?』 「……学长这是明知故问吧?」 『你是指什么?』 仁狡猾难缠地回应。 「我是说圣诞节吵架的事。」 空太放弃了,自己坦白。 『嗯,我知道这件事。』 「是美咲学姊说的吧。」 『在她告诉我之前,龙之介就传简讯过来要我想办法处理,说你们两个真是太不成熟了。』 仁笑著说。 『剩下的状况大概听美咲说了。那么,空太你怎么想?』 「……我也明白真白所说的。不过,我希望她也可以理解我说的话……因为对她来说,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不过,圣诞节对两个人来说也是重要的日子吧?』 约好了要一起过,彼此为了这一天腾出时间,努力地想要开心度过。正如仁所说的,圣诞节是个重要的日子。 「我也明白这天很重要。我也这么认为。」 『这样啊。』 「我以为就算是这样,真白也会放弃约会,选择漫画。」 深信绝对会是这样。 『然而,结果却不是这样。也难怪你会不知所措。』 「一定会这么觉得吧。她为了成为漫画家从英国来到这里……从开始连载以来,她也一直为了让更多人看她的漫画而努力至今。」 『不过,这也表示真白有多重视跟空太一起度过的时间吧?』 「……」 『况且因为彼此不断错过导致没能好好约会,也不难理解她会萌生「连圣诞节也没约会,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交往?」的不安情绪吧。』 「这……」 仁极为精确地点出症结。就感情方面而言确实如此。平常的约会也减少,也没在房间里谈情说爱,就连重要的圣诞节约会也取消了,也没能约接下来的约会……这种状态下的空太与真白真的称得上是在交往吗?又是为了什么而交往?一旦发现这股不安,就能理解真白那天为什么会生气,也明白隔天早上甚至提到了七海的原因。理解是理解了,然而…… 『被我这么一说就束手无策了吗?』 「仁学长的意思是我错了吗?」 『不,就心情上来说,我反而比较能体会空太想说的意思。全部都想拥有,那是真白的任性吧。至少关于圣诞节那一天的事,约会或漫画……明明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却说了两个都想要而不想放手。』 「既然这样……」 仁打断想要插嘴的空太,继续说道: 『只是,我看著美咲然后懂了一些事。改变自己、折衷或妥协……因为她不习惯做这种事,才会伸手想抓住全部。大概是不懂得放弃吧。我也没办法说这样是错的。』 一直认为自己知道,真白比谁都不服输……对于想要的东西就会竭尽全力争取。那一天也是如此。 『哪个正确、哪个又是错的……有些事没办法用这种二选一来分清楚。』 仁的声音很温柔。 『这不是谁赢谁输的问题。不论是空太的主张或是真白的心意,也许两个都对也都错。决定黑或白可能心情上会比较轻松,但一旦决定又会产生争执。』 仁说这些话一定也加进了自己的经验。 决定要去大阪的仁;说著不想分开的美咲。 就结果来看,虽然仁去了大阪,但这应该跟仁原本所想的形式有所不同。原本下定决心四年内都不再跟美咲见面,然而分开时暂时寄放的结婚申请书却被美咲很乾脆地送了出去,结果变得跟预想的状况不同。现在美咲去大阪见他,他似乎也已经接受了。 「不过,也不是要我就这样放著不管吧。」 『那当然啦。』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到头来也只能继续面对吧。』 仁自言自语般嘀咕。然而,空太对此无法认同。他还没到达跟仁有同样感觉的境界。而仁所说的结论,听起来也像是要人朝正面的方向妥协…… 之后两人闲聊了一阵子便挂掉了电话。 空太把手机收回口袋,抬起头来。缓坡向前延伸,爬上缓坡就是樱花庄了。 「我回来了~~」 空太对著空无一人的玄关说道并脱下鞋子。 「嗯?」 角落有一双没见过的浅口跟鞋。是千寻新买的吗?不过看起来又不像新鞋子那么亮晶晶。 正想著是不是有谁来了的时候,饭厅的门打开了,千寻从里面探出头来。 「神田,你过来一下。」 千寻招手要空太过去。 「什么事?」 「快点。」 「是,是。」 「用冲的。」 「走廊上不能跑啦!」 空太心不甘情不愿地快步走向饭厅。 除了千寻,还有另一个人在。不是龙之介也不是伊织,是真白漫画的责任编辑饭田绫乃,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 「我来打扰了。」 「咦?奇怪?为什么饭田小姐会在这里?」 真白昨天就去英国了。该不会完全没报告就跑回家了吧?真白有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今天是来找千石老师和神田同学的。」 「找老师跟我吗?」 千寻大概已经先听说了,看起来并不感到惊讶。 总之得先了解是什么事,空太乖乖坐下。 「可以请你看看这个吗?」 绫乃将放在餐桌上的笔电画面转向空太。 萤幕上显示出某网站的画面。是有关动漫的次文化情报整合网站。 首页标题以粉红色字体写著── ──「超可爱的女高中生漫画家」。 「这是……」 当然是有关真白的报导。 将页面往下拉,上头记载著详细的经历。在知名的绘画比赛上得奖的经历,上面有许多张相关的颁奖典礼纪念照,以及与海外知名人士握手、身穿礼服的真白照片,比现在更给人稚嫩的印象,是在英国时期的真白。 网页上有许多像是「超可爱」、「真人妖精」、「艺人看了都想掉眼泪吧」、「还有没有其他照片?」等意见。 很热烈的盛况。 「上周发售的第二集卖得非常好。虽然已经印了相当的数量,却还是追不上……现在别说是书店了,就连我们都没有一、二集的库存。」 「这样啊……」 空太看著报导含糊地回应。 「所以刚开始是因为哪里都买不到而成为话题……大概是从前天开始,话题转变成对椎名小姐本人有兴趣了。」 而空太正在看的汇整报导就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编辑部涌进了许多询问信。」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就做生意来说非常好。这正是椎名小姐的漫画受到瞩目的证据。」 「我想也是。」 实际上如果单行本的销售状况也很好,应该就无从挑剔了。然而,绫乃却露出复杂的表情。 「只是以前也出现过对漫画家的隐私也感到好奇的粉丝,在漫画家非常年轻或漂亮的情况下尤其显著。」 绫乃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以前还发生过漫画家被锁定住家,遭偷拍或跟踪的情况。也有漫画家因为这样,被迫暂时休刊……」 空太慢慢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 「尤其是椎名小姐,应该不需要我现在特别对你说明。她长得很可爱吧?再加上经历也是特例……所以跟总编讨论之后,觉得应该要小心一点比较好。」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幸亏她现在回英国去了,在她回来之前还可以看一下状况。不过要是寒假结束后还持续这样的骚动,为求慎重起见,请容许由我们来保护椎名小姐一阵子了。」 空太瞥了千寻一眼,发现她只是不发一语地听著,感觉到目前为止都了解了。 「像是订公司附近的饭店房间,等事件逐渐平息。」 「这样啊,我明白了。如果真的发展成那样,就有劳你们了。」 空太反射性低头致意。 「你无所谓吗?」 抬起头来,与一直只是默默聆听的千寻对上视线。 「没什么有没有所谓的吧。毕竟要决定怎么做的人是真白。」 「你最近不是才因为太明理而搞砸了吗?」 「……」 千寻说的是圣诞节的事。 「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绫乃靠了过来,讲悄悄话似的问了。 「原本圣诞节跟真白约好了,结果却泡汤,就有点……算是吵架吧。」 「咦?圣诞节……啊!那该不会是我害的?」 「啊,呃……」 「唔哇,真是对不起。这样啊,说的也是,毕竟那天是圣诞夜嘛。哇~~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真的很对不起!」 绫乃双手合掌,搓著手低头道歉。 「没、没关系啦,真的。反正这是迟早都会浮上台面的问题。」 空太确实认为这只是迟早的事。 即使圣诞节当天两人得以开心共度,近期也一定会再发生类似的磨擦。 只要空太热衷于游戏制作,而真白继续追寻画漫画的梦想,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心意无法相通,这是早晚会出现的问题。 「所以真的不用在意我,饭田小姐请跟真白两个人决定就好了。」 「我知道了。改天我再跟椎名小姐商量看看。」 这时,空太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啊,空太学长,你回来啦。」 进来的人是伊织。大概是肚子饿了,他开始翻起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的是手掌大小的塑胶盒──布丁。 「学长,我要是吃了这个,会有什么下场?」 盖子上用麦克笔写著「栞奈」。 「我觉得你会被宰个半死吧。」 「可是,保存期限只到今天耶。」 栞奈回老家了,人不在樱花庄,在过完年以前应该都不会回来。 「那应该就没问题吧?」 在空太同意之前,伊织已经打开盖子。 「我要开动了。」 说完两口就把布丁吃完了。记得以前美咲曾说过布丁是饮料之类的话,伊织的吃法正是这种感觉。 「伊织,关于剧情的部分我有事想商量,能不能跟赤坂说一声,到我的房间集合?」 「胸罩~~!」(注:与「了解」日文音近) 即使饭厅里有两位成年女性,伊织仍毫不客气也没有羞耻心,何等英勇无比。也许是失恋的创伤也愈合了,最近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DRAGON学长~~!空太学长回来了喔~~!」 伊织一边大声说著一边走出饭厅。 「那么,我也先失陪了。」 「神田。」 「是?」 「虽然对现在的你说了也是白说,不过我还是要把话说在前头。」 「什么事?」 「现在不是只为了未来而存在。」 「……」 「你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吧?」 听到的这一瞬间,空太的脑海闪过藤泽和希说的话。 ──自己的未来,已经从现在开始了。 是鼓励了空太,现在仍深信不疑的一句话…… 「老师在学生时代跟藤泽先生发展不顺利,也是因为这样吗?」 「既然知道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千寻挥了挥手催促空太离开。 空太回到自己房间时,龙之介与伊织已经在里面等他。 「有关脚本的部分,仁学长婉拒了。理由就像赤坂所说的,一、二月因为要交制作报告还有考试,档期上有困难。」 「咦~~怎么会这样~~」 伊织似乎觉得很可惜,龙之介则是一副早在预料之中的模样,表情完全没改变。 「神田,你有想到其他方法了吗?」 「其实是仁学长建议的,我想去拜托栞奈学妹看看。」 「咦?拜托绝壁女吗!」 不出所料,伊织非常吃惊的样子。 「小说跟脚本看似很像,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她能写吗?」 龙之介提出非常基本的问题。 「这一点不问问看本人也不会知道,当然也要看她有没有意愿。所以我想说去拜托她之前先问问看赤坂跟伊织你们的意见。」 「我没有异议。神田你担心的应该是鸟窝头吧?」 「嗯,是这样没错。」 空太与龙之介的视线投向伊织。 「我也没问题。」 伊织若无其事地回应。 「可以吗?」 「因为那家伙不是常一副很无趣的样子吗?我想让她一起制作游戏,了解其中的乐趣。」 「这样啊。」 「就是说啊。而且我从没见过那家伙笑的样子。」 「她跟同班同学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啊。」 「神田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她那只是装出来的笑容。」 「……嗯。」 虽然口气冷淡,不过龙之介意外地很仔细观察住在樱花庄的人。 「好,那么,既然伊织觉得没问题,我就去拜托栞奈学妹看看。」 话虽如此,现在栞奈不在樱花庄,回老家去了。虽然也可以打电话,不过还是面对面讨论会比较好吧。栞奈不同于很瞭解状况的仁,应该从没接触过电玩制作,也需要先稍微汇整一下希望的内容资料。 「我会在回福冈的期间整理好脚本与希望的内容,等栞奈学妹回来再跟她讨论看看。」 「好。」 原以为伊织多少会觉得在意,没想到他却充满了干劲。 「那我就在寒假期间准备好事件用的引擎工具。」 「拜托你了。」 就这样,关于脚本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3 依照原预定行程,空太准备在除夕夜回福冈老家。 过中午后从樱花庄出发前往羽田机场,途中在书店买了栞奈的新小说《王子给的毒苹果》,打算在路上看。 转搭前往机场的红色电车并坐下来。书看著看著就到了国内线航厦。由于验票闸口与大厅衔接,非常方便。 完成搭机手续后,等待班机时间。空太在这段期间也在看栞奈的小说。 大约三十分钟后传来前往福冈的班机的广播,空太也配合周围的人潮排队进登机门。 又过了十五分钟,空太所搭乘的飞机顺利从羽田机场起飞了。 等座位安全带的警示灯熄灭后,空太再度翻开小说。 ──我今天也将吃下苹果。 开头的故事以这样一句话开始。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刚升上高中一年级的十五岁少女,在班上不特别起眼,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硬要说的话就是成绩很好。然而,那只是因为她没有放学后可以一起玩的朋友,为了打发时间才念书而已……少女以独白如此叙述。 对于天真地说著「你头脑真好呢~~」并靠近自己的同班同学,少女便会说「没那回事啦」采取安全的回答,每次考试就会重复这样的情形。对于这样的每一天以及不断说著类似对话的同班同学们,少女在内心后退一步冷漠地观察。 无聊、无趣、平淡又微不足道的每一天。 ──世界是灰色的。只觉得世界看起来是灰色的我,说不定是迷路误闯人类世界的魔女。 独白般的文章带有静静的魄力,彷佛能听见少女痛苦的呼吸声。 某天,这个少女弄丢了写满了「自己真实的内心话」的日记。 对班上同学投以冷漠视线;脸上的笑容只是应酬陪笑;心中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却还是附和周围的人;以及世界看起来只像是灰色的…… 要是被谁看到了,世界就会被涂成漆黑而结束。 捡到充满少女「真实」的日记的人,是一名三年级的学长。 ──「你看了吗?」 ──「想说看了就会知道是谁遗失的东西。」 ──「你看过了吧。」 ──「抱歉,我是看过了。」 ──「那么,请你去死。」 ──「我知道了。我们一起吃这个苹果吧。」 ──「什么?」 ──「毒苹果。」 先咬了一口的学长把苹果递了出来,少女无可奈何地吃了一口,心中想著即使是毒苹果也无所谓…… 然而,里面并没有毒。 ──我瞪著学长,他却说:「那是从校长室借来的。这么一来,我们之间就互有秘密了吧?」接著笑了。 在这一瞬间,原本灰色的世界里只有学长有了颜色。 与学长相遇之后,少女的日常生活一点一点逐渐改变了。少女总是在寻找学长的身影,就连上学这件事也变得令人期待。 然而也因为这样,少女立刻就发现了残酷的事实。 学长有女朋友了。 ──是一名妖精般美丽的女孩子。 要是知道时就能放弃该有多好。然而,少女无法忘怀。每当少女寻找学长的身影,便会因为他的笑容、温柔的声音都只为了不是自己的『她』,而一个人不断受到伤害。 ──根本比不上她。因为如果不施魔法,就连诅咒别人都办不到的魔女赢不了美丽的妖精。 因此,少女连挑战都没试过。 即使如此,少女就像寻求亮光般持续追逐上了色的学长,同时感到痛苦、不断受伤……只是,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好,希望学长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少女如此期望著…… 最后…… 所以,我今天也将吃下苹果,一边祈祷著这会是毒苹果。 就这样结束。 「……呼。」 空太读完后把书阖上。 出道作品《灰姑娘的星期天》也是这样,读完后不舒服的感觉极为强烈。现实被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陈述著这世上并不都是快乐的结局。 空太同时也抱持著一个疑问。 究竟少女是真的恋爱了吗?少女所寻求的是来自学长的爱情吗? 感觉似乎不是这样。她想要的,是把她带离灰色的世界。这与喜欢或希望对方喜欢自己──这样的心情应该是不同的。 空太把阖上的书收进包包里。 看了窗外,眼底是广阔的福冈街道。 马上就要到了。 来到福冈机场的空太搭乘电车前往离家最近的车站。由于机场在市区里,交通方便,搭车也轻松。 约四十分钟后到家。在吃晚饭前,先帮忙已经先回来的优子做作业。 过了七点,一家四口围著餐桌开始今年最后的晚餐。坐镇在餐桌正中央的是内脏锅,今天是味噌汤底。原本只是父亲因职务调动而来到这片土地,现在则已经完全染上当地的味道了。 内脏越咬越有味道,独特的口感让人一吃便上瘾。 「空太三月也要毕业了呢。」 母亲不经意地如此说道。 「好不容易优子也念了水高,跟哥哥的校园生活竟然只剩下两个月,真是太过分了!」 坐在旁边的优子一边将明太子放到白饭上一边愤慨地说著。 「啊,对了!优子想到好主意了!」 「我可不要留级喔。」 空太抢先把话说在前头。 「大受打击~~!」 「难道你就没有想祝福哥哥毕业的坦率心情吗?」 「没有喔!」 「竟然没有啊……」 两人对话中断时,空太不经意偷看了一下父亲。他正默默吃著内脏锅,一打算避开韭菜,坐在旁边的母亲就会用汤勺舀大量的韭菜放进他碗里。 「你会吃吧?」 「……嗯。」 这次则默默地开始吃起韭菜。 「总觉得今年好安静呢~~」 母亲如此嘀咕。 「是吗?我觉得很平常啊。」 一家四口随意地看著电视上播的红白歌合战。「完全搞不懂现在的歌」──父亲说完后便喝起啤酒。 是熟悉的年末光景。 「去年空太还带了四个女孩子回来,很热闹耶。」 是不是多了一个? 「真白、七海、美咲,还有小町。」 「小町是猫啦!」 正确来说,是三个人与一只猫。 「真可惜,空太的抢手期已经结束了啊。」 「那种状况光去年就够了。」 「就是啊~~空太都已经决定只专情于真白了嘛。」 「噗~~!」 空太把含在嘴里的茶喷了出去。他心想要是直接命中火锅就完了,因此转过身直接喷到优子身上。 「呜哇!哥哥好脏喔!」 「抱歉,优子,不过我现在没空理你。为什么妈妈会知道啊!」 「优子很滑稽地告诉我了。」 「这样啊……」 彻底忘记要封住优子的嘴了。不,就算叫优子别说,她应该也不会遵守约定,而且大概会被敏锐的母亲套出话来。 「不过,明明有了那么可爱的女朋友,你却没什么精神耶~~」 「没、没那回事啦。」 虽然试图掩饰,声音却莫名变调了,简直是自掘坟墓。 「啊,我告诉你喔,妈妈!」 擦完脸的优子把身子探了出去,脸正好在火锅上头,于是一个人嚷著「唔哇!好烫!」吵吵闹闹的。 「这样啊,跟真白在圣诞节吵架了啊。」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猜到了!」 优子明明什么都还没说,竟然连时间都猜得这么准确……要是继续待在这里,空太恐怕会被扒个精光,还是早点退场才是上策。 「我吃饱了。」 空太从座位站起身,收拾餐具。 「我洗澡排最后就好。」 如此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家庭餐桌。 「啊!等一下啦,哥哥!至少在家里的时候多宠一下优子嘛!」 空太当然不理会她,前往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 事实上,他还有一刻不得闲的事由。 在回樱花庄之前,还得先汇整好剧本需求资料才行。 远处传来除夕夜的钟声。 作业告一段落,空太决定先去洗澡。 他泡在浴缸里不经意地数著钟声。敲响一百零八次之后应该就是新年了。 空太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啊。」 茫然想起晚餐时母亲与优子说的话。 毕业典礼是三月八日。 实际上只剩下两个月左右,却意外地没什么真实感。没有兴奋的感觉,也不觉得紧张或焦虑。空太可以说是无感到了对于毕业这个词汇完全没什么想法。 倒也不是没有感慨,有的是在水高度过了三年岁月的真实记忆与感觉。然而,没有特别开心或后悔。如果时间继续逼近,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呢? 真要说起来,去年还比较强烈地意识到毕业这件事。当时三年级的美咲与仁毕业,有两个人离开樱花庄的现实对空太而言是一件大事。 一旦换自己变成了毕业生,内心却沉稳得令人吃惊。 「真是不可思议啊……」 是不是自己在这一年当中,不知不觉已经为毕业做了准备?不过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有太多要去面对的事了。就连现在也是这样,大概有一半的意识都被脚本的资料一事所占据。 目前的作业都很顺利。照这样子看来,明天说不定就能成形了。 「……接下来才是问题。」 谁也没办法保证栞奈会愿意帮忙,日程也很紧凑,感觉应该没那么容易。 况且空太在读完《王子给的毒苹果》之后,也没办法一派天真地跑去拜托她。 「不弄清楚不行吧。」 空太这么说给自己听。 只要直接告诉栞奈,空太喜欢的人是真白就好了。 只不过,现在的空太没自信能轻易说出对真白的感情。 圣诞节事件的影响还在。 在还有所迷悯的时候与栞奈谈话,也只会被她看穿。在心情摇摆不定的状态下面对栞奈的心意也很失礼。 空太必须先消除自己内心的迷惘才行。 在那之后才能说清楚。 「……话是这么说啦……」 空太仍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出脚步。没有任何指标。 他缓缓吐了口气,这时响起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除夕夜钟声。空太进入浴室已经是今天即将结束的十分钟前,因此也差不多要敲响最后一次钟声了。 空太竖起耳朵,等待接下来的钟声。 「……」 等了一会却没听到钟声。看来刚才那次似乎就是最后一响。 「既然已经听到除夕夜的钟声,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空太喃喃自语,并从浴缸站起身。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新年快乐!」 伴随著这样的欢呼声,浴室的门豪迈地打开了…… 出现的人是父亲。光著屁股的父亲,也是刚出生状态的父亲。 「呜啊啊啊!你、你在干嘛啊!」 空太慌张地蹲回浴缸里。 「搞什么啊,你连新年的问候都不会吗?新年快乐。」 父亲大步走进浴室。 「在你的脑袋里庆祝就够了啦!干嘛进来啊!」 父亲完全把空太的抗议当耳边风,一屁股坐在莲蓬头前开始洗头。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 「一天到晚老是哇哇叫的,真是吵死人了。你对我难道就只有抱怨吗?」 「对啦!就是这样!」 父亲毫不在意,接著开始用菜瓜布刷洗身体。 「我难得想倾听你的人生烦恼,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现在这一瞬间造成我史上最大的烦恼,就是你啦!」 「你对亲生父亲说这什么话?真想看看你父母长什么样子。」 「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就在这个时间点,父亲用脸盆舀了热水从头顶一股脑倒下来。 「嗯?你刚说了什么吗?」 多亏如此,他似乎没听到空太的抱怨。 而且还趁著空太低头沮丧的时候,企图进去浴缸里。 「嘿咻。」 「啊~~!屁股!」 「我洗得很仔细,所以很乾净喔。」 「就算这样也不要把屁股顶到别人面前!」 空太慌张地从浴缸逃出来。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是还跟父亲一起洗澡会要人命。 「对了,你不是在烦恼什么事吗?」 占据整个浴缸的父亲一脸正经地问了。 空太确实在烦恼。这是事实。而且更令人困扰的是完全还没找到解决的头绪。溺水想抓住稻草求生,大概就是指这种状况吧。 总之,就把死马当活马医吧。 虽然难以想像,不过父亲应该也有过像空太这样的年纪。与母亲结婚之前,应该多少吵过架才对。 「……那我问你喔。」 「什么事啊?我的儿子。」 「别加上『我的』啦,听起来很像有别的意思!」 「脑袋里头净是些低级笑话,你是小学生吗?看来你长大的只有身体跟那里而已啊,真是不像话。」 「你的发言才更不像话啦!想害我休克死亡吗?」 「所以是什么事?趁我还没泡昏头动不了之前,赶快处理完吧。」 「老爸跟妈妈有过意见完全分成两派的时候吗?」 「你是说荞麦面派还是乌龙面派的问题啊。」 父亲自顾自的表示理解,用力点著头。 「才不是!」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荞麦面派,而妈妈是乌龙面派。」 「不,我才不知道啦!第一次听说!」 「那是在我跟妈妈刚开始交往时的事了。」 「这个话题可以不用继续啦……」 「我在约会途中一个不小心说了太多蒿麦面的好话,结果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耶。」 仰望著浴室天花板的父亲视线直盯著远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啦!」 「只要我想找她说话,她就会笑容满面地对我说:『哎呀,荞麦面派的神田先生,找乌龙面派的我有何贵干吗?』这种惊悚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虽然有许多可笑的地方,但感觉确实很煎熬。 「那你们是怎么和好才又结婚的?」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但荞麦面派与乌龙面派的战争现在还在持续进行。」 「啥?」 「并没有签订荞麦面与乌龙面的和平条约。」 「也就是你们并没有和好?」 撇开这个不谈,这两个人到底有多坚持荞麦面跟乌龙面啊…… 「但是,这件大事让我变成了大人。」 「这样吗……」 「真不该找他商量」的后悔不停涌上心头。 「人是各自都不相同的生物,没有人会跟自己一样。」 「是啊。」 空太毫无感情地回应。 「最重要的并不是我是荞麦面派,也不是妈妈是乌龙面派。最重要的,是我爱著乌龙面派的妈妈。」 「……」 为什么这个父亲总是会突然说出好话呢?所谓的父亲就是这样的生物吗?差点就要因为是荞麦面跟乌龙面而左耳进右耳出了。然而对现在的空太而言,这正是当头棒喝的一句话。 应该注意的并不是那唯一的相异点。重要的是包含那一点在内,自己是如何看待对方的。 虽然吵架了,但对真白的感情不会改变,没有改变。相反的,因为面临这样的事态,反而用比以前更多的时间在思考真白的事。 因为退一步客观地分析,空太得以再次确认自己情感的强度。 更没想到竟然会是被父亲点醒…… 「你竟然能完全不难为情,以光著屁股的裸体状态对儿子阐述爱啊!」 「空太,你完全误会一件事了。」 「误会?」 「我现在可是难为情得要死哦。」 「你在跩什么啊!」 「空太。」 「有何贵干?」 「我泡昏头了,动不了。帮帮我吧。」 「今年竟然也这样!」 「喝完酒跑来泡澡果然不太好啊。」 父亲瘫在浴缸里。 「你也完全得不到教训啊!」 「明年我会注意的。」 「你把这个当成每年都要办的活动吗!拜托不要这样!」 空太逼不得已,只能把赤裸裸的父亲从浴缸里拉出来。 「空太。」 「又有什么事?」 「荞麦面跟乌龙面,你是哪一派?」 「你可不可以稍微闭嘴啊!」 才刚迎接新年,空太灵魂深处的吶喊连续两年回荡在神田家的浴室里…… 之后空太依照原定计画在老家待到三日。他在这段期间整理带回家的脚本资料,剩下的时间就陪优子做功课。 然后搭四日的飞机从福冈出发。 「下次要带真白回来喔。」 送空太到机场的母亲如此说了。 「我会积极研究看看。」 空太姑且这么回答。 真白从英国回来后再好好跟她谈谈吧。要将现在自己的心意完整地告诉她。 空太在回程的飞机上如此下定决心。 4 短暂的寒假结束后,对空太等三年级生而言最后的学期来临。 始业式后的班会时间,感觉得到每个人都为毕业做了心理准备。感受到对考试的焦躁伴随著对所剩时间的忧愁,混杂在一起的情绪化成不安,弥漫在教室里。 几乎每天都会见面的同班同学,一起在这教室度过的时间也仅剩两个月。而且之后就不硬性规定要来学校,班上同学全员到齐的机会究竟还有几次呢? 班会结束后,空太没有去接真白,而是走向屋顶。 一阶一阶踩著楼梯往上爬。 踏上最后一阶,站在金属门前。 以身体推开沉重的门,忍不住因冷风而缩起身子。 然而往外踏出一步,填满视野的辽阔蓝天让人心情变得轻快。 「嗯~~嗯……」 伸懒腰后仰望天空,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 除了空太以外没有其他人,根本就是包场。即使穿著外套还是会觉得冷的冬季时节,不太会有学生到这里来。 空太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长椅上躺下,仰躺著视野里只有天空,没有任何妨碍。很不可思议的,比起站著的时候感觉风声更近了。 视线随意地追逐著流动的薄云。 意识逐渐远离身体。 风中似乎还混杂著门打开的声音。 才想著也许是错觉,突然间空太的视野被影子所覆盖。 「在这种地方摸鱼没关系吗?」 探头过来看著空太的脸的人,正是栞奈。 她用手按住随风飘逸的发丝。 「要是不赶快回去做游戏制作的工作,赤坂学长可是又会生气喔。」 「还又咧……讲得好像我一天到晚都在惹他生气。」 「不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 「既然这样,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吧。」 总觉得今天栞奈看起来心情好像很好。 「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栞奈露出不解的表情。不过,立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 「我看起来有那么开心吗?」 「因为栞奈学妹难得会主动找我闲聊啊。」 「……」 栞奈看似正在考虑要不要说。 「……多亏了空太学长。」 抬起头的栞奈视线转向从屋顶看得到的景色。 「嗯?我?」 「……因为学长很伤脑筋,所以我心情很好。」 「原来如此……」 空太马上就懂了栞奈所指的是自己与真白吵架的事。 「不过,我现在正在等那个真白喔。」 「……因为那是学长负责的工作吧。」 反过来看,听起来像是「并不是因为是男朋友」的意思。栞奈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吧。 空太当做没听到,继续说明: 「现在真白跟千寻老师到校长室去了。」 结果在寒假期间,读者们对真白的兴趣仍未冷却下来。相反的,还因为单行本在每家书店都销售一空,导致这股热潮有增无减。比起作品本身,许多评论更倾向对真白个人感兴趣,像是「她真的跟天才画家是同一个人吗?」、「现在人在日本吗?」、「没有最近的照片吗?」或是「不,这个年纪反而最棒吧」等毫不顾忌的评论不断增加。 空太从这些当中看到了不容忽视的评论。 ──水明艺术大学的展示大厅有椎名真白的作品。 这样的留言。 那是以前真白受大学之托,致赠了在课堂上画的作品。 实际上似乎真的有在寒假期间跑来确认的读者,网路上还贴了几张大学展示大厅的照片。理所当然的,也开始有了「大学有附属高中,该不会是那里的学生?」这样的臆测。 始业式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真白从英国回来后,便与绫乃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空太你无所谓吗?」 听完绫乃的说明,真白只问了空太一次。 「我觉得这方面还是交给饭田小姐比较好。」 「……这样啊,我知道了。」 任谁看来应该都不觉得真白接受了。即使如此,真白对于这样的决定也没提出异议。 就这样,隔天真白便与千寻一起去向学校说明,主要是要说真白暂时不会去学校。 而空太正在等她们说明结束。就像栞奈刚才说的,因为空太「负责照顾真白」,必须带她回樱花庄。 已经安排好了,过了中午将由绫乃来接她离开。 「倒是栞奈学妹,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不管我在哪里做什么,应该都不关空太学长的事。」 「只要不是做危险的事,像是夜游之类的。」 「……从那次之后,我就没再做过了。」 栞奈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托学长的福,害我没办法抒发压力,正觉得很伤脑筋。」 「你可不能又因为这样就不穿内裤,那对心脏也不太好。」 「……」 从她没有斩钉截铁地否认看来,这方面的习惯搞不好还没改过来。 「算了。不过这样刚好。」 「……」 栞奈透过眼镜镜片投以疑问的视线。 「我有话要跟栞奈学妹你说。」 栞奈从老家回来是昨晚的事。空太因为真白的事而兵荒马乱,还没机会向她提脚本的事。 「……什么事?」 栞奈露骨地提高防备,感觉得出「如果是不想听的话题就会马上转身离开」的强烈意识。 因为这不是该躺著聊的话题,空太便坐起身子。 「来,你坐吧。」 接著要栞奈坐在长椅的空位上。栞奈还是一副警戒的样子坐了下来。 「栞奈学妹,你对电玩剧本有兴趣吗?」 「……」 「我们正在讨论要在制作中的游戏里加入剧情,想请栞奈学妹帮忙写剧本。」 「学长是认真的吗?」 刚开始的反应很冷淡。 「因为我们试想拜托已经以小说家身分出版作品的栞奈学妹免费协助,所以也难怪你会这么说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故意闪避我的问题吧?」 「我是真心想请栞奈学妹帮忙写剧本,也确实知道这样拜托你很没常识。」 「为什么找我?」 「老实说,最早是去拜托仁学长。」 「被拒绝了吗?」 空太缓缓地点点头。 「仁学长建议可以找栞奈学妹帮忙。」 「我是三鹰学长的代打吗?」 「当然不是。」 空太立刻回答。 「虽然在跟仁学长讨论的时候还没发现……不过,我觉得仁学长是刻意拒绝的。」 「刻意?」 「大概是他认为栞奈学妹比较适合这个作品吧。我想他应该是考量到与其自己写,不如让栞奈学妹来写更能提升我制作的游戏品质。」 「……」 「所以我现在是真的想拜托栞奈学妹,我是认真的。」 「我……可没写过剧本这种东西喔。」 「如果你有意愿,接著再来考虑是不是写得出来就好了。回家之后我会拿资料给你,也会跟你说明。」 「……」 栞奈没有立刻拒绝,也许就表示还有可能性。 「截止日是什么时候?」 「如果能在二月中旬完成故事内容就再好不过了。」 「日程还真紧迫啊。」 栞奈用冷静的眼神看著空太。然而,空太却觉得栞奈的眼眸深处似乎也蕴含著开心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栞奈虽然说出否定的话,但声音却显得雀跃。这是因为现在心情很好吗?因为空太与真白交往不太顺利…… 「学长认为我办得到吗?」 「虽然这是仁学长说的,不过我觉得栞奈学妹的小说根本上有童话故事的性质,所以正适合这次的作品。像是《灰姑娘的星期天》还有《王子给的毒苹果》也是。」 「!」 瞪大双眼的栞奈立刻把脸从空太面前别开,坐立难安似的低下头。 「学长看过了吗?」 「既然已经上市,真希望你能跟我说一声耶。」 「……怎么说得出口。」 栞奈紧握住端正地放在大腿上的双手。 「……」 「学长不问『为什么』,是因为读过了的关系吗?」 「是啊。」 空太从长椅上站起身,向前走了三步抓住栏杆。 新作品小说里已如实表现出栞奈现在所抱持的心情。比起像现在这样互动,她的情感描述几乎更能让人深刻了解她这个人。 因此,空太有件事不得不说出来。 「栞奈学妹。」 「请不要说!」 抗拒的吶喊,轻易便能体会她的心情。然而,这样不能改变什么,只会一直裹足不前。 「抱歉。」 「……请不要道歉。」 像是拚了命挤出来的声音颤抖著,蕴含了悲痛的心意。空太感觉到她正诉说著要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正因如此,空太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我喜欢真白。」 「……即使你们吵架了?」 栞奈发出沙哑细微的声音。 「嗯。」 「就算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比刚才强烈一些的质问。 「嗯。」 「即使她无法理解空太学长?」 栞奈的声音逐渐失去冷静,变尖锐而破音。 「嗯。」 「即使就这样再也无法和好?」 感觉得到栞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确实地传了过来。 「嗯。」 「那么,就算要分手了也是?」 强忍住的情感一下子宣泄出来。 空太缓缓地转过头凝视著栞奈。栞奈以弃猫般的眼神往上看著空太。 「嗯……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真白。」 「这样……」 「喜欢到无法自拔。」 「这样太残酷了!」 「是啊。」 「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出口耶!」 「……」 栞奈拚命诉说。 「我从来就没说过想当学长的女朋友啊!」 「……」 「为什么就连只是默默喜欢都不行……」 连最后的逞强也已经到达极限……栞奈低著头哭了起来。她用双手掩著脸,不断重复著「好过分、太过分了」。 每当听见她模糊的声音,空太的胸口便隐隐作痛。 然而,空太一直觉得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论是对空太或栞奈……甚至是对其他某人…… 因为回老家一趟,空太得以重新检视自己的感情。 他作梦都想不到竟然会是父亲给了自己这样的契机…… 重要的是空太喜欢真白的这个事实。即使真白与空太觉得重要的东西有所差异,空太仍然喜欢这样的真白;就算吵架了,只要认为吵架也包含在这「喜欢」之中就好了。只要慢慢能开始这么想就没问题了。 在栞奈令人心碎的呜咽声中,响起了手机的震动声。看了一下,发现是来自真白的简讯。 ──结束了。 简短的文字。 ──你在校长室前等,我去接你。 空太打完回信,收起手机。 「栞奈学妹,我得走了。」 「……」 栞奈默默地哭泣。现在就算空太跟她说话大概也是反效果。 空太头也不回地走回校舍。 眼角余光看见了巨大的影子。一进门的墙有两个像忍者般贴在上面的人影。是伊织与丽塔。 「你们在干嘛?」 「因为看到栞奈跟在空太后面上了屋顶,所以就跟伊织跟过来了。」 丽塔满不在乎地坦白。 「我说你们喔……」 并不是老实招来就可以将过错一笔勾消。不过,空太吞下了本来要抱怨的话,反而把手伸向伊织的脖子一把用力抓住。 「咦?」 然后拉著惊讶的伊织身体甩到屋顶上。 「喔哇!等、等、等一下啊!」 即使摇晃了一下,伊织仍成功著地,像体操选手般高举双手。 察觉到吵闹声的栞奈以冷漠的眼神直盯著伊织。 「嗨、嗨,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巧遇啊!」 过于睁眼说瞎话的谎言空虚地回荡在屋顶。 空太与丽塔一起往墙边缩起身子,就这样观望情势发展。 「除了跟踪,竟然还偷听……你真是差劲到极点啊。」 为了隐藏哭泣的脸,栞奈以手背擦拭眼泪。 「可是,我喜欢你!」 伊织若无其事地说出文不对题的回应。 「……算我拜托你,好歹也注意一下现在的话题。还有,你接续词的用法也很怪。」 似乎是觉得再继续哭泣就显得太愚蠢了,栞奈已经恢复平常的凛然气势。 「所以,我们一起来做游戏吧。」 「……你有没有在听别人讲话?」 「绝对很适合每天一脸不耐烦的你。」 「……」 被说一脸不耐烦,栞奈看来显然很不开心。 「真的很有趣喔。」 「你不是一天到晚给学长们添麻烦吗?」 「这就是所谓的不用太拘谨。」 不,意思应该不太对。 「……」 栞奈似乎连指出这一点都嫌麻烦。 「像是DRAGON学长,他根本就是魔鬼,或者该说已经是神了。」 「到底是哪一个啊……」 「反正我想说的就是,看到你就会觉得烦躁啦!」 「从前面的对话看来,里面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要素吧。」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而且,还觉得有点心痒难耐。」 「……」 即使是栞奈投出的绝对零度视线,对于从不察言观色的伊织似乎也不管用。 「因为,我比较喜欢现在的发型。」 「……我说你啊。」 「衣服也是,轻飘飘的裙子完全不是我的菜。」 「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于栞奈的困惑,伊织也完全不在意。 「还有一个人玩也是,反而是在旁边看著的我难受得快死了。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那样了?」 「你别看不就好了。」 「总之就是这样,下次找我,跟我一起去吧。」 「什么?」 「我没去过KTV耶,早就想去尝试看看了。」 「你不也一样没有能一起玩乐的朋友……」 栞奈一副傻眼的样子。 「那个叫夹娃娃机吗?我之前也试过一次,还满好玩的耶。」 「……那时候丢出去的布偶是你抓到的吧。」 栞奈的视线感觉有些怨恨。伊织却完全没发现。 「还有大头贴机吧。」 「……唉。」 彷佛要中止对话一般,栞奈大大地叹了口气。 「干、干嘛啊?」 「……我知道了。」 「什么?」 「我会考虑看看的。」 「咦?真的假的!」 伊织浑身显露出惊讶。 「我要先声明,我说的是游戏剧本的事。」 「喔、喔喔。」 「唉……」 栞奈又深深叹了口气。 「你那没礼貌的叹气是怎样?」 「每当看著你,就觉得想了很多而感到烦恼的我好像笨蛋。」 「我说你喔,我好歹也是有一两个烦恼啊。」 「实在看不出来耶。」 栞奈一副「有种就说来听听」的态度。 「我原本一直以来最喜欢胸部了,结果竟然变得超在意根本就是飞机场的你,每晚都苦闷得睡不著。」 明明不要多嘴就好但就是办不到,这才是伊织的本色。心里想什么都会全盘托出,对于被问到的事也完全据实以告。 「感觉实在很恶心,你不要再每晚都想我的事了。」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因为我喜欢你吗?」 不过,正因为是在这样的伊织面前,栞奈才能很快地停止哭泣吧。不用担心被看到哭泣的脸或被知道失恋的事……就算不拚命探究对方如何看待自己,伊织也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用担心他是不是在心中嘲笑自己。 「你是说真的吗?」 狐疑的眼神投向伊织。 「你以为我是骗你的吗!」 「我不认为会有男孩子喜欢像我这种别扭的女生。」 「呜哇~~真麻烦~~」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地方?」 接著是更麻烦的问题。 伊织双手抱胸歪著头,摆出典型的思考姿势。 「嗯~~……大概是大腿吧。不是听说年轻的时候会对胸部充满兴趣,随著逐渐成长,对臀部或腿的魅力就会觉醒吗?哎呀~~我也长大了呢。」 「……是我太蠢,竟然会问你这个问题。」 「嗯,确实是不错。」 伊织目不转睛地盯著栞奈的双腿,点了点头。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最讨厌你了。」 栞奈若无其事地用双手试图遮住大腿。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 「如果这样也没关系,那我倒是可以找你一起去。」 栞奈别开视线。 「啥?」 「不过,你要帮我从夹娃娃机夹到布偶喔。」 「咦?什么?真的吗!」 明明是伊织自己邀约在先却吓到了。 「你的脑袋没问题吧?该不会是因为被空太学长甩了,受到打击才变得怪怪的吧?」 「你最好现在就去让医生看看你的脑袋。」 栞奈迈大步朝伊织靠近过来,然后用力踩他的脚。 「呜喔喔喔喔!」 伊织抱住被踩的脚,蹲在地上。 「你太夸张了。」 栞奈以冷淡的眼神往下看著伊织。 「你其实根本就是恶魔之子吧!」 伊织带著快哭出来的声音抬起头来。就在这时,一阵风卷上了屋顶,栞奈的裙子轻飘飘地掀了起来。 栞奈慌慌张张地用双手压住裙襬。 然而,已经太迟了。从空太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但蹲在栞奈眼前的伊织应该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嘛~~你竟然有穿内裤啊!」 伊织毫不客气地说出感想。 栞奈间不容发地赏了他耳光。 「好痛!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有穿内裤啊!」 「怎、怎么可能没关系啊!」 下一瞬间,当然又清脆地响起另一声呼巴掌的声音。 看完伊织与栞奈你来我往后,空太慢慢走下楼梯。在偷归的事东窗事发前赶快离开现场才是上策,空太不想吃那一记巴掌。 丽塔紧跟在空太身后。她的脚步跳跃般轻盈,看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空太,没想到你竟然能跟栞奈说得那么清楚。」 「嗯?喔喔……如果有不用说清楚就能解决的方法,我早就那么做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其他方法,即使明知会伤害对方却还是只能说出口。对于拒绝被入侵领域的栞奈,只能强行闯入了。 「其实我应该更早让她察觉的。」 「让她察觉?」 「千寻老师跟我说,让雏鸟察觉自己只是会错意也是鸟妈妈该做的事。」 「你说的,是指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成鸟妈妈的比喻吗?」 「栞奈只是把偶然严重闯进她的秘密领域并接受的我,认为是有些特别的存在而已。」 「我倒觉得这已经算是恋爱的情愫了。」 「当然我并没有要全盘否定的意思。我也认为丽塔说的没错。」 有了觉得在意的契机,情愫便自此逐渐成长。不过,这份好感并不见得会全部发展成喜欢的感情。 下到二楼之后,脚步转往真白等著的校长室方向。丽塔与空太并肩而行。「关于你说的雏鸟的事……」 丽塔说出这句话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 「空太有注意到这一点其实也能套用在真白身上吗?」 「……」 空太刻意不回答,也不回应寻求答覆的丽塔的视线,只是笔直看著前方继续往前走。然而,这大概就是答覆了。 「空太一脸已经发现的表情耶。」 没错……正如丽塔所说,空太早就察觉到了。之前与千寻说话时就巳经发现了……在更之前也隐约有这样的感觉。 「……我的存在对真白而言是特别的,跟我本身的个性、外貌等完全无关。一开始就是因为我『负责照顾真白』,因为我是在『樱花庄』这个地方与她最接近的存在。」 这与雏鸟和鸟妈妈的关系一样。 因为没有别人。 真白的身边总是有空太在。 当然,并不是只有这样。如果这就是一切,空太一定没办法认同这段对话,应该没办法一脸若无其事地跟丽塔谈这件事吧。 这是一个重大的契机,在樱花庄与真白共度的时光直到现在让空太的内心变得更坚强了。因为「负责照顾真白」而展开的两人关系。在这段期间,空太受到真白的才华吸引,也得以拥有自己的目标,开始想要追上她。这些情感全部融合在一起,被椎名真白这个女孩子所吸引。虽然有时彼此伤害,仍持续累积「喜欢」的情愫。空太相信对真白而言也是如此。他走过了这些能让人如此深信的时光。 所以才有了今天……因此并不会感到不安。 「只是,会觉得必须确认一下。」 「确认?」 「即使撇开『负责照顾真白』不谈,即使离开了『樱花庄』……我们是不是还能在一起。」 这是让两人结合在一起的最大原因。如果失去了这理由也还能在一起,到那时候就可以算是成为真正的情侣了。 从开始交往以来,空太与真白究竟以男女朋友的身分共度了多少时光?尤其是去年年底,从十一月下旬一直到圣诞节的这段期间……如果两人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见不到面的日子会更多吧?没能说话的日子也会更多吧?因为忙于游戏制作,不知不觉间又恢复到了只是一起生活的状态。 「之前能把我跟真白勉强连结在一起的,就是『樱花庄』跟我『负责照顾真白』。」 而且空太已经发现了。如果没有了这两项,一定会更早陷入与现在相同的状况之中。 因为同样住在樱花庄这个宿舍才没能注意到;因为每天见到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会以为已经扮演好男女朋友的角色;因为已经约好了要忍耐到圣诞节,所以不再深入思考。然而,正如千寻与仁所说的,无法理解在这种情况下为何还要继续交往、为了什么原因而交往。 「……所以空太觉得最好暂时保持距离,才赞成把真白交给绫乃吗?」 原因并不是只有这样。不过,这也是其中之一。 「就算现在勉强约会、勉强凑出时间相处……只是出于『因为正在交往,不得不这么做』的义务感,这样也太令人哀伤了吧……所以就算会被说太爱作梦,我还是希望我跟真白在一起的理由就只有『因为喜欢』。」 「……」 对于空太答非所问的回应,丽塔睁大双眼眨了眨。 「空太你太爱作梦了。」 「果然是这样吗?」 「而且还很有少女情怀。」 「你的感想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空太只能苦笑。 「不过,你的心意非常棒。我觉得就因为是空太与真白,所以这份心意更显得有意义。」 「能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得到救赎了。」 「另外,我也了解到了一件事。」 空太以视线询问丽塔。 「只有空太一个人试图改变是不行的啊。」 「嗯……」 「真白也得变成大人才行。」 似乎有所顿悟的丽塔声音听来很雀跃。 「不能只是要求空太理解,她也必须学会理解空太啊。」 如果彼此都能做到,那就太好了。 空太这么想著,微微笑了。 5 空太与在校长室前等待的真白会合后,便跟丽塔三人一起回家。 「校长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知道了。」 「这样啊。」 虽然也许还有很多要考虑的事情,但校长判断还是在形成问题之前先处理比较好。不管怎么说,三年级生马上就不再硬性规定要到学校,只要想成是稍微提早就好了。 「久违的英国感觉怎么样?」 「我一直都在画漫画。」 「……这样吗?」 空太向丽塔投以确认的视线,丽塔则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点了点头。不过,丽塔也没好到哪里去,即使在回到英国的期间也不断上传已经完成的3D模型,还传邮件要空太确认,所以没资格说别人。 「空太寒假过得怎么样?」 「虽然除夕夜就回老家了,不过我也差不多吧。除了制作游戏,就是陪优子写功课吧。」 「这样啊。」 听不出有没有兴趣的暧昧回应。 「……」 「……」 对话就这样中断了。 如果是平常,这并不是会让人在意的沉默。之所以会感到在意,是因为圣诞节吵架造成的影响。在那之后,空太与真白始终是平行线,距离没有靠近也没有离更远。 丽塔看著这两人,一脸伤脑筋的表情叹了口气。 回到樱花庄,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 空太准备中餐并在中午前吃完。由于跟绫乃约好了下午一点要来接真白,必须在那之前整理好换洗衣物等行李。 空太吃完中餐的大阪烧后便到真白的房间,迅速地开始著手准备行李。 将咖啡色的行李袋摊开放在床上,开始塞进衣物及内衣裤。有一个星期的分量,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饭店里有洗发精之类的东西,所以不用带。绫乃说如果真白用得不习惯,会另外准备给她。 开始动手之后,大约十五分钟就收拾好行李了。 「真白,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放进去吗?」 坐在床上的真白凝视著空太。 「空太。」 「啥?」 「把空太装进去。」 真白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况且,她也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就物理上来说塞不进去吧。」 要是硬塞进去,可爱的行李袋会坏掉。 「那就精神上塞进去。」 「那要怎么做?」 「由空太去想。」 真白的眼神果然是认真的,没有可爱的成分,甚至有种莫名的魄力。也许真白想以自己的解决方式来处理圣诞节以来的这种不愉快的气氛吧。 「我知道了。那么,你就精神上带过去吧。」 「……」 真白以清澈透亮的双眸表示疑问。 「手机借我一下。」 从书桌上拿起手机,空太也爬上床。 切换成拍照模式,坐到真白身边。为了让两人都能进人画面,空太揽住真白的肩膀往自己靠近,镜头对准两人。 「空太?」 「来,笑一个。」 快门的声音响起。 接著确认拍得好不好。 空太的表情拍起来很正常,真白则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睁大了双眼,看起来有点好笑。 设成待机画面。 「这样就好了。」 「这张不行。」 真白用手遮住手机萤幕。 「是吗?我觉得是很难得的表情,很棒啊。」 「删掉。」 真白闹脾气地鼓起脸颊。 「要再拍一次喔,空太。」 「好、好,我知道了。」 空太偷偷把档案传到自己的手机,照真白所说的再次把相机镜头朝向两人。 「来,笑一个。」 要按下快门的瞬间,脸颊上传来一个温暖柔软的触感。 迟了一拍响起快门的声音。 空太以视线询问「你做了什么」。真白罕见地撇开脸,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就算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因为空太手上握有证据照片。 注意看著手机画面。 上面显示出刚拍好的照片。 果不其然,真白亲了空太的脸颊,空太惊讶地睁大眼睛,露出一脸呆滞的表情。 「这张不错。」 「这张不行吧。」 「可是空太的表情很奇怪耶。」 「所以才不行啦!」 况且要是不小心被谁看到了该怎么办?这样完全是笨蛋情侣一族了。 「我要用这张。」 真白从空太手上抢走手机,似乎还记得怎么操作,把刚拍的照片设为待机画面。她的脸庞看起来很心满意足。 「我说啊,真白。」 要说的话只能趁现在了。空太想坦率地将自己的情感传达给真白 「什么事?」 「我喜欢你。」 「……」 「比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比一个月前、一个星期前,比起昨天,我现在更喜欢你了。」 「嗯……」 「所以,我想跟你在一起,也希望像现在这样的时光能一直持续去。」 「嗯……」 「不过,我也认为你的梦想跟这个一样重要。」 「……」 真白没有回应。空太感觉到她不想认同的想法。 「同样的,我自己的目标也很重要。」 「……」 真白还是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 「抱歉打扰了~~」 楼下传来绫乃的声音。 时钟指针正好指向下午一点。 「……空太不觉得痛苦吗?」 「……」 「我在空太身边觉得好痛苦。」 「……这样啊。」 「要分开也觉得很痛苦……」 「真白……」 「只要一想到空太,这里就好痛。」 真白紧握著交叠在胸前的双手。 「明明喜欢,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定正是喜欢对方的缘故。正因为喜欢,才会因为情感没有获得满足而感到痛苦。因为些微的心意不相通而感到胸口疼痛;原本发生在不重要的对象身上时感觉无关痛痒的事,却会认为是重大事件,会觉得是很严重的问题。 不过,相反的情况也一样。正因为喜欢,所以会因为些微的小事而感到幸福。因为对对方的心意,所以也能满足彼此。就连两人之间产生的嫌隙,相信也一定都能克服。 困难的地方在于要让眼睛看不到的感情化为有形……不管是多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也只能从做得到的部分一件一件去实践。 「椎名小姐,都准备好了吗?」 楼下再度传来绫乃的声音。 真白用双手提起行李袋。 「我会打电话给你。」 空太对著真白的背影轻声说道。 「我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你。」 也许这些真的是很小的事。 「也会传简讯给你。」 然而,在两人现在所处的状况之中,这却是空太认为最好的选择。 「就算空太很忙也会吗?」 「我还是会这么做。」 「就算没什么话好说也会吗?」 「嗯。」 「因为我跟空太正在交往?」 转过头来的真白以充满不安的眼眸探询。 「不是。」 空太缓缓地摇摇头。 「不然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空太看著她的双眼,清楚地傅达心意。 「……」 仅有一瞬间,真白为之语塞。 「我……」 「……」 「我不确定。」 握著行李袋提带的真白手抓得更紧了,还微微颤抖著。 「有时候会觉得讨厌空太。」 「……这样啊。」 「……嗯。」 「现在呢?」 就算不问也已经知道答案。即使如此,空太的口中还是自然地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我讨厌现在的空太。」 决定性的一句话。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她说出口还是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真白转身走出房间。 「……」 空太无言以对,只是不发一语地目送她离开。 真白的脚步声逐渐离去,远处传来真白与绫乃讲话的声音。 「不过,就算这样……」 空太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真白房间里喃喃自语。 再次确认了心中的情愫。 「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没错,不会改变…… 这样的想法支持著现在的空太。 这一天,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这样写著。 ──真白大人将暂时离开樱花庄,期间未定。书记‧女仆 第十卷 第四章 两人所描绘的未来色彩 1 「你从内心深处就是扭曲的吧。」 在樱花庄的饭厅里,伊织发出泄气的声音。 一月十五日,星期天。今天对考生而言是入学考试中心测验的第二天,首都圈下起这几年罕见的大雪。天还没亮就开始下的雪即使到了早晨仍不见减弱的迹象,甚至到了中午过后的现在,外面的景色仍是一片雪白。 从饭厅的窗户所看到的樱花庄庭院里,立著刚才美咲做的巨大熊型雪人,摆出两手高举的恐吓姿势。以写实为创作目标,因而魄力满分,小朋友看到的话恐怕会吓得哭出来。 在可看到如此奇特景色的樱花庄饭厅里,聚集了几乎所有的住宿生。栞奈、伊织、龙之介、空太、丽塔及美咲依序围著圆桌而坐。不在这里的,只有在大雪中到学校去上班的千寻,以及现在住在出版社附近饭店的真白。 「为什么你能为这么可爱的角色创作出这种错综复杂的爱恨交织剧?」 伊织手上拿著游戏剧情大纲与角色设定表,手指著放在圆桌上用A4纸印出的可爱角色们的3D模型。每个都是丽塔与美咲的创作,被调整成较具幻想风格的猫、狗、狸猫与熊等,挤在这张纸上。 「动物也是有很多种。」 栞奈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回应伊织。 「未免也太多种了吧!像这只猫,不是还被另一半脚踏两条船吗?狗陷入不伦恋,狸猫竟然还是患糖尿病的大叔!」 「不行吗?」 栞奈无视伊织,转而询问空太。 「跟原本想像的剧情不太一样耶……」 「……这样啊。」 栞奈沮丧地垂下视线。 「你看吧。」 不知为何,伊织看起来很得意的样子。 「不过因为出乎意料,我倒觉得很有个性,感觉很不错。」 「咦?真的假的!」 伊织原本得意洋洋的脸皱了起来。 「说得好啊,学弟!」 美咲大概很中意这种设定,点头如捣蒜。 龙之介与丽塔则似乎在等空太说明,投以别有深意的视线。栞奈看来也想问空太的想法。 「虽然我也反对让故事看起来很严肃,不过画得这么可爱的角色们正经八百地因为劈腿、不伦等问题产生纠纷,我觉得以正面的意义来说很愚蠢又有趣。结果对看的玩家而言,会变成滑稽的喜剧。」 「既然是这家伙做的,原本绝对就想让故事很严肃啦!」 伊织毫不客气地以手指著旁边的栞奈。 栞奈嫌麻烦似的把他的手拨开。 「才没那回事。」 栞奈别开脸,若无其事地睁眼说瞎话。 「你觉得呢,栞奈学妹?能不能让故事就结果看来像喜剧?」 「……」 栞奈没有立刻回答,眼睛直盯著自己写的剧情大纲与角色设定表。约五秒钟后…… 「我试试看。」 她如此说了。 「刚听了空太学长说的,稍微有些想像画面浮现出来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 丽塔嫣然微笑。龙之介则是一如往常一副泰然自若的态度点了点头。 「栞奈学妹,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尽快进行剧本创作工作。」 「我知道了。」 「那么,解散!」 空太啪地拍了手,会议到此结束。 回到自己的房间101号室,空太打开电脑,在等待启动其间拨了电话。 打电话的对象是真白。 自从交给绫乃以来,空太每天都打电话给真白,也传了简讯。内容则像是陪丽塔商量如何攻略龙之介、被龙之介要求处理丽塔的事、只穿著一条内裤从浴室出来的伊织被栞奈狠狠训了一顿……主要都是樱花庄里发生的事。 真白对这些总是淡淡地回应,既没有情侣间飘飘然的气氛,也没有甜蜜的氛围。不仅如此,随著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真白的回应也变得越来越生疏。 然后,这三天连电话都不接了。 现在也是重复著无机质的来电答铃声。 「……不接啊。」 原以为接通了,却传来电话留言服务的语音声。 「……」 第一次还能认为她也许只是正在睡觉而已。但接连三天都这样,即使再不愿意也会察觉到她是刻意不接电话。 「真白没有接电话吗?」 空太注意到声音与气息而转过头去,发现丽塔就站在门口。刚刚应该已经关上门,现在却完全打开了。 「为什么在樱花庄里就只有我没有隐私?」 「你怎么还在讲这种话啊?」 「我以后也还会继续讲啊。我才不会忍气吞声。」 「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手机借我。」 丽塔伸出手来抢走空太的手机。电话还停留在语音信箱。 「真白?确实了解空太的心意之后,真白也要回应才行。」 丽塔说得很沉稳,口气里却带著责备的意思。 「你打算全部推给空太,自己什么都不做吗?你之前不是说过吗?想跟空太成为真正的情侣。那是骗人的吗?」 「丽塔,好了啦。」 「空太请闭嘴。」 被丽塔不容分说地一口打断。 「……」 空太反射性噤声了。 「真白,你要是一直这样闹别扭,总有一天空太会感到厌烦的!」 丽塔阖上手机,还给空太。 空太乖乖收下。 「请你也向真白明确说清楚。」 「要我怎么说清楚啊。」 「这次的事情显然是真白不对。她不想面对问题,一副『都是空太的错』的态度,这样是不行的。」 丽塔愤慨得就像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对此,空太困扰似的搔搔头。 「我不希望你这么说耶。」 「……?」 大概是搞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丽塔歪著头。 「我希望你无论何时都站在真白那边。」 为了不漏听空太想说的意思,丽塔蓝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著他。 「真白不管想什么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而且也不擅长用言语表达情绪……所以很容易遭受误解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丽塔似乎是想说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空太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除了丽塔,她大概也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所以拜托你,你一定要站在真白那边。」 「……如果空太希望这样,那我就这么做。」 丽塔鼓著脸颊,眼神似乎仍在诉说「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这次错在真白」。 「况且,我也没有资格责怪真白啦。」 「我认为空太你最有资格了。」 面对丽塔斩钉截铁的发言,空太露出苦笑。 「也不是这样啦……因为我觉得现在的状况对我来说正好。」 空太刻意选择了让丽塔感到在意的用字遣词。 「……」 丽塔散发的氛围一下子变了,眼神蕴含著想逼问空太真心话的锐利,释放出「要是回答得不恰当,我可饶不了你」的压迫感。 「虽然是情非得已,不过自从把真白交给饭田小姐后,游戏制作的效率确实提升了不少。」 「……」 「我从没想过把跟真白一起度过的时间全部拿来用在游戏制作上,竟然会是这么轻松……」 空太也很明白自己的声音里带著沮丧,这是觉得自己不中用所导致的。因为事实上,即使不去面对仍会不禁这么觉得。 因为真白不在身边,工作中断的次数压倒性减少了,也不再因为她唐突的行动而扰乱自己的专注力。休假不用再花时间约会,也得以从「不得不遵守约定约会」的沉重压力中获得解放。空太这才注意到,这些对自己而言都是压力。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实际感受而理解了。 「当然,我并不是说刚才这些话就是我的真心话,只是想说也有这样的一面。我每天睡前都在想真白,她不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寂寞,也静不下来。我会想见她,也想跟她说话……有时还会想猛烈地抱紧她。在这各种情绪当中也会有觉得轻松的一瞬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感情的强度与向量并不会总是只朝向一定的方向,心情好与心情不好的时候,对事物的感受就截然不同。忙碌与闲暇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空闲的程度不同,感受到的情绪也会不同。 当工作进行得顺利时就会很想真白。然而,当遇到挫折或进度延误时,还要思考游戏制作以外的事便会嫌麻烦。 空太很重视真白,也希望真白的梦想能够实现,而且对于自己的目标也不想退让。因此,空太无法只用好听的表面话带过的部分就会不断冒出来。虽然没办法选择要以哪个为优先,但情感却会无意识地做出抉择。而真白就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躲著空太吧。 「所以我没办法责怪真白。」 无力的一段话。现在也只能不置可否地笑了。 空太不能舍弃一切,只把手伸向真白。真白应该不希望空太这样。不过,空太却觉得她会想要这样的一瞬间。严重的矛盾。实际上明明并不期望变成这样,却又会希望是如此…… 「空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希望是简单的问题。」 「非常简单。」 「什么?」 「你对真白的感情是不是已经变了?」 「已经变了啊。」 空太毫不犹豫地回答。 「……空太?」 「自从没办法每天见面以后,我就变得更常想真白的事,变得更常思考了。」 「……」 「所以已经变了。」 「那就好。」 丽塔放心似的吐了口气。 「没错,已经变了。」 最后,空太彷佛说给自己听似的再度喃喃自语。 2 大约两周后的二月三日,星期五,适逢节分。 这一天,因为被美咲撒豆子而醒来的空太上午就出门到主机厂商的办公大楼,出席「Game Camp」的进度会议。 从前天开始,学校不硬性规定三年级生到校。对月底必须完成游戏的空太而言,正好适合做最后的冲刺。 理所当然的,与户冢、早川两人进行的进度会议,议题也以完成游戏的内容为主。 「那么,剧情的导入也很顺利,就按照原来的预定计画,二月底完成、三月一日提交母片,应该没问题吧。」 「是的。」 户冢如此确认,空太深深地点了头。 栞奈的剧本正以高速逐渐成形,大约再过一周就能完成,品质也极佳。彷佛舞台剧般夸张的台词让严肃的内容读来很滑稽。 读了已完成的内容,伊织坦率地称赞了栞奈。 「你好厉害喔……」 「还好吧,这种东西任谁都写得出来。」 冷淡回答的栞奈看起来却不是那么漠然无感。 已经先拿到的前半部分剧情透过驱动龙之介所做的引擎工具,已安装完成。乍看之下像是2D的故事冒险风格画面,由于角色档是3D,所以能够生动地动作。多亏如此,游戏画面得以华丽丰富地呈现出来。 「真的变成游戏了耶。」 看到画面的栞奈带著些微惊叹,看似开心地微微笑了。 「唔喔!空太学长,不妙!这家伙竟然笑了耶!」 「我没有笑。」 伊织指出这一点,栞奈立即做出反应。 「不,你明明就笑了吧。」 「我没笑。」 「你有笑啦!」 如果不说话就更能欣赏到栞奈难得的笑容,不过伊织似乎按捺不住。很遗憾,栞奈的笑容就只能欣赏到这里,相反的,她冰冷的视线刺穿了伊织。 虽然伊织负责的配乐部分日程原本明显落后,不过已经在这一个月内一口气追了上来,以绝佳状态量产曲子。任谁都看得出来,栞奈的加入有了正面的效果。而且音乐游戏的乐谱设计,由龙之介一边教导,伊织一边靠自己完成,让空太得以专心调整关卡平衡,真是帮了大忙。 还剩下一个月。虽然现在是丝毫不得松懈的状况,却有能就这样冲刺直到完成的手感。昨天,空太与龙之介聊到了这件事。 「欸,赤坂,我觉得如果照现在这样继续做,月底前就会完成吧?」 「那可就伤脑筋了。」 「哪里伤脑筋了啊?」 「我也这么认为。没想到竟然会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也许我漏看了什么东西。」 「这种时候应该要称赞我的进步吧……」 「不过,接下来才是关键。」 「说的也是……」 为完成游戏的辛苦,空太在二年级为了文化祭而制作「银河猫喵波隆」时已经体验过了。这次的规模又比当时大,需要调整平衡的部分很多,除错的确认事项也涉及许多方面。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内心兴奋雀跃不已。 「那么,神田先生。」 「是。」 空太对稍做停顿的户冢明确地回应。 「如果日程上都没问题,就要进入排定作品审查的阶段了。」 户冢说出口的词汇让空太身体紧绷了起来。终于来到这道巨大关卡了,一决胜负的时刻即将来临。 坐在户冢旁边的早川翻开了深蓝色的记事本。 「最快的话,三月八日预定要召开作品审查会。」 是毕业典礼当天。不过,审查会并不需要空太直接出席报告,即使日期重叠也没问题。 「如果不排这一天,接下来就是三月二十八日了。」 户冢与早川以视线询问「你决定怎么办」。 答案已经确定了,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根本不打算再研究日期。如果又像上次一样,有其他音乐游戏排定在审查会里,空太认为只要正面迎击并取得胜利就好了。他对累积至今的作品有自信,甚至还拥有最棒的团队──龙之介、伊织、丽塔、栞奈,还有提供协助的美咲。集结了这些人,不可能说没有信心。 空太缓缓深呼吸之后清楚告知: 「请排在三月八日。」 「我知道了。那么,我会做相关准备工作。」 「麻烦您了。」 就这样,决战的日期已经确定。 进度会议结束后,即使离开了办公大楼,空太也没有马上回樱花庄,搭乘地铁移动了两站。 下车的车站内有醒目的漫画杂志与周刊的广告看板。这里是与关照真白的出版社距离最近的车站。 空太循著黄色的车站导览图找到了正确的出口,来到地上。左边可看到目的地饭店的白色建筑物。 既然都已经来到附近,空太决定跟真白见面之后再回家。 与真白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到面,也已经有两周以上没听到她的声音。因为她仍然不接空太的电话。空太只收过她几次回覆简讯,但都是「嗯」、「我知道了」之类的简短内容。虽然她本来就不是会传冗长简讯的个性,不过也未免太乏味无趣了,实在看不出来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所进行的对话。 因为两人处于这样的状态,空太已经事先向绫乃联络今天要去拜访的事。 空太战战兢兢地穿过饭店气派的入口。虽然已经逐渐习惯电玩公司的办公大楼,但面对初次造访的这种地方还是会觉得紧张。 柜台左边有一家开放式咖啡厅。绫乃跟他说过:「我们就约在一楼的咖啡厅吧,我会带椎名小姐过去。」 空太走近店家门前,服务人员便走了过来。空太跟对方说自己跟人约在这里碰面,大概看了店内一圈,并没有看到真白与绫乃的身影。看看时钟,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左右。 「请进。」 服务人员带著空太到空位。那是从外面轻易就能看到的座位,似乎是考量到空太与人有约。在这里的话,绫乃应该也能马上发现吧。 空太点了菜单上最下面的调和咖啡,一杯六百圆。虽然觉得很贵,不过在这里也无可奈何。他一边喝著送来的咖啡,一边传简讯给龙之介报告状况。 ──作品审查会已经确定三月八日了。 ──了解。 回答简单得令人觉得害怕。 ──没有其他意见吗? ──我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 ──那么,你就处理到没有后顾之忧以后再回来。 对现在的空太而言,龙之介确切地戳中了最痛处。空太不禁后悔自己传了无谓的简讯。 他想要得体地回应,却什么也想不出来。接著再次收到龙之介传来的简讯。开启简讯的同时,空太立刻就知道是女仆寄的。 ──要是迟钝的空太大人没发现可就伤脑筋了,因此由我来详细解说龙之介大人刚刚所寄出的简讯。温柔体贴的龙之介大人所说的意思,是要您尽快跟真白大人和好。 ──难得赤坂讲得这么婉转,你干嘛要赤裸裸地说出来啊!我很清楚了啦! ──哎呀,真教人吃惊(吃惊貌) ──我也是有在成长啦。 ──对于已经有所成长的空太大人来说,要跟真白大人和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啰? 看来,自己似乎又多说了不该说的话。 ──诚心期待听到成熟的空太大人的好消息。大家的偶像‧女仆 竟然有这么伶牙俐齿的偶像。 「唉……」 空太把手机收到口袋,又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走进咖啡厅的人影。 是绫乃。白色的女用衬衫搭配深蓝色的外套,是上下成套的合身裙装。肩上背著大型托特包的绫乃一个人走进店里。 真白会比较晚到吗?应该不是。绫乃充满歉意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不起。」 一到座位上,绫乃便低头致歉。 送菜单过来的服务人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真白呢?」 「我想给椎名小姐一个惊喜,所以一直瞒著她你要来的事……」 绫乃向服务人员点了「一样的东西」。服务人员优雅地低头致意后离开。 「结果却弄巧成拙,椎名小姐现在正在睡觉……叫也叫不醒。」 空太隐约知道这是在说谎,也明白绫乃是顾虑到自己才说了谎话…… 「她是说不想见我吧。」 「!」 绫乃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果然穿帮了吗……」 两人视线对上,绫乃无力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一直瞒著椎名小姐是事实,因为想让她吓一跳……却没想到刚刚去房间接她的时候,她却说不想见你。」 绫乃似乎正犹豫著该怎么说才好。感觉得出她无法捉摸真白的心情。 「害饭田小姐被卷入莫名的气氛里,我才觉得很抱歉。」 绫乃喝著送来的咖啡。 「小孩子就不要顾虑得像个大人一样。」 被嘲笑了。 「那个,可以请你带我到她的房间吗?」 绫乃的视线从咖啡杯往上移。 「可以是可以……不过看她那个样子,恐怕很困难。」 从她不甚愉快的表情可以窥知她应该花了许多时间与唇舌试图说服真白。 正因如此,所以不能再因为自己与真白的事给她添麻烦了。 「就算这样,还是要拜托你。」 「我知道了。」 绫乃呼唤服务人员,迅速地结帐。空太正要掏出钱包,又被绫乃笑著说「不用啦」。 两人搭电梯来到七楼。 在铺了地毯的走廊上笔直走到最底端。在这期间,空太与绫乃都没开口。 「就是这里。」 两人在701号室门前停下脚步。 空太毫不犹豫地按下房间的门铃。 房内有人的动静。听得到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绫乃?」 是真白的声音。虽然隔著一道门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空太不可能听错。她应该就站在门前。 「真白,是我。」 空太轻声说道。 「……!」 随著没发出声音的惊愕,就在房门前的气息又逃往房间里去了。 「这实在让人很泄气啊……」 空太背靠著房门,拿出手机。 拨打真白的电话。 在一旁看著的绫乃大概是判断还会花点时间,便小声地说「我在楼下等你」。空太不发一语地点点头,绫乃说完「加油」后便从走廊上折返离开。 在这段期间,空太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贴著手机的耳朵上。听得到来电答铃声,看来真白至少有开机。 不过大概不会接通。真白应该不会接电话。 「真白,算我拜托你,快接电话吧。」 空太朝房内喊话。 「只是听我讲话也可以。」 不能太大声呼喊,会吵到其他人。 「……」 无机质的来电答铃仍持续著。真白不愿接电话。就在空太打算放弃的瞬间,铃声突然中断了。 「真白?」 空太佯装平静地呼唤。 「……」 没有回应。 不过,听得到呼吸的声音。真白在电话另一头。 大概是感到稍微放心了,空太双脚放松力量,靠在门上的背往下滑,弯曲膝盖坐在地板上。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 「你有没有挑食,给饭田小姐添麻烦了?」 没有特别想说什么,自然脱口而出这些话。 过了一会,真白回应了: 『……我有好好吃饭。』 闹别扭般的声音搔著空太的鼓膜。 「真的吗?」 『……绫乃说我稍微变胖了。』 「真的假的!」 『……空太好像很高兴。』 节奏比平常稍微慢了一点。大概是因为久违了才有这种感觉吧。 「没有啦,只是很难想像你变胖的样子……超想看的。」 『……在我瘦下来之前不跟空太见面。』 「这就是你窝在饭店的原因?」 虽然犹豫著该不该探究,不过空太还是刻意踩了进来。既然都来到这里,不能只讲些表面话就算了。如果不能两人确实面对面就没办法继续向前进。空太与真白已经面临这样的局面。 『……不是。』 隔了好一段时间,真白如此说道。 「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的,你不用认真回答我。」 『我不想见到空太。』 就在一时松懈的同时,锐利的一箭射了过来,猛力刺中了空太的胸膛。 「这让我打击很大耶。」 空太笑著说。如果连这点程度都不能笑著带过,那根本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 『所以,空太回去吧。』 「你还在为圣诞节的事生气吗?」 原因出在别的地方──空太有这样的自觉。那只不过是导火线,问题在于更根本的部分。 『不是。』 「我想也是。不然的话……」 空太的背后感觉得到房内一度远离的气息又缓缓靠近过来。 『要是现在看到空太,就会变得更想见到空太。』 隔了一道门也听得到她的声音。 『要是跟空太讲话就会变得更想交谈,会希望空太待在我身边。』 「我想跟真白见面,想要面对面谈话,想要紧紧抱著你。」 『不行。』 「为什么?」 有些害怕听到她的答案,因为脑海中掠过了说不定会听到无可挽回的话语这样的可能性…… 『我会不想跟空太分开。』 「这我超欢迎的。」 『会想要空太待在我身边直到天亮。』 「……」 『会希望空太明天也一直待在我身边。』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耶。」 空太老实地回答。 游戏完成的期限就在月底的这个关键时期,而且刚刚才连作品审查会的日程都确定了…… 『只要想到空太,就会变得越来越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我自己。』 真白的声音很沉稳。 『我明明只有一个人,现在却好像有很多个我一样。』 并没有抽抽搭搭地哭著诉说…… 『喜欢空太的我……』 声音也没有变激动…… 『讨厌空太的我……』 不是只任凭情绪吐露心意…… 『希望空太实现梦想的我……』 也不是在生气…… 『还有希望空太的梦想最好不要实现的我。』 更不是深切地感叹。 真白一定是从住在饭店以来就不断地思考,与空太分隔两地之后才得以重新检视自己的感情。就像空太一样…… 正因如此,真白自始至终都沉著冷静。明白自己的不明白,认知了有几个不同自我的存在。 只有声音微微颤抖,因为内心被不搭调的情绪搅弄…… 『如果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了,我会没办法支持空太追求梦想……』 「……」 听到她明确地说出口,空太为之语塞,几乎要窒息了。 心跳加速,突然变得口乾舌燥,眼前彷佛逐渐被染成一片漆黒。 『所以,我不能跟空太见面。』 究竟有没有能够解决眼前这个问题的方法呢? 从开始交往以来,一起度过的时间不断递减。真白的漫画评价与销售量都顺利攀升,空太也开始正式进入「Game Camp」的游戏制作,因此约会的次数越来越少,就连说好了绝对要一起度过的圣诞节之约也没能履行。 说来讽刺,彼此越是朝梦想迈进,心意无法相通的情况就越来越多……越是把手伸向梦想,彼此就渐行渐远。如同圣诞节那天一样,无法一起欢度特别日的状况未来也还会发生吧。也许会是更严重的错身而过。 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两人还没办法成为能够说出「为了彼此的梦想,所以无所谓」这种话的聪明大人。有时还是必须透过像情侣一样的生活,才得以维持情侣关系。因为就在身边而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所以感到安心;因为每天都在见得到面的距离,所以能确认两人正在交往。少了这些,只靠心意未免也太不安定了。空太与真白并没有坚强到可以只靠感情就能完全信任彼此,没办法谈只靠彼此相爱就能感到满足的恋爱。 『我不想让空太困扰,却还是造成空太的困扰了。』 「我早就习惯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让空太看到这样的我!」 空太透过房门直接听到了这句吶喊。房门发出了撞击声。真白正因为应付不了的情绪而感到痛苦…… 「真白,只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 真白没有给予肯定的回应。 空太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振作。 把手机拿离开耳朵,抬起头来。 「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真白。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白,我都一定会喜欢上。」 集结了全身的温柔,空太直接诉说。 『……』 房间里没有回应。 「我会一直等你,在樱花庄等你。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白回来都没关系。」 『……』 就算空太继续待在这里,也只是让真白感到痛苦。 「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空太如此说完后站起身,离开房门前。 回到饭店大厅的空太向在咖啡厅里等待的绫乃打招呼。绫乃还请空太吃午餐,两人一边讨论真白的事一边吃了义大利面。 趁这时候,空太向绫乃问了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那个,饭田小姐。」 「什么事?」 「看真白那样,原稿方面没问题吗?」 「这一点倒是没问题。反而随著连载次数增加,她在情感表现的部分也变得越来越好,也就是椎名小姐原本的弱点……尤其是登场人物烦恼或思考的地方。分镜稿也比以往花费更多时间,甚至还主动说想增加连载页数……她现在真的很厉害喔。」 在空太面前,绫乃还如此补充:「虽然没办法让人坦率地开心起来就是了。」 「漫画进行得顺利就好。我放心了。」 真白的重心并没有歪掉,她很清楚什么是重要的。这才是真白。 「那么,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再跟你联络。神田同学也是,想到什么就告诉我。」 「好的。」 在饭店前与绫乃道别的空太来到地铁月台。 转搭电车回到已经住惯的艺大前站。 走出验票闸口时拿出手机确认时间。下午两点。回来的时间意外地早,是因为「Game Camp」的讨论会议从上午十点就开始了。 空太的脚步走向红砖商店街。 脚步好沉重。既然有了自觉,便无法从见不到真白的打击中跳脱出来。真白所说的话重重压在空太的胸口上。 ──如果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了,我会没办法支持空太追求梦想…… 紧黏在耳边甩不开。 想成为游戏开发者的梦想是拜真白所赐。然而,这个梦想不被真白期望的事实未免太令人难过了。 「……怎么会这样?」 沮丧化为喃喃自语,不禁脱口而出。 空太低著头穿过商店街的拱门,这时…… 「大叔,活跳跳的家伙全都给我吧!」 传来如此有魄力的声音。 个子明明很娇小,比手画脚的动作却很大,所以空太马上就发现了那个身影。 美咲正在鱼贩前手舞足蹈地转圈圈。 不论何时总是朝气十足,就连周围看起来都闪闪发光,真是不可思议。 放在脚边的购物篮里塞满了肉类与蔬菜,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丈夫独自住在外地的三鹰家所能处理的分量。 「美咲学姊。」 空太出声向她打招呼,她便转动全身回过头来。 「喔喔,学弟!在这里遇到你,你就休想逃跑啦!来,这个给你拿!」 她把从鱼贩手上接过来的塑胶袋不容分说地交给空太。沉甸甸的袋子里头有一只大比目鱼,还有约五、六人份的鳕鱼切片。 「这些你打算一个人吃吗?」 美咲很可能会干这种事。 「今天要在樱花庄开火锅派对喔~~!」 「我没听说耶。而且,到底要庆祝什么?」 「为了迎接游戏完成的那一天!活力满满一起加油的派对喔!」 美咲对自己的发言拥有绝对的自信,从来不认为也丝毫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有点古怪的话。 「这样啊。」 由于是值得感谢的事,空太便老实地接受了。随著游戏制作进入关键时期,因为忙碌,空太连做料理或吃饭的时间都嫌浪费。今年以来这种情况尤其显著,可以简易料理、快速食用的轻松菜单变多了。 空太与结完帐的美咲并肩而行。 采买就下次再说了。 「唉……」 迈出脚步之后的叹息声完全是无意识发出来的。 「怎么啦怎么啦,学弟!你很没精神喔!完全不够喔!」 「那种事……」 倒也不是没那回事。 「你不是去补充小真白能量了吗!」 樱花庄的所有成员都知道今天空太去见真白,就连邻居人妻女大学生都知道。 「没见到她啦。」 空太以有些闹别扭的口气回答。 「咦~~为什么啊!」 「她说不想见我。」 「这样啊!」 美咲似乎觉得很可惜。 「不过,稍微聊了一下。」 「小真白说了什么?」 「她说不明白自己;有好多个自己。一想到我,就会出现各种自我……虽然想跟我在一起,却又不想跟我在一起,也没办法支持我制作游戏……这最伤人了。」 「原来如此啊~~」 美咲「嗯嗯」地猛点头。 「学姊听得懂我刚刚说的话吗?」 空太没有自信能确实说明。 「小真白正在谈恋爱呢。」 美咲发出了极为开朗的声音。 「咦?」 空太忍不住发出痴呆的声音。 「我也是喔。有好多好多个我呢!」 空太不太能理解她所说的意思。 「因为太难应付了,希望美咲学姊有一个就好了耶。」 空太露出苦笑。 美咲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想待在仁身边的我:不想给仁添麻烦的我:不想因为添了麻烦而被讨厌的我。不过,还有偶尔会跑去大阪见仁的我,也都是我喔。」 美咲从购物篮里抽出长葱。 「……」 她似乎真的听懂刚才空太的说明。老实说,确实让空太感到惊讶。 「我因为喜欢上仁,所以认识了好多个我所不认识的我喔。」 美咲像在指挥一般挥舞著长葱。 「所以,谈恋爱会接连不断地遇到新的自我喔!」 她用长葱指著空太的鼻子。 多亏如此,好好的一段佳话全泡汤了。不过,空太打从心底认同美咲说的话。 「说的也是啊。」 回顾起来,空太也是如此。现在也是。 对真白感到憧憬,嫉妒她的才能,被迫认识凄惨的自已。然后遇见了想改变这样的自己、想要克服而不断挑战的自己。 追逐著遥不可及的背影,感到焦躁慌张……也曾有过只能靠迁怒别人才得以保护自己的瞬间。空太见识到了许多难看的自己。 确实就如同美咲所说的。 与真白相遇让空太学到了许多关于空太自身的事;有许多因为恋爱而产生的感情,使空太得以认识数不清的自己。这些绝非都是好事,也有许多令人惨不忍睹的部分。 然而,透过面对这些感情而得以跨出下一步也是事实;能认识崭新的自己,这也是事实。 包含好的一面与不好的那一面的自我。 现在这一瞬间,空太能够这么认为。 没有什么是没用或多余的。 「没问题的,学弟。」 「什么事没问题?」 「小真白可是超不服输,绝对会追上学弟的。」 「啥?」 空太听到出乎意料的话,忍不住发出怪声。 总是在后头追的人是空太。然而,美咲却说出相反的话。 空太向美咲投以疑问的视线,希望她告诉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学弟,你可要好好接住冲刺过来的小真白喔!」 然而,美咲却说了更令人搞不懂的话。 「好的。」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清楚地回应。 还没能完全理解美咲说的话,也许只是觉得似乎理解了。不过,空太感觉已经接收到了某种很重要的心意。 并肩走在身旁的美咲露出满脸笑容。 所以,空太觉得这样就好了。 3 二月的时间真的如梭似箭地过去了。 正式进入大学考试的这个时期,三年级生要不要到校就交给自己决定。由于空太与考试没有关系,得以尽情活用这个机会,专注在完成「RHYTHM BATTLERS」最终阶段的制作工作。 空太、龙之介与丽塔三人过著在已经化身为开发室的樱花庄里埋首工作的日子,没有其他更应该优先进行的事。 在这之中,唯独龙之介在二月十二日出门到水明艺术大学。他活用程式设计的技能,去参加了媒体学系的术科入学考试。 「会通过吗?」 龙之介傍晚回家后,丽塔如此问道。 「我已经拿到合格通知了。」 龙之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纸张确实是证明合格的文件。 事到如今也不觉得惊讶了。对于表面上看来泰然自若,却总是做些破天荒行径的龙之介,只能感到傻眼。 就在龙之介的升学也顺利确定之际,游戏制作终于进入最后的完成阶段。 绘图、配乐、剧本已经全部备齐,做为素材资料先暂缓进行。关卡设计也已完成,剩下的就是同时进行调整与除错。 丽塔、伊织、栞奈与美咲是试玩及除错的主要成员,发现问题便写进共有的可阅览错误管理工具,再分为应该由空太在游戏引擎上处理,或者由龙之介以程式等级对应的类别。细分来说,难易度或关卡设计上的失误就送到空太这里,动作不流畅方面的错误就会到龙之介那里。 空太与龙之介先从优先顺位较高的部分开始修正。接著,关于修正过的部分就会以错误管理工具更新为「已修正」,再由报告者重新确认一次,没有问题的话就会被视为「修正完成」。 如果不这么做,根本无法管理以数百件计的案件。如果只是口头上说,就会因为数量过多而记不住。 「啊~~可恶,就在我处理一件的同时,竟然又增加了十件!」 「别唉唉叫了,神田。这次因为是小规模的计画,所以数量还算少的。」 「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我眼中看到了三百这个数字?」 「如果是稍有规模的RPG,数字会有两千至三千,这种算少的了。况且数字这样攀升,你应该要觉得感激,这表示我们做了这么精密的确认。」 「是要我变成被虐狂的意思吗!」 「别光动嘴,赶快动手吧。」 过了二十日之后,为了减少对话往来,龙之介把机材搬到了空太房间里。碍事的东西都移到走廊上,将作业用的桌子跟空太的书桌排在一起。希望对方直接调整的部分就直接用说的,然后当场修正,相互确认。 虽然对与不管怎么做都不见减少的错误明细的格斗也逐渐感到厌烦了,然而同时又有现在正确实逐渐完成游戏的手感。 虽然在完成的三天前发现了画面停止的重大错误时,让人不禁打了冷颤…… 而且还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龙之介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原因是什么?」 「储存重玩用档案的记忆体初始化不完全。」 「……」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也就是不要的垃圾囤积到满出来了的意思。」 龙之介嫌麻烦似的说明。即使如此,搞不懂的还是搞不懂,所以只要交给很了解的龙之介就好了。 「反正是已经修好了吧。」 「嗯。修好了。」 空太等人也度过了这样的危机,终于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二月的最后一天。 夕阳西下之际,空太的房间里聚集了空太、龙之介、丽塔、伊织以及栞奈等人。众人专注地凝视著电脑画面,盯著逐渐增加的烧录软体的进度。 终于,烧录进度跑完了。结束了将近一分钟的终结处理之后,出现了通知光碟烧录完成的对话框。 光碟机的托盘自动打开,吐出了金黄色的ROM。 空太以颤抖的手抓起光碟,收进塑胶盒里,用麦克笔在上头写下「RHYTHM BATTLERS提交用母片」。 丽塔、伊织与栞奈都在一旁屏气凝神地盯著空太的动作。虽然只有龙之介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不过从他抚摸著猫咪的头看来,心情或许非常好。 「这样就完成了吗?」 率先发声的人是丽塔。 「嗯,完成了。」 「太好了~~!」 伊织跳了起来。 「呼~~结束了啊。」 栞奈瘫坐在地板上。大概是在看不见终点的试玩及除错期间所累积的疲劳,一下子全宣泄出来了吧。 终于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空太有种彷佛巨型惊涛骇浪从体内深处涌上来的感觉,即使想克制也克制不了。那是一种爆发性又暴力,更是无与伦比的享受过程的感觉,无法忍耐也没有忍耐的必要。 「啊啊~~!结束了~~!」 双手高高举起,空太就这样往后倒在床上。 「只要动手做就会完成呢……」 并深切地说出感想。 「你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龙之介态度冷淡。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老实说,随著作业不断进行,也越来越不确定是否能够完成。不管怎么做都不见错误明细减少的迹象,反而继续增加……然而只有月历上的日期一天一天确实地逐渐缩减。众人经历了时间减少、作业量却增加的恐怖体验。 「在完成三天前出现停止错误的时候,连我都焦急了起来。」 龙之介「哼」地嗤之以鼻。难得看到他露出笑容。 「这么一来,就可以跟除错的日子说再见了呢。」 丽塔对著龙之介绽开了灿烂的笑脸。 「龙之介,既然还有时间,明天请跟我约会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 「哪里蠢了?」 不满的丽塔把脸朝龙之介靠近。龙之介立刻拉开距离。 「虽然已经完成了,但还有工作要做喔。」 「咦?是这样吗!」 伊织感到错愕;栞奈的表情为之凝结。这也难怪,原以为终于获得解放,没想到竟然被告知还要继续。 「神田也是,要发呆就只能趁今天。」 「我知道啦。」 「你是真的知道吧?」 「你应该是想说到发售前还有一段时间,所以要继续除错,尽可能降低错误吧?不能只是等待作品审查会的结果。」 空太维持仰躺的姿势,朝天花板说道。 「既然你知道,那就没问题了。」 「咦~~真的假的?稍微玩一下嘛!」 「就是说啊,龙之介,消除疲劳、重新振作也是很重要的。」 栞奈不发一语地点点头。 「驳回。」 龙之介果断地驳回了。 「欸,赤坂。」 空太呼唤龙之介后,缓缓地吐了口气。 即使不用看,只凭气息也知道四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至少明天休息一下吧?毕竟我们都努力撑到今天了。我觉得伊织跟丽塔说的也很对。」 接著,所有人把视线移到龙之介身上。 「既然神田都这么说了,休息个一天也无妨。」 「太棒了~~!不愧是空太学长,我爱你!」 摆出万岁姿势的伊织就这样往空太的方向扑了过去。 「呜喔!放开我啦,伊织!」 空太推开伊织的脸,把他滚到床旁边,变成两人并排躺著。 「既然这样,龙之介,明天还是来约会吧。」 「神田说的是休息。你要正确理解别人说的话。」 「如果龙之介跟我约会,我的疲劳就会获得纡解喔。」 「我会累积精神上的压力,所以驳回。」 龙之介逃也似的离开房间。当然,丽塔也锲而不舍地跟上去。 「请等一下,龙之介~~!」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逃往隔壁房间去了。 「约会啊~~真不错呢。我也想约会啊。」 「我明天要好好睡一觉。」 栞奈先打了预防针。 更重要的是,两个一年级生明天还有平常的课要上。 「那么,至少慰劳一下努力到现在的我,让我摸摸胸部吧!」 伊织铿锵有力地说出让人无法置信的话。记得他以前说过觉得栞奈的大腿很不错,那个跟这个是两码子事吗?实在搞不懂伊织的思考模式。 栞奈拿起跟电话簿差不多厚的开发机材说明书…… 「去死。」 说完便在伊织的脸上方放开手。 「呜啊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伊织空手接白刃挡了下来。要是被直接命中,恐怕不是闷哼个两声就能了事的吧。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坐起身的伊织正准备抱怨时,栞奈已经走出房问。 「只要一下下也好嘛。」 伊织丝毫不沮丧地追著栞奈离开房间。 「……」 留下来的只剩躺在床上的空太与十只猫咪。有的猫靠过来磨蹭空太,有的直接坐在他身上,陆续聚集到空太身边。空太感受著体温,自然地闭上眼睛。 意识逐渐远离身体。说不定自己比感觉到的更加疲累──这样的思考也很快就中断,空太彷佛受到拉扯,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这一天,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这样写著。 ──恭喜各位完成了游戏。大家辛苦了!书记‧女仆 4 隔天,空太醒来时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推开在自己肚子上睡觉的小不点白猫小樱后坐起身,揉著还倾诉著睡得不够的沉重眼皮来到饭厅。 「……咦?」 有一股不协调的感觉,空太环顾四周。太安静了。他还仰望天花板搜寻二楼的气息,却也没有一点声音。 空太马上就理解了其中的原因。餐桌上有张便条纸。 ──完成的ROM已经请宅急便送过去了。我跟美咲、伊织、栞奈还有龙之介一起去老鼠国游游乐园玩了。丽塔 上头如此写著。先不管伊织,没想到连栞奈都跷课了……虽然不是值得称许的事,不过总觉得对栞奈而言是好现象。 下方还有小字写了备注。 ──空太也去邀真白吧。 并不是要空太一起去游乐园,丽塔所说的是要空太与真白赶快和好。不,不只丽塔,樱花庄的每个人大概都有同样的想法吧。 伊织平常就会直截了当地问:「空太学长,你不会跟椎名学姊分手吧?」而栞奈在前几天讨论剧本之后,也说了:「学长要是再不振作一点,我也很难乾脆地放弃喔。」 龙之介也以他的方式经常向空太投以别有深意的视线。 美咲几乎每天都到空太的房间玩,而仁也会定期用电话或简讯报告一些并没有问他的近况。那是「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商量」的意思。 再加上经过商店街的时候…… 「跟真白还在吵架吗?不行喔,要赶快和好喔。」 「就是说啊,神田家的小伙子,这种时候就是先道歉的人先赢。」 像这样,空太不知被成濑肉铺肉贩大婶以及鱼贩大叔关切过多少次了。 大家都很关心。如果能回应他们的期待,空太早就做了。空太想让大家放心,他自己也不想一直持续这种跟真白错身而过的状态。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如果能轻易解决早就已经处理好了。就是因为没办法解决,所以这种沉重的气氛才会拖拖拉拉了两个月。 「……」 空太的双脚自然而然走向二楼。 202号室。空太伫立在真白房门前。 微微深呼吸之后,敲了两次门。 「……」 没有回应。这是当然的。真白现在也还住在饭店里。网路上的讨论盛况在这个月逐渐趋于缓和,绫乃也说「回樱花庄应该没问题了」。然而,据说真白回应「不想回去」,理由是因为空太在樱花庄里…… 「我要开门啰。」 空太无谓地如此告知后,打开房门。 整理得乾净清洁的房间,无论是书桌或床,虽然有生活过的痕迹却感受不到体温。感觉不到真白。 看著空虚的房间,空太不禁难过了起来,很快地关上房门。 回到一楼,在饭厅吃过晚的早餐。一个人孤零零的早餐花了大约十分钟吃完后,洗把脸又回到房间里。时间已经过了两点半。 没有特别要做的事。 「……去学校拿东西吧。」 距离毕业还有一周的时间。如果从明天起又要回到游戏制作工作上,那么能悠闲度过的就只剩下今天了。在毕业典礼当天才要把放在抽屉里的课本全部带回家会很难看。 「我出门了。」 空太换上制服后如此说完,便走出樱花庄。 缓缓地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总觉得心情静不下来。 是因为走在这条路上的机会仅剩毕业典礼当天了吗? 或者是因为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自己只剩下一次穿水高制服的机会呢? 「……」 恐怕两者皆非。 是因为不习惯自己一个人走在从樱花庄通往学校的这条路上。 以往身旁总是有真白的存在。没错,总是如此…… 刚开始相遇的时候,让人觉得言行举止乱七八糟的真白……她的存在经过了两年的岁月,已经成为空太的日常生活,在身边变得理所当然。一旦她不在了,竟然连总是安心走惯了的上学路上都变得寸步难行。 空太面对这样的自己,在心里笑了。 「只剩下一个星期就要毕业,这个样子不行吧……」 朝天空说出的这段话,比想像中更加回荡在空太的心中。 抵达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一、二年级生放学前的班会时间结束后的三点多。与准备放学的低年级生人潮相反方向穿过校门,在放学后吵杂的校舍门口换上室内鞋。 走向楼梯的途中,与急著前往社团活动的棒球社集团擦身而过。白色练习用的制服,在胸口、膝盖以及臀部的地方显得脏污。一直到他们毕业前,这些脏污一定会变得更加醒目。空太一边望著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一边想著这样的事。 走廊上,拿著拖把的学生们忙碌奔走,到处都热闹而充满活力,因为现在正值打扫时间。 不过,这也只到二楼为止。上到三年级教室所在的三楼,校内气氛就截然不同了,有种温度急遽下降的感觉。几乎没有人的气息,就连刚才听到的喧闹声都显得遥远。这样的距离感,让无人的走廊更显凄凉。 一走进三年一班的教室里,这样的印象吏加强烈了。开门的声音听来格外响亮。 三十几张桌子和椅子,没有人坐在上面。明明该是已经看惯的教室,却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感觉。 然而,这里却是升上三年级以后度过了一年时光的教室…… 往里面走进去,朝靠窗边倒数第二个位子靠近。 那里就是空太的座位。 他有些顾虑地坐下,感觉好像不是自己的座位。明明还记得桌上的脏污,就连抽屉里塞满满的课本也确实是自己的东西…… 空太原本打算拿走东西就马上回家,却没能立刻站起身来。他茫然望著黑板,上头没写任何东西。 外面传来社团活动的吆喝声。 空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气的同时,开门的声音震动鼓膜。 「啊。」 有人的声音。似乎是注意到了空太。 脚步声静静地走近,在空太身旁停了下来。 「神田同学。」 空太知道这个声音。是让人觉得舒服且听惯了的声音,现在则是会让空太稍微做好心理准备的音色。 心想是七海在身边,空太睁开了眼睛。 「咦!」 先是发出了错愕的声音。站在桌子旁探头看著空太表情的人,的确是七海没错。然而,却不是空太所熟悉的七海。 「你是谁?」 「我是青山七海啦。」 七海微眯著眼,一脸不高兴地瞪著空太。 「啊、呃……对、对啦,是青山。青山?」 「你内心动摇得太厉害了吧。」 「呃、那个,因、因为……那个!」 要空太别震惊反而办不到。 眼前的七海与记忆中的她有个决定性的差异。 头发是短的。 象徵七海的马尾不见了。 变短了一大截。 「看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七海以双手摸著变短的发丝。大概是还不习惯,本人也一副静不下来的样子。 「不、不是那样啦……只是第一次看到短头发的青山。」 「没什么其他想说的话吗?」 七海彷佛寻求什么一般问道。答案立刻就被导引出来了。 「……很适合你。」 「这种话最好不要对真白以外的人说。」 「刚刚显然是青山你要我说的吧。」 明明是七海诱导空太说出来的。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说。」 「以后我会小心的。」 「很好。」 七海将双手扠在腰上并笑了。 「不过,为什么突然剪短?」 「对我来说倒不是突然。」 「是这样吗?」 「去年决定是否隶属事务所的甄选落选之后,我就一直想剪短头发转换心情……」 游移的视线最后落在空太身上。 「正当我烦恼著要不要剪的时候,就被神田同学给甩了。」 「……」 老实说,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如果在那个时候剪掉,会被以为是因为失恋了才剪,所以不想那么做。」 「所以就撑了一阵子才剪吗?」 「不是什么值得特地问的理由吧?」 「没那回事啦……」 空太视线被变短的发丝吸引。 看这样子,可能还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能习惯。 「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啦。害我觉得很难为情。」 「抱歉。」 插图009 「倒也无所谓啦。」 「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不置可否地笑了的七海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是空太右边的座位。她笔直地看著黑板,空太也直盯著黑板,并且把从这个座位可见的景色都收进眼里。 「等我的头发留到原来的长度时,要是我们也能回到像那个时候那样就好了。」 七海喃喃说著。能什么都不多想,只是开心地在一起的那个时候……还能天真无邪的那个时候……将自己的感情藏在心中、还没察觉到那份情愫的那个时候…… 「我想,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事吧。」 「……」 隔壁传来无声的紧张感。 「一定已经回不去了吧。」 「……这样啊。」 「回不去,已经回不去了。就像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要从水高毕业,再也没办法恢复成高中生一样。」 「……嗯。」 「因为回不去了,所以必须往前。不是遗忘,不是跨越,也不是就这样变成回忆……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那该叫做什么……就算跟那个时候不同,在不断前进的未来中,一定会有不输给那个时候的美好时光──只能如此坚信。」 空太在意七海的反应而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拚了命忍住不笑。 「这才是神田同学嘛。」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不懂得放弃。」 「……原来如此。」 「还能一脸若无其事地说著有点让人喘不过气又难为情的话。」 七海拭去眼角的泪水。自己说了那么好笑的话吗? 「能不能不要这么冷静地说出你的感想?」 「不过,因为这样才能坚信不疑。」 「这是在称赞我吗?」 「算吗?」 「不算啊……」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神田同学的周遭才会有人聚集过来吧。虽然大部分都是些怪人。反正神田同学也很怪,所以无所谓吧。」 「我觉得自己可是相当普通。」 七海笑著当耳边风,一脸完全不认为空太很普通的表情;一脸如此确信的表情。 「先不说这些了,神田同学在学校里一个人寂寞地在做什么?」 「我来拿一直放在这里的课本……其他只是无意间做的举动。」 「因为快毕业了,所以在这里感伤?」 「嗯,算是吧……」 「还有就是,有关真白的事?」 「!」 七海出奇不意的攻击让空太喉咙哽住,忍不住咳个不停。 「不是还在网路上造成了话题?」 「喔喔,你指的是那个啊。」 「还有,学校里有她跟神田同学交往得不顺利的传闻,还听说已经濒临分手了。」 「传闻原来还挺可靠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要跟我聊这个话题吗?」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聊啊。」 有一半是开玩笑,另一半则是认真的眼神。 「……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啦。」 「竟然连你都担心我了……」 「连我?」 「最近大家都对我好温柔。」 「什么跟什么啊。」 七海嘻嘻笑了。 「虽然还刻意什么都没说,不过美咲学姊每天都会来玩,仁学长也会跟我联络……赤坂也常若无其事地问我『不要紧吧』。就连伊织还有栞奈学妹都很在意,甚至在商店街也被催促要赶快跟真白和好。」 「大家都没办法放著你跟真白不管吧。因为你不会放著大家不管,所以大家也没办法弃你于不顾啊。」 「……如果是这样,我会很开心。」 这样会觉得彼此是连系在一起的,因为空太明白那不是担心或顾虑……而是还包含了其他的心意。 无偿的心意。因为喜欢那个人、珍惜那个人……光是因为这样,感情与身体便会跟著动起来。那是不存在计较得失的单纯情感。 「为什么会吵架?」 「那是……」 空太原本几乎要顺著七海的询问脱口而出,途中却吞了回去。 「……」 「……神田同学?」 身体略往前倾的七海觉得奇怪似的探头看著空太的表情。 「还是不应该找你商量吧……」 「……」 「神经太大条了。」 「你有所成长了呢。」 七海一脸吃惊地看著空太。 「能不能不要真的那么惊讶啊。」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让我说出真白的话题啊。」 语气夹杂著叹息。 「唔!嗯,是这样没错……」 「要是细心顾虑到这种程度,那就不是神田同学了耶。」 「说得真过分啊。」 「跟真白不要紧吧?」 没办法果断地说不要紧。大概算是岌岌可危吧。不过,这更不是该跟七海聊的话题。 「我正在努力想办法。」 「具体来说?」 试图敷衍过去的回应却被尖锐的追问刺中要害。 「……」 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如果这种时候想得出来,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 「毫无计画啊。」 「我无话可说。」 「唉……」 七海只能摇头叹息。真令人傻眼。即使如此,再度转向面对空太的七海却一脸开朗的表情。 「我就帮你这一次喔。」 「咦?」 「今天真白去哪里了?」 面对空太的疑惑,七海回应的却是问句。 「我想应该是在饭店里画原稿吧?」 七海不理会空太的疑问,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才刚点出电话簿就立刻拨了电话。 究竟是打给谁呢?从刚才的对话研判,只想得到一个人。 「啊,真白吗?」 漂亮地猜中了。 「喂、喂,青山!」 空太小声地呼唤。然而,七海不予理会。 「我现在啊,正在学校的教室里跟神田同学在一起,两个人独处。」 她别有深意地如此告知。空太的心脏激烈狂跳。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说啊,真白。」 电话的那一头,真白究竟有什么样的反应? 现在只能默默观察情势发展。 「如果真白不要了,那神田同学就由我收下啰。」 「!」 七海把手机拿离开耳朵,结束通话后收回书包里。 「呼~~好紧张呢。」 七海将手抚在胸口深呼吸。 「真不该做不习惯的事啊。」 也许是扮演坏人很难为情,七海打哈哈带过。 「真白如果来了,要跟她好好谈谈喔。」 「那家伙会来吗?」 没有自信。今天应该也还在画漫画。况且,她曾明白说过不想见到空太,也拒绝回樱花庄。 「她会来的。」 相对于空太,七海的话里充满了力道。 「绝对会来。」 并强调般重复。 「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肯定?」 「如果我站在相反的立场,被真白说了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担心得不得了,变得只能思考神田同学的事。」 七海露出温柔却又带著些许感伤的笑容。 『青山……」 「所以,她会来的。」 「嗯……」 「好了……坏人也该消失了。」 七海从座位上起身,把书包背在肩上。 「啊,对了。」 「嗯?」 「就算神田同学跟真白分手了,我也不会跟神田同学交往喔。」 那是空太不曾见过的成熟笑容。 「喔、喔。」 面对七海的表情,空太显得惊慌失措。 「所以啰,神田同学……」 剩下的话即使没说出口空太也很清楚。因此,不能让七海说出那些话。 「我会牢牢抓住真白的。」 七海仅有一瞬间睁大了双眼,不过立刻又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你知道了就好。那么,再见啰。」 「嗯,再见。」 七海踩著有些急促的脚步走出教室。 西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染红。 空太从教室的窗户有意无意地望著夕阳。 「她真的会来吗……」 虽然七海说了真白绝对会来,但空太仍没有把握。 「而且,她有办法一个人来到这里吗?」 面对自己喃喃的疑问,内心回答:「恐怕是不可能吧……」 随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等下去大概也是徒劳无功──这样的想法就变得越来越强烈。 已经超过四点半了。在讲完电话之后立刻离开饭店、搭计程车冲过来的话,应该也要到了,然而,空太就连不顾一切拚命的真白的样子都无法想像。 空太思考著这些事的时候,走廊方向似乎传来了声音。 「……」 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是人的脚步声。 往空太所在的三年一班方向跑了过来。 连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都听得见。 不可能是真白。空太无法想像气喘吁吁地奔跑的真白的样子。 因此,空太告诉自己靠近的脚步声不会是她。如果有所期待,接下来受到的打击就会更大。 即使如此,随著脚步声逐渐接近,期待也不断膨胀。即使认为不是那样,空太却仍认真地聆听不断传来的喘息声。总觉得是很熟悉的声音。 而这声音即将抵达这里。 脚步声在教室门前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这一瞬间…… 「空太!」 随著呼唤声,教室门被用力地打开了。 彷佛受到吸引一般,空太望向走廊的方向。 「呼……呼……」 真白就站在门口。 「呼……呼……呼……」 一头乱法,很痛苦似的不断喘息。 「呼……」 大概是连撑起身体都觉得痛苦,只见她双手撑著膝盖,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息。 「真白……」 空太呼唤她的名字,她便抬起头来。双眸确认了空太的身影,不过视线又立刻环视教室内。 「……」 真白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 「七海呢?」 「回去了。」 「怎么会……」 真白发出绝望的呢喃,当场瘫坐在地。 「喂、喂,你没事吧?」 从座位上起身的空太跑向位于门口的真白,伸出自己的手,真白却没有要抓住的意思。 相反的,她以泫然欲泣的双眸仰望著空太。 「空太已经被七海抢走了吗?」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指这件事。 「没被抢走。」 「真的吗?」 她的身子往前探了出来。 「真的。」 「不是在骗我?」 身子继续往前倾,一副拚了命的样子…… 「我没骗你。我怎么这么不被信任啊。」 「因为从圣诞节以来……在更之前也是,我都没能做好空太的女朋友……」 「没那回事。」 彷佛不想听一般,真白以双手摀住耳朵摇著头。 空太将双手叠在她的手上。 真白的身体抖了一下,抬起头来。 「真白。」 「……什么事?」 警戒般的眼神染上了不安的色彩。 「我们现在去约会吧。」 对于突如其来的提案,真白露出茫然的表情。 尽管如此…… 「我也想约会!」 她在眨了几次眼睛之后这么说了。 「啊,可是我……」 也许是觉得害羞,真白在意起散乱的头发。仔细一看,衣服也惨不忍睹,只在睡衣上头披了一件大衣而已。 空太不想让其他人看见真白毫无防备的样子,便把她的大衣钮扣全部扣上。这样一来,就看不出来大衣底下是睡衣了。因为下半身是长裤,勉强算是还能在外出时穿吧。至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没有问题。 「真是的,你怎么会这种打扮就出门了?」 空太用手整理好真白凌乱的头发。 「因为,我以为空太会被抢走。」 「我还真是不被信任啊。」 空太握住真白的手,「嘿咻」地吆喝一声让她站起身。接著,空太依然握著真白的手,把她带到走廊上。 「空太,要去哪里?」 空太没有回答,牵著真白的手迈开脚步。 由三年一班笔直延伸的走廊最深处……位于走廊底部的,就是真白所属的美术科的教室。 「自从真白来到樱花庄以后,我每天放学后都会穿过这道长长的走廊。」 「……」 「为了去接真白。」 「有几次是我去接空太。」 「五次左右吧?」 「我去了六次。」 「这是该坚持的地方吗?」 「这是很重要的事。」 来到美术科教室门口,从门外探头往里面看。 「不过,你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 下午的课几乎都是实习,常会留在别栋的美术教室里,也许是整理工具或是还在画画…… 空太没有走进教室,接著又走向连接别栋的长廊。 「刚开始,我连走在这里都觉得很紧张。」 真白的眼神看来正等著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我们普通科学生不太会到这里来。」 别栋主要是让艺术科的实习课程使用的教室。二楼是一整排音乐科的钢琴练习教室,而三楼则是宽敞的美术教室,也就是真白所属的美术科的据点。 「在艺术科的熟人也只有美咲学姊,所以担心是不是会被认为『普通科的家伙干嘛跑到这里来啊』。」 水高的音乐科与美术科的报考及格率极低,在入学之际就已经都是突破窄门的各分野的精英,所以会觉得他们是与普通科不同世界的人种而擅自筑起高墙吧。 就在谈话的途中,两人来到了美术教室。 打开门走进教室。 夕阳把教室染得通红。 跟那天一样。被真白告白的那天…… 「真白总是在画布的前面啊。」 「这里是画画的地方。」 空太看著立在画架上的某人的画作继续说著: 「专注于眼前的画,聚精会神的样子。」 「倒也不是那样。」 「不是吗?」 「我在想空太。」 「……」 「等空太过来。」 「这样啊。」 「我很喜欢那样的时间。」 心里温暖了起来。听到从不知道的真白的心意,空太的心感觉暖和了起来。然而,空太察觉到她的话中同时带有「现在就不确定了」的意思。仅管如此,内心仍然觉得暖呼呼的。 离开美术教室的空太牵著真白的手来到一楼。在鞋柜换好鞋子后走向校门,两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即使被努力参加社团活动的学弟妹们看到了,空太也毫不在意。 「空太。」 「嗯?」 「大家都在看。」 真白的视线投向两人紧握著的手上。 「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就算有点流言也无所谓吧。」 下次空太再到学校来,就是毕业典礼当天了。 真白的肩膀靠了过来,算是一种回应吧。 「嗯?」 「马上就要毕业了。有流言也没问题。」 「是啊。」 空太笑著穿过校门,发现有一辆计程车停在门口,计程车司机正伤脑筋似的来回踱步……这时,他一看到空太就跑了过来。 「啊啊,太好了,幸好你回来了。」 正确来说,似乎是在找真白。 详情不用问也知道。只要想到真白能这么快又确实地来到水高的理由,自然就有解答了。 「请问多少钱?」 空太掏出钱包问道。 车内的计费跳表上显示出约一万五千圆。 当然,空太的钱包里没有这样的巨款。看来只能请他一起到樱花庄一趟了。 「我有钱。」 真白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三张一万圆的钞票。 「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应急……之前绫乃给我的。」 「我不是问这个。既然你有钱,直接付不就好了吗!」 计程车司机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之前空太说过,不可以一个人去买东西。」 「付车钱不算是买东西,而且为什么特别选在这种时候遵守约定呢……」 真白把两万圆交给司机,立刻拿到找回来的钱。 「那么,我先告辞了。」 司机点头致意后便把车开走了。空太不经意地目送车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空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是绫乃。 「您好,我是神……」 『神田同学!』 空太正要报上名字,紧张的绫乃立刻打断他,声音刺激著他的鼓膜。 『椎名小姐有没有到你那边去?我现在刚到饭店,却没看到她的人影……我听柜台说,她大概一个小时前出门了。』 「我们现在在一起。我请她跟你讲电话。」 空太把手机递给真白。 「绫乃……嗯,没错。对不起。嗯……嗯……嗯……」 讲了大约三分钟后,真白挂掉了电话。 「被骂了。」 「因为你擅自跑出来,当然会挨骂啊。」 空太收下手机,以傻眼的声音回应。 「不过,她说我可以不用回去了。」 「饭田小姐这么说?」 「她要我跟空太在一起。」 「……这样啊。」 网路上的讨论盛况也大致平息了。比起讨论真白个人,最近有关作品内容的意见增加了。 况且,一个星期后就要毕业了。 现在不硬性规定到校,所以也不用再去学校了。 原本在上个月中,绫乃就已经觉得真白可以回樱花庄。也许她认为这正是个好机会吧。 太阳即将下山。在夜晚来临之前,空太与真白来到车站前。艺大前站,是个不符合站名、到大学徒步需要花费十分钟以上的车站…… 有许多准备回家以及回到这一站的学生,提著购物袋的主妇也很显眼。大概是回家后就要准备晚餐了吧。 空太走向空无一人的候车圆环前的长椅。 他只让真白坐在长椅上,正面接收她往上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空太也握住了真白另一只伸过来的手。 「真白,你还记得吗?」 「这是我跟空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一天被千寻强硬拜托跑腿。说是表妹要来,所以叫空太去接她……因为拿到的是十年前的照片,空太一直误以为要来的是个小女孩。 「我还以为你绝对会搭电车过来。」 真白从停在圆环的计程车中现身。 「计程车很方便。」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彷佛电流通过全身。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还不知道。」 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千寻什么也没说。 「像是真白是天才画家;是超乎想像的生活白痴;就连你把成为漫画家当作目标都……我什么不知道,只觉得是个好漂亮的女孩子,看得出神了。」 「……」 「我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吧。」 这对许多同世代的男孩子而言是种共通的情感。对可爱的女孩子倾心。很单纯的故事。 然而,对空太来说却不是就这样结束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幸运降临,状况完全改变。 「欸,空太。」 「什么事?」 「我喜欢空太。」 「嗯……」 「空太对我很重要。」 「嗯……」 「漫画也很重要。」 「这我很清楚。」 空太一直在她身边看著。明明比任何人都更有画画的才能,却付出比任何人都更多的努力──空太一直追逐著真白这样的背影。 「画画就是我。」 「这我也知道。」 画画就代表了活著。对真白而言,这完全不是夸大的表现。空太认为确实就是如此。 「我也希望空太的梦想实现……」 真白的语调变得有些低落。 「可是,不希望它从我身边抢走空太。」 「嗯……」 「这样的心情是没办法改变的。」 紧握住的手加重了力道。 「这我都知道。」 「全部都是空太给我的东西。」 「……」 「全部都是因为喜欢空太而得到的东西……我不知道要怎么放弃。」 「嗯嗯。」 「任何一个都没办法放弃。」 「那么,就全部带走吧。」 空太抓住真白的双手,让她站起身。 「空太?」 「既然没办法舍弃……没办法选择……没办法放弃,现在就只能全部都带走了吧。」 「即使无法全部带走?」 「即使无法全部带走……总有一天,会全部都能一起带走的。」 「总有一天……」 彷佛自问自答的呢喃。真白先是闭上眼睛后又睁开,笔直地凝视著空太。接著…… 「说的也是。」 如此说完便笑了。 三月一日。 这一天,樱花庄会议纪录上这样写著。 ──与龙之介约会玩得非常开心。书记‧丽塔‧爱因兹渥司 ──不是约会。追加‧赤坂龙之介 ──生气~~!竟然在老鼠国游乐园跟龙之介大人约会,不可原谅!追加‧女仆 ──我都说了,不是约会。追加‧赤坂龙之介 ──平日游客比较少呢。真庆幸跷了学校的课去玩。追加‧姬宫伊织 ──玩得还算开心。追加‧长谷栞奈 ──那样叫做『还算』吗?你不是还戴了附有耳朵的帽子,玩得超起劲的吗!追加‧姬宫伊织 ──帽子是美咲学姊硬帮我戴上的,我也是逼不得已。追加‧长谷栞奈 ──那么,我们就来检视证据照片吧。我要放上在城堡前拍的照片喔。追加,丽塔‧爱因兹渥司 ──栞奈玩得很起劲耶。我也想去。追加‧椎名真白 ──好~~那么,明天我们就前往老鼠的海边游乐园啰!Let" go~~!还有,小真白,欢迎你回来啰!追加‧三鹰美咲 ──我回来了。追加‧椎名真白 ──最近会议纪录日记化的程度也太严重了吧!追加‧神田空太 5 接著,一直到毕业典礼前的一周都过得很平稳。 回到樱花庄202号室的真白跟以前一样,静静地燃烧热情在画漫画上,空太则稳定地持续试玩「RHYTHM BATTLERS」完成版,看看有没有不顺畅的地方。 虽说已经和好了,却也没有突然热衷于约会或是一直在房间里谈情说爱。 只是一起度过平凡的时光。每天一起吃饭、睡前互道晚安、早上带著笑容打招呼。真白有时会带著素描簿到空太的房间,默默地画著分镜稿。其他就是两人仅有一次一起到商店街去买东西而已。 并不是有谁提议,也不是谁这么期望,只是自然地维持这样的距离。对现在的空太与真白来说,这是最舒服自在的交往模式。 这是跟两人开始交往前相同的距离。 能够不勉强地做自己。 「空太。 「嗯?什么事?」 「只是想叫叫看而已。」 「什么跟什么啊。」 虽然没有意义,却不是无谓的互动,几乎每天都会重复这样的情况,很奇妙地让人满溢著笑容。这段期间,恐怕是与真白成为男女朋友以来最常笑的时候吧。 就这样……在微小的幸福包围之中,高中生活最后一个星期过去了。 三月八日,毕业典礼当天。 天气还有些凉意,包含空太与真白在内的三年级生毕业典礼如期展开了。 集合在体育馆内,全校约一千名学生以及许多教职员与学校相关人员屏气凝神的关注下,宣布典礼开始的声音撼动了严肃的空气。 毕业典礼的流程在安静的气氛中顺利进行,与去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没有发生预定外的学生致答词意外插曲,这才正常。 然而,似乎因为是樱花庄学生所以备受警戒,在典礼当中,有一部分老师不时偷看空太的方向。就连周遭的学生也投以「今年没有要做什么吗?」这种充满期待的视线。 这些空太全都假装没发现。 姑且让空太辩解一下,去年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是美咲跟仁。 因为直到当天的那一瞬间为止,连空太跟其他人都不知道美咲要致答词。空太等人也觉得很惊讶,或者该说正因为一起住在樱花庄,所以更是错愕得不得了。 致答词顺利结束后,教师们传来松了口气的氛围。似乎是去年的事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空太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 完成了致赠纪念品,毕业典礼也终于来到尾声。等齐唱完毕业歌曲后,接著就是宣布礼成,空太等毕业生将会退场。 音乐科的学生做好了演奏的准备。 在学生群里,空太发现了熟悉的鸟窝头。是伊织。只有他一个人来到钢琴前面,深呼吸一口气后便坐到椅子上,把手摆在琴键上。 会场隐约骚动了起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有个音乐科一年级生入学不到三个月就发生了重要的手臂骨折事件……同时也知道这对演奏家而言是致命的严重伤害……因此才会如此动摇。 指挥彷佛要盖过骚动一般高举起指挥棒。在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响起了伴奏声,全校学生开始跟著音乐合唱。 刚开始还担心伊织会不会弹错。 随著聆听演奏的音色,这样的不安便逐渐消失了。看著生气勃勃地弹著钢琴的伊织,空太甚至有种安心的感觉。 就技术上而言,其他音乐科学生一定会弹得更好吧。 如果由音乐专家来听,说不定会认为是还不成熟的演奏。 然而对空太而言,这却是来自学弟最令人开心的礼物了。 毕业歌曲合唱结束后,会场响起如雷的掌声。 那是对完成钢琴演奏的伊织表示的赞赏,是祝福他复活的掌声。 虽然未来才要真正开始辛苦,不过如果是伊织就一定没问题。空太比任何人都更加用力地拍著手。 得意忘形的伊织高举双手回应。之后,立刻被音乐科的老师教训「少得寸进尺」,还被掐住了脖子。 「咕呜!」 窝囊的声音被旁边的麦克风收了进去。 会场响起爆笑声。 空太也放声大笑。龙之介露出苦笑;七海含泪露出微笑;丽塔对伊织挥手;真白则向伊织投以温柔的眼神。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件,毕业典礼顺利落幕。 毕业典礼结束后回到教室的空太等人,置身于真正最后一次的班会。 导师白山小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因为哭了而口齿不清,几乎有一半的内容都听不懂在说什么。 即使如此…… 「恭喜各位毕业了!」 最后还是露出了笑容。有好几位女同学也跟著哭了,隔壁的七海也是其中之一,从毕业典礼结束后就不断抽抽噎噎地吸著鼻涕。 「那么,青山同学,麻烦你了。」 「好的。起立……敬礼!」 座号一号的七海以清晰的声音发号口令,所有人自然地异口同声说著「谢谢老师」。 有些同学围著小春开始拍纪念照片,也有些人与好友在毕业纪念册上集体签名留念。 甚至还有在黑板上写下道别话语的同学;也有对高中生活的感谢,也写了给春天时即将来到这间教室的学弟妹们的留言;还有就是对某人未能传达的情意…… 没有人立刻回家,大家都离情依依。只要互相联络,未来还能再相会,手机里应该也都输入了朋友的电话号码与信箱。然而,一直以来「只要来到学校,朋友们就会在」的理所当然却已经不存在了。说不定大家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始终走不出教室。 「神田,差不多该走了。」 空太虽然也沉浸在毕业的余韵里好一会,但听到龙之介的叫唤便从座位上起身。 「嗯……」 今天还有个重要的大事尚未解决。 那就是「RHYTHM BATTLERS」挑战作品审查会的结果。 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与龙之介两人前往的地方是校舍屋顶。 打开门走到外面,真白、丽塔、伊织、栞奈都已经聚集在此。 众人自然而然围著圆圈坐下,顺序与樱花庄饭厅的座位一样,顺时针数来是栞奈、伊织、龙之介、空太、真白及丽塔。 空太在正中央放是手机。 时间即将来到十一点。听户冢说审查会是从七点开始,所以结果差不多要出来了…… 「手机没响耶。」 静不下来的伊织如此开口的同一瞬间…… 手机画面亮了。上面所显示的,是户冢平常联络的公司固定电话号码。 「……」 所有人紧张了起来。 空太保持平常心,将手伸向手机。静静地深吸口气,按下通话键后,把手机压在耳朵上。 「您好,我是神田。」 『审查会通过了!恭喜你!』 手机另一头传来户冢兴奋的声音。 不但忘了报上姓名,就连基本的招呼也忘了。 迟了一拍,名为喜悦的闪电贯穿空太全身,让他忍不住打颤,爆发性能量逐渐在体内累积。才如此意识到的同时,全身毛孔彷佛要将热能释放出去一般大大张开。 想要吶喊却发不出声音,从张开的嘴里只吐出些微的气息。想赶快向大家传达这样的心隋,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此,空太对于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龙之介、丽塔、伊织、栞奈以及真白,只是张大了眼猛力点头。 「太好了,成功了~~!」 伊织朝天空跳了起来,用全身表现出他的喜悦。 在他身边,栞奈放心似的大大呼了口气。 丽塔在鼓掌之后企图趁乱拥抱龙之介。而被视为目标的龙之介则事先就察觉到危险,躲到空太背后。 「恭喜你。」 真白以细微的声音如此说道。 空太再次……这次只对著真白点了点头。 『神田先生?』 「啊,是的,我有在听。对不起,因为团队成员就在旁边……总之,非常感谢您。」 『那么,不好意思,可以请你明天下午三点过来讨论吗?我们来决定商品化的方式吧。』 「我、我知道了。没问题。」 事到如今声音才开始发抖。空太浑身剧烈颤抖,还害怕万一这只是一场梦境该怎么办。 『会变得越来越忙喔。』 「我会努力的。」 『还有,会变得比之前更开心喔。』 户冢的声音听来很轻快。 「是的!」 空太的内心已经充满喜悦与快乐。 『接下来还要继续麻烦你们了。』 「我们才是,敬请不吝指教!」 空太挂掉电话,用力地吸了口气后缓缓吐了出来,并收好手机。 「神田。」 空太抬起头来,看到龙之介有些顾虑地伸出手。 随著涌上心头的情绪,空太用力地拍了他的手。手心发麻。不过这个发麻的感觉清楚地让空太理解了这是现实。 爽朗的礼炮声在空中扩散开来,令人觉得舒畅…… 「那么,为了庆祝学弟、小真白、DRAGON跟小丽塔毕业,还有『RHYTHM BATTLERS』通过作品审查会,乾杯~~!」 「乾杯~~!」 这天夜里,樱花庄的餐桌上理所当然般摆著火锅,墙壁上贴著写了「祝贺‧毕业」的竖幅标语,以及不知为何写著「常胜」的床单。就连摆在餐桌上的料理也全都是美咲准备的。 共有九个人围绕著餐桌,包含樱花庄的现任住宿生空太、真白、龙之介、丽塔、伊织、栞奈还有舍监千寻,以及住在隔壁的美咲,就连空太的妹妹优子都来凑一脚。 「哎呀~~真是可喜可贺耶~~鲷鱼真好吃啊!」 美咲心情似乎比平常更好。 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她是打从心底为空太等人毕业以及通过作品审查会而感到高兴。 「伊织的钢琴演奏很令人感动呢。」 丽塔一边剥著螃蟹一边提到这个话题。 「手臂已经完全恢复了吧。」 「只要稍微练习,那种程度算是很轻松啦。」 伊织害羞地笑了。 「自从学长姊们自由到校以后,不知道是谁都在学校里偷偷卯起来练习呢。」 栞奈若无其事地说出口。 「我应该有要你帮忙保密吧?」 「我以为你其实是希望我说出来。」 栞奈一脸假装不知情的表情如此说道。她绝对是故意的。 「我说你喔……」 不理会恨恨地埋怨的伊织,栞奈继续说: 「就连钢琴伴奏也是,不断拜托老师才让他弹奏,刚开始还看了不少老师的脸色。」 「唔。」 大概是不想被知道,伊织专心地吃著螃蟹想蒙混过去。 「啊,对了对了,神田妹。」 千寻喝著罐装啤酒,像是突然想起般提起。 「什么事?」 优子咬著螃蟹回应。 「你从四月开始就要搬到樱花庄来住了。」 千寻乾脆地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让空太一阵错愕。栞奈也张著嘴一脸茫然。 「太棒了~~!」 只有优子高举双手,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舍监对我哭诉你在一般宿舍贴奇怪的涂鸦,造成别人的困扰。」 在还没问之前,千寻已经先说明了。 「……你怎么还在做那种幼稚的行为啊。」 「因为优子有不屈不挠的斗志啊!」 大概是没搞懂意思就说出口了吧。 「不过四月以后,空太学长就不在了喔。」 栞奈冷静地指出这一点。 「啊!大受打击~~!」 优子后知后觉地受到了打击。她的头脑到底差到什么程度呢? 「那样太过分了,哥哥!」 「太过分的是你脑袋的内容物吧。」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怎么会有这种蠢蛋。」 空太说著在优子的碗里放入熬汤用的昆布。 「海带芽!」 优子大口吃著的是昆布。空太决定不去在意。优子的愚蠢是无止境的。 「空太学长的妹妹真是个笨蛋耶。」 伊织一脸认真的表情,深切地喃喃自语。 「她至少比你会念书,从来没有不及格过。」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怎么会有这种蠢蛋。」 栞奈以同情的目光看著伊织。 「那是多亏了栞奈学妹在考试前教她念书的结果吧。」 关于这一点,空太真的很感谢她。就连空太忙于制作游戏的时期也是,优子在考试前来访,老实说只会觉得她很碍事。因为栞奈陪她做功课,帮了空太很大的忙。 「只要有我跟栞奈之间友情的力量,考试根本轻而易举。」 「主要都是优子给她添麻烦而已吧。」 「哥哥,你看这个!是前一阵我们去拍的喔。」 优子骄傲地展示手机背面,上面贴了大头贴──优子从旁搂住表情看似有些嫌麻烦的栞奈,磨蹭她的脸颊。 「还有,这个也给你看看!」 优子接下来则是秀出手机拍的照片。 第一张拍了在里面手上拿著麦克风正在唱歌的栞奈。大概是中途发现了,感觉像在说「不能拍」,用手心挡在镜头前。第二张则是在游乐场的夹娃娃机前,与战利品布偶合照的纪念照。 空太看完照片抬起头时,与栞奈视线对上了。 「因为神田同学死缠烂打地约我,没办法只好陪她去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看起来却很开心的样子。把布偶娃娃抱在胸前的照片,甚至可以说是满脸笑容。 「我说那个啊,要跟我一起去的约定呢?」 从旁边探头看照片的伊织喃喃说著。 这么说来,之前伊织与栞奈似乎有约好要一起去及游乐场。 「如果神田同学会陪我一起去,就不需要你了。」 「……怎么这样,我超期待的耶。」 伊织手撑在餐桌上垂头丧气,似乎真的受到了打击。 「谁管你啊。」 「不如下次你们就三个人一起去吧?」 空太不经意地出手搭救伊织。 「我才不要。」 没能发挥作用,遭到栞奈断然拒绝。 「因为我的负担太重了。」 在还没被问之前就先说出了原因。同时要面对优子跟伊织,确实会相当辛苦。 「啊~~我一直很期待耶~~一直很期待耶~~」 在椅子上抱著膝盖的伊织整个人缩成一团。在这之后也不断碎碎念地抱怨给栞奈听。 栞奈假装没听到,俐落地剥开螃蟹的螯。 「学弟,你想做的事全部办到了吗!」 美咲突然高高举起汤勺。 回想起去年的毕业典礼。当时,空太在先从水高毕业的美咲面前发誓,没能与美咲和仁做的事、还未完成的事,要在剩下的这一年内全部做到…… 「我想想……」 空太回想著,并思考般嘀咕。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春天时,新生伊织很快就来到了樱花庄。接著,就连原本以为是好学生的栞奈,也立刻因为难以置信的理由而被流放到樱花庄。 樱花庄的房间再度被住满,又开始了热闹的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当中,空太为了成为游戏开发者而持续学习,不断挑战。 也有过被真白与七海表露心意而面临人生中最大烦恼的时期。 甚至还跟龙之介吵过架。 并不是只有开心的一年,也曾为了寻求答案而感到痛苦,也经历过好几次觉得厌恶的瞬间。然而…… 「我不确定那天所想的事是不是全都做到了。」 「……」 「不过,现在的我完全不会想让高中生活重新来过,而且还更想要赶快往前进……雀跃得静不下来。」 内心没有丝毫懊悔的成分。 「所以,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空太挺起胸膛对美咲说了。 「嗯,这才是学弟!」 美咲难得把蟹脚分给空太,大概是当成奖励。平常她总是只会强取豪夺而已…… 「话说回来,真白去哪里了?」 丽塔不解地问道。 真白的固定座位,也就是空太的左边是空的。 「她刚刚追著猫跑到院子去了。」 栞奈如此说明。她正在敷衍现在也还碎碎念个不停的伊织。 视线转向窗外。从饭厅可以走到缘侧走廊,不过从这里看不到真白的身影。 空太站起身,随意踩著凉鞋走到外面。 伫立在樱花庄庭院的一棵樱花树。空太在树下发现了真白的背影。 「……」 空太走过去,不发一语地站在她身边。 仔细一看,真白把小不点白猫小樱抱在怀里,视线则仰望著樱花树。 「还没开花呢。」 花苞看起来还小且硬。根据往年的经验,应该在三月下旬才会开花吧。 「还要再两个星期左右才会开吧。」 到那时候,空太与真白都已经离开樱花庄了。 「真可惜。」 「是啊。」 两人并肩眺望著樱花花苞好一阵子。 从饭厅传来喧闹的声音。似乎是以美咲为中心展开了游戏大会。伊织对于输了就要脱衣服的规则开心得不得了,而栞奈则似乎拒绝参加。 「空太。」 「嗯?」 空太与微微仰望的真白视线对上。 「我有事要拜托空太。」 透明的眼眸映出空太的身影。 「干嘛这么正式?」 「把瑞穗、小燕跟小樱给我。」 被抱在真白胸前的小樱「喵~~」地叫了一声。 「……」 「……」 空太听到完全意想不到的话,停止了思考。在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空太还是问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 「我要养。」 「当真?」 「当真。」 「真的假的!」 「真的。」 「……」 看来似乎不是自己听错了,当然也不是在开玩笑,真白的眼神是认真的。不过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觉得很有问题…… 「不行吗?」 就有人提出请求这点而言是值得庆幸。现在橘猫小翼、深咖啡虎斑猫小町将由美咲领养照顾,似乎是因为丈夫独自住在外地,一个人在宽敞的家中会觉得寂寞。 其他像是暹罗猫青叶与类似美国短毛猫的朝日,栞奈与伊织说想领养照顾,也已经获得千寻的许可。 小光、希望、木灵、瑞穗、小燕与小樱六只猫则预定留在空太身边,因此他正烦恼著该怎么办。如果真白要领养三只,问题就一口气解决了。 不过这么一来又有其他问题,也就是「饲主真白真的没问题吗」这个大问题。 「一下养三只会不会负担太重了?刚开始先来个一只如何?」 空太委婉地问道。 「只有一只太可怜了。」 确实如此。 「你跟丽塔商量过了吗?」 养猫还是需要预定一起住的丽塔同意才行。 「『如果能确实照顾好就没问题。』」 真白挺起胸膛,大概是想模仿丽塔,然而一点也不像。 「该不会结果像都是妈妈在照顾那样吧……」 「我会好好照顾的。」 「捡了流浪猫回家的小朋友,每个都是这么说的。」 「……」 真白凝视著空太的目光蕴含著彻底抗战的意志,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想这么做?」 「我要独立了。」 「……」 「我要成为能照顾猫咪的成熟女性。」 不难想像这种心情是从哪里来的。与空太有密切的关系。 「……你真的能好好照顾吗?」 「丽塔也在啊。」 「竟然一开始就拜托丽塔吗!」 「我会好好疼爱它们。」 真白温柔地抚摸小樱的头。小樱很舒服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了。」 「空太?」 「瑞穗、小燕与小樱就交给真白。」 「嗯……谢谢。」 在真白怀中的小樱再度「喵~~」地叫了。 「欸,空太。」 「还有什么事吗?」 「嗯……」 真白绷起刚刚还很温和的表情。 「有很重要的事。」 声音似乎也微微紧张了起来。 空太瞬间理解了这代表什么意思。 「……我知道。」 因此,他静静地回答了。 「……」 他没有迎向真白惊讶的视线,转而面对樱花树。 「我知道……所以,希望你先听我说重要的事。」 「嗯……」 简短回应的真白与空太同样仰望著樱花树。 「真白。」 空太轻声呼唤。 「什么事?」 空太与真白都没有将视线从樱花树移开。 空太在心中仅深呼吸了一次,接著毫不犹豫地告诉真白现在的想法。 「我们分手吧。」 缓缓吐出的话语随著尚有寒意的春风飘荡。 真白沉默地接受这句话。 在这一个星期当中学到了。没有出门快乐地约会,也没有时间像浓情密意的情侣一样在房间里谈情说爱。每天早上叫醒在桌子底下熟睡的真白,帮她准备换穿的衣服,帮她顺好睡翘的发丝,并且一起吃早餐。一整天专注于彼此该做的事。空太是制作游戏;真白则是画漫画。有时肚子饿了的真白会来到空太房间吃年轮蛋糕当点心,晚上洗完澡后,空太还会帮她把头发吹乾。 除此之外,彼此没有更进一步的期望,没有更进一步的需求。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这样自在舒服的日子让空太明白了。在成为情侣之前,空太比较能享受与真白共度的时光……比较能毫不矫饰地做自己……这样对彼此都好……空太学会了这些事。 要平等重视所有的一切是非常困难的事。 支持真白追求梦想,珍视自己的目标,也不想忽视两人的关系。然而,有些瞬间仍不得不排列优先顺序,两人都为此感到痛苦。越是专心致力于追求梦想,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就越少……想待在对方身边的瞬间渐行渐远……在无可奈何的现实面前伤害著彼此。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心意却交错而过。未来这一点也一定不会有所改变。只要两人还是情侣关系,即使想支持彼此的梦想也会越来越做不到。因为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因为有想要达成的目标……对于想要重视的两人共处的时间,也将逐渐无法珍惜对待。接著,曾经温暖地填满胸口的「喜欢」这样的心意,总有一天会染黑而转变为「讨厌」。 那样就太令人悲伤了……所以,趁著还喜欢对方的时候分手比较好。 「说的也是。」 温柔的声音如此回应。 「这样比较好。」 空太最喜欢的嗓音。 春风吹抚而来。 还带著寒意的空气渗入鼻腔深处。 「这么一来……」 「……」 「这么一来,我就能支持空太追求梦想了。」 真白的脸庞带著微微的感伤。 「漫画要好好加油。」 空太吐露出由衷支持的心情。 「嗯。空太也要加油。」 真白露出了至今所见最温柔的笑容。 插图010 她教会了我许多事。 与她相遇。 受她吸引。 被她所震慑……忌妒她。 对她感到憧憬。 以她为目标,追上她。 然后,爱上她…… 温暖的情感现在也还藏在心中。 第十卷 最终章 樱花树下 走出水明艺术大学的大礼堂,温暖的春风吹抚而过。 身穿西装的空太稍微松开了领带,眩目般仰望天空。 清澄的蓝天。 彷佛棉花糖般流动的云。 温和的阳光。 受到舒适天气的影响,首都圈比往年更早一周迎接樱花盛开。 就连毕业典礼会场大礼堂前,壮观的染井吉野樱也盛开了。 简直是绝佳的毕业好天气。 到处都看得到正在拍纪念照的同学们。男孩子著西装,女孩子的袴裙很显眼。完全是大学毕业典礼的光景。 自水高毕业以来经过了四年……二十二岁的空太顺利迎接即将踏入社会的这一天。 「空太学长~~!」 听到呼唤的声音,空太在人群中寻找声音的主人。伊织从绿荫大道的方向挥著手跑了过来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身穿很有春天气息的白色衬杉搭配黑色丹宁裤,衬衫下襬露在外面。他来到空太面前,把原来戴在耳朵上的耳机挂到脖子上。 「你还专程来为我祝贺吗?」 「我终于寻求到了一个真理,实在忍不住很想跟学长说。」 看来似乎不是。 「比起远处的大胸部,还是就近的小胸部比较好啊。」 在满是水明艺术大学毕业生而闹哄哄的大礼堂前,伊织到底在说些什么?连空太都遭受到异样的眼光,真希望他别这样。一旁的短发女孩还一脸露骨的厌恶表情,逐渐远去。 「真是的……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一只小手伸向伊织的脸颊,用力拧了去。 「痛痛痛痛,你在干什么啦!」 走过来的人正是栞奈。她身穿轻盈的女用衬衫以及短裙,在穿著黑色丝袜的脚上踩著低跟踝靴。栞奈透过眼镜镜片对伊织投以不高兴的视线。 即使如此,与空太视线对上时,她还是说了: 「恭喜学长毕业了。」 「谢谢。伊织跟栞奈学妹好像还是老样子耶。」 两人现在都是水明艺术大学的学生,下个月四月就要升上三年级了。栞奈就读文艺学系,现在也以小说家的身分持续创作。伊织没念音乐学系,而是在媒体学系专攻配乐,一边弹奏乐器一边磨练电脑音乐软体。 「还是老样子是什么意思?」 栞奈冰冷的视线矛头转向了空太。 「是指你们感情很好的意思。」 「我们感情才不好。」 栞奈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不,明明就很好吧。好得不得了。」 伊织抱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根本不好啦。」 虽然看起来这样,不过两人正在交往。 开始交往是在两人高三的时候。 似乎是栞奈对两年期间心意都不曾改变的伊织提出了条件。 ──如果你能在全日本钢琴大赛中得奖,我就跟你交往。 还记得在空太也有去观赏的比赛会场,伊织演奏完响起了如雷的掌声。那真的是一场很精彩的表演。 空太在会场上还巧遇伊织的姊姊沙织。 「我都没受过那么热烈的鼓掌呢。」 她还如此引以为傲地说了。似乎是从留学地点奥地利暂时回国。 这样的沙织还被一起去的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揶揄:「其实你很不甘心吧?」从她不发一语地狠瞪回去的样子看来,总一郎说的应该没错。 「我并不认为只有拿到第一名才是目的。因为拥有优秀的才能并不见得就能吸引人。」 在听完伊织演奏后所获得的掌声,便能充分理解这番话的道理。 在手臂骨折之后宣示要再挑战比赛的伊织漂亮地达成目标,不是以「姬宫弟弟」的身分,而是将自己的演奏传达给了观众,并且受到温暖掌声的包围。 而结果……却遗憾地未能得奖…… 失意的落选。 「我的青春结束了……」 没能把握与栞奈交往的机会,伊织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我什么都不想做了。现在地球立刻毁灭算了……」 伊织已燃烧殆尽。 看不下去的栞奈带著「唉……我知道了。我就跟你交往吧」的感觉,开始了两人的关系。 回过神来,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年半以上…… 「看你们交往得好像很顺利,我很高兴呢。」 口吻中稍微带著揶揄地调侃。 「只是因为身边没有什么好男人,所以现在就暂时凑合凑合。」 栞奈不坦率的地方依然没变。 「什么嘛,我还不是在忍耐你的小胸部。」 「伊织刚刚不是才说比起远处的什么,还是就近的什么比较好吗?」 「能不能不要继续那种没水准的对话?」 栞奈以极冻的眼神瞪了过来。 「啊,话说回来,DRAGON学长没跟你在一起吗?」 伊织露骨地转移话题。大概是怕惹栞奈生气吧。 「嗯?赤坂不是说他不参加毕业典礼吗?」 「今天早上空太学长出门后,丽塔小姐过来找DRAGON学长,然后就硬把他带出去了。」 「这样啊?」 现在空太、龙之介与伊织三个人住在一起。水高毕业后,空太便与龙之介在大学附近租了一间旧式独栋建筑做为住家兼开发室使用,位于与樱花庄隔箸大学校地的相反侧。虽然在同一个城镇上,景色却完全不同。对于全新生活的开始,这样正好。 决定进水明艺术大学就读的伊织也在之后住了进来。 即使游戏制作有许多试炼,但都能顺利地继续下去。在伊织搬进来的两年前,也创立了水高时期就开始抱持的梦想──游戏公司,成员是空太、龙之介、伊织三人。至于不足的绘图成员,会依据企划内容拜托美咲、丽塔,或者邀请在大学专攻CG的深谷志穗参加。 「我去找DRAGON学长!」 「啊!等一下!」 伊织快步消失在毕业生人群中。栞奈也向空太行礼致意后,追著他的背影而去。 「打电话就好了啊。」 空太在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后如此喃喃说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 不过,什么都没做又把手机放回去了。仔细想想,并没有理由要特意跟每天都会见到面的龙之介会合。 就算不是这样,等一下也跟大家约了见面,要与曾经一起生活的伙伴们在樱花庄开同学会。 空太、龙之介、伊织、栞奈、丽塔、美咲、仁、七海、千寻,还有真白…… 有许多是常见得到面的伙伴。只要念同一所大学,仅管学科学系不同,也会在餐厅或某处偶然碰上。不过相反的,好几个月都没联络的情况倒也不少见。 空太与真白在这四年当中,一次也没见过面。 顶多就是偶尔从跟真白一起住在樱花庄附近的丽塔那边听说她的近况而已。 「……」 一想到久违了即将碰面,腹部便窜过一阵紧张感。空太为了忘却这阵紧张,在大礼堂前迈出脚步。 避开拥挤的人潮走在绿荫大道上。从正门走出去,准备前往樱花庄。 接著在稍前方的榉树下看到了一群人。 空太好奇是什么事,视线飘了过去。似乎是一对男女被周围看热闹的人给团团围住了。 空太正准备直接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没办法这么做。人群当中是认识的脸孔……龙之介与丽塔。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窥究竟。 穿西装的龙之介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偏瘦的身材更突显出纤细的身形,因为中性的五官与一头黑长发,看起来也像是身著男装的女孩子…… 光是龙之介就已经够引人注意了,站在他正前方的丽塔更是醒目。一头闪亮金发的女孩子,身穿蓝色袴裙与淡粉红色和服上衣。 「我下星期就要回英国了。」 丽塔一脸严肃地告诉龙之介。 「我知道。从几个月以前就不知道听你说过几次了。」 「接下来就没办法像以往那样频繁地见面了。」 「对我而言值得庆幸。」 「我真的要回英国了喔?」 「那又怎么样?」 龙之介的反应很冷淡。 「无论如何,你都不愿意跟我交往吧。」 「没错。你还要我讲几次?」 听到这句话,丽塔垂下视线。 「……我知道了。我愿意放弃龙之介。」 声音听来悲痛欲绝。 「所以,请听我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 「我拒绝。」 「如果你现在在这里吻我,我就放弃。」 「断然拒绝。」 「为什么?」 「你到底打算向我要求多少次最后的请求啊!在这四年当中,这已经是第四十八次了!」 上了大学之后,丽塔以每个月一次的频率提出请求。 每次龙之介都是被丽塔强押著被迫陪她去买东西、被要求送生日礼物,还一起去了动物园、美术馆…… 这些在学生之间是很有名的故事,大致上都认为两人实际上已经在交往了。 「今天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这样,我也驳回。」 「为什么?」 「在、在这样的众人面前,能、能接吻才有鬼啦!」 「如果是在没有人的地方就没问题了吧!」 丽塔做了很正面的解释。 「不是那样的意思!」 「那么,我们去录音室吧。现在应该没有人在用,隔音设备也做得非常完善!」 丽塔心情大好的样子,牢牢地挽住龙之介的手臂,以双手环抱在自己胸前。 「呜哇,放、放开我!」 龙之介慌张地想往后退也已经太迟了。就在这时,空太与龙之介视线对上。 「啊,神田!别光顾著看,快来救我!」 「我真心觉得你跟丽塔交往就好了。」 空太打从心底这么认为。这样的心情其来有自,也只有空太知道龙之介的真心话。以前他们曾经聊过这个话题。 「欸,赤坂……老实说,你觉得丽塔怎么样?」 那是在刚创立公司后没多久的事。 「没觉得怎么样。」 「被这样热情地追求,应该不觉得讨厌吧?她长得又漂亮,虽然有稍微比较强势的地方,不过我觉得她的个性也很不错。」 「你今天还真是难缠耶。」 「到底怎么样?」 「……现在正值刚设立公司的重要时期,游戏制作以外的事,我都没办法重视。如果有能够同时用心珍惜两种东西的方法,你倒是教教我。」 「……」 之所以说不出话来,是因为这正是空太与真白分手的理由…… 不过空太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清楚了解了龙之介的心意。 发展至此,剩下的就是时间的问题了。感觉丽塔迟早能突破他的心防。 「你看,空太也这么说了,我们就交往吧。」 「少说蠢话了!呜啊啊,快放开我啦!」 龙之介死命挣扎。不过,丽塔仍紧抓著不放。 「啊嗯……龙之介也真是的,大家都在看耶,不要摸奇怪的地方。」 「噫!」 大概是意识到了手臂上的胸部触感,龙之介满脸通红地僵住了,脸上几乎要冒出蒸气。 「啊,对了,空太。」 丽塔突然想起似的转向空太。 「嗯?」 「那个,虽然很难以启齿……」 丽塔的语调明显变得低沉。 「什么事?」 「真白……今天没办法来了。」 「……」 空太瞬间张著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啊。」 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好像是忙著画漫画的原稿……」 「因为下次就是最终回了嘛。」 现在的真白已经是当红的漫画家。从那时候就开始连载的漫画,在水高毕业的隔年便获得有名的漫画奖项,甚至还改编成动画、连续剧以及真人电影,不管哪一方面都大卖。在上周发行的第十集书腰上,还写著单行本的累积销售数量已经突破了一千万册。以少女漫画而言,是相当惊人的数字。 而这部极畅销的作品历经了五年半的连载,即将在下个月四月发行的杂志迎接完结篇。所以不可能有空闲,她也应该正专注在工作上。 「虽然我已经请她至少露个脸了……」 「没关系啦,丽塔,谢谢你。」 并非特别意识到而刻意不在这四年当中见面。专注于眼前的事物,结果四年一下子就过了。只是如此而已…… 即使住在同一个城镇也不曾偶然相遇,顶多只有一次在商店街看到了她与丽塔一起买东西的背影……当时因为距离有点远,加上空太也因为工作正在与藤泽和希通电话,因此错失了打招呼的时机。 「那么,空太,待会见了。」 丽塔拖著龙之介准备离开。 「够了,快放开我!」 「不这样的话会因为人潮而走散。」 「就算走散了,你那头金发马上就找得到啦!」 之后龙之介也发出惨叫声,就这样被丽塔拖走了。 目送他们离开时,空太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赤坂同学跟丽塔小姐还真是不腻耶。」 「嗯?」 空太回过头去,看到了七海的身影。深蓝色的袴裙加上水蓝色和服上衣,樱花图样彷佛悠然漂荡在潺潺流水般点缀在上面。 「喔喔。」 空太忍不住发出感动的声音。 「干、干嘛?」 面对空太的反应,七海不禁有所警戒。 「说到袴裙,还是应该这样呢。」 「什么跟什么?」 「我只能在这里偷偷说,丽塔的看起来完全就像在Cosplay。」 碧眼金发与和服的印象不搭调。 空太的视线自然落在七海扎起来的头发上。即将从水高毕业时一口气剪短的头发,在这四年当中已经完全留长了。 「头发留长了耶。」 「神田同学,每次见到面你都会提这件事耶。」 也许是因为与七海读不同学系,几个月只会见到一次面的关系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难道就没有其他话好说了吗──七海不满似的鼓起脸颊。 两人自然地并肩迈出脚步。到处都开始展开纪念照拍摄大会,站在路上似乎会妨碍到别人。 「声优的工作怎么样了?」 「慢慢在进行了。」 「慢慢进行吗?」 「加入事务所以来这两年……虽然参加了各种动画甄选,不过始终拿不到有名字的角色。」 「竞争很激烈啊。」 「只有一个角色,却来了几十个人想争取嘛。」 虽然进入事务所之前很辛苦,不过看这样子,加入之后似乎更辛苦了。 「不过,我不会放弃。」 七海看似很开心的样子。 「明天我会先从女学生A的角色开始努力。」 「因为这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嘛。」 「嗯……神田同学呢?公司还顺利吗?」 「嗯,好歹还能持续下去啦。虽然每次一遇到开发费用的问题都觉得很头痛。」 只要押错一部作品就难保不会倒闭的小公司,理所当然很注重预算管理,不能只是因为觉得有趣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制作,几乎每天都要与日程和预算敌眼对峙。 「不过包含这些事在内,神田同学都乐在其中吧。」 「咦?」 「你露出了喜不自胜的表情。」 被七海指出这一点,空太绷紧了表情。七海觉得很滑稽地笑了。 「公司已经创立两年了吧?」 「嗯。」 「时间过得好快呢。一下子就两年了。」 话语中蕴含著真实的感受,是因为这两年对七海而言也是特别的两年。进入事务所,并兼顾工作和大学课业。 「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呢。」 「就是说啊。高中的时候还一直以为过了二十岁就会变得比较成熟。一旦真的超过二十岁,却觉得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觉得神田同学变得比较成熟了。」 「有吗?」 「也许我倒没什么变化就是了。」 「青山才是,真的变得比较成熟了。」 「是吗?」 七海斜眼瞥了空太。卷翘的睫毛与工整的眉毛。水高时代的她并没有化妆,是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化的。 她开始会穿有跟的鞋子,腿似乎也变瘦了。可惜的是今天因为身穿袴裙,所以无法确认…… 其他还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曾几何时,即使两人独处也巳经能自然地谈话了。应该是时间纾解了情感。 就丽塔的清报指出,七海也会跟真白见面。似乎是大约每个月一次,会跟美咲以及栞奈一起举办只有女孩子的火锅派对。 虽然不可能跟在樱花庄时完全一样,然而岁月的指针已经开始刻划新的时间。 「啊,我去跟千寻老师借樱花庄的钥匙。」 来到接近大学正门的地方,七海转身前往水高校舍所在的方向。 「我也跟你一起去。反正我闲著没事。」 「神田同学先过去跟三鹰学长还有美咲学姊打声招呼吧……或者应该说,希望你盯著美咲学姊,别让她做奇怪的事。上个星期遇到她的时候,她还说了想放烟火这种危险的事。」 美咲确实有可能干这种事。可能性极高。 「我知道了。如果我阻止得了,我会阻止她的。」 回想起来,过去从来没能挡下美咲…… 「待会见了。」 空太与挥著手的七海暂时分开。 「那么,就过去看看吧。」 走在上学的路上前往樱花庄。明明应该已经走惯的这条路,在从水高毕业了四年后的今天,看起来却与记忆中有所不同。 以前凹凸不平的路面已经重新铺设,原本是空地的地方盖了新的房子,也有不曾看过的公寓大楼。 应该没有改变的景色也让空太产生了莫名的生疏感。 在经过儿童公园时,空太与自前方迎面走过来的一对熟悉的男女视线对上了。随兴穿著外套的人是仁,而身穿短裤、上半身披著宽大连帽毛线外套的人则是美咲。 「喔~~学弟!」 「咦?两位怎么了吗?」 接下来应该预定要在樱花庄集合,但两人的脚步却是朝反方向。 「我们要去商店街买东西。千寻提出了要求,所以就想说去把酒买齐。」 「毕竟连伊织他们也都满二十岁了嘛。」 比空太早一年从大阪的大学毕业后,仁在去年便回到这个城镇,现在就住在盖在樱花庄旁空地上的豪华独栋房子里,与妻子美咲以及从空太那边领养的两只猫咪和睦地生活著。 至于美咲,则在大学毕业后毫不犹豫地进了研究所。 「我是永远的女大学生喔!」 记得她在去年的这个时期曾说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外星人似乎没有毕业这回事。 美咲的动画制作势如破竹,大致以每年一部的速度持续发表长度能在小剧场上映的原创作品,而且每次都受到相当的嘱目。 最近更把触角伸向知名艺人的新歌宣传影片,以及零食的电视广告等,造成了轰动。 「啊,对了,仁学长。」 「嗯?」 「有工作的事想跟你商量……五月下旬之后你有空档吗?」 「新游戏的剧本吗?」 「是的。」 「因为手边只有一部电视动画各集脚本的工作,只要不是长篇故事应该没问题……还得先听过企划内容才知道。」 「那么,我再把资料交给学长。」 「……」 仁在这时轻轻叹了口气,一副真受不了的表情看著空太。 「怎、怎么了吗?」 「难得的灿烂美好大学生活,四年当中却都没交女朋友,就在制作游戏之中度过了。总觉得你这样不太对吧。」 「我不是不交女朋友,而是交不到。」 「喔,这样啊。所以你有喜欢的对象吗?是哪里的谁啊?」 「这个……」 空太逞强地想试著列举出名字,却什么也挤不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你跟DRAGON是不是根本就有一腿的传闻喔!」 「是谁在散布这种谣言啊?」 「是小志穗一边蠕动身体一边说的喔!」 美咲称为小志穗的人正是深谷志穗,她将会参与接下来的游戏制作。下次一定要跟她抱怨个几句。 「那就先这样了,待会见。」 仁与美咲准备离开。 「如果是要买东西,我也一起去吧。」 「嗯?这样吗?还承蒙你特意打扰我们夫妻两人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呢。」 口气酸溜溜的。 「我知道了。请两位自己去吧。」 仁笑著离开,走在他身旁的美咲对空太猛挥手,空太便挥手回应。直到看不见手牵手的两人的背影,空太再度跨出脚步。 很快便来到延伸至樱花庄的缓坡。不知已经走过多少次的这条道路,现在令人觉得十分怀念。空太彷佛在确认每一步似的缓缓前进。 空气一点一点逐渐改变。身体开始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接著终于看到了木造两层楼老旧公寓的身影。 门旁挂著写有「樱花庄」的褪色门牌。 空太深吸口气,仰望著建筑物。 这里是度过了高中三年大部分的时光,充满回忆的地方。 由于现在没有人住,所以没有生活的气息。屋子老旧,已经决定要拆除了。最后的住宿生就是在空太三年级时入住的伊织、栞奈,以及与空太擦身而过住进宿舍的妹妹优子。在他们毕业之后便没有人住了。 空太将手伸向大门。生锈的声音刺激耳朵。 踩著彷佛深呼吸般的缓慢步伐一步步靠近玄关。 空太把手伸向门想进去里面,却因为门上了锁而打不开。他现在才想起刚刚七海已经去借钥匙了。 空太不禁露出苦笑。 因为曾经是每天都会回来的地方,所以感觉随时都能进去,刚刚也还觉得自己可以进去。 「……」 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空太决定绕到庭院的方向。 一走出建筑物后方,视野便豁然开朗。 高大的樱花树迎接著空太的到来。 樱花盛开,偶尔会有翩翩飘落的花瓣飞舞。 空太的视野一下子全染上了樱花的颜色。 即使如此,他并没有因为这美丽的景象而恍神。 有人站在樱花树下。 背对著空太伫立著。 「……」 空太咽了口水,身体窜过一阵紧张。 眼前是自己曾不断追逐的纤瘦背影。 春风吹抚而过,细滑的长发丝随之摇曳。 女孩有些嫌麻烦似的用手压住头发,缓缓回过头。空太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她就在那里。 清澈的双眸、凛然的眼神;跟雪一样白的肌虏,梦幻飘渺而如玻璃制品般易碎的纤细气质。然而,从她的站姿却不可思议地感觉到坚强的意志。与四年前完全相同的神秘存在感围绕著她。 「真白……」 空太自然地叫唤她的名字。 「好久不见了,空太。」 渗进胸口的声调让空太背脊一阵颤抖。 「我听丽塔说你没办法来了。」 「为什么?」 真白微微歪著头感到不解。 「提问的人应该是我耶。」 「空太好奇怪。」 「那是我要说的话……你都没变耶。」 「……」 真白一副不明由的表情。 「漫画的分镜稿还好吧?」 「不好。」 「不好还跑来啊。」 对话莫名地牛头不对马嘴。不过,空太却对这种感觉乐在其中,心情开始感到飘飘然。真白就在自己面前,完全压抑不住喜悦的心情。 「瑞穗、小燕跟小樱过得还好吗?」 「都过得很好。」 「真白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空太呢?」 「这么说来,我在这四年当中从来没感冒耶。」 根本就没时间感冒……或许这么说比较正确。上大学之后,空太立刻就埋首于决定上市的「RHYTHM BATTLERS」最终除错及宣传行销的讨论,同时还得拟定第二部作品的企划。 为了创立公司,空太做这些工作同时开始学习。需要什么、必须做什么,多亏和希愿意提供意见,所以帮了很大的忙…… 接著在三年级的春天,以两部作品销售所得的钱做为资金,空太终于创立了游戏公司。 没有喘息的时间,接下来也持续过著兼顾大学课业与游戏制作的日子。这是当然的。空太就是为此才创立了公司,一切都是一心期望而获得的东西,都是想要而去追求的东西,最后终于得以用这双手抓住了。没有一丝后悔,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现在也很开心,过得很充实。 「空太是笨蛋。」 「竟然这么说,那你自己又是怎样?」 「没有感冒。」 「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说的也是。」 真白觉得很好笑似的露出微笑。 那是空太所不知道的成熟表情。 就连用手压著随风飞扬的发丝,都因为年纪而显得沉稳。 「……」 实在很难不看得入迷。 「空太,怎么了?」 「咦?」 「一直盯著我看。」 「因为觉得你变漂亮了。」(注:原文「きれい」也有乾净的意思。) 真白拥有让人老实说出口的魅力,一点也不会觉得难为情。 「因为我洗了澡才出门。」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比四年前更漂亮了。」 「四年前的我很脏吗?」 「我是在称赞你那个时候很漂亮,但现在变得更漂亮了。」 「太好了。」 真白嘴角洋溢著腼腆的笑容。 「什么嘛。」 「在来这里之前一直觉得很不安。」 「……」 「因为要跟空太见面所以很不安。听到你称赞我变漂亮,觉得很开心。」彷佛觉得难为情似的,真白微微别开了视线。 羞涩的感觉也传染给了空太。 「我可以到你旁边吗?」 空太为了掩饰滚烫的脸,开口如此说道。 「嗯。」 等她回应后,空太走到她身边。两人仰望盛开的樱花。樱花绽放得美不胜收,却也有些飘渺无常。 「空太长大了?」 真白转动视线看了过来。 「我上大学以后就没再长高了喔。」 空太用手压住头顶像在测量身高似的。 「不过,确实是长大了。」 「嗯,就其他意义上来说也许有所成长。现在还当了公司社长。」 「看不出来是大人物。」 「我也这么觉得。」 要变得符合公司社长的头衔需要多少年呢? 「欸,空太。」 真白再度把视线转向樱花。 「什么事?」 空太也跟著移动视线。樱花真是越看越美。 「你认为睽违四年再度见面的前男女朋友应该怎么做?」 「什么该怎么做……」 真白仍眩目似的看著樱花。 「最终回的分镜稿还没画好。」 「喔……你在说漫画啊。」 原本就是以樱花庄为雏形发展的故事。故事中心的一对男女虽然曾经成为男女朋友,却因为不断错身而过,中途便分手了。接著,彼此走向各自的道路,几年来都不曾再见过面。 这样的两人在最终回之前终于再度见面。在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 到这里为止是在五天前发行的本月号当中连载的内容。两人四目相交的瞬间告一段落,将接续到下月号。空太也对最终回的内容感到很在意。 「虽然我不知道漫画里的登场人物会怎么做……」 空太以与先前同样的语气做了开场白。 「真白。」 他一边呼唤著一边转向真白。 「什么事?」 真白也把身体转向空太。 「我在这四年当中一直喜欢著你。」 「……」 真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比四年前更喜欢你。」 空太轻轻伸出手。 「说不定我们还会吵架。」 真白把自己的手握在胸前。 「是啊。」 确实如此。 「说不定又会觉得不开心。」 「是啊。」 这一点也如同真白所说。 「说不定又会受伤。」 「是啊。」 确实就像她说的。 「不过啊……」 心情如樱花绽放般积极向前。 「什么?」 「我觉得这一次,我们可以两个人一起克服。」 回顾过往,四年一眨眼就过去了,确实感觉到这段岁月让自己多少变成熟了。 现在站在真白面前还会想从这里重新开始,正是不可动摇的证据。空太想相信这份心情,也希望真白能够明白与她再度相遇所带给自己的这份心情,并希望两人能共有这份感情。 真白微微垂下视线。 「……」 不发一语。 只是缓缓伸出手抓住空太的手。 「说的也是。」 接著抬起头。两人四目相交。 「两个人一起。」 真白如此说完,露出了笑容。 一阵风吹抚而过。 樱花花瓣翩翩飞落。 彷佛在祝福两人一般…… 空太把手伸向落在真白头上的花瓣。 「你看这个。」 他让真白看了手指捏著的粉红色花瓣。 「空太也有。」 「咦?」 「我帮你拿。」 真白说完踮起脚尖。 下一瞬间,嘴唇被柔软的触感包覆。 只是轻微碰触的短暂亲吻。 往后退一步的真白露出有些坏心眼的笑容,似乎是对恶作剧成功感到满足。这四年让真白也变得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惊讶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接著背后传来窸窣声响。 「等、等一下!不要推啦,美咲学姊!呜哇~~!」 「不、不要乱摸奇怪的地方啦!」 「美咲学姊,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别黏著我,留学女!」 同时也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转过头去,果然不出所料,几个熟悉的脸孔全都到齐了。 最底下的人是伊织,上面是栞奈,还有七海跟美咲也压在上面。 仁在距离一步的地方窃笑,身旁的千寻很无趣似的打起呵欠。另一方面,龙之介则被丽塔紧抱著。 「哥、哥哥!优子可不准哥哥跟真白姊旧情复燃喔!」 一个人独自在一旁愤慨不已的人则是妹妹优子。不知道是什么阴错阳差,优子以直升推荐录取了水明艺术大学,现在与栞奈同样就读于文艺学系。高中时期实在不应该每次考试都让栞奈教她念书…… 「本来就不用优子许可吧。」 空太嫌烦地说著。 「是啊。」 真白也点点头。 「大受打击!」 「哎呀~~可真是让人感动的场面耶!」 率先起身的美咲眼晴闪耀著光芒。 「『我在这四年当中一直喜欢著你。』」 仁忠实重现了空太令人难为情的台词。 「人家也是!噫!」 美咲抱住了仁,像演歌剧一样转起圈圈。总觉得被严重地加油添醋了。是自己多心了吗?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看的?」 「不用问也知道吧?」 七海调皮地笑了。 「从一开始就在了吗……」 「为了让空太跟真白独处,大家通力合作演了一场戏。」 作战成功,丽塔似乎心满意足。空太把视线移向站在丽塔身旁的龙之介。 「连赤坂也有帮忙吗……」 「因为没有理由拒绝。」 「这样啊……」 空太不经意也将相同的视线转向栞奈。 「我也是因为没有理由拒绝。」 「我想也是……」 「我一直坚信空太学长一定办得到!」 一脸兴奋的伊织高兴得像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看来空太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让大家为他乾著急了。 「算了,虽然不知道这次能撑多久,还是恭喜你一声。」 千寻还是老样子。 「那我就向老师表达一下感谢。」 「好~~那么,来拍纪念照吧~~!来、来,大家到樱花树下集合!樱花庄的快乐伙伴们大集合!」 仁架设好数位相机,大家都集合到空太与真白身边。 空太被美咲推挤,因而与真白撞到了肩膀。两人视线交错。真白清透的眼眸洋溢著开心的色彩。空太轻轻握住她的手。 曾经一度放开的真白的手。 空太心想这次不会再放开,稍微用力握紧了手。真白也以同样的力道回握他的手。 终于,自动倒数计时的快门按下。 在樱花庄绽放出笑容的花朵,不输给盛开的樱花。 第十卷 后记 未来也一定还有许多事情在等著他们。 因为不顺遂的现实而受伤,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架。 彼此分享喜悦,大家围著火锅闹翻天。 哭泣、欢笑、生气……以在樱花庄度过的日子做为粮食,他们也将很有樱花庄作风地继续生存下去。 成长之后的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向导。 谨致透过本书而相遇的相关人员。 由衷致上最深的谢意。 最后得以顺利地迎接作品的完结篇。 谨致给予支持的各位读者。 仅以一句话包含感谢之意送给各位。 真的无比感谢大家。 鸭志田一 第10.5卷 长谷栞奈突如其来的教育旅行 青春不会结束。 ----- 当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在这世界上一定有许多像这样的情感。 我的这种心情也不过是这些无数情感其中之一而已。 然而对我而言,却是独一无二特别的东西。 第一次感受到对那个人的不知所措。 所以无可奈何…… 也无法死心…… 就连后悔也办不到……因此,我越来越没办法改掉那个习惯。 1 北海道是大晴天。 清澄的蓝天下,长谷栞奈坐在深蓝色双动力汽车副驾驶座,车子正在国道上从新千岁机场前往札幌方向疾驶中。 「呀喝~~!北海道~~!好大喔~~!」 在隔壁的驾驶座上手持方向盘的人,是一位正如此哼唱的稍年长女性。她的名字是三鹰美咲,毕业于栞奈就读的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通称水高,现在就读水明艺术大学影像学系一年级,也是栞奈居住的学生宿舍……樱花庄的前任住宿生。栞奈搬进去的201号室,在两个月前的三月底之前,一直是美咲的房间。 「呦喝~~!北海道~~!超大喔~~!」 轻快地向西奔驰的车辆后座还有一位情绪极为兴奋的男同学的身影,端正的五官及飞翘的自然卷是其特徵。 他与栞奈一样,是今年春天刚进水高的一年级生,而且还是名额只有十个的音乐科学生。虽然从刚才的发言难以想像,不过他好歹是挤过窄门被遴选出来的人物。但就栞奈看来,他只不过是个被选上的笨蛋就是了……而这个伊织也是樱花庄的住宿生,住在103号室。 「耶~~!北海道~~!」 「耶~~!真的好大喔~~!」 相对于美咲与伊织的高昂情绪,栞奈在副驾驶座「唉~~」地深深叹了一口长气。 五月下旬,平日。当然,学校还要上课。在这种日子的下午,为什么就读首都圏学校的栞奈等人会位在遥远的北海道呢?身为当事者的栞奈当然知道答案,却难以理解。 事情发生在今天早上。 八点过后。 直到在樱花庄的玄关前目送出门参加教育旅行的三年级学长姊们……神田空太、椎名真白、青山七海、赤坂龙之介等四人时,一切都还正常。 问题在于这之后。 「来、来,上车,上车。上车就对了~~!」 在完全看不到空太等人的身影后,栞奈与伊织被在这里一起目送他们的美咲硬塞到车子里。 已经毕业的美咲为什么一大早就出现在学生宿舍樱花庄呢?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毕业的同时,美咲似乎在樱花庄隔壁的空地上盖了房子,现在是住在那里的邻居,几乎每天都会到樱花庄来一起吃早餐或晚餐,还会闯进神田空太的房间101号室去打电动,昨天甚至还在浴室洗了澡。 不过是一介大学生竟然盖了房子这种事,一般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因为知道美咲的真面目,所以栞奈也莫名理解了。 她是几年前就因为独力制作的动画而在影片网站上引发热烈讨论的超红人。虽然似乎因为结婚而改姓了,但「上井草美咲」这个名字与作品,就连栞奈也在就读水高之前就知道也曾经看过。她记得自己对于令人难以置信是由一个人独力制作的绘画与内容呈现的品质,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因此还重复看了好多遍。 美咲的作品也制成商品,而且销售量突破十万张……毕竟都能盖房子了。 由这样的美咲驾驶的车辆一离开樱花庄,便全力冲刺前往羽田机场。毫无插嘴提出疑问的余地,栞奈与伊织便被带上前往新千岁的飞机,系好安全带,飞机起飞,飞机降落,解开安全带,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带到北海道了……就是这样。 由于事出突然,根本没办法带行李,几乎可以说是空手。由于一身跟家居服没两样的打扮,实在觉得很不放心,勉强能带在身上的只有手机。 到现在还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在作梦,也许醒来之后会发现自己正躺在樱花庄201号室的床上…… 然而令人难过的是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在这种状态下,栞奈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现实。 「光屁股,你很没精神喔!让我们再更大声点吧~~!」 「谁、谁是光屁股啊!」 栞奈抓住上衣下襬,硬拉到大腿。 「咦~~因为你不是没穿吗?」 「现、现在有穿啦!」 「仔细想想,你还真是超变态呢。」 伊织对自己说的话不断点著戴耳机的脑袋。 「我实在不想讲这么多遍,不过你才是变态吧。」 栞奈立即迎战。 「哪里变态?」 后照镜上映著伊织确实不明白的蠢表情。 「因为想偷窥女子浴室而被流放到樱花庄的人不知道是谁啊。」 栞奈与伊织生活的樱花庄与普通学生宿舍有些不同。樱花庄是在学校生活或一般宿舍的共同生活中,发生了某些问题的学生被送到的流放地。 「我有穿内裤喔。」 「……」 因此理所当然的,栞奈也引发过会被流放的问题行为。那就是刚才美咲以及伊织所说的「没穿内裤」。 刚开始真的只是一时冲动。以国中时期写的日记为基础的小说获得了新人赏,然而执笔第二部作品时遇到困难并感到极大的压力,需要抒发压力的方法,就算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这是发生在某日的事。栞奈在学校休息时间到洗手间时著了魔,将脱下来的内裤收进制服外套的口袋里,走出了隔间。 突然间有一股彷佛来到其他世界的感觉。校内的样子明明什么也没改变,却止不住激动的心跳而得以完全忘却写不出第二部小说的苦恼。 就这样去上课却得到了意外的……或者该说是卓越的效果而停不了手。而这件事被一般宿舍的女舍监发现,结果栞奈获得了被流放到樱花庄的判决。 这是大约三周前……黄金周期间的事。 「内裤很重要呢~~肚子透风~~会著凉喔~~!」 「请不要唱奇怪的歌。」 「没有内裤就没有人生喔,光屁股!」 「我、我都说了,请不要那样叫我!」 美咲完全不听人讲话,现在也还哼著谜样的光屁股之歌。 「……我好想赶快回家。」 栞奈忍不住吐露出真心话。 当然,今天是平日,也还要上课。 然而就算要回去也没钱,完全没把钱包这种东西带出门。这么一来,要往哪里去也只能全交给握著方向盘的美咲了。 「来吧,好好享受北海道吧~~!要来个充满回忆的教育旅行啰~~!」 栞奈的愿望也只是枉然,看来没那么简单就能回去。 「享受啦~~!回忆啦~~!」 坐在后座的伊织也吶喊著。 「我的头都痛起来了……」 栞奈自言自语的呢喃声也被美咲的歌声掩盖过去。 2 美咲驾驶的车辆进入札幌市后经过有名的大通公园,绕著札幌电视塔外围开。伊织「喔~~」或「呦~~」地发出愚蠢的欢呼声。 回转的车转往札幌车站的方向,即将开上一条笔直的大道……才这么想的时候,美咲立刻把车停进收费停车场。 「抵达~~!」 她伴随著这道声音,用力拉起手煞车。 「来来,你们两个,要下车啰!」 被催促著解开安全带后,两人下车来到外头。 「喔喔!那个是!」 率先下车的伊织一副兴奋的样子跑了起来。明明是突然被带到北海道,伊织看起来却是单纯享受著旅行,似乎没有困惑或跷课的罪恶感。 「为什么你这么能适应这个状况?」 栞奈发出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 「我们也过去吧!」 被美咲拉著手臂,栞奈无可奈何只好迈开脚步。 「要去哪里?」 「你没看到那个吗!」 美咲所指之处有一栋特徵是尖屋顶的白色建筑物,其中一部分还是格外显眼的巨大时钟。 「啊,是钟楼吗?」 虽然曾在照片上看过,这倒是第一次看到实物,因此对它位在这种街道上的正中央觉得有种不协调感,没能马上就觉得它是本尊。不过随著逐渐朝它接近,疑惑便越来越稀薄,越看越确定它就是钟楼。 绕到正面,已经没有任何疑问的余地。 栞奈后知后觉地终于有了真的身处于北海道的实际感觉。 然而不到一秒的时间,栞奈的意识就从钟楼移开,视线自然转向站在入口附近的人。 是今天早上在樱花庄前送走的人。 101号室住宿生,隶属于普通科。是大两届的学长。 神田空太。 身高与样貌都算平均值,成绩也很普通,在校园内并不是特别引人注意的存在。 听说他之所以住在樱花庄,是因为在禁止养宠物的一般宿舍里饲养弃猫的事被发现了。 看来他似乎是与弃猫特别有缘分,三个星期前才又捡到三只小猫。合计现在已经跟十只猫共处一个屋檐下了。 而空太的身边还有同样是樱花庄的住宿生……住在203号室的青山七海的身影。大大的马尾随风摇曳,紧靠在空太身旁,与先走过去的伊织似乎正在聊些什么。 旁边没有其他三年级生的身影。看来似乎是两人单独行动。教育旅行不是以分组行动为原则吗?还是因为是高中生所以有所不同? 这样看起来也很像是两人正在约会。 当栞奈思考著这些事的时候,伊织很凑巧地提出了疑问: 「学长姊现在是教育旅行约会吗?」 「这、这不是啦……」 「因、因为小组的其他人都太自私任性,所以才偶然跟神田同学变成两个人!所、所以,这个不是那种……」 两人拚了命地解释,越听越让人觉得扫兴。 「喔,是学弟跟小七海!」 美咲放开栞奈的手臂,活力十足地冲了过去。 注意到美咲的空太与七海虽然一开始露出惊讶的样子,但很快地又转变为像是傻眼又像是已经放弃的表情,之后便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与伊织和美咲正常地聊起天来。是美咲就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熟悉美咲的这两人这样就已经理解了吧。 「走啰,小伊织!」 美咲发号施令,之后便闯进钟楼中。伊织忠实地跟在美咲身后。 多亏如此,栞奈的视野里只剩下空太与七海。 「……」 并肩站著的两人有种奇特的氛围。或许也因为是在著名的观光景点钟楼前,但至少看起来并不像一般同学的关系,倒比较像情侣。 而且,栞奈也知道这未必完全不正确。 虽然栞奈没有目撃现场,不过七海已经向空太告白,现在正处于等待空太回应的状态…… 因此栞奈现在所见到的两人,说不定明天就变成男女朋友了。 「不应该连栞奈学妹都跟来吧。」 栞奈听到空太对她说话,猛然回过神来。 「并不是我想来才来的。送学长姊们离开后就莫名其妙被载上车,然后就到了机场……什么也没带……连钱包也没有就被带来这里了。」 栞奈辩解似的脱口说出这些话。即使对于自己像是闹别扭的态度有所自觉,却仍无法巧妙地隐藏这种情绪。 然而,空太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栞奈些微的变化,还烦恼著猫咪该怎么办。 栞奈虽然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也觉得不太高兴。不过,她这次把静不下来的心情隐藏到扑克脸底下去了。 「我们也进去吧。」 「嗯。」 七海在身旁回应。 空太付了入场费,栞奈也跟在两人之后走进钟楼。 内部的空间展示著整理过的钟楼与北海道开拓时代的相关历史资料。 彷佛置身于图书馆或美术馆般安静。 空太与七海并肩走在栞奈的稍前方。每当这两人的肩膀几乎要碰上时,栞奈的心中就会莫名烦躁。 每踏在老旧的木板地上便发出岌岌可危的吱嘎声。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正当栞奈这么想的瞬间,七海便说出了答案。 「总觉得会让人联想到樱花庄呢。」 栞奈心想著确实如此而抬起头来,就看到空太露出温柔的笑容望著七海。 「咦?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只是刚好我也这么觉得。」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 两人之间围绕著羞涩的气氛。如果以上色来比喻,就是粉红色。 视线飘移的空太目光与栞奈对上。 「干嘛?」 被这么一问,栞奈才发现自己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她瞬间立刻开口试图敷衍过去。 「我可以说吗?」 「好像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两位说的话很像情侣间的对话呢。」 「结果还是说了吗!」 「我预定接下来要创作恋爱小说,因此很有参考价值。」 栞奈自己也觉得这态度真是不可爱,却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回应的方式。 为了不再多嘴,栞奈经过空太身边,踏上前往二楼的阶梯,头也不回地小跑步上去。 二楼是没有门槛或屏风的宽敞空间,挑高的天花板具有开放感。先上来的美咲目不转晴地盯著钟楼的资料,伊织则贴在窗户上发出「喔~~」、「咦~~」的声音,以一脸呆样眺望著外面的景致。 栞奈为了让情绪冷静下来,坐在设置于前方的萤幕前。萤幕上播放的是有关钟楼建设的历史资料。 稍过片刻,楼梯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空太与七海上来了。 两人的脚步声在中途便分开。 其中一道脚步声来到栞奈身边。 七海在栞奈旁边坐了下来。 「在樱花庄的生活感觉怎么样?」 原本默默看著影片的七海出声询问。 「比想像中还要舒适,房间也能单独使用一间。」 「这样吗?那就好。」 七海由衷感到高兴似的露出笑容。 「跟传言中的很不一样。」 「传言是怎么说的?」 「像是有学生穿著熊布偶装上学;有学生在操场用石灰筒在地上画画;还有学生在文化祭时放烟火;或是让老师因为精神疾病被送进医院……这类的传言。」 「啊哈哈。」 七海无力地笑了。她的视线朝向正盯著时钟原尺寸大资料的美咲。 栞奈所说的传奇人物全都是指美咲吧。事到如今就能理解了。 「还有,像是有学生拥有六个女朋友;有学生每天都到早上才回宿舍;还有学生经常身上带著吻痕之类的。」 「你说的那个人现在正为了成为剧作家而在大阪的艺术大学念书,曾经有很多个的女友也都分手了。」 栞奈也知道那就是在说美咲的丈夫。刚搬到樱花庄几天后曾经听空太说过,当时栞奈也只能随口含糊回应。 「不过,我倒是被椎名学姊吓了一大跳。」 「真白啊。我刚开始也对她感到很惊讶呢。」 七海想起往事般露出苦笑。 「但是,现在已经算是好很多了呢。」 「是这样吗?」 「嗯,我听神田同学说她刚来日本时,到便利商店都还没结帐就吃起商品来,还有像是在放学的路上一定会迷路之类的。」 「就身为一个人而言,有点难以想像。」 「是啊。现在的话,她至少会自己换衣服了……不过,倒是常常发生袜子只穿了一脚之类的事就是了。」 七海在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椎名学姊的转变是因为空太学长吗?」 空太本人则正在时钟原尺寸大资料前与美咲聊天。究竟在聊些什么呢?他的侧脸看起来非常认真。 「是啊。原因就是神田同学……」 明明是同样的一句话,从七海口中说出来却感觉莫名意味深长。是因为七海熟知许多栞奈所不知道的有关空太与真白的事吗?栞奈所知道的顶多只是真白也向空太告白,并且正在等待他的回应而已。 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彷佛只有自己是局外人的心情……虽然事实上确实是如此…… 「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青山学姊你喜欢空太学长的什么地方?」 「是、是要问这个吗!」 七海夹杂著一半错愕与一半难为情,而且是很单纯的情绪。这种态度没有丝毫矫作,即使就同性的栞奈看来,也坦然地觉得很可爱。 「对不起。如果有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 「不会啦,并不是那样,只是太突然了所以吓了一跳,真的。」 七海说完以后,表情已经没了惊愕与羞涩。相反的,在栞奈眼里看来有些开心的样子。这应该是对于能谈论喜欢的空太的话题而感到喜悦吧。 「硬要说的话,是氛围吧。」 「……氛围吗?」 眼角余光瞥见正在和美咲聊天的空太。空太没有特别端整的五官,也不是活跃于运动社团,并没有特别会念书,也不曾担任过学生会委员引领全校学生前进。虽然拥有樱花庄住宿生这个有些奇怪的身分,不过去除掉这一点就是个平凡的高中男生。以栞奈的角度来看,空太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三年级学长。 在一年级的班上如果不是因为樱花庄住宿生这个头衔,恐怕也不会听过他的名字。会注意到他的人,大概只有最喜欢哥哥空太喜欢得不得了的妹妹优子吧。 「该说是跟人之间的距离,或者说是交往方式比较恰当吧。」 总觉得隐约能够理解。 关于这一点,栞奈也曾感受过。即使空太知道了栞奈裙底的状况,也没有远离她或因此急遽改变态度。保守秘密并站在栞奈的立场来思考,不仅如此,甚至还对苦于写不出小说新作品的栞奈伸出援手。 「我认为要跟别人扯上关系需要能量。根据情况不同,有时会被嫌烦,甚至是吃亏。」 「是啊。」 「但是,神田同学对谁都不轻言放弃,甚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会吃亏……不过,他也不是强势涉入……我大概是被这一点吸引了吧。」 七海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从大阪一个人来到这边,对很多事感到不安。像是以当上声优为目标这件事,我第一次说出口的对象就是神田同学。他没有取笑我,并且聆听我说的话,还说我很厉害。」 「空太学长真是幸福耶。」 「咦?」 「能让青山学姊这么喜欢他。」 「希望我没造成他的困扰就好了。」 七海也许是在掩饰难为情,不好意思地露出了苦笑。就连这样的神情都完全展现出恋爱中少女的气息,在栞奈眼里看来还是觉得很可爱。 可爱到让栞奈不禁羡慕起能够这样露出笑容的七海…… 这时突然传来了美咲破坏气氛的一句话: 「好~~要去下一个地方啰,小伊织、光屁股!」 「请、请不要用那个绰号!」 栞奈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提出抗议。 「那么,我们就轻松惬意地兜风到旭川,去见白熊吧!跟我来吧~~小伊织、光屁股!熊就是熊,白色的熊~~」 然而,空太口中说的外星人美咲根本听不进栞奈认真的说词。 3 车子奔驰了约一个小时。往东前进的车抵达了旭川。 笔直前往的目标是美咲的目的地──有白熊的动物园。 为了让人更容易看见动物的生态,园内的构造精心设计过,也常在电视节目上介绍,是让人想来一趟的地方。 不过即使走进了动物园,栞奈的情绪也没能那么兴奋。 「呀喝!白熊!」 一穿过门口就一个人跑起来的美咲实在让人羡慕。 栞奈在钟楼目击空太与七海两人的一幕,比想像中更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即使在搭车移动的路程中,也在脑海里久久不散。虽然试图构思小说题材来忘掉,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结果还是想起了空太与七海的身影。 在园内随意晃晃就走到了企鹅区。 栞奈靠在扶手上呆呆地望著用平坦脚掌走路的企鹅群。 过了一会,视野突然暗了下来。 原来是伊织走到了栞奈身旁。 「你是不是在沮丧?」 「……没有啊。」 栞奈有些惊讶地如此回答。 「是吗?那么,你是在生气啰?」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你的脸看起来很可怕喔。」 「我没有在生气。」 「这样啊,因为你的脸平常就很可怕了嘛。」 伊织天真地放声笑了起来。 总之,先踩他一脚再说。 「呜啊!好痛~~!你、你干嘛啊!好过分!太过分了吧!」 伊织抱著脚蹦蹦跳。 「你太夸张了。」 「刻意只瞄准小趾踩下去,怎么可以这样啊!」 还不断蹦蹦跳的伊织眼中隐约带著泪水。 「喔~~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一点啊。」 「你的个性太差了喔。不要紧吗?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你完全就是个坏胚子吧?」 栞奈嫌麻烦便不再回应。只要无视伊织的存在,待会他就会自己到别的地方去了吧。栞奈这么认为,却始终不见伊织有要移动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放在扶手上的双手还开始像弹琴般动了起来。 栞奈的视线先是转向他的手指,接著移到他脸上。 「啊!」 伊织大概是察觉到了,像是被看到不想被看到的东西般把双手藏到背后。虽然不太确定,但总觉得他在弹奏的是五月初的比赛时中断表演的曲子。 原本不应该发生因为对观众的反应感到不开心而中止演奏这种事,不过听了伊织停手的理由,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伊织有一个与美咲同年的姊姊,也是水高的毕业生,据说与伊织同样曾是音乐科学生,而且成绩非常优秀,现在正在奥地利留学。因为讨厌被拿来跟姊姊的演奏比较,却在会场感受到了这样的气氛,伊织才停止了演奏。 「欸。」 「嗯?」 「你姊姊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织听了惊讶地张大眼晴,抓了抓脑袋。 「是个美女。」 这次轮到栞奈露出错愕的表情。 「……你还真是厉害啊。」 「怎样?」 「竟然能这样称赞自家人。」 栞奈绝对学不来。这是家庭环境的差异吗?栞奈经历过父母亲离婚与再婚,认为家中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所以才报考了提供宿舍的水高。 「我是认为很普通啦,不过因为大家都这么说。」 伊织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操作之后把画面拿给栞奈看。 「这个。」 画面上显示的是一位与伊织同样戴著大大耳机的女性。蓬松柔软的短发、成熟的五官。原来如此,不愧是只有长相可取的伊织的姊姊,的确是个美人胚子。照片上的她在国外的建筑物前嫣然露出笑容。 「她现在正在奥地利留学。有男朋友。」 「这我已经知道了。」 这是发生在栞奈刚住进樱花庄没多久的事。去看伊织的比赛时曾遇到她的男友馆林总一郎,看起来是个正直又认真的人。 「还有,钢琴弹得很好。」 「这样啊。」 「嗯,钢琴弹得很好。」 「这已经说过了。」 「真的弹得很好呢。唉~~」 「你是希望我安慰你吗?」 「真要别人安慰的话,我也会挑对象。如果要让对方拥抱,就要更有包容力的,主要是胸部一带?」 伊织极为失礼地看著栞奈的胸前,叹了口气。 「那么,我等一下就拜托美咲学姊带你去牧场,让你跟荷兰乳牛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你才是吧,劝你最好多喝点牛奶喔。」 不用他说,栞奈也每天都喝牛奶。不过,身体既没什么变化,对于减轻压力这一点也完全帮不上忙。 「唉~~真羡慕企鹅这么悠闲啊。」 大概碰巧是喂食的时间,饲育员走了过来开始丢鱼饵。企鹅们俐落地在空中拦截。 「它们要烦心的事至少应该比你多。」 「咦~~什么烦心的事啊?」 「那只小企鹅跟左右邻居两只母企鹅是三角关系,所以很烦恼该选哪个才好。里面那只大的公企鹅,昨天太太跟他的外遇对象碰个正著,现在陷入一触即发的状态。前面这只母企鹅最近因为发胖了,正在跟减肥苦战中,刚刚跌倒的那只腰痛得不得了。」 「你对企鹅的事好清楚喔。」 栞奈原本只是想随便应付一下,没想到伊织眼睛闪闪发亮。 「全都是胡诌的。」 「你骗了我吗!」 「是你自己要被骗的吧。一般人哪会相信啊。」 「我又不是一般人。」 不知为何,伊织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这不是该抬头挺胸自傲的事吧。」 「跟别人不一样不是很好吗?」 「你要怎么想都随你高兴,不过,能不能不要站在我旁边?」 「为什么?」 「愚蠢会传染。」 「会传染吗!」 「你承认自己是蠢蛋啊?」 「说别人是蠢蛋的家伙自己才是蠢蛋啦,蠢~~蛋!」 「你刚刚说了三次,所以用汉字来写的话,你果然是马跟鹿耶。」(注:蠢蛋的汉字为马鹿)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好,第四次了。」 「你设计我!」 「是你自己要被设计的吧……算了,离我远一点。」 「我都问你为什么了。」 「因为不想被旁人以为我们认识。」 「这样有什么关系?」 「要是被误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会想死。」 周围有许多情侣档。栞奈与伊织的组合,在别人眼里看来大概也是这样吧。 「这点确实是个问题呢。」 一脸严肃的伊织目不转睛地观察栞奈。 「要是被人以为我喜欢这种贫乳,那可真教人绝望。」 「在你的脑袋里,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东西吗?」 「咦~~可是总是会兴致勃勃地想要摸摸看嘛。」 「……」 「干、干嘛啊,你那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 「我这确实是正在看垃圾的眼神。」 「至少也保留『像是』这两个字吧!」 「不要。」 「你是怎样啊,全身是由恶意组成的吗?你是恶魔之子吗?」 「……」 「干嘛啊,你那像是在看天兵的眼神。」 「我这确实是正在看天兵的眼神。」 「『像是』快回来啊!」 这时传来了交头接耳的谈话声。 「那是怎么回事,约会吵架吗?」 「我们以前也常这样耶。」 年约二十过半的情侣档看著栞奈与伊织这么说了。 「不是啦~~我喜欢的是那种胸部更大的女孩子!」 明明不予理会就好,伊织却把内心所想的全盘托出。 总觉得越来越不自在了。 「吶,我说你啊。」 「喔、喔,干嘛啊,看你一脸想杀人的表情。」 「以后不要再靠近我三公尺以内的距离。」 栞奈如此说完,不待回应便快步离开了。 这时,有个认识的人踩著小跳步从正前方跑了回来。 「啊~~找到你们了,小伊织、光屁股!」 「等、等一下,请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这样叫我!」 「好~~那么,我们回札幌了。」 「咦?」 来到旭川才过了约三十分钟。 「啊,你想吃个旭川拉面再走吗?」 「不,不是那样,动物园已经逛完了吗?」 「我已经充分享受了白熊,嘎吼~~!」 美咲高举双手摆出威吓的姿势……栞奈才这么想就被紧紧抱住。 「等、等一下,美咲学姊!」 虽然从外表就看得出来很壮观,但美咲胸前的弹力实在很惊人。她拥有栞奈没有的东西。 「啊~~真好啊。」 伊织很羡慕似的看著被抱住的栞奈。 「请、请放开我。」 栞奈抓住美咲的肩膀拉开距离。 「动物园应该还有很多其他值得一看的东西,像是海豹、狮子、豹、虾夷鹿跟岛枭等。」 「想看的时候再过来就好了,没问题喔!」 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说法,栞奈也说不出话来。 出生至今,第一次遇到价值观与自己这么不同的人,终于完全了解空太口中所说的外星人的意思了。 「啊~~对了、对了,路上还要买你们两个人的衣服呢!」 美咲不在意低著头的栞奈,已经开始其他的话题。 之后栞奈享用了美味的旭川拉面,搭美咲开的车又回到了札幌。 她被带进位于华美车站大楼里的服饰店,还在试衣间里遭受美咲的魔爪,被迫试穿了许多种衣服,完全被当成换装的洋娃娃。由于美咲连内衣裤也帮忙挑选,实在让人觉得很难为情。 多亏如此,抵达饭店的时候,栞奈已经疲累不堪。对于平常个性上就不太会出远门也几乎不会挑战新事物的栞奈而言,今天一整天实在是莫大的负担。因移动所产生的肉体疲惫,以及与美咲这个未知生命体接触而衍生的精神疲劳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甚至没有力气对美咲订的皇家豪华顶级套房的华丽程度感到惊讶,逃进四间房间其中一间之后摘下眼镜,趴倒在床上。 「好累……」 这么一来,终于能休息了。 才这么想的时候,房门就被猛烈地打开了。进来的人是美咲。她究竟有什么样的体力,不仅总是跑跑跳跳,甚至还负责开车,不但没显露出疲惫,还让人觉得她似乎越来越有精神了。 「要去洗澡啰~~!这里有大浴场喔!」 「我用这里的浴室就好了。」 刚刚误以为是房间而闯进去的浴室里,有可爱时尚的按摩浴缸。 「不行喔,光屁股!」 唯独现在,栞奈甚至觉得这绰号也无所谓了。 「大浴场才是教育旅行的醍醐味喔!跟我互相帮彼此刷背吧!让我们比赛从这一头游到那一头吧!或者来一场香皂溜冰对战!」 越来越不想跟她一起去了。 「啊,莫非光屁股是香皂曲棍球派!」 「我不喜欢跟很多人一起洗澡。」 有种没有防备的感觉,让人很不自在。况且要是跟身材姣好的美咲一起洗澡,一定会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 「嗯,那我们走吧!」 栞奈被美咲抓住手拉起身。 「……好。我去。」 看到美咲纯真的笑容,栞奈也只能如此回答。 4 「唉……真的累惨了……」 从大浴场回来后,栞奈身穿浴衣就俯冲趴倒在客厅的大沙发上。 遭受美咲上下其手,实在是惨透了。被别人碰触到那种地方还是这辈子第一次的经验,光是回想,脸就逐渐红了起来。 今天自始至终都被美咲的步调耍得团团转,从来没有内心如此前后左右无止境地动摇过。尤其是最近,已经特别留意尽可能过著没有任何感觉、不会莫名动摇、稳定而不被卷入什么事件的生活……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空太等人的教育旅行,预定是四天三夜。 如果要配合这个时程,恐怕还要再待上三天。 一想到这里,忧郁的乌云就笼罩在栞奈的头顶上。 不过,也发生了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值得庆幸的事。 从大浴场回房间的途中,在饭店里的伴手礼专卖店遇到了空太,两人也聊上了一段话。 被称赞没戴眼镜的样子时,栞奈不禁心跳加速。 她抬起埋在沙发里的脸,玻璃窗上映著她的表情。她试著用手梳开发丝,不过因为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楚。 于是栞奈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纸袋包装拿到眼前。 空太买了栞奈在伴手礼专卖店看上的手机吊饰给她。 她撕开胶带,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熊的吉祥物。北海道限定「咬人熊~~」白熊版。 栞奈从放换洗衣物的篮子里拿出手机,挂上了吊饰。 要穿过细小的孔有些令人烦躁。不过不知怎么的,无法顺利穿过孔洞对现在的她来说也觉得开心。 她用手指轻戳从手机垂挂下来的白熊,吊饰便缓缓前后摇晃起来。 「呜喔!」 这时传来了破坏气氛的愚蠢声音。 「不要发出怪声。」 「是你害我发出怪声的吧。」 「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耶。你没事吧?」 被这么一说,栞奈才注意到自己嘴角露出了笑容,还啪哒啪哒踢著双脚。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女孩子傻笑看著男友送的礼物耶!快醒醒吧!你应该不是那种可爱的女生才对!快回来吧!」 「我说你喔……」 栞奈不耐烦地瞪著伊织。 然而彷佛要盖过她的话一般,这时响起了门铃声。 似乎是有人来了。 栞奈一边仔细整理好浴衣一边移动到房门前。 带著些微警戒缓缓打开了房门。 站在走廊上的是栞奈也很熟悉的人物。 在樱花庄里住在栞奈的隔壁房间……202号室的美术科三年级生。 椎名真白。 具透明感的白皙肌肤,以及就像这北海道星空的清澄眼眸。 纤瘦的身体,让人不禁想保护她的飘渺虚幻,全身散发出几乎要破碎般的纤细氛围。不过,她的眼神也让人感觉到她凛然坚强的内心。 在栞奈遇过的人当中,她绝对是最漂亮的一个。 即使是搬进樱花庄已经过了三周的现在,像这样看到站在眼前的她,栞奈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心神不定。 真白的手上似乎拿了什么东西。白色的布料,从形状看起来大概是洋装吧。 「栞奈。」 真白发出银铃般的声音开口说了。 「啊,对不起,我竟然在发呆。」 「美咲呢?」 「她在里面。请进。」 栞奈将身子往墙边靠以便让真白过去。真白无声无息地走进房间。 回到客厅一看,不知何时,美咲已经将电视游乐器主机和大萤幕电视连接,与伊织玩起格斗游戏对战了。这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呢? 「美咲。」 「喔~~小真白,欢迎你啊!要不要一起玩?」 「不用了。」 「啊,我刚刚忘记说了,规则是输的一方要一件一件脱衣服喔,小伊织!」 「真的假的!呀喝~~!啊、咦?被瞬杀了?」 画面上跳出「KO」。第二回合也是几秒钟就被解决了。 「你太没用了喔,小伊织!」 「我都说了我是初学者,请你要手下留情。」 「办不到!反正就是这样,快脱吧,小伊织!」 「是……」 伊织的手伸向洗完澡后穿上的浴衣的带子。他毫不犹豫就想解开,栞奈便用力拉扯他的带子,让他打不开结。 「啊~~你在干什么啦!」 「要是你脱了可是会造成我的困扰。你有没有搞清楚?这身打扮光是脱掉一件就结束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穿内裤,所以还可以继续下去。可别太小看我了,嘿嘿~~」 伊织说著掀起浴衣下襬,露出了似乎是在伴手礼专卖店买的印有写实熊图案的四角内裤。 「……」 尽管想抱怨的话多得跟星星一样数不完,但栞奈却因为某个理由而语塞了。虽然伊织应该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栞奈现在确实没穿内裤。因为是穿浴衣……这也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心境上想要抒发今天累积的压力,所以在洗完澡穿衣服时,一时冲动便没穿内裤就直接披上浴衣。 「美咲学姊,请给我练习的时间!」 伊织极为认真地向美咲低下头,完全跪拜在地上。第一次现场看到这种画面。 「好吧!」 「太棒了~~!我要好好加油,直到可以拜见胸部的那天为止!」 伊织一个人干劲十足地开始练习电玩。然而,从他还会被电脑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的情况看来,通往胜利的道路还无比遥远。 「所以,小真白找我有什么事?」 「明天要跟空太去小樽。」 「喔喔,约会!真不错,真不错呢!」 「穿这件衣服好吗?」 真白摊开拿在手上的洋装,贴在自己身上。 「嗯,很可爱喔,小真白!」 「是吗?太好了。」 真白的表情安心似的稍微变柔和了。 「顺便戴一顶帽子吧!」 美咲从圆盒子里拿出跟栞奈的衣服一起买的大帽缘帽子,放在真白的头上。 与白色的洋装十分搭配,更突显了清秀的感觉。 「我有事想拜托美咲。」 「什么事、什么事?」 「教我化妆。」 「OK~~」 与对真白说的话感到惊讶的栞奈呈对比,美咲完全不加思索就答应了。 「那么,到这边来吧,小真白。」 美咲拉著真白的手,走进了设在按摩浴缸旁的化妆间。竟然与一般的盥洗室分别设置,只能说真不愧是皇家豪华顶级套房,房间构造彻头彻尾就是豪华,一应倶全得有点过头了。 即使不用特意问也明白真白为什么要化妆。 一切都是为了明天。 因为要跟空太去小樽…… 因此,真白想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就栞奈看来,真白就算素颜也已经非常漂亮了,漂亮到几乎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步……仅管如此,为了空太,她还是想变得更美丽。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恋爱吧,没办法放心地认为「这样就没问题了」,总是抱著不安。 插图005 栞奈看著专心接受美咲教学的真白,感觉自己的内心越来越无以自容,感到呼吸困难而把视弘线别开。 「我绝对要赢美咲学姊啊~~!」 转过头去,看到以一副拚死的模样做电玩特训的伊织。 栞奈不发一语地逐渐靠近,接著关掉电玩主机的电源。 「呜啊~~!你在干嘛啦!想阻碍我的梦想吗?好吧,我就先打倒你,绝壁眼镜女!」 「离开这个房间。」 「咦?为什么?」 「因为我要睡觉了。」 「那你就睡啊。」 「我不想跟你睡在同一个房间。现在马上出去。你不离开的话,我就要叫警察了。」 栞奈拿出手机按下「1」、「1」、「0」,依序发出「哔」、「哔」、「啵」的声音。 「喂,你刚刚真的按了110吧?」 「真不愧是音乐科的,只有耳朵很敏锐嘛。」 「我好歹也有绝对音感啦!不然才考不上水高呢!」 「反正你赶快离开就是了。你希望我按下发话键吗?」 「不、不要按,绝对不准按喔。啊,我这样说,听起来该不会就像在叫你赶快按吧?」 「是啊。」 栞奈的手指放在发话键上。 「哇—等一下、等一下啦!我出去就是了!我早就想出去了啦,可恶!你给我记著……」 「幸好你能谅解。」 仅管眼里隐约淌著泪水,伊织还是走出了房间,最后还向栞奈送上依依不舍的视线…… 伊织离开后,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化妆间里,露出额头的真白正在挑战化妆。栞奈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没看到最后便往寝室移动。 她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虽然对伊织是完全不合理的迁怒,但心情意外地变轻松了。刚刚对他确实是太过分了,明天再对他温柔一点吧。栞奈心中这么想著闭上了双眼。大概是因为今天一整天的疲惫,栞奈的意识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5 北海道第二天的早晨,栞奈被美咲紧紧抱住,因为她胸部重压所带来的窒息感而醒了过来。美咲身体柔软还有舒服的香味,不难理解伊织吵闹不休的理由。可以的话,栞奈也想要有美咲这般曼妙的身材。 吃完客房服务送来的早餐,前往空太住的房间叫醒伊织后,与昨天一样,栞奈又坐上了美咲的车。 被带往的地方是啤酒工厂。 水高的三年级生是去参观乳制品工厂,不过似乎是因为那边超出了可接待的名额,所以预约不到。 栞奈、伊织、美咲三人没办法,便去参观啤酒的制造过程。啤酒工厂意外地相当受欢迎,上午就有不少人去参观,而且都是大人。在结束观摩的时候终于知道了最主要的原因──可以试喝刚制好的啤酒。 未成年的栞奈等人喝了果汁取代啤酒,之后便结束参观行程。 「准备好了吗?诸君!接著就要兜风到小樽去了!」 在啤酒工厂观摩之后,栞奈等人便搭车前往小樽。沿海道路具有开放感,感觉很舒服。以美咲嘴里哼著的谜样歌曲作为背景音乐,眺望著美丽的景致,很快便抵达小樽。车程大约一个小时。 车子停进饭店的停车场,早早就先完成了住房登记。今天也是住饭店的最高楼层,宽敞豪华过头的房间。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分。水高三年级生搭乘的巴士正一部部陆续抵达眼底所见的停车场,学生们成群带著行李进入饭店。在这群人当中有个格外引人注意的存在。那就是真白。 这么说来,她昨天曾说过要跟空太一起去逛小樽。虽然本人并没有说得很明确,不过那应该就是约会吧。 「……」 栞奈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学弟他们在这之后好像是自由时间,我们也这么做吧。」 不知从哪里弄到手的,美咲身上带著教育旅行的指南。 「来,这给你们。」 接著她将旅游书发给栞奈与伊织,封面上大大写著「札幌、小樽」的字样。 「那么,解散!」 美咲伴随著吆喝声冲出房间。 「我想吃螃蟹~~!」 灵魂的吶喊声跟著脚步声逐渐远去。 栞奈因为有在意的事,过了一会也决定出门去了。 搭电梯来到一楼大厅。 首先确认左右。没见到目标人物。水高三年级的学生也许还在刚刚把行李搬进去的房间里优哉游哉。 栞奈走向从电梯与入口之间的动线看不到的柱子后方死角。 等了约五分钟后,几个团体下楼,出发到小樽的街上。栞奈等待的人出现时,是又过了五分钟之后的事。 一身轻装的空太身边没有人,也没等任何人就走出了饭店。原以为他们一定是约在饭店大厅会合,没想到猜错了。 栞奈以约十公尺以上的距离跟在空太身后。 空太看著周遭的景色一边走著,所以实在让人胆战心惊。栞奈还在想著万一他回过头来要说什么藉口时,已经到了小樽车站前。 栞奈离开马路,蹲在停放于圆环旁的车辆后方躲起来。 空太站在车站的出口附近,拿出手机似乎在确认时间。 车站的时钟指针指向下午两点。 看来似乎是与真白约在小樽车站会合。越来越像是约会了。 约定的时间应该是两点。 栞奈心想真白也差不多该出现了,便把视线朝向饭店的方向。不过现在还没看到人影。以她的外型而言,只要一进入视野就会非常显眼,会马上认出来。 然而即使等了五分钟、十分钟,真白还是没有出现。经过了十五分钟,回过神来发现再过几十秒就要二十分钟了。 在这段期间,空太并没有特别焦躁或不耐烦,只是看了手机好几次,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好几次而已。 终于,即将要进入三十分钟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栞奈的肩膀。 「呀!」 她忍不住发出尖叫。 「你在干嘛?」 转过头去,发现伊织就站在身后。 「而且,你刚才的『呀!』好像女孩子喔!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我本来就是女孩子。」 「那你在干嘛?」 「……这是……」 栞奈吞吞吐吐的还以眼角余光瞥了空太,却差点要跟转向这边的空太对上视线。 她慌张地拉著伊织的手,让他蹲下。 「哇啊啊啊啊!我要被偷袭了!呜!嗯!」 栞奈赶紧用双手摀住他的嘴。 「安静一点。」 「嗯!嗯!」 再次确认空太的方向。看来似乎没被发现。他已经没看向这边,反而盯著饭店的方向。 也许是真白来了。栞奈这么想著而把视线转过去时,确实就是这样。 同时在看到真白的那瞬间,栞奈完全说不出话来。 白色的洋装以及昨天美咲借给她的宽帽缘帽子。她「啪哒啪哒」踩著凉鞋,跑向空太身边。 栞奈就连摀著伊织嘴巴的手也自然放松了。 「啊,那不是空太学长跟椎名学姊吗?」 紧贴在车子的玻璃上,伊织也窥探起状况。 「你不觉得今天的椎名学姊很棒吗?那是什么啊,妖精?天使?女神?天女?」 也难怪伊织会发出兴奋的声音了。 因为化著淡妆的真白正是如此美丽动人得不得了。 虽然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但唯独感觉得出空太对于眼前的真白感到手足无措。 感觉就像是没办法正视她的脸,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满脸通红。 在几次的对话之后,空太与真白并肩迈开脚步。不,真白稍微落后一点,散发出刚开始交往的青涩情侣般的羞赧。 「那么,你在干嘛?」 伊织以有些敬而远之的视线看著栞奈,简直失礼到了极点。 不过,栞奈也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这样一点也不正常,还是马上回饭店吧。脑袋虽然这样想著,内心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不仅如此,栞奈还站起身,看著逐渐变小的空太与真白的背影,追了上去。 「无视我的存在?这样吗~~!」 「你别跟来啦!」 从小樽车站出发的空太与真白来到了小樽知名的观光胜地──运河,现场还有许多其他观光客的身影。 空太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看著在栅栏前开始素描的真白。 栞奈小心避免靠太近,在两人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正好得以混进其他观光客团体里。 「所以,说真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干嘛跟著我?」 「我就是……那个啊、那个啦。」 伊织看向别的地方。 「哪个啦?」 「想说日后用得上,所以就来观摩空太学长约会。要是交了女朋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就糟了吗?」 「你不用担心这个吧。」 「嗯,也是啦,如果是我,靠爱的力量总是会有办法的。」 「因为你不会有交到女朋友的那一天。」 「别说这种恐怖的话啦!」 「讲话不要太大声。」 栞奈严肃地瞪著伊织,他便露骨地往后退。 「啊~~我好想交女朋友喔。好想要女朋友喔~~」 伊织闹别扭似的开始在地面上乱画。真是烦人。 「我告诉你一个好方法。」 「什么好方法?」 「就是闭上嘴,默默地弹钢琴。因为你的脸长得还不错,应该会有蠢女人上钩吧。」 「真希望是大胸部的女孩子耶。」 「都叫你别说那种话了!」 「嘘~~会被学长姊发现。」 伊织用手摀住栞奈的嘴。 「喂、喂,放开啦。」 由于栞奈抵抗,伊织的手一滑,瞬间滑落到栞奈的胸部上。 「笨、笨蛋,不要乱摸啦!」 「啊,他们好像要去其他地方了。」 听他这么一说,栞奈望向空太与真白。空太已经从长椅上站起身。 「话说回来,我说你喔。」 「怎、怎么样?」 「胸部是不是放了铁板?」 「什么意思?」 「比钢琴键盘更没有凹凸起伏。」 「去死。」 栞奈面无表情地以膝盖攻击站起身的伊织胯下。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哇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伊织灵魂深处的吶喊响彻整条运河。 从运河开始移动的空太与真白,走向老旧银行建筑物集中所在的北之墙街。 栞奈也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紧跟在后。而学不乖的伊织则以蹒跚的脚步继续跟在后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没学过吗?」 伊织摀著胯下并投以抗议的视线。 「不好意思,因为我不了解你那种痛苦。」 「是吗?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啊~~好痛,还是好痛。要是不能用了,你可要负责。」 「什么跟什么啊,你是想跟我交往的意思吗?我才不要。」 「我、我才没那样说啦!我是在说如果我没办法留下子孙……啊,不过,这么说来就是那个意思吗?」 伊织说到一半就变成自言自语,栞奈便决定不理他。 而空太与真白则在路上停下了脚步。 因为有点距离,还是听不到对话。然而,唯独气氛不太好这一点倒是清楚地传了过来。虽然称不上情势恶劣,但感觉得到两人的互动有点尴尬。 「是不是吵架了啊?」 既然连伊织都感受得到,说不定算是意外严重的情况。由于没料想到会目睹这样的光景,栞奈内心无法立刻应对眼前的事实,胸口一阵焦急。 空太与真白再度迈开脚步,但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没有改变。 在这之后,空太与真白在玻璃工坊打发时间,又逛了音乐盒与蜡烛的专卖店,也在点心店吃了年轮蛋糕。 并没有发生特别引人注意的事。真要说的话,就只有真白把素描簿忘在伴手礼专卖店这件事。由于空太与真白似乎都没察觉到这件事,因此栞奈便从店员手上代为保管了这本素描簿,现在也还拿在手上。 直到最后,空太与真白之间的气氛仍然很僵,不管做什么事,两人头上都笼罩著混浊厚重的乌云。感觉就是这样。 面对这么漂亮的真白,空太究竟对哪里感到不满呢?即使想了也不明白。栞奈无法理解空太的心意朝向哪边。 「你实在很厉害耶。」 「哪里厉害了?」 「不能只满足于暴露癖,甚至还干起跟踪这种事。我觉得你身为一个变态实在是太强了。」 「要不要我再踢你一脚?」 「噫!」 不理会慌张地神速退后的伊织,栞奈又缓缓跟上要走回饭店的空太与真白。 6 一进到饭店大厅就听到空太的怒吼声。 「都是因为你说了奇怪的话!」 空太站的位置几乎是大厅的正中央,与真白对峙。两人之间充满了冰冷的紧张感。 周围安静得犹如屏气凝神一般。 空太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焦躁,小声地继续说著: 「……不对,我没在生气。」 然而声音里却还残留著带刺的情绪。 「说谎,你明明在生气。」 所以,真白也不会这样就接受了。 「觉得不高兴的人是你吧。」 「都是空太害的。」 「啊?」 「也不称赞我的衣服!」 真白的吶喊声响彻整个大厅,任谁走过都会因为这声音而停下脚步,注意力朝向空太与真白。现场所有人都成了观众,无法将视线从舞台正中央的两人身上移开。 「那是怎样?怎么了吗?」 「情侣在吵架吗?」 「那个是椎名同学吧?那两个人在交往吗?」 大厅吵吵嚷嚷地喧闹起来。 就连一般游客也因为事出突然而以不解的表情观察两人的状况。柜台小姐也面面相觑,商量著是不是要过来阻止。 「我不管空太了!」 真白向空太丢出帽子,就这样朝电梯的方向跑去。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位像是真白的同班同学、绑著两边低马尾的女孩子走出来,捡起帽子。她瞥了空太一眼后,便追向真白离开了。 「可恶!」 空太任凭焦躁不耐的情绪驱使而踹了地板。不过,他又立刻大步走向楼梯,消失了身影。 大厅各处都在聊著两人的八卦。 嘈杂的声音停不下来。 不久,空太再度回到大厅。 他一从楼梯上冲下来,就一边喊著什么一边飞奔出去。 栞奈想也没想,又跟在空太后面追了过去。 「啊、喂!」 完全不听伊织制止的声音。 追著空太绕了小樽街道一圈,却始终找不到跟丢了的空太身影。 栞奈决定放弃而走回刚开始去的运河。这时,她看到了空太坐在瓦斯灯下的长椅上。 她缓缓走近,站在他面前。不过,低著头的空太没有发现她。 「空太学长。」 栞奈出声叫唤,空太终于抬起头来。 「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碰到,还真巧啊,栞奈学妹。」 「并不是巧遇。」 「嗯?」 「因为我在饭店的大厅看到空太学长与椎名学姊。」 「这样啊……真抱歉,还让你担心了。」 空太的脸上露出了不适合他的苦笑。 「不,不是那样的……是有东西要给你。」 即使怀抱著些许畏缩的心情,栞奈还是立刻递出了素描簿。 「啊!」 惊讶的空太猛然把手伸了过来。 「我就是一直在找这个!」 「所以我才送过来的。」 「栞奈学妹也帮忙找了吗?真是太感谢了。」 「不,那个……」 栞奈将手从素描簿上放开后,视线在空中飘移。 「过中午之后,我们也在小樽……然后,偶然看到空太学长与椎名学姊……」 栞奈说到这里,空太似乎理解了她想说的事,便有些傻眼地露出苦笑。 「只是走的方向偶然相同,然后发现椎名学姊把东西忘在伴手礼专卖店。」 栞奈自己很明白理由太牵强了,也了解这些根本不需要说出来。然而,面对空太就是会不小心说出口,所以也没办法。该怎么说呢?空太似乎有让栞奈稍微变直率的能力。 「至少给我一通电话,我也不用在夜晚的小樽全力冲刺了。」 「空太学长的手机号码跟信箱,我都不知道。」 栞奈自然而然变成了闹别扭的语气。 「啊,是这样吗?」 空太搔了搔脑袋。 「现在就来交换吧。」 空太如此说著拿出手机。 「好的。」 栞奈声音不禁兴奋起来。她拚命忍住表情并抓住包包里的手机。手机上还挂著昨天空太买给自己的吊饰。 因此没办法把手伸出包包。空太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 「忘了带来吗?」 「不、不是。那个……」 「啊~~不愿意告诉男生电话号码?」 「也不是。因为比起一般男生,我已经比较信任空太学长了。」 栞奈如此说明并拚命思考该怎么办,结果还是乾脆地掏出了手机。 「那、那个……没有别的意思喔。」 白熊版的「咬人熊~~」垂挂晃动著。 「这么快就系上去啦。」 注意到的空太理所当然地把话题转了过来。 「不、不行吗?」 虽然栞奈试图装出无所谓的态度,但一开始就失败了。 「不,这样反而比较好。」 空太显得真的很开心。对于栞奈喜欢吊饰觉得高兴,当然没有别的意思…… 彼此用红外线交换手机号码跟信箱。 由于空太是以「神田空太」的登录名称传出,栞奈还刻意把它改成「空太学长」。 明明只是得到了手机号码跟信箱,却莫名感到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过并不是不舒服的紧张感,看到已经登录的「空太学长」,身体便感到飘飘然。 栞奈把视线从手机往上移,与空太视线对上。她觉得尴尬便立刻撇开视线,反而转向空太身旁没人坐的空位。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当然可以。」 「打扰了。」 她缓缓坐了下来。 然后盯著眼前的运河水面。 「空太学长。」 「嗯?」 接下来的话语自然地脱口而出。 「如果一直看著一个人,这就是恋爱吗?」 「应该是吧。」 对于突如其来的提问,不见空太有任何动摇。 「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寻找他的身影,这也是恋爱吗?」 「我想应该是。」 栞奈以眼角余光偷看空太。空太与刚才的栞奈一样,目不转晴地盯著运河。然而,栞奈认为他还是与自己不同。空太虽然看著运河,但感觉上意识却是向著其他地方。 那一定是真白与七海。 正因如此,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栞奈只能继续提问。 「每天晚上睡前都会想著那个人也是吗?」 「嗯。」 空太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并点了点头。接著,缓缓站起身继续说道: 「就算跟那个人吵架,对那个人感到火大,心想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的脸,甚至连话都不想说,最后如果满脑子还是那个人,那一定就是恋爱了。」 「空太学长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椎名学姊吗?」 「……」 「还是青山学姊?」 「……」 空太没有回答。不过,栞奈很庆幸他没回答。因为无法想像现在他说了什么之后,自己会做何反应,因此感到很不安。 「我对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不待空太回应,栞奈决定自己结束话题。 「这样啊。」 「我无法轻易原谅吵架的对象,而且会持续很久。我不想再跟自己感到火大、连脸都不想见到的对象说话。」 「真是严格啊。」 「我讨厌伤害我的人。」 「……」 「所以听了空太学长的话,我觉得很羡慕。」 「羡慕?」 「即使吵架了、就算觉得很生气,却还是喜欢,我认为这是很棒的事。这就表示,连讨厌的部分也喜欢的意思吧。」 「是这样吗?」 「虽然有点伪善者的感觉。」 「也许就是这样啊。」 空太的嘴角露出了苦笑。 「不过,我觉得不管好的或坏的部分都能被空太学长喜欢的人,实在是非常幸福。」 这是由衷的真心话。遗憾的是,栞奈已经预见了自己不会是这个对象的未来…… 不应该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如此吶喊著。栞奈决定顺从这个吶喊声,要逃离会伤害自己的东西…… 「那么,我要回去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饭店?」 「不,不用了。饭店就在那边而已。」 「路上小心喔。」 「好的。」 栞奈站起身来挺直背脊,希望藉由这么做,相信自己能够做好。 爬上楼梯,离开运河……离开空太身边。 即使回过头也已经看不见空太的身影。 栞奈想要稍微漫步在夜晚的小樽,随著心情跨出脚步,抬起头望向正前方。 「呃!」 立刻与表现出难看反应的伊织碰个正著。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发现了躲在瓦斯灯后面的伊织…… 「不能只满足于偷窥女子浴室,甚至还干起跟踪这种事?」 栞奈用有些傻眼的冷漠声音说了。 「跟踪别人这种事是彼此彼此吧。」 豁出去的伊织从瓦斯灯后面走出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会是为了日后的观摩吧?」 「谁教你突然就跑出去了。」 「不要理我不就好了吗?」 「话是那样说没错啦,不过毕竟天色也暗了,总是会担心吧。要是你有什么闪失,会让人睡不好觉。」 「你把我当成小孩吗?你还比较像小孩吧。」 「你就算不是小孩,也是女孩子吧。」 「……」 「干、干嘛啊。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因为你讲了正经的话,害我吓了一大跳。」 「喔喔,原来如此,啊、喂!」 「讲话不要那么大声。我不想引人注意。」 「你现在没穿内裤吗!」 不知道会错意了什么,伊织睁大了眼睛。 「我不是叫你讲话不要那么大声吗?」 「喔、喔。」 「……而且,我有穿。虽然现在很想脱掉就是了。」 栞奈又多嘴了,似乎是自暴自弃到了超乎有所自觉的程度。 「冷、冷静点。如果在这里脱了,就身为一个人而言就太变态了喔。」 「我会看地点。」 自己到底在跟伊织聊些什么东西啊。 「我说你啊。」 伊织背靠著瓦斯灯。由于长相端正,这样的姿势非常适合他。 「干嘛啊?」 「你是不是喜欢空太学长?」 「!」 「……」 「你、你在说什么啊!才、才不是……我才没有对空太学长……」 「空太学长虽然有点怪怪的,不过对我也很好,又是个好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耶~~」 伊织自顾自的对自己的发言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即使知道了栞奈的秘密,也不曾用有色眼光看她;就算读过了她以国中时代的日记创作的出道小说不寻常的内容,也仍然以同样的距离与她互动。不论是哪一边,明明都是一旦被知道了世界就完了的事情……空太却接受了。会这么做的人,栞奈只认识空太一个。 「咦?你说什么?」 「我是说,要是我能早一年出生就好了。」 「这样你就有能赢椎名学姊跟青山学姊的自信了吗?好厉害喔。」 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而是至少能参与竞争。 心酸痛苦的是,对于心中刚萌芽的情愫束手无策,只能默默摘掉。觉得揪心的是,自己就连后悔都感受不到。悲伤难过的是,没能让空太察觉到自己的感情。自己只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局外人…… 「这么一来,你就不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 「嗯,也是啦。如果多个一年,也许多少会有点发育吧。」 伊织的视线毫不客气地投向栞奈胸前。 栞奈不发一语地靠近伊织,以恳求的眼神诉说: 「你能不能闭上眼睛一下?」 「啥?」 「好啦,你快闭上眼睛。」 「你、你想干嘛?」 「想做好事。」 「好,我闭上眼睛就是了!」 伊织老实地闭上双眼。之后,栞奈马上施以强烈的插眼攻击。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伊织当场蹲下来痛苦挣扎。 栞奈毫不在意地转身,迅速走向饭店的方向。 「等等、等等,你等一下啦!」 复活的伊织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为什么你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啊,你一定是不了解别人痛苦的现代人吧?没错吧!」 「欸。」 「干嘛?」 「不要靠近离我三公尺以内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对插眼攻击有所警戒,伊织一被栞奈瞪便立刻往后退。 栞奈确认之后再度跨出脚步。伊织则跟在有一段距离的后方。 走了一小段路,栞奈又停下脚步。 「欸。」 「干、干嘛啊。」 「不要靠近离我三公尺以内的距离。」 「我明明就没有吧!」 「但是,不要离我超过五公尺以上的距离。」 「……」 「已经是晚上了。」 伊织一步一步缩短距离。 「像这样?」 两人的距离大约是四公尺。 「……」 栞奈无言地点了点头,再次跨出脚步。伊织也保持四公尺的距离跟上,步伐比栞奈还大,而且脚步声不可思议地富有节奏感,听起来很舒服。听著他的脚步声,内心的压力感觉一点一点变轻了。 「欸。」 听到伊织的叫唤声,栞奈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 「那附近怎么样?」 伊织手指著小巷子。附近几乎没有行人,也没有照明。 「你在说什么?」 栞奈不懂他的意思而回问。 接著,只见伊织一脸正经说了: 「脱内裤啊。」 栞奈傻眼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伊织会蠢到这种地步?到底要怎么做才会生出这种人类? 「那么,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栞奈发出惹人怜爱的声音。 「喔、喔。等你脱完就好了吗?真、真是教人有点紧张呢。」 「我觉得很难为情,所以你闭上眼睛吧。」 「这里这么暗,什么都看不到啦。」 「有什么关系,拜托你啦。」 「喔、嗯。总觉得你现在真是超色情的耶!」 伊织发出兴奋的声音,仍紧紧闭上眼睛。 真是太单纯了。 栞奈快步走向伊织,接著毫不犹豫地使出插眼攻击。 「哇啊啊啊啊啊啊!」 伊织发出惨叫声而毫无防备,栞奈再对准他的胯下补上膝撞。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织的惨叫声豪迈地响彻北海道的夜空。 第10.5卷 长谷栞奈笨拙的恋爱模样 越是想要变得坦率…… 就越是无法变得坦率。 即使知道这样不可爱…… 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表现得很冷淡。 希望他能理解这一点,这样未免也太任性了。 所以,我越来越讨厌自己。 1 「抱歉,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长谷栞奈听到这个声音,是结束打扫中庭的值日工作,正要返回教室的途中。收拾好打扫用具,经过连接体育馆的走廊时……在校长每天早上都会浇水的树丛旁,看到了一对男女的身影。五月上旬温暖的阳光,温和地包围著两人。 男孩子顶著鸟窝头,脖子上挂著大大的耳机。端正的五官配上高䠷的身材,偷看到的侧脸带著不怕生的可亲好感。 他的名字是姬宫伊织,与栞奈住在同一间学生宿舍……樱花庄,是就读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通称水高的三年级生。 栞奈原本打算就这样直接经过。她没有兴趣干涉不管怎么看都飘荡著不寻常气氛的男女情事。然而,知道了在那里的人是伊织的瞬间,栞奈的脚步无意识地停了下来,不由得将身子隐藏在支撑走廊屋檐的柱子后方,不出声响地屏气凝神。 栞奈对跟伊织在一起的女孩子有印象。那是低一个年级的二年级生,隶属于料理研究社的学妹,名字叫日吉美佳子。虽然不曾与她见过面,但听过班上的男孩子吵闹不休地说著「她穿围裙的样子真是叫人受不了」或「应该是想当女朋友,不,是想娶来当老婆的学妹第一名吧」。除此之外,栞奈还曾目击她把在社团做的点心送给伊织的场面。大概就是在那时记住了她的名字。 「那个,这是……」 始终低著头的美佳子带著蕴含决心的眼眸抬起头来,直盯著伊织。 「不能跟我交往的意思吧?」 叠在胸前的手微微颤抖。 「抱歉。」 伊织再度道歉。 遭遇突如其来的场面,栞奈胸口一阵刺痛。这是因为什么而感受到的痛楚? 「我可以问学长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姬宫学长喜欢的女孩子,是住在同一间宿舍的长谷学姊吗?」 「咦?」 大概是出乎意料的疑问,伊织发出错愕的声音。栞奈也差点忍不住发出声音,于是慌慌张张地以双手摀住自己的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已,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冒出自己的名字,内心剧烈动摇。 「呃~~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伊织有些伤脑筋似的回问。这个提问的方式,无疑就是肯定了美佳子的问题。 「因为很常看见你们在一起……看起来感情很好。」 栞奈完全不知道周遭是这样看待两人的关系。 「你们已经在交往了吗?」 美佳子又如此提问。 伊织腼腆地露出微笑,仍非常认真地回应: 「我告白了两次,两次都被甩了。」 「不过,你还是喜欢她吗?」 「嗯,我喜欢她。」 栞奈缩在柱子后方听著两人的对话,虽然一心想赶快逃往校舍,但要是乱动而被两人发现,那可就惨了。 「这样吗?非常谢谢学长这么清楚地告诉我。」 似乎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伊织露出像是微笑又像是难为情的复杂神情。 「抱歉……那个,谢谢你。」 「我虽然没办法支持学长,但请你加油。」 美佳子露出逞强的笑容后,小跑步往花圃的方向离开了。 被留下的伊织搔了搔自己的脑袋,也许是对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觉得很抱歉吧。 一想到原因出在自己身上,栞奈内心便感到过意不去。还是在变得多愁善感之前,赶快离开这里比较恰当。要是偷窥一事被发现,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栞奈这么想著从柱子后方起身。这时,她的制服外套口袋被表面有凹凸设计的柱子勾到了。 「呀!」 一股往下拉的力量使栞奈发出惊呼。 本来还担心口袋会不会破掉,不过看来似乎没问题。 然而,却有其他问题挡在栞奈面前。 视野变得有些昏暗。 栞奈觉得奇怪而抬起头来,向自己投以狐疑视线的伊织就站在眼前。 「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刚结束中庭打扫工作,正要回教室啊。」 栞奈假装平静,站起身来。然而,她没办法正视伊织的眼睛。偷窥之后的愧疚感以及刚才伊织这句「嗯,我喜欢她」交错混杂在一起,搅乱了栞奈的心。 「嗯~~这样啊。」 大概是不打算追问,伊织看来没有特别在意,走往校舍的方向。 被这么乾脆地带过,反而是栞奈在意了起来。她立刻追上伊织,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笔直走在一楼的走廊上。 「……」 「……」 即使栞奈来到身边,伊织仍然什么话都没说。栞奈迫不及待地先开口了: 「为什么拒绝了?」 直截了当地直捣核心。 「嗯?」 伊织一脸不解的表情转向栞奈。那是孩子般天真无邪的表情,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稚嫩。 「我听到刚才的告白了。」 「什么嘛~~你果然听到了啊。」 怨恨的视线刺了过来。不过,伊织也没再说什么抱怨的话。 「刚才的女孩子,是二年级的日吉学妹吧。」 「你竟然知道啊。」 「……」 记得她名字的契机,即使撕烂了嘴也说不出口。栞奈以眼角余光瞥了伊织,倒也不见他特别想追问理由的样子,脸还是朝向前方。 「不觉得可惜吗?」 趁著还没被追问麻烦的问题前,栞奈又继续说了。 「什么可惜?」 「她……跟某人不一样,长得很可爱耶。」 「是啊~~我也觉得她很可爱。」 「跟某人不一样,看起来个性也不错。」 「她很常给我在社团做的点心耶。」 那是因为她对伊织有好感。 「跟某人不一样,身材也不错。」 「真希望她能让我摸一下胸部啊。」 丰满的胸围隔著上衣也看得出来,伊织不可能没注意到。 「跟某人不一样……」 「干嘛?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咄咄逼人的方式比平常更烦人耶。」 「而且她跟某人不一样,应该也不烦人吧。」 对于栞奈说的话,伊织露骨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刚刚那番话,确实连栞奈自己都觉得很烦人,不过说完才感到后悔也于事无补。况且这么点程度的状况,对栞奈而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跟她交往不就好了。」 「为什么?」 「你不是几乎每天都会嚷嚷著想要女朋友吗?」 「大概两天才念一次吧。」 伊织一脸认真地如此说道。 「你上个月也拒绝了二班的女孩子的告白吧。」 「咦?你为什么会知道!该不会那个也被你看到了吧?」 「我没看到啦。不要把我说得好像偷窥魔一样,只是神田同学告诉我的。」 神田优子是在樱花庄一起生活的栞奈的同班同学,也是高两个年级的毕业生学长……神田空太的妹妹。 「那家伙~~明明答应我会保守秘密。」 「就神田同学的说法,我跟神田同学之间好像没有秘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在睡觉前告诉我了。」 当然这只是优子单方面的想法,栞奈则有许多不曾告诉优子的事。像是自己真正的感情,还有心中的烦恼…… 「算了,反正也无所谓。」 「你真是受欢迎耶。」 「怎么觉得你话中带刺?」 「我没有话中带刺啊。」 「说是这么说,你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很可怕喔。」 「我本来就长这个样子。」 栞奈打算抛下伊织,便稍微加快脚步。然而高个子的伊织步伐也大,一下子就与她并肩了。 「既然你这么受欢迎,找个好女孩交往不就好了吗?」 「你这么说的话,那要不要跟我交往?」 「不要。」 「我说你啊,我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这么讨厌?」 「跟你在一起,就会……」 话说到一半,栞奈突然闭上了嘴。 「跟我在一起就会?」 伊织以期待的眼神催促她说下去。 「……连我都被当成笨蛋。」 为了掩饰说到一半吞下去的话语,栞奈扯了一个很像一回事的谎。 「我说你喔,骂别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喔!」 完全被敷衍过的伊织不甘心地反击。 「也就是说,你才是笨蛋啦,笨蛋~~」 「也就是说,连说了四次的你才更是的意思吧。」 「嗯?啊!」 伊织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栞奈已经没有听进去。她在心中反刍刚才几乎要说出口的真心话。 ──跟你在一起,就会更突显自己的恶劣个性。 这才是真心话。 不论对谁都爽朗活泼的伊织拥有照亮周围的力量。虽然如此,却又不仅是单纯的悠哉笨蛋。 他透过音乐面对了严苛的环境。从年幼时期开始就过著埋首于钢琴练习的每一天,两年前还经历了可说是钢琴生命的右手开放性骨折的事故,几乎称得上至今累积的东西全都要重新来过的严重伤害,即使因此放弃钢琴与音乐也不足为奇。 仅管如此,伊织还是靠自己的脚站起来,下定决心再次面对钢琴和音乐。伊织的悠哉模样是建立在这种坚强的内心之上。 虽然伊织表现出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但栞奈认为这正是他纯粹了不起的地方。因为就算面对眼前不合理的挫折,伊织也丝毫没有因此走偏。 由于这样的经验,也使他看起来变得更成熟。与刚入学的时期相比,身高也确实长更高了。像这样并肩走在一起,要看他的侧脸还得把视线往上移到相当的高度才行。 栞奈跟他的身高差距,大概就连踮起脚尖也没办法接吻吧。虽然在这个时候,栞奈还没有担心这一点的必要…… 隐约能理解女孩子们的视线会集中到伊织身上的理由。 长相帅气,身材高䠷,认真地从事音乐。克服痛苦的经验之后,还能笑得像个天真的小孩子。虽然一开口就会像笨蛋,不过就女孩子看来,男孩子大概都是这样。 相较之下,自己又是怎么样呢? 栞奈将视线转向玻璃窗,上面映出戴著眼镜的朴素女学生模样。头发厚重,神情看来难以亲近,没有男孩子会投以不正经视线的那种有女人味的身材,甚至还被伊织称为「绝壁」。虽然曾经期待过随著学年增加,多少应该会有所成长,然而在今年的身体检查也不见称得上成长的成长。栞奈实在不认为这样的自己有女孩子的魅力。 「……」 况且,开朗的伊织比较适合美丽活泼的女孩子,就像刚才向伊织表达心意的日吉美佳子那样……她拥有与栞奈完全相反的气质,很有女孩子的味道。 「干嘛突然不说话?」 栞奈将视线从走廊的磁砖上抬起,伊织的脸就在眼前。他弯著身子由下往上窥探栞奈的表情,距离不到十公分。 栞奈感觉自己体温急速上升。也许已经满脸通红了。 栞奈用双手把伊织的身子推回去,避免他发现自己的紧张。 「不要靠我太近。」 被推到走廊墙边的伊织似乎在闻什么味道。 「总觉得你有一股好香的味道喔。」 「不、不要说些奇怪的话啦。」 第五堂的体育课时打了排球,当然也流了汗。应该是在换衣服时用的制汗喷雾的味道,然而被伊织这么一提,总觉得很难为情。 「你现在立刻憋气,然后就这样去死吧。」 「我对这世界有太多留恋,还不想死耶。比方说,我还没交过女朋友,也还没揉过胸部!」 「我绝对不会跟你交往,也不会让你摸。」 「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跟我交往?」 伊织踏上楼梯。三年级的教室在三楼。两人都空著手,必须回教室去拿书包。 栞奈晚了几步也踏上了阶梯。在那起事故之后,栞奈会避免走在伊织的前面。两年前伊织骨折的意外,就是因为他接住了从楼梯上跌下来的栞奈才发生的。明明是为了弹钢琴而存在的重要的手…… 「欸。」 「如果是刚才的问题,我不会回答。」 栞奈斩钉截铁地回应。 「不,不是那件事。」 先来到楼梯平台的伊织回头看向栞奈。 「不然是什么事?」 「上楼梯的时候,你总是走在我后面耶。」 「!」 没想到竟然会被发现。 「那又怎么样?」 栞奈冷静地回应。 「你该不会是……」 「……」 「以为我会偷看你的内裤?」 「没错。」 「我才不会看咧!」 「谁知道。」 「虽然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穿。」 伊织一脸认真地如此说著。 「等、等一下,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种地方说奇怪的话?」 栞奈瞪著伊织。 「顺便一提,最近那方面的情况还好吗?」 「……我没有那样做了。」 栞奈再度迈出脚步。关于太过独特的抒发压力的方法,她巴不得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伊织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裙襬。 「你在看哪里啊,变态。」 「你的腿是不是变粗了?」 「……」 栞奈已经完全不理会伊织,爬上楼梯。只有现在这个时候,即使打破要走在伊织身后的规则也无所谓。 不过,伊织还是确实地跟在身边。 不发一语地来到三楼。普通科的栞奈与音乐科的伊织两人的教室在左右边相反方向,因此要在这里分开了。 老实说,栞奈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要是被谁看见自己与伊织独处的场面,就觉得静不下来,开始有点在意两人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实际上,日吉美佳子也怀疑过两人是否正在交往……以后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要是有奇怪的传闻就麻烦了。 栞奈想著这些事正准备离开时,被伊织叫住了。 「啊,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 伊织露出前所未见的认真眼神。 「有话就快说。」 周遭也有还留在学校的同学。 「我啊……」 「……到底是什么事?」 伊织闭上眼睛后,缓缓地深呼吸。接著── 「我报名了全日本大赛。」 以清澈响亮的声音宣告。 栞奈的视线落在伊织的右手上,正好是手腕一带──两年前曾经骨折的重要手臂。 「今年的决赛会场就在水明艺术大学的音乐厅。」 伊织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所以呢?」 总觉得猜得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仅管如此,栞奈的心脏还是不可思议地扑通狂跳不已。 「你要不要来看?」 「……为什么我一定要去看?」 「我希望你能来。」 「预赛不是才刚要开始吗?」 要是能老实地回答「好啊」,那该有多轻松。然而,栞奈办不到。 「能进入决赛吗?」 「不知道。第一次预赛应该能通过,不过第二次预赛的指定曲还没开始练习。」 「那么,预赛结束后再说吧。」 连栞奈本身都觉得自己真是不可爱的女孩。 「仔细想想,说的也是。」 伊织极为认真地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那么,预赛结束之后,我会再跟你提这件事。」 伊织带著天真爽朗的笑容挥了挥手,往音乐科教室的方向离去。不清楚他到底在开心什么,只见他雀跃地踩著小跳步。 栞奈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语: 「只有我完全没在前进啊。」 2 ──他一个人不断前进。 在樱花庄的浴室里,栞奈独自觉得焦虑烦躁。最近胸口总有一股静不下来的情绪。 伊织告诉栞奈自己报名了全日本大赛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在那之后,同样的一句话几乎每天都像诅咒一样在栞奈的脑海中不断重播。 ──他一个人不断前进。 「然而,我却……」 栞奈在浴缸里低著头,水面映出郁郁寡欢的脸。 「什么也没改变。」 仍然不擅长敞开心房,仍然不懂坦率,不管对谁都会擅自筑起一道墙,自己拉开距离。 完全无法摆脱讨厌的自己,连一公厘也没前进。 即使想著要老实说出心情,却害怕说出真心话会受到伤害,结果还是无法变坦率。就算班上感情要好的同学邀约去唱KTV或购物,还是常会编出煞有介事的理由拒绝。只有在优子也一起的时候,栞奈才会接受这一类的邀约。 「栞奈也会一起去吧。」 「啊,可是,我……」 「咦~~一起去嘛。」 「嗯,好吧。」 因为优子会像这样强势地拖著栞奈去…… 「唉……该怎么做才能让个性变好啊?」 她对著天花板吐露心情。 很遗憾,天花板并没能回答她迫切的烦恼。相反的,浴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人生有高潮,也有低潮!」 出现的人是一起在樱花庄生活的同学神田优子。 只见她光溜溜地站在门口。 即使同样是女孩子,栞奈对于彼此裸裎相见也有所抗拒,便立刻把身子缩进浴缸,让水淹到肩膀的位置。栞奈之所以不特别感到惊讶,是因为这样的事态在樱花庄并不罕见。除了优子以外,住在隔壁的人妻女大学生也会以每周一次的频率,算准栞奈入浴的时间进行突击。 「神田同学,我应该说过很多遍了,希望你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 「咦~~为什么!」 优子表现出彷佛第一次听说般惊愕的反应。 「当然是因为会觉得不好意思。」 栞奈缩在浴缸里。 「我跟栞奈之间根本用不著客气啦!」 优子满脸笑容地说了。对话好像牛头不对马嘴。当然,优子看来并没有要离开浴室的意思。 「而且说到商量事情,当然就是要在浴室裸裎相见啦。」 优子自顾自的频频点头同意。 「商量?」 「就商量!」 「……」 插图006 「啊,刚刚那是『就是啊』的谐音梗喔。」(注:与「商量」日文音近) 栞奈虽然懂了仍没有反应,然而优子似乎以为她还没听懂。 「你看嘛,就是啊,就商量!」 优子锲而不舍地极力说明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的搞笑梗。 「算了,这不重要。」 将搞笑失败的事从记忆中删除,优子走进浴缸。 栞奈没戴眼镜所以看不太清楚,优子的手上似乎拿著东西。是宣传小册子还是什么? 「那是什么?」 栞奈眯著眼睛问了。 「就是这个啦,这个!」 优子说完便把拿在手上的东西递到栞奈眼前。是水明艺术大学的宣传手册,上头大致刊载了各学系及学科的课程。 「要选哪个学系好呢~~」 优子翻著手册。 「神田同学,你的志愿调查还没缴出去吗?」 栞奈的声音带著些许惊讶。来到五月下旬,直升推荐的截止日就迫在明天。没想到竟然有学生还没确定。 「栞奈觉得哪个比较好?」 优子像在询问推荐的午餐般一派轻松,如此问道。对一个多月前就提出志愿学系的栞奈来说,这实在是学不来的才艺。 「毕竟是重要的出路,我认为神田同学应该要思考自己未来想做的事再选择。」 栞奈坦率地说出意见,已经没有傻眼或错愕的情绪。要说的话,是带著些许开心。对于优子像这样来找自己商量事情,栞奈单纯觉得高兴,也因为是能够实际感受到她把自己当成朋友的一瞬间…… 「神田同学,你将来想做什么?」 「绝对是当新娘子啰!」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这是高三生说出口的话,不过看优子的眼神就知道她是认真的。 「对象是谁?」 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栞奈还是顺势问了。 「哥哥!」 回答果然不出所料。 「你可能不知道,所以我话先说在前头,你没办法跟空太学长结婚。因为你们是兄妹。」 「没问题,因为哥哥跟优子是由红色的血连结在一起。」 再度出现了神秘发言。 「就说了,你们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没办法结婚。」 「关于这一点,希望你能帮我想想办法!」 优子以双手抓住栞奈的肩膀。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先不管这个,现在讨论的是志愿吧?」 重要的小册子已经泡在浴缸里,变得烂烂的。优子慌张地捡起来,却已经太迟了。 「栞奈选的是文艺学系吧。」 放弃小册子的优子往栞奈靠过去,与她并肩背靠在墙上。 「嗯,是啊。」 「栞奈真令人羡慕呢~~未来的事情都已经决定好了。」 「倒也没有全部都决定好了。」 「咦~~可是,你大学都已经决定要念文艺学系了,将来就是这样过著写小说的梦想版税生活吧?」 「我没有决定要这么做,这些事也都还没确定。」 「是这样吗?」 优子歪著头不解。 「我刚进水高的时候,原本打算念完大学就很普通地去找工作。」 「为什么!」 「……我并不是一心想著一定要成为小说家才开始写作。未来的事还没决定。」 「咦~~那未免太可惜了啦。栞奈的小说明明那么受欢迎。」 关于这一点其实也很复杂。栞奈本人并不是因为觉得有趣或会畅销才写小说。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如此。 她是以像是日记的延伸这种心情而开始,那种感觉现在也还在。就像是为了填满未能满足的岁月而写个不停的感觉,一边想著希望无聊的日子能稍微变像样一点,一边加上「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的妄想──只不过是这样的东西。 她从来不觉得创作时非常开心,只是单纯不断藉由书写来抒发心情而已…… 相反的,以小说家之姿出道以来,不得不写的状况也成了新的压力来源。好几次想著要放弃,却又不断撑过来了──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如果没有赚取学费这个目的,她甚至觉得现在停笔也无所谓。然而既然要念大学,大概就必须再撑个四年吧。由于父母离婚又再婚,老实说,栞奈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已经有了新爸爸的那个家庭,栞奈实在不觉得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所以,只要再努力四年就好了。 即使明白这只是半吊子的决心…… 什么都是半吊子,不管是面对小说的心态或是与别人交往的方式……最重要的是,对伊织的态度也是…… 「……」 「栞奈?」 优子看著不发一语的栞奈的脸。 「抱歉,我在发呆。」 栞奈掬起浴缸的水,泼在自己脸上。 「以优子的成绩来看,最容易得到直升推荐的是哪个学系呢?」 优子一脸认真地盯著吸饱水的小册子。 想法相当精打细算。 「要不要问问看老师?」 「说的也是。我明天再找小春老师商量看看!」 虽然栞奈只是开玩笑说说,没想到优子完全当真了。不过如果是班导白山小春,应该没有问题。毕竟她能带著好几位充满个性,而且曾经住在樱花庄的毕业生度过三年级这段辛苦的时期……况且就栞奈所知,这些人全都走在自己所期望的路上,所以小春一定也能给优子确切的建议。不过想起她平时随性的上课情形,心中仍闪过一丝不安…… 「好像有点泡昏头了,我先出去了。」 「嗯,谢谢你陪我商量啰,栞奈!」 「不客气。」 栞奈觉得难为情,没看优子的脸便离开了浴室。 栞奈换上睡衣,用吹风机仔细吹乾头发后走出了更衣间。她一边感觉到优子正要走出来的动静,一边跨步准备走回房间。 途中经过玄关门前时,门喀啦喀啦地打开。是伊织回来了。 他与停下脚步的栞奈视线对上。 「喔,是睡衣耶。」 「不要看我。」 栞奈斩钉截铁地立刻回答。 「咦~~我都这么认真练习钢琴才回来,多少让我养眼一下也无妨吧。」 伊织发出撒娇的声音。 摆在鞋柜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超过了晚上九点。 「那跟我没关系吧。」 「好啦、好啦。」 脱下鞋子的伊织踩著疲累的步伐走回房间。栞奈看著他的背影,有点后悔刚刚至少该跟他说声「你回来啦」。 「啊,你回来啦,伊织同学。」 迟了一些才从浴室走出来的优子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打招呼。 「喔~~我回来了。」 栞奈的视线从还在聊天的优子与伊织身上别开,踏上楼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这时,手上拿著易开罐啤酒的老师千石千寻正好从饭厅走出来。 「你的个性还真麻烦耶。」 「什么意思?」 「不可爱的女孩子,人生就只有吃亏的份。你要小心啊。」 千寻只说完这些话便回到管理人室。房门关上时,栞奈也决定回到自己在二楼的房间。 最靠近楼梯的房间。眼前的201号室就是栞奈的房间;隔壁202号室是优子的房间;203号室则是空房。 栞奈进房里,趴到床上,双手抱著枕头把脸埋进去。 「要去哪里才能学到怎么可爱啊……」 至今从来没有人教过栞奈。 「可以的话,我也想变成可爱的女孩子啊……」 栞奈的喃喃自语只是空虚地被吸进房里。 3 刚发表了期末考日程的六月底。漫长的梅雨季结束,晴空的夏日太阳把人晒得发烫。 即使到了傍晚,暑气仍丝毫未减,栞奈以忧郁的情绪度过了这一整天。不舒服的天气,让人稍微动一下就会流汗。栞奈虽然讨厌雨天,但也不喜欢晴朗的天气。 「唉……」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栞奈发出了不高兴的叹息。然而这不是夏季太阳导致,也不是因为闷热潮湿的空气,有其他事情更让她从今天一早就感到很在意。栞奈自己也注意到了原因,更大大增加了焦躁不耐。 「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啊。」 前往商店街的途中,栞奈受不了而忍不住骂了起来。很遗憾,矛头该指向的人物并不在旁边。现在栞奈是一个人,而她所说的对象今天也没上学。 伊织去参加了全日本大赛的第一次预赛。 栞奈看了手机确认时间。下午四点。 应该已经是演奏结束、结果出炉的时刻。然而,却连一通简讯也没寄来。这正是栞奈感到焦躁不耐的理由。 她沉默不语地盯著手机,背光消失后变成一片黑的萤幕上映出自己板著一张脸的表情。 「……竟然这么在意,简直跟笨蛋没两样。」 她如此说完,恢复了冷静。 正好在停下脚步等红绿灯时,手机收到了简讯。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要按下确定键的手指微微颤抖著。 ──你不觉得撃掌跟袭胸(注:两者日文音近)只有一线之隔吗? 原本以为一定是通知比赛结果,读取之后却是这种内容。寄件人当然是伊织。 紧接著又收到了一封。 ──我当然肯定是袭胸派啰! 栞奈先是打了「去死」,不过最后没有寄出。她决定视而不见。 过了约十秒钟,栞奈再度收到一封简讯。 姑且看了一下内容。 ──啊,顺便说一下,我通过第一次预赛了。 看到这个的瞬间,栞奈全身一下子放松了,尖锐的情绪也从尖端渐渐变得圆滑。 松了一口气。 栞奈只打了「恭喜」,然后思考了一下。 回信只写这样好吗?总觉得有些无趣。相反的,一想到还有第二次预赛以及决赛,总觉得「恭喜」说得稍嫌太早。因为伊织的目标是在决赛入选。 栞奈删掉后重新打字。这次打了「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 这样莫名冷淡。栞奈思考著应该还有更适合这情况的回覆,不断打了文字又删除,删除后又继续打。 在这段期间,五分钟、十分钟不断流逝。号志灯由红转绿,再转为红灯,之后又变绿灯。 随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栞奈开始觉得现在才回覆好像也没什么用。 正想著这件事的时候,这次则是手机铃声响了。 萤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姬宫伊织。 栞奈一瞬间曾考虑不要接听,不过总觉得这么一来,自己好像就输了。 她的手指伸向通话键。 「什么事?」 『你看到我传的简讯了吗?』 「你想被告性骚扰吗?」 『我通过第一次预赛了。』 「……」 突然为之语塞的栞奈沉默了。 『咦?电话断掉了吗?』 「……还在通话。」 『我说我通过第一次预赛了。』 「你要说这件事的话,我刚才已经在简讯上看到了。你不用特意打电话来我也会知道。」 其实栞奈并不是想讲这些话,然而一开口就变成这样。 『只有这样吗?』 回应的是听起来好像很遗憾的声音。 「你希望我怎么做?」 『当然是希望你称赞我啦。』 「不要讲话像个小孩子。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不会啊。』 「期待你会有正常感觉的我,真是太愚蠢了。」 『我说啊~~一般吶~~对于付出的努力啊~~总是会希望得到喜欢的人给的赞美吧?』 「那是你自己个人感觉的问题吧。」 『没有『为了庆祝而送上香吻』之类的?』 「没有。」 『在脸颊上轻轻地亲一下也可以啦~~』 「我不会做那种事。」 『至少说声「恭喜」也可以吧?』 「如果是这样,你就去喜欢会做这种事的可爱女孩子就好了。我还要买晚餐的食材,要挂电话了。」 栞奈不待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唉……」 又干了这种事。栞奈立刻有满满的后悔之意涌上心头。为什么已经被诱导到那种程度了,却连一句「恭喜」都说不出口呢?不坦率也该有个限度吧。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这道声音几乎就从耳边传来。 「!」 栞奈惊讶之余,慌张地转过头去。 「啊……」 一名女性就站在亮起红灯的号志灯前,肩上背著大型托特包,脸上带著淡妆,到膝下的短裤配上白色的女用衬衫,里头则是看起来凉爽的蓝白渐层背心。 「青山学姊。」 「好久不见了。」 七海微微举起一只手致意。 「长谷学妹也来买东西?」 「啊,是的。」 如果是直接从学校回樱花庄,不会经过通往车站的这条路。 「我也要去商店街,可以跟你一起吗?」 「好的,当然没问题。」 等待号志变成绿灯,两人迈开脚步。七海的脚边发出「喀喀」富节奏感的声音。她脚上穿著带一点跟的凉鞋,比记忆中感觉更显高䠷就是这个缘故。 脸庞看起来很成熟。在即将从水高毕业时乾脆剪短的头发,现在已经留长到肩膀的位置。 「啊,这个吗?」 察觉到栞奈的视线,七海用手指著发梢。 「看起来果然很奇怪吗?」 「不会,因为学姊已经从水高毕业超过一年了,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只是因为感觉上很成熟,所以有点惊讶而已……」 栞奈无法顺利地用言语表达心情,最后又加上了「对不起」。 「不会啦,谢谢你。昨天睽违了三个月在学生餐厅遇到神田同学,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对话,七海露出了笑容。空太与七海现在都是就读于水明艺术大学的大学生。 七海住的地方意外地离樱花庄很近,是步行大约十分钟的公寓。 从水高毕业之后,搬出樱花庄的空太在大学附近租了一间旧房子,与同样曾是樱花庄住宿生的赤坂龙之介住在一起。以樱花庄的位置来看,他们住的地点在隔著大学校地的另一头。如果以栞奈的脚程来算,走路说不定需要三十分钟左右。因此尽管住在同一个城镇,却几乎不会偶然碰到面。 「空太学长过得好吗?」 栞奈上一次跟他见面是三四个月前的事了吧。在与编辑讨论小说后的回家路上,在车站偶然遇到。空太当时似乎是出门讨论游戏制作,结束后正要回家。 「好像从上个月开始做创立公司的准备,正忙得不可开交呢。就连在学生餐厅吃饭的时候,也一直翻著创业的相关书籍。」 「听起来很辛苦呢。」 开公司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回事,栞奈完全没有概念。栞奈既没有开过,也不曾想过要开公司,即使在学校也完全没在课堂上学过。 「不过,他看起来完全不觉得辛苦,非常有活力呢。」 「这样啊。」 应该是能做想做的事所带来的充实感使然吧。 「樱花庄最近的状况怎么样?」 「千寻老师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在喝啤酒……神田同学则决定要念文艺学系了。」 「咦?这样吗?」 结果优子是因为「希望能跟栞奈在一起啊」这个理由而决定了志愿。 「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获得直升推荐就是了。」 在与班导白山小春面谈时,优子似乎获得了「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可能性很高」的认证。也许是因为每次期中、期末考,栞奈都会陪优子念书,所以她只有考试的分数很高。二年级的第三学期时,她的名字还险险挤进了走廊上贴的前五十名名次表,让班上同学吓了一跳。 「要是能念同一所大学就好了。」 「……是啊。」 对栞奈而言,优子可说是唯一的朋友。如同七海所说,要是能念同一所大学就好了。如果没有了优子,栞奈又要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伊织学弟呢?过得还好吧?」 「……依然是个笨蛋。」 虽然栞奈自认有压抑住,但口气还是带著刺。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七海一脸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 栞奈想著要表现得平常一点,态度却变成像是在闹别扭。 「这样啊。」 七海觉得有趣似的露出微笑。 两人聊著聊著走到了目的地商店街,穿过入口的拱门。 「啊。」 稍微往前走后,七海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发出了声音。 原因一目了然。因为栞奈的视线也被一名站在卖鱼店铺前的女性吸引…… 雪白的肌肤;留到腰际的飘逸长发;明明是清秀可人的站姿,却不可思议地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 她原本也住在樱花庄,是与七海同年级的椎名真白,现在与留学生丽塔‧爱因兹渥司一起住在距离樱花庄徒步约需五分钟的公寓。 从水高毕业以后,真白没有进大学,而是选择专心工作。 她的职业是漫画家,在月刊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作品。去年三月获颁漫画大赏,现在已经是背负起杂志招牌的存在,上个月也发表了她的漫画即将连续剧化的消息。 这样的真白正用双手提著购物篮,面无表情地看著摆在店面的鱼。 有竹荚鱼、沙丁鱼和青花鱼,也有大尾的鲣鱼。 七海的脚步自然走向真白。 「真白。」 七海一边出声叫唤一边来到真白身旁,栞奈则站在稍后方。 「啊,七海……还有栞奈。」 栞奈行礼致意打了招呼。 「买东西吗?」 七海很自然地攀谈。 「嗯。」 「你要买什么?」 「买鱼。」 「哪种鱼?」 「哪种比较好?」 尽管提出了问题,真白的眼神显然正瞄准鲣鱼。 「只有你跟丽塔小姐两个人的话,应该吃不完吧?」 「是啊。丽塔说过大的鱼吃不完,所以不行。」 「是吧。」 看著眼前正常聊天的两人,栞奈独自紧张了起来。因为这两人的关系有些复杂,不光是曾经一起住在樱花庄的同年级生而已。她们俩都喜欢上优子的哥哥神田空太,并且在同一时期告白,也就是所谓的情敌,而且有过七海被甩,而真白与空太开始交往的这段过去。 在那之后,虽然真白跟空太因为彼此心意无法相通而分手了,但栞奈实在不认为当时的疙瘩已经完全消失。至少,如果栞奈是当事人,绝对会久久惦记著而难以忘怀吧…… 「今天就买竹荚鱼。」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不管栞奈的担心,两人显得泰然自若,看起来没有在勉强,感觉很自然,丝毫没有莫名的见外,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 「怎么了?」 大概是察觉到栞奈的视线,七海对她这么问了。真白则走到店里,正在结帐。 「不,没什么。」 「是我跟真白的事吧?」 「……是的。」 栞奈放弃挣扎,坦白回应。 「我刚开始也有一段时间会意识到很多事、会想很多而烦恼该怎么跟她相处。」 七海露出温柔的眼神,望著从钱包里掏出钱的真白的背影。 「不过,该说是因为时间……吧?思考这些的次数逐渐变少,回想起这件事的间隔变长,之前曾隔了好几个月在商店街碰到真白,结果发现自己感到怀念的心情已经变得比较强烈了。」 「怀念……」 栞奈不太能理解。 「反正我们不要紧。栞奈学妹不用在意。」 「青山学姊真是坚强呢。」 「才没那回事呢。在神田同学面前,我还是会先做好心理准备。」 七海带著自嘲的口吻笑了。 这时突然有个影子从她背后扑了上来。 「发现小七海~~!」 「呀啊啊啊啊!」 七海发出惊呼。伴随著那道声音扑到她背上的,是住在樱花庄隔壁的人妻女大学生──三鹰美咲。 「唔!还有光屁股跟小真白!一定是秘密聚会吧!为什么不找我!」 「总、总之,请你赶快下来!」 被迫背著美咲的七海不断反抗。 然而,这样就会放手的话就不叫美咲了。她双手牢牢地环绕在七海的脖子上,紧黏著不放,还趁乱摸了七海的胸部一把。 「啊!呃!学姊,不要摸我胸部!」 「唔!小七海,你又长大了耶!」 「才没有!」 「先不谈这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聚在一起啦~~!」 「只是碰巧买东西的时间一样而已,并不是聚会。」 栞奈代替看起来很痛苦的七海回应。 「光屁股!这就叫做命运喔!以红线绑在一起喔!好,既然这样,今天就来举办纪念的火锅派对吧!就这么办!」 美咲嘴里发出「咻哒」的音效,从七海的背上下来。七海已经奄奄一息。 「啊~~喂、喂,小丽塔吗?」 美咲立刻俐落地用手机联络。 「今天!火锅!My House!六点!OK~~?」 不知为何传话是用单字。 「啊,大叔!这边的鱼全都给我吧!」 美咲的手机还压在耳朵上就对著店里大喊骇人听闻的话。 「不用全部!」 复活的七海拚命介入阻止。 「啊,美咲。」 真白似乎现在才注意到。 「小真白,今天要吃火锅!」 「我知道了。」 接著,她很乾脆地接受了。 「来,这个给你,光屁股!」 「咦?啊,好的。」 茫然呆站著的栞奈被迫接下大尾鲫鱼。 无法抵抗。面对外星人的猛烈攻击,无力的地球人们只能任凭宰割…… 在那之后过了两个小时。 时间是下午六点半。 坐落在樱花庄隔壁空地上的三鹰家,宽敞的饭厅聚集了六个女孩子与两只猫咪。美咲、真白、七海、丽塔、栞奈、优子……还有橘猫小翼和深咖啡虎斑猫小町。 六个女孩子围著餐桌而坐,中央则有火锅坐镇,正咕噜咕噜地滚沸。脚边的小翼与小町已经开始狼吞虎咽。 「咦~~话说回来,小伊织呢?」 「他今天去参加比赛的第一次预赛……」 「通过了吗!」 美咲拿长葱指挥般挥舞著,打断了栞奈的声音。 「顺利通过了。」 栞奈规矩地回答。 「那么,今天就是『恭喜小伊织的火锅派对』啰!」 「伊织不在。」 真白朝左右确认。 「比赛会场好像离他的老家很近,所以他说今天会回家住。」 「啊~~这样啊~~那就没办法啦。」 「真可惜。」 「这样不也很好吗?今天就只有女孩子……我一直想试试看所谓女孩子的聚会。」 丽塔啪地拍了一下手,胸前海豚形状的饰品发出闪亮的光芒。 「啊,你想问这个吗?」 留意到栞奈视线的丽塔,以漂亮的手指拿起银色的海豚让大家看。 「你问得很好。」 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口问,丽塔却看似心情很好地继续话题。 「上个月我生日的时候跟龙之介去水族馆约会,这是他送我的礼物。」 她的笑容闪闪发亮。 「咦~~好羡慕喔~~优子也要叫哥哥在我生日的时候买东西送我!」 优子嚼著塞了满嘴的火锅配料。 「小丽塔,跟DRAGON交往很顺利呢~~」 「是的,我们感情很好。」 「好像跟之前我在学生餐厅听赤坂同学说的内容不太一样……他说你说这是最后的请求,然后就被你硬拖去了耶?还被你威胁『如果不买礼物给我,就要在这里抱你』……」 「因为龙之介很害羞嘛。」 「那个……两位正在交往吗?」 如果不先弄清楚这一点会很难加入话题,好像会说错话。 「龙之介始终不肯点头答应,让我很困扰。」 刚才的开朗表情像是假的一样,丽塔变得很沮丧,露出平常不太会有的表情。 「真羡慕美咲呢,连姓都改了。」 丽塔性感地叹了口气。 「嗯~~不过不能每天见面的话,还是会觉得很寂寞喔。」 相对于消极的发言,美咲的表情与口气没有一丝阴霾,像太阳般闪闪发亮。栞奈认为这是洋溢著幸福才会有的表情。 「小七海,最近怎么样?」 「咦!我吗?」 七海似乎完全大意了,正专注地用汤勺捞著火锅里的东西。碗里装的都是Malony粉条。 「都没有桃花吗?」 丽塔紧接著追问。 「没有、没有。」 七海挥了挥手,斩钉截铁地否认。 「咦~~太无趣了!」 美咲说出这很像男孩子会有的感想。 「无趣也无所谓。我现在大学跟训练班两头跑,也没那个闲功夫。」 「那么,真白姊呢?已经找到新恋情了吗?」 优子把身子探了出来。 「我……」 「嗯、嗯。」 「我在画漫画。」 蹦出了跟原本话题牛头不对马嘴的发言。 「我不是在问这个!」 「我在画漫画。」 「我都说了不是问这个啦!」 「我在画漫画。」 「不愧是真白姊,简直就是漫画家的典范……啊,请帮我在这上面签名!」 放弃对话的优子从背后拿出色纸,交给真白。丝毫没有抱怨地收下的真白,流畅地写下罗马拼音的签名。 「也请帮我在上面画画。」 对于优子厚脸皮的要求,真白也只是点点头。就连她想要哪个角色、希望呈现什么表情等琐碎的要求也都回应。由真白的手指描绘出来的世界,不管怎么看都很棒。不用思考、没有犹豫与停顿,很快的,画已经完成。 「栞奈呢?」 突然被丽塔出声点名,栞奈的肩膀抖了一下。正对真白的画看得出神,突然被唤回了现实。 「我并没有……」 「跟伊织有进展吗?」 「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那个笨蛋的名字啊?」 栞奈应该是冷静地回应了,但丽塔、七海、美咲,就连真白也先是看著栞奈,接著面面相觑,现场飘荡著「真是没办法」的气氛。栞奈不太喜欢这样,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是啊,因为伊织有点……应该说他是个彻底的笨蛋啊。」 丽塔露出坏心眼的笑容说出这样的话。总觉得坐立难安,那绝对是在打什么主意的表情。 「就是说啊。」 栞奈提起戒心并轻轻点头。不能被丽塔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 「怎么可能会想跟他交往嘛。」 「……」 「老是对女生的胸部兴致勃勃。」 美咲与七海也点头赞同;真白只是一直盯著栞奈。然而,这更让栞奈心生动摇。眼睛一对上那透明的双眸,就觉得彷佛一切都被看透了。 「如果他不变成熟一点,跟他在一起会觉得很丢脸耶。」 丽塔以叮咛般的语气说了。这明显是挑衅,看得出来她在引诱栞奈。 「应该有更配得上栞奈的男孩子吧。真是对不起。」 这是陷阱。绝对是。栞奈明知道这一点,但听到伊织受到批评便忍不住了。 「他其实……」 栞奈低著头小声嘀咕。 「什么?」 丽塔一脸装傻的表情。关于玩弄人于股掌间,她显然是个中高手。栞奈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不成熟。」 情绪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有很认真地在思考未来的事。就连志愿也是,他很早就决定要在媒体学系专攻配乐,也一直持续跟空太学长还有赤坂学长制作游戏。虽然现在以比赛的练习为优先,暂时不到学校上课,但还是经常到学长家去制作游戏。因为他是那种个性,那个……所以很容易被误解。但是,该思考的事他都有认真考虑……比起同年级的其他男孩子,他已经很成熟了。」 栞奈说完后抬起头来,只见丽塔与美咲贼兮兮地窃笑。七海也像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真白则仍只是凝视著栞奈。 「这些我们都知道喔,光屁股。」 「是啊。」 丽塔表示同意。 「毕竟他之前那样严重骨折,还能重新振作起来。」 七海接著如此说道,真白深深点了头。 「被这样的伊织喜欢了这么久,为什么栞奈你不跟他交往呢?」 「那是因为……」 「我觉得你们很适合。」 听了七海说的话,栞奈的身体抖了一下。 「才没那回事……」 她反射性说出否定的话。 「他绝对比较适合更开朗坦率的女孩子。」 插图007 栞奈说完才惊觉,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的个性不适合。然而,现在才注意到这点已经太迟了。 「反、反正,我不行就是了!」 为了逃避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而说出口的话,正是自己想要隐藏的真心话。 「……」 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接著又马上开口的人是真白。 「栞奈喜欢伊织呢。」 她投出了从柔弱外表难以想像的赤裸裸的猛烈高速球。 「才、才没有!」 栞奈慌张地否定。 「不过,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不跟他交往的理由只在栞奈你自己身上吧?似乎不是对伊织有所不满。」 「那、那是……」 「栞奈你跟他交往不就好了吗?」 优子说了极为正确的话。 「不行……」 栞奈摇摇头如此回答。 「为什么?」 「因、因为……我甩了他好几次,还说讨厌他……事到如今,没办法说喜、喜欢他……」 简直就像小孩子的说词。 栞奈受到来自所有人的炮火集中攻击,连一丁点的从容都没有了,甚至还丧失了修正发言的冷静。 「这、这个话题请就此打住。」 光要说出这句话就已经竭尽全力。 「既然这样,我来教你一句压箱底的话。」 丽塔从椅子上起身,特意移动到栞奈身边,露出满脸笑容把脸凑近。接著,她对栞奈耳语了某句话。 4 ──如果你能在全日本钢琴大赛中得奖,我就跟你交往。 这就是丽塔教栞奈的压箱底的一句话。 比起直接传达心意,这确实比较容易说出口。 「拗不过伊织的心意而无可奈何……藉由制造出这样的氛围,也能掌握之后的主导权,是一石二鸟之计。」 就丽塔所言,据说还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这番话似乎有点太跩了。 该不会被伊织觉得个性很差而被他讨厌吧。 这样的担心掠过脑海。 况且,如果是亮丽的美人胚子丽塔说出口,相对地非常适合,但栞奈实在不觉得这句话和朴素的自己相衬。 话虽如此,只是原地踏步的话终究无法前进。 隔周星期一的早晨,栞奈在上学前来到盥洗室的镜子前面,决定先练习看看。 「能得奖的话……就、就跟你交往……」 结果败给了难为情,无法直视镜子到最后一刻。 「这实在太勉强了……」 栞奈斜眼瞥见自己已经满脸通红,连耳朵跟脖子也都红了。 「什么东西太勉强?」 「呀啊!」 伊织就站在盥洗室入口,「呼啊~~」地打了个大呵欠。 「你、你听到了吗?」 「啥?虽然搞不太清楚,不过我有听到『太勉强了』那一段。」 「你听到的是那一段?」 「是啊,怎么了?」 「真的?」 「……你该不会一大早就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吧!」 「我没说。」 放心的栞奈想轻轻踩一下伊织的脚……不过又担心会影响钢琴演奏,便什么也没做就走过他身边,离开盥洗室。 她就这样踩著脚步,拿起放在玄关的书包,决定出门上学去。 在上学途中,栞奈努力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地走著。光是想起在火锅派对或盥洗室所发生的事,几乎就要变得面红耳赤。 为避免周遭起疑,栞奈努力假装平静。 约十分钟路程的通学路。走下缓坡,经过便利商店前,斜眼看了儿童公园。穿过马路,继续往前走,就与从车站方向过来的学生们汇流。前方已经是校门了。 与其他学生们一样,栞奈也笔直走向校舍出入口。 一如往常的早晨,因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怪异的事发生在打开鞋柜的时候。 「……」 一瞬间,栞奈还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在的室内鞋不见了──栞奈只理解了这项事实。 她眨了几次眼。 同时想起了最近老是在学校里感觉到有不愉快的视线,曾经也想像过或许有一天会碰到像这样的事。 尽管如此,栞奈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了鞋柜。话虽如此,第一学期也即将结束的这个时候,不可能会犯下这种错。 这的确是栞奈从四月开始用到现在的鞋柜。 「……」 栞奈感觉到视线,看向走廊的方向。从出入口进来后立刻会看到的大柱子后面,有一小群女学生集团。二年级生。栞奈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以前曾经看过好几次她们与向伊织告白的日吉美佳子在一起。不过倒是没看到美佳子的身影。 「是这么一回事啊……」 大概是自称朋友的同班同学们,为了被伊织甩掉的美佳子所做的事吧。像是「被甩了好可怜」或「常跟姬宫学长在一起的那个无趣女人算什么啊」、「看了就烦」,还是「让人火大」等…… 在女孩们的朋友关系里,属于最麻烦的类型。 而且当事人把友情当武器,以为自己在做正当的事,所以行径就更恶劣了。 一察觉到栞奈的视线,二年级生们就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离开了现场。嘻嘻笑声逐渐远去。 一直呆站著也不是办法,栞奈便把脱下的鞋子放入鞋柜。 这时,后面传来了声音。 「怎么了?」 从身后探头过来的人是伊织。栞奈明明比较早走出樱花庄,却似乎被追上了。 栞奈不想被他看到鞋柜里面,便慌张地关上鞋柜,发出了巨大声响。 「呜喔!吓我一跳……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看来他似乎是误以为栞奈生气了。 「没有。」 「看起来不像没有。」 伊织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盯著栞奈的脚。 「没想到你也会忘记带东西啊。」 「当然吧。」 「喔~~」 从表情无法判断他是相信了或不相信。 「那么,这种时候就该是我要背你了。」 伊织在栞奈面前蹲了下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然袜子会弄脏吧。」 「洗一洗就好了。」 栞奈从伊织身边走过。 「搞什么啊~~难得有可以合法地紧贴在一起的机会……」 本以为他在开玩笑,看起来似乎是认真的。伊织沮丧地垂著肩膀,跟了上去。 来到设置于出入口旁的访客用入口,栞奈借了拖鞋。 「欸。」 「干嘛啊?」 「如果是用抱的,你就会愿意吗?」 「……」 现在栞奈整个人觉得很烦。她完全无视伊织的存在走向教室。伊织的脚步声立刻跟在旁边。 「所以,干这种事的果然就是刚刚的二年级生吗?」 「!」 栞奈没想到伊织会发现,隐藏不住惊愕。 「你在说什么?」 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敷衍过去。 钢琴大赛第二次预赛就在眼前,栞奈不希望伊织有不必要的猜忌。不,这是谎言,跟真心话有点出入。栞奈不想让伊织知道自己遭受到这样的对待,不然会觉得自己很悲惨…… 「当然是把室内鞋藏起来的犯人啦。」 伊织让人无可逃避地直截了当点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喔,就连我也知道啦。从远处观察别人,然后发出令人厌恶的笑声的那种人,走到哪里都会有啊。」 「音乐科还真是嗜杀啊。」 尽管知道没有用,栞奈还是试图岔开话题,做出最后的抵抗。 「没有喔~~那些人才没有闲工夫说别人的坏话呢。光是自己的事都快忙不过来了,在意周遭的家伙会先被淘汰。」 伊织用开朗口吻说得彷佛事不关己。 「你也是其中一个吧。」 伊织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反应,继续说自己的事: 「我一直到国中为止,念的都是普通学校。因为老是在练琴,所以不只是班上,简直就是完全跟学校格格不入,很多东西常常会莫名其妙不见。」 应该是伊织的同学们对他感到害怕吧。因为已经拥有音乐这个绝对存在的伊织,与他们过著不同的生活…… 放学后为了练琴都直接回家,体育课也因为不能让手指受伤,所以只能在旁边看。伊织之前也曾感叹过,因为与比赛日程重叠,所以没能去参加教育旅行。 国中的同学们大概是想藉由攻击跟一般人不一样的伊织,从隐约的不安中获得解放吧。原本应该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却把视线别开了,因为距离未来比较近的人绝对是伊织…… 「让人厌恶的回忆……亏你还能笑著说出口啊。」 「嗯~~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不过大概是因为我跟姊姊比起来,已经算好的了。」 「是这样吗?」 栞奈有点意外。她也曾见过与美咲和仁同年级的伊织姊姊……姬宫沙织。沙织从留学地点奥地利暂时回国的时候,经由伊织介绍而认识了。 沙织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的美人胚子。栞奈还记得沙织乍看之下很冷静,一聊到男朋友的话题,就会红著脸显露出慌张。 「因为女孩子在这方面不是会更残忍吗?」 好像可以理解他想说什么了。 「我记得好像是刚进国中没多久,姊姊就开始一直戴著耳机。应该就是那么回事吧?」 而弟弟伊织也是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耳机戴在头上,不戴的时候还比较少见。 「不过,念水高之后好像就改变了。我还记得她暑假回老家的时候,笑著说『一山还有一山高』……那大概是指美咲学姊吧。」 「应该是吧。」 「不对,我姊姊的事不重要。」 「明明是你开始这个话题的吧。」 「之前第一次预赛时也有那种人喔。那种在背地里说厉害家伙的坏话的人。」 「……」 「刚才的二年级生她们的身上就有那种讨厌的感觉。」 就在来到二楼的楼梯上,伊织停下了脚步。 三年级的教室还要再往上一层楼。 然而,伊织的脚步却要往二楼的走廊移动。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就算不问也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是,栞奈没办法不开口问。 「不要这样。」 她狠狠地瞪著伊织。 「为什么?」 伊织看似不满。 「如果你在这里出面,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果吗?」 「我的好感度会上升。」 伊织得意似的露出了笑容。 「会降到负数啦。」 「咦!为什么!」 「现在要是让你替我出气,只会加深她们的反感,对我的恶作剧就会更加激烈。」 「咦?为什么是这样?一般应该是我被讨厌才对吧?」 这是男孩子的理论。 「女孩子就是这样的生物啦。」 「好恐怖!」 「所以,别这样。」 「不然,到底该怎么做啊?就这样放任她们吗?」 「不要理会,她们迟早会腻吧。」 「这样就好吗?我可不想就这样喔。」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这就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 栞奈以强调的口气打断仍不服气的伊织。 「知道了吗?你什么都不要做喔。」 再次叮咛。 「……」 伊织没有点头,一脸呕气的表情。 「你要是做了什么,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伊织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露出一脸一点也不认同、小孩子闹别扭的表情。 班会开始前的教室里,栞奈被同班的女孩子们问了好多次。 「咦?长谷同学,你的室内鞋呢?」 「嗯,我忘了带来。」 「这样啊。真是难得耶。」 像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与「早安」的招呼声相当的次数。 这样没有意义的时间,一直持续到优子在距离迟到千钧一发之际到校时。 教室的窗户边。栞奈坐在第一个位置,后面则是优子。 「你真是太过分了,栞奈。为什么不叫我起床~~!」 似乎是用跑的来学校,优子上气不接下气,一到座位就抱著桌子,趴在上面。 「我还是解释一下,我不但叫了你,还拉了你的被单,也摇了你的肩膀,甚至轻拍了你的脸颊。就算这样,不但没有起床,甚至还说了『我要睡到明天~~』之后继续睡觉的人可是神田同学你喔。」 「是这样吗?」 「不过你应该还没清醒,所以不记得了吧。」 「对不起,栞奈。」 「倒是不用道歉啦。」 「明天我会努力在被打脸的阶段就赶快起床!」 虽然她以充满决心的眼神如此宣言,但拍脸颊已经算是最后手段了。 栞奈的视线不经意停留在优子的脚上。不知为何,她跟栞奈一样穿著访客拖鞋。 「你的室内鞋呢?」 栞奈向优子提出已经被同班同学问到烦的疑问。 「原本想趁周末洗一下,所以带回家了……」 「就忘记带来了啊。」 「不是。」 「不是吗?」 「我是忘了洗啦。」 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似乎曾在盥洗室一角看过室内鞋袋。是看起来很像从小学时期就一直使用至今的粉红色袋子,名牌上应该也仔细用拼音写了「神田优子」。 「根据优子的推理,周未不是在美咲姊家吃火锅吗?后来也顺便借用了浴室之后才回家,所以才会忘记洗吧。」 「说的也是。应该是这样吧。」 「咦?栞奈也忘了吗?」 优子的视线投向栞奈的脚上。 「太棒了,我们一样呢!」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优子露出了满脸笑容。多亏如此,栞奈郁闷的心情获得了很大的纾解。 「是啊。」 真的有得到救赎的感觉。 开始上课之后,栞奈趁著写笔记的空档思考消失的室内鞋。 首先是,明天该怎么办? 连续两天都穿访客拖鞋的话,未免太醒目了。 或者等一下到福利社去买。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在这时期还要买新室内鞋的理由。由于不能说出事实,就会演变成要说谎。因为并没有欺骗了谁,倒也不会有罪恶感,但说不定同班同学会觉得很可疑。栞奈想尽可能闪避别人的追问。 况且就算买了,也会有再度消失的可能性。 要是新鞋不见似乎会让人难以忍受。 这么一来,就只剩找出消失的室内鞋一途,不过这又实在蠢到让人不想做。完全一筹莫展。 「吶,栞奈。」 伴随著细微耳语声,栞奈的背后被轻戳了一下。 趁著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空档,栞奈默默地回过头去,以目光询问「什么事」。 优子手指向窗外。 栞奈心想著是什么事而将视线移过去,立刻就明白了优子想说的话。 明明还在上课,伊织却在校舍外走动,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窥探树丛后方。 「……那个笨蛋。」 栞奈在桌子底下打开手机,避开老师的视线迅速打了简讯。 ──我不是叫你「不要多事」吗? 似乎发现手机收到简讯,伊织正在确认手机。 ──呜哇!为什么会被你发现? ──太明显了。 抬起头的伊织「啊」地痴呆张著嘴。 ──对不起。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吧? 今天早上才对他说了,如果多管闲事就再也不跟他说话。 ──真的很对不起! 栞奈收到了还附上下跪道歉符号的简讯。 栞奈毫不客气地把手机收起来,注意力回到黑板上。虽然手机还频繁发出收到简讯的提醒音,但栞奈决定专心上课,不再看向窗外。 并不是担心会因为伊织的行动而有更大的灾难降临在自己身上,只是难以忍受看到伊织因为自己而做出难看的行径。 其实在知道他正在为自己寻找室内鞋的那一瞬间,胸口一阵温热的感动……然而,对于这份感情,栞奈并没有坦率接受。 中午休息时间,栞奈来到走廊上打算去买饮料。目标自动贩卖机位于楼梯旁边,一出教室就会到的地方。 然而一看到走下楼梯的伊织背影,栞奈就在教室门口停下脚步,转而朝其他贩卖机走去。 栞奈无可奈何,来到了位于一楼福利社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但她也没办法靠近。因为她在旁边等著买面包的队伍当中,看到了那一群二年级生集团。现在日吉美佳子也在其中,加上今天早上的四个人,一共五个人。 栞奈身体抖了一下,脚步乍然停顿下来。这时她与其中一个人视线对上了,接著其他四人也许注意到了,似乎也看了栞奈一眼。听不到声音,唯独笑声鲜明地残留在耳里。那是令人不快的杂音。 栞奈什么也没买便折回原来的路上,快步离开,想尽可能赶快离开那群二年级生的视野。 栞奈选择人少的地方,总之先离开了福利社。 这时,她自己发出的「啪哒啪哒」脚步声听来显得格外清楚。胸口纠结得几乎要窒息。 没有愤怒或焦躁,只有觉得窝囊的悲惨情绪……只是单纯觉得悲伤而已。 什么也没想地在校园内走著,来到位于别馆的音乐教室。 整齐并排的桌椅,坐镇在正面的平台钢琴散发出富厚重感的黑色光芒。 地毯消去穿著拖鞋的脚步声,让人觉得非常安心。 也许是因为有隔音设备,就连午休的喧闹声都听不见了。 走到教室的最后方,背倚著墙壁蹲坐下来。 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这时,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即使想要停也停不下来。 试图停止哭泣的栞奈耳里传来噗滋的声音。似乎是喇叭的电源开启了。 是校内广播吗? 栞奈才正这么想,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那个,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吧?』 『应该没问题。』 是三名男学生的声音。 栞奈有听过第一个人的声音。是伊织。剩下的两个人,大概是与伊织交情要好的音乐科三年级生,春日部翔以及武里直哉。 伊织到底打算做什么?光是听到刚才简短的对话,也想像得到这不是正规的广播。而且还是在这个时机点,栞奈不觉得跟自己完全无关。 她抬起头注视著喇叭。 『呃,是我啦。』 接著像讲电话般开始聊了起来。 伊织很罕见地声音里带著紧张。但栞奈比伊织更紧张,全身僵硬颤抖著。 『你说是我,指的是谁啊?』 友人间不容发地吐槽了。 『不就是伊织吗?』 另一位友人回答。 『等一下,你们先闭嘴啦……啊、呃,因为你都不回信又不接我的电话,要是去教室找你,你大概会一脸嫌恶的表情,所以我就在这里说了。』 率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室内鞋的事……伊织大概是想说无法认同就这样忍气吞声吧。 然而,接下来伊织的话却是远超乎栞奈想像的内容。 『我如果在全日本大赛得奖,就会再次向你告白。』 「!」 对于完全出奇不意的攻击,栞奈脑内一片空白。 『伊织,你到底是在跟谁说话啊?』 友人调侃似的插话了。 『当然是长谷栞奈……同学。』 伊织老实过头地说出了名字。 短暂的沉默。 一片鸦雀无声。 充满了寂静。 『呃,你这已经是在告白了啦。』 间隔了恰到好处的空档,喇叭传来极为正确的指摘。 下一个瞬间,校内扬起了沸腾的喧闹声。笑声形成汹涌的波浪,甚至传到了栞奈所在的音乐教室。 『喂,你们几个,不准擅自使用广播室!』 低沉的大人嗓音。看来似乎是老师来了。喇机传出兵荒马乱的动静。 『你们给我到教职员室来一趟!』 同时也听到了被带走的伊织等三人的惨叫声。 『我是认真的!』 大概是伊织在离开麦克风时大叫的声音,之后便结束了突如其来的校内广播。 「唉……」 叹息声在音乐教室里渲染开来。 「多亏你,害我不能回教室了……」 原本今天就不太想上课。对于有了跷课的藉口,栞奈觉得有些开心。 「真是个笨蛋……」 一直等到告知下午课程开始的钟声响起后,栞奈来到保健室。 「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 栞奈低著头如此说著。 「这确实很教人难为情呢。」 保健室医生莲田小夜子认同了跷课,笑著说道。 栞奈离开保健室时,已经是放学前的导师时间结束后,又过了一个小时以上的事。眼看时间即将来到下午五点。 虽然还有留下来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但这个时间的校舍已经是空荡荡。栞奈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移动,从空无一人的教室拿了书包,接著没有遇到任何人就来到了鞋柜前。 「……」 碰触柜门的手指颤抖著。要是连鞋子都不见该怎么办──脑海里闪过不好的想像。 「……」 栞奈带著祈祷般的心情,慢慢打开鞋柜。 结果,眼前却是与想像不同的光景。分隔成两层的鞋柜上层,里面放著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室内鞋。那的的确确是栞奈的室内鞋,上面没有刺著图钉,也没有被颜料涂鸦。 想得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午休时间伊织的校内广播。也许并没有因为听了那个而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一定是开始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愚蠢。只是这样而已…… 栞奈将拖鞋还回访客的拖鞋箱里,换了鞋子,走向出入口。 在同一个时间点,有人从旁边的出口走了过来。是伊织,手上还拿著书包跟翻开的乐谱。 察觉到动静的伊织转向栞奈。 「呃!」 伊织一看到栞奈的脸,表情就变僵了,像是恶作剧被揭穿的小孩子。 「……」 「呃~~你在生气吗?」 「因为某人的缘故,害我下午都不敢去上课了。」 「对不起。」 「从明天起,我要拿什么脸来学校啊。」 「真的很对不起。」 「唉……」 「对、对不起啦。」 「……」 栞奈无言地瞪著他。 「拜托你,原谅我!」 伊织双手在面前合掌恳求。 「……比赛。」 栞奈微微别开视线。 「咦?」 伊织低著头偷看栞奈。视线隐约对上了。 「如果你能得奖,我就跟你交往。」 「……咦?」 「……」 「咦?咦?真的假的!真的是真的吗!」 如果发出声音可能会破音,因此栞奈只是低下头似的点了头。 接著,她仍低著头,逃也似的跑走了。没有继续待在那里的勇气,没办法正视伊织的脸。 「太棒了~~呀喝~~!耶~~!」 背后传来伊织爆发喜悦的声音。 5 接下来一直到第一学期结束前的每一天,都与栞奈所期望的平稳日子相去甚远。由于伊织的校内广播,使她开始受到全校学生的瞩目。 专心于准备第二次预赛练习的伊织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但栞奈没办法这么粗神经。 那之后隔天以来,她便成了传闻的话题中心,精神疲累得不得了。 「长谷同学,你要跟他交往吧?」 「该不会其实已经回应他了?」 「姬宫同学果然喜欢你耶。光看就知道了啊。」 「吶、吶,说实在的,你觉得姬宫同学怎么样?」 「加油喔。」 几乎每天都会像这样遭受班上女同学的问题攻势,还会收到谜样的支持。 「我还没被告白啦。」 虽然她如此说著努力试图消弭这些疑问…… 「又来了~~」 却会像这样,周围只是一阵窃笑,没有人愿意放过她。 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恋爱的话题呢…… 期末考开始时,栞奈周遭总算恢复了平静。但考试一结束,接著马上就是全日本比赛的第二次预赛。当然,大家的兴趣就会大大转向伊织。为了参加决赛,首先必须突破第二次预赛。 可以的话,真希望大家不要去吵他。现在对伊织而言正是重要的时期…… 栞奈认为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受到瞩目要来得好一些。 一想到要是因为周遭的喧闹,导致伊织无法专注在比赛上,心始终静不下来。 然而,栞奈的担心是多余的,伊织对这些反应完全不以为意。证据就是,他已经顺利通过了在海之日(注:七月的第三个星期一)举办的第二次预赛。 「我通过了~~」 本人看起来一派轻松。 因为他原本就拥有参加决赛的实力,也许并不值得惊讶。 尽管如此,跨越了开放性骨折的严重伤害,再次站上比赛的舞台,应该需要坚强的觉悟以及持续每天不间断练习的努力。 这并不是谁都办得到的事。 伊织通过第二次预赛当晚,栞奈始终难以入眠。 爬进被窝里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在经过了不知道第几次的翻身之后,栞奈猛然起身。既然睡不著,那就别睡了。 反正已经放暑假了,不用上学。就算一直睡到中午,也不会造成别人的麻烦。 在决定起床的时候,栞奈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她为了填肚子,走出了房间。 下到一楼,走进饭厅,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喔。」 正打开冰箱物色的人是伊织,旁边则是把放在地上的坐垫当床、蜷著身子睡成球状的两只猫咪,名字是青叶跟朝日。 「总觉得肚子很饿。」 大概是找不到像样的东西,伊织还不愿离开冰箱。 「如果要吃松饼,倒是还有材料。」 只要把鸡蛋与牛奶加入松饼粉里,搅拌后再煎烤,就可以做得很美味。 「喔,好像不错呢。」 伊织从冰箱里拿出鸡蛋与牛奶,再把手伸向厨房的柜子,拿出放在盒子里的松饼粉。 「给我,我来做。」 栞奈从伊织手上抢走松饼粉,把平底锅放在瓦斯炉上,准备好搅拌碗。 「你打算下毒吗?」 「我才不会那么做。」 「不然今天到底是吹什么风?」 「要是你烫到了,我会觉得很麻烦。」 「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不中用啊?」 「保险起见。」 栞奈小声回答。 她从来不觉得伊织手拙。老实说,他的双手甚至比栞奈自己还要灵巧,就连做料理也比栞奈擅长。 「反正你坐著等就是了。」 「好~~」 伊织做出像小学生的回应后,在餐桌前就坐,还备妥了刀叉,满心期待地等著。 过了大约十分钟,栞奈将完成的松饼叠了两层,端到伊织面前。 与他隔了一个座位,栞奈也在椅子上坐下。 「嗯,真好吃耶。」 伊织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很快就已经吃掉一块。 「我说啊。」 「什么事?」 「决赛,你会过来吗?」 「……」 「日期是八月十日……你另外有事吗?」 「是没什么事,不过……」 「不过?」 「说不定会回老家……」 其实栞奈压根没这样的打算,不太想回去有母亲的再婚对象,也就是新父亲在的家中。再加上母亲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就会有年纪差很多的弟弟或妹妹诞生,不可能会有栞奈的容身之处。 「嗯,毕竟是暑假嘛。那么,我知道了。如果你心血来潮,就来看看吧。」 「……嗯。」 栞奈含糊地回答后站起身。 「餐具放著就好。我明天再洗。」 「这点事我自己能做。」 「在比赛的决赛之前,你至少也该小心一点。」 栞奈的视线自然落到了伊织修长的手指上,口气也变得有些严厉。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这句话完全出乎意料。 「!」 栞奈的惊讶就写在脸上。 「对于我手臂骨折的事。」 栞奈感觉胸口深处彷佛被紧紧揪住,身体无法动弹,唯独心跳不断加速。 「……」 必须要说点什么;必须否定伊织说的。然而,栞奈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完全不要紧了。」 「……」 「所以,希望你决赛能来。」 伊织将最后一块松饼切块送进嘴里,说完「我吃饱了」后便走出饭厅。只剩下栞奈一个人。 「那种事……」 心情脱口而出。 「那种事当然会让人觉得很在意啊!」 胸中的郁闷吐不出来也吞不下,栞奈只能挤出满是后悔与罪恶感的心情 6 在樱花庄迎接的第三个暑假,悄悄地一天又过一天。 原以为八月十日还很遥远。一旦到了这一天,才注意到二十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今天将在水明艺术大学的音乐厅举办全日本钢琴大赛的决赛。 不凑巧是阴天,就像栞奈开朗不起来的心情写照。厚重的乌云沉重地覆盖在头上。 即使在刚目送伊织离开樱花庄之后,栞奈仍犹豫著该不该去替他加油。 老实说,害怕看到伊织弹钢琴的心情比较强烈。因为要是有了任何一点失误,栞奈就会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 尽管如此,栞奈还是完成了出门的准备。换上制服,来到玄关。现在出发的话,应该能够从容地赶上开始的时间。 「……」 栞奈烦恼著,仍换上了鞋子。 至少还是先出门,到了那里再决定要怎么做好了。 栞奈这么想著,终于从樱花庄出发了。 在走惯了的路上前进。 没有穿过水高的校门,脚步走向大学校地。从正门进入,笔直走在绿荫大道上。 已经有一些人潮,也许都跟栞奈一样,目的地是音乐厅。 有许多身穿正式服装的人。 栞奈混入人潮中走著,很快便来到音乐厅前面。 踩上几阶楼梯后,眼前就是设了玻璃落地窗的正面入口。人群接连不断被吸进去。 栞奈站在距离几公尺的侧边,伫立在音乐厅前反覆地深呼吸。接著,思考了大约一分钟。 「……还是回家吧。」 得到的结论就是从这里折返。栞奈当下转了个身,结果与熟悉的人碰个正著。 「啊,栞奈学妹。」 是优子的哥哥空太。他身穿有领子的衬衫,上衣也整齐地扎进裤子里。 「来帮伊织加油吗?」 「不,我是……」 栞奈正要否定的时候,被音乐厅入口传来的巨大声音给盖了过去。 「喔~~原来你在这里,学弟~~」 美咲在阶梯上方猛挥著手,身旁还有丈夫三鹰仁的身影。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位是伊织的姊姊沙织,而在她身旁的人则是她的男朋友馆林总一郎。 「咦?仁学长,你回来这里啦?」 似乎就连空太也不知道,自然地吃了一惊。由于仁正就读大阪的艺术大学,所以当然也住在大阪。 「因为前学生会长啊,说无论如何都想炫耀一下他跟皓皓的笨蛋情侣模样,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啦。」 「没有人说过那种话吧。」 「就、就是说啊,三鹰,我们哪里是笨蛋情侣了。」 总一郎与沙织接连提出抗议。 「大概是小俩口感情超好地向我反击的这一点。」 「什么!」 对于仁轻薄的用字遣词,沙织的脸一下子红了。 「那么,我们进去吧。快没座位了。」 仁很快地穿过入口。总一郎与沙织还在辩解,也跟著走在他后面。 「快点快点,学弟跟光屁股也快走吧!」 「啊,我……」 栞奈被美咲抓住手臂,「我要回家了」这句话硬生生吞进喉咙深处。 音乐厅后方有大约两百个位子是一般开放的座位。 空气中飘著独特的紧张感。 众人找到了一整列空座位,以仁、美咲、沙织、总一郎、空太、栞奈的顺序坐了下来。 大约坐满了七成的座位。由于观众还在陆续增加,看这个气势,应该在比赛开始前就会全部坐满吧。 「这么说来,伊织好像做了很惊人的宣言呢。」 坐在旁边的空太说道。 「很惊人的宣言?」 做出反应的人是沙织。她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看向空太与栞奈的方向。 「听说他好像用了校内广播,说如果得奖就要向栞奈学妹告白。」 如此说明的人是空太。 「唔啊,那个笨蛋……真对不起啊,伊织给你添麻烦了吧。」 沙织明显地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不……那个,虽然有一阵子觉得很麻烦,不过已经没事了。」 「真的很对不起。」 沙织双手在面前合掌,再度郑重道歉。 「没关系,真的不要紧。」 到底是什么不要紧,栞奈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只是在这个场合也只能这么回答。 ──比赛即将开始,请各位尽快就坐。 对话被广播盖过因而中断。 栞奈稍微松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围绕著校内广播的话题。 静待比赛开始,约五分钟后……终于开始介绍第一位演奏者。身穿大红色华丽礼服的女孩子踩著喀喀的脚步声,来到舞台上露脸。 在观众与评审委员的注目之下,她开始弹奏钢琴。 共演奏三首曲子。 不愧是决赛,程度都很高。显然与「我会弹钢琴」之类的次元在表现力上截然不同,每一位演奏者都表现出自己的个性。 以外行人栞奈的眼光来看,会觉得全都是职业级水准。 一位,接著又一位演奏完毕。每当演奏结束,会场便会响起掌声。掌声的大小因演奏者而不同,表现出残酷的差异,而当事人一定最深刻理解其中的含意。这完全是靠实力的世界。 伊织是第九位演奏者。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会场一片哗然。当身穿燕尾服的伊织从舞台旁边现身,嘈杂声变得更大了。并不是心理作用。 伊织因为两个原因而有名。其中一个,是与栞奈坐在同一排的沙织的弟弟这个身分;另一个则是因为两年前的骨折,已经从比赛的舞台上销声匿迹的事实。 对常观赏比赛的人而言,这次看到他已经睽违了两年。 会被视为「复活的舞台」也难免。同时栞奈也感受到了,会场上也有不少表达出「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的严厉目光。 不受这些人的意识影响,伊织聚精会神地走到钢琴前面,调整椅子的高度,挺直背脊就座。 接著,吐了一口气。 仅仅如此似乎就已经完成了心理准备,伊织把手放在键盘上,就这样开始弹奏钢琴。反倒是栞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对伊织所弹奏的钢琴声产生了动摇。 流畅而细腻的曲调,手指轻快地在键盘上滑动。是温柔却又带著天真无邪的旋律。 原本起伏的情绪逐渐沉稳下来,注意力受到吸引。 感受得到曲子带有明确的意志。那就是伊织的意志。 其中最吸引栞奈的,是弹奏著钢琴的伊织的表情。 「……」 他在笑。 很开心地笑著。 流畅地弹完第一首后,接著第二首曲目则是相对地强有而力的乐曲,彷佛暴风雨般激烈,感情丰沛地冲击过来。气势转变成音乐,灌注到全身。 演奏结束的时候,伊织用力地深呼吸调整气息。 接下来就是最后了。会场屏气凝神地关注。 彷佛回应大家的期待一般,伊织的手弹奏出欢乐的乐曲。 飞腾、跳跃、兴高采烈的气氛充满了整个会场。栞奈认为,这正是因为伊织对这个状况乐在其中的缘故。 因为伊织是真的很快乐地弹著钢琴…… 就这样,伊织在没有大失误的情况下,终于弹完了第三首乐曲,最后轻快地举起敲完键盘的手。伊织静止在彷佛操控著傀儡的姿势。 全场一片寂静。 然而在接下来的瞬间,莫大的情绪涌起惊涛骇浪,音乐厅整体响起的如雷掌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了。 「太棒了~~!小伊织!」 其他观众也跟著美咲发出了欢呼。 起身的伊织向观众行礼致意。抬起头的时候,向栞奈等人做出了胜利姿势。 就在掌声的欢送下,伊织抬头挺胸地踩著脚步,消失在舞台侧边。 尽管如此,掌声仍持续不断。 「我都没受过这么热烈的掌声呢。」 沙织喃喃说道。 「已经可以从『姬宫弟弟』这个名号毕业了呢。」 空太自言自语。 虽然没有人回答「嗯」或「是啊」,但会场上的掌声已经肯定了空太的话。 在这阵狂热的掌声中,栞奈独自与鼻子深处酸楚的情绪奋战,一个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所有人的演奏在下午四点结束。 花了约三十分钟评审,立刻在舞台上发表得奖者。 以掌声大小而言,伊织遥遥领先。 栞奈满怀期待地等著台上叫到伊织的名字。 「──以上就是本次得奖者的名字。」 因此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还没叫到伊织的名字之前,手持麦克风的男性就这样做了总结。 颁奖典礼结束,即使过了三十分钟以上,伊织还是没有从休息室走出来。 会场已经以极高的效率开始整理的作业,参赛者们也换下礼服或燕尾服,几乎都收拾好了。 栞奈与空太等人一起在音乐厅的大厅等著伊织换衣服。众人没有特别的对话,端坐在横长的椅子上。 这时,有两道身穿水高制服的人影走过。仔细一看,是武里直哉与春日部翔。两人也都参加了比赛。 「啊,长谷同学。」 出声打招呼的人是翔,还带著稚嫩的脸庞上明显露出困惑之色。 「伊织呢?」 旁边的空太提问。 「还在休息室。正塞在墙壁跟衣柜间沮丧。」 如此说明的人则是直哉。 「说些『我的青春结束了……』、『现在地球立刻毁灭算了……』之类吓人的话……看起来很严重呢。」 翔如此补充。 「唉……」 栞奈叹了口气,从大厅的椅子上站起身。 理所当然地受到注目。 「我去看看状况。」 栞奈简短说完后,走往休息室的方向。 「我要进去了。」 由于已经听直哉说剩下伊织一个人,因此栞奈一边说著一边打开了门。 在房间的最角落。伊织真的就塞在墙壁与衣柜之间,抱著膝盖坐著。 「工作人员因为没办法收拾,正觉得很困扰喔。」 「……」 伊织彷佛闹别扭的小孩子,用手指枢著地板上的一点。 「赶快换好衣服回家了。」 「不要。」 「不要讲话像小孩一样。」 「……」 「你那是什么态度?那么不甘心吗?」 「不是。」 「不然又是什么?」 「我好想得到名次……」 伊织又阴沉地更加沮丧,把脸埋到膝盖上。 「你这么想跟我交往吗?」 「……这一点也有。」 伊织唉地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不只是这样。」 「不然是什么?」 「我好想得到名次……」 「所以又是为什么啦?」 「我想得到名次,好好证明一番。」 「……」 抬起头的伊织视线逃往天花板。 「因为你一直很在意,所以我很想做点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 听到自己就是理由,栞奈严重地心生动摇。 「我都已经完全不在意骨折的事了……但是只有你现在还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有什么办法……确实就是那样。」 「所以,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已经不要紧了!」 伊织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如此倾诉。 「你想说是为了我吗?」 「才不是。」 「不然是什么?」 「结果,该怎么说呢,那个……一次也好,我希望能用我的音乐让你露出笑容!」 「……什么跟什么啊。」 栞奈对他天真地表现出来的心意感到困惑,做出不著边际的回应。 「啊~~可恶,越来越搞不懂我在说什么了~~!」 伊织似乎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猛搔著头,原本就蓬松的乱发变得更加乱七八糟。 「……我到底有哪里好了?」 「啥?」 「没有理由让你那么喜欢。」 「呜哇~~你真是麻烦耶。」 「那可真是对不起啊。」 「我又没有说这样不好。」 伊织闹别扭似的噘起嘴,把脚往前伸直,进入放松模式。 「就算没有得到名次,也已经确实传达了。」 「……」 「你没有听到那些掌声吗?」 「我当然听到了啊。我还是第一次得到那样的鼓掌。」 「既然如此……」 「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想法。」 伊织的视线再度捕捉到了栞奈。栞奈回想起演奏的事,总觉得内心深处逐渐热了起来。接著,嘴巴便擅自动了起来。 「……没办法了,跟你交往也无妨。」 用几乎要消失的声音嚅嗫著。 「咦?」 伊织露出痴呆的表情。 「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栞奈不经意地别开视线,掩饰难为情。 「……呃,你说真的吗?」 大概是仍无法置信,伊织还没回过神。 「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接著一脸正经地问了。 「什么?你不愿意吗?」 栞奈拚命逞强,狠狠瞪著伊织。 「因为,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没那么说。」 「不、不,到目前为止应该说了有百万次吧?」 「一百次左右吧。」 「也够多了吧?」 「……既然你那么不愿意就算了。再见。」 栞奈快速转身背对伊织。正前方就是门。老实说,栞奈已经到了难为情的极限,巴不得早一刻逃离这里。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骗你的!请你跟我交往!拜托你!请务必答应~~!」 伊织毫无自尊心地跪在地上请求。 「拜托你~~!拜托你可怜可怜我吧~~!」 「唉……这样实在很丢脸,快住手啦。」 「好,我马上住手。」 这次他则是动作俐落地站起身。 「所以,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啦。没办法,我就跟你交往吧。」 「太棒了~~!」 伊织蹦蹦跳跳地表现出喜悦,实在难以想像跟刚才夹在墙壁与衣柜间的是同一号人物。真是惊人的变身。 「我在外面等你,你赶快换衣服吧。」 栞奈低著已经涨红的脸,走出休息室。 仍然垂著视线,手背在背后关上了门。 「……呼。」 缓缓深呼吸之后,静静地抬起头。这一瞬间,栞奈全身僵住了。 「啊……」 因为休息室门前有空太、美咲、仁、沙织、总一郎的身影…… 「不、不要紧啦,我们只听到大概一半而已。嗯、嗯,不要紧。」 沙织一副慌张的样子,拚命解释。 「那、那个,虽、虽然好像已经听到重要的部分,不过我们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所以,嗯,没问题的。」 「沙织,你这是不打自招喔。」 总一郎摀著脸。 「那么,之后就交给年轻人啰。」 美咲刻意用手遮住嘴巴如此说著。 「说的也是,打扰到人家就不好了。」 仁迅速地往出口方向走去。 「呃,那个……栞奈学妹,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空太说完这句话,美咲、沙织与总一郎也很开心地开始撤退。 又不能追上去解释,栞奈脑袋一片混乱,根本没想到这些。 她只能无奈地在休息室前,一个人越想越不自在。 「你还没换好衣服吗?」 她对休息室里的伊织发泄累积的不满。 「咦?什么什么?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在生气啊?」 大约五分钟后,栞奈与从休息室走出来的伊织一起离开音乐厅。当然,空太等人似乎已经先回去了,所以周围没有其他人。 走出正门,栞奈与伊织两人走在逐渐接近晚上的回家路上。 「……」 「……」 走出大学校门已经过了快五分钟,两人之间却没有对话。 「……那个啊。」 伊织战战兢兢地开口。 「什么事?」 「要不要聊点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终于开始交往的两个人之间,总会有很多事吧。」 「很多事是指?」 「就是很多事啊……」 伊织的声音听来气势越来越弱。 「……」 「……」 沉默再度包围了两人。 然而,这次并没有持续太久。 「好,那么,我可以叫你名字吗?」 「随便你。」 「栞奈……同学。」 微微的心跳加速也只在一瞬间,加上敬称后就让人觉得失望。 「真没用。」 「你有注意到你这种发言正不断刨挖著我的心吗?」 「我知道啊。」 「知道了还这样对我吗!个性真的很差耶……总之就是这样,可以牵你的手吗?」 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就算问了也抓不到重点吧。 「不要。」 栞奈简短地说出想法。 「为什么!」 伊织夸张地感到错愕。 「总觉得一旦同意了,你就会得寸进尺,还想摸其他地方。」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伊织身体向前倾,看著栞奈的脸。 「男朋友啊。」 「喔、嗯。」 伊织没有否定,把身子拉回来。 「你的脸很红喔。」 尽管栞奈如此点明,也有自己已经满脸通红的自觉。脸颊发烫。为了忘却这股炙热,栞奈继续开口说著: 「我有的时候会把白的东西说成是黑的。」 「什么?」 「就算可以,也会说不可以。」 「也就是说……其实我不是男朋友,而是女朋友吗!」 伊织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不是啦。」 栞奈带著叹息回答。 「太好了~~啊~~吓了我一跳。」 「更之前的话题。」 「是什么来著?」 「你不是说了想牵我的手吗?好歹也该负起责任,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啊,没错……也就是说,可以啰?」 「不要。」 栞奈把头别开,做出与刚才同样的回应。 没多久,她的右手被一阵温暖包覆。因为伊织握住了她的手。 「好大。」 「嗯?」 「你的好大。」 「总觉得你刚刚的台词很让人兴奋耶。」 「我说的是手。」 「我、我知道啦,可不可以不要瞪我啊?」 伊织整个人缩了起来。在比赛的舞台上,明明是那样凛然地弹奏著钢琴……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不过,我丑话要说在前头。」 「尽管说吧。」 「我可是很麻烦的。」 「这我已经充分了解了。」 「而且很执著。」 「嗯,这点我也大概知道。」 「如果你有可疑的行为,说不定会查看你的手机。」 「我等一下就会哭著把珍藏的照片删掉。」 「要是你先变心、喜欢上其他女孩子,说不定会捅你。」 「真、真的假的?」 伊织的表情僵住了。 「有一半是开玩笑的。」 「那不就是有一半是认真的吗!」 「所以,如果要反悔就趁现在。」 「我绝对不会反悔。」 伊织立刻回答。几乎是在栞奈说完之前就抢先回答了。 「这样吗……」 「只是,那个……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不行。」 「我还没问你对我有什么感觉耶。」 「那还用说吗?」 两人正好来到了短阶梯前。那是大概只有五阶的楼梯。 伊织的手一放开,栞奈便率先爬了上去。接著,在楼梯最高阶转过头来。「我最讨厌你了。」 露出满脸笑容如此说道。 第10.5卷 还在前往梦想的途中 1 「空太学长,请教我怎么接吻!」 天气开始变更冷的十一月最后一个周六。 傍晚时分来访的伊织以认真的神情逼近空太。 在旧式独栋建筑的客厅里。自水高毕业以后,这里就是空太与龙之介租用的住处兼开发室。 一楼有一间房、二楼有三间房的4LDK(注:四间房间加上客厅、餐厅与厨房)。一楼房间与客厅的隔间拿掉,现在做为开发室使用。 四张桌子背对著排列,里面两张桌子是空太与龙之介的座位;前方的一张桌子是伊织专用的音效桌;剩下的一张,则是在请帮手来协助绘图时预备用的桌子。 从各自的座位转过来的房间正中央,则准备了小茶几,以便随时都能开会讨论。伊织就是把手撑在这茶几上,朝回过头来的空太探出身子。 「学长,你有在听吗!」 伊织喘著鼻息,把脸逼近过来。 「呃,你刚说了什么来著?」 空太把视线从还在确认的「RHYTHM BATTLERS 2」企划书上抬起。 「请教我如何接吻!」 几乎整个人坐在茶几上的伊织,脸已经探到空太眼前。是还差几公分就能接吻的距离。 当然,空太并没有与男人接吻的兴趣,便朝椅背避开来。 「怎么会突然提到接吻啊。」 「才不是突然呢。几乎这一整个月我都一直在想!」 「原来如此,所以最近完成的乐曲才会忸忸怩怩的啊……」 伊织创作的曲子受精神状态深刻影响。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 「算了,这倒也无所谓……不过很抱歉,关于接吻这档事,我可没有什么能教你的喔。」 完全问错了对象。 打算就这样结束这个话题,空太的视线回到手边的企划书。预定在明年春天设立公司。而这正是摆在最初第一个计画的重要企划。 「Game Camp」时给予协助的户冢,以及提供许多讨论意见的藤泽和希都给了许多建议。参考之后,决定目标是将第一部有某种程度销售量的作品进行商品化。 老实说,很想独自做出新游戏。而制作这个所需的运转资金,应该可以透过「Game Camp」贩售的两部作品的收益来获得。 不过,要是有一部游戏失误就玩完了。不但没了下一部游戏制作的开发费用,就连公司都会轻易破产。 以刚成立没多久的小游戏公司而言,要由一间公司来承担从开发到贩售的所有工作,从资金面来看并不切实际。除了开发,也需要担任宣传或通路的人员。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以向规模较大的出版社提报企划、寻求开发费用,并且委托出版社宣传与贩售的形式来进行。而空太等人只要以开发者的身分,专注在游戏开发就好了。 「如果是RHYTHM BATTLERS的续篇,我们公司就能够提供预算。」 就连交流比较久的户冢都这么说了。现在正以这个方向进行研议中。 「空太学长,你有在听吗?」 在重新读完战斗系统的说明页面后,空太再度看了伊织。不知什么时候,伊织已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断地转来转去。 「我们开始交往到现在,都已经快四个月了耶。」 伊织与栞奈开始交往是八月的事。由于是全日本钢琴大赛当日,所以空太记得很清楚。 「既然都快四个月了,学长不觉得差不多是可以接吻的时候了吗?」 「该怎么说呢,我也不清楚这种事是不是有所谓适当的时间。」 把企划书摆在桌上,空太决定专心陪伊织商量。因为虽然空太完全不保证能帮上忙,但是伊织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停止话题…… 「空太学长的经验呢?跟椎名学姊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时机发生初吻的呢?」 「呃~~我是……」 那是在高三时……教育旅行的最后一天。在函馆的教堂里回应真白的告白时……如果要正确回答伊织的问题,就是在彼此确认情感、开始交往的那时候……应该是这样。 「……」 虽然不是难以启齿,但说不出真正的事实。 「学长?」 「啊、呃~~我不太记得了耶。」 「真不愧是空太学长,一旦成为大人,接吻这种小事果然就会忘记呢!」 虽然与真相完全不同,但看来是蒙混过去了,就当成是这样好了。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空太并不太想告诉别人,因为是如此珍贵的回忆。 「所以希望这样的恋爱高手空太学长,可以教教我怎样才能接吻啊。」 「你说谁是恋爱高手啊?」 这应该是过去以外宿帝王这个身分远近驰名的仁才配得上的称号。而他现在已经有了可爱的妻子…… 「我帮不上你的忙喔。」 「咦~~!那么,DRAGON学长,拜托你了!」 话题的火线延烧到了默默进行作业的龙之介身上。 「别把无聊的话题扯到我身上来。」 龙之介依然背对著伊织。两个萤幕上罗列著原始程式,并且不断写出新的原始码。 「可是,DRAGON学长不是已经被那位丽塔小姐接吻过很多次了吗?」 「我不记得有过很多次。」 龙之介的声音带著不愉快。 「就我所知道的,至少有五次吧。」 水高时代两次;上大学以来有过三次。只要有机可乘,龙之介就会被丽塔夺去双唇。每次照顾昏厥的龙之介都是空太的工作,因此就算不愿意也会记得次数。 「要怎么做才能让女孩子主动献吻,请教教我吧!」 伊织抱著龙之介的腿。 「烦死人了!神田,你快给我想办法处理!」 「就算你叫我处理也没有用啊。」 为了这种事来向空太寻求建议这件事本身果然就是个错误。况且,应该也没有所谓接吻的必胜法。一想到对象是栞奈,就变得越来越搞不清楚该怎么做。 「老实地向栞奈学妹寻求同意如何?」 总觉得以伊织的状况而言,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或者该说,他应该早就说过这些话了吧。 「我有次想要索吻,就被她用力推开了。」 「这样啊……」 不愧是伊织,了不起的挑战精神。 「而且啊,那家伙竟然还以冷漠的眼神往下看著因为后脑杓撞到墙壁而哀哀叫的我,一边说著『真恶心』耶!」 栞奈那种反应,即使没有亲眼目睹也能在脑海中想像。因为空太也曾几次遭受到那种鄙视般的眼神,那实在有相当的破坏力。 「不然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伊织闹别扭似的躺到地毯上。 「嗯,凡事总有个顺序吧。你跟栞奈学妹进展到哪里了?」 「啊,这点我自己也完全搞不清楚!」 伊织斩钉截铁地说道。 「已经牵手了吗?」 「啊,这点倒是很乾脆。比赛那天回家时我问了她,她就同意了。」 「这样吗?」 有点意外。因为虽然只是擅自想像,总觉得栞奈在这方面给人有洁癖的印象…… 「之后她也说了,如果周遭没有人就可以牵手。」 听起来两人感情似乎很好。是自己多心了吗? 「既然这样,她应该会接受吧。」 「就是说吧!」 伊织猛然坐起身子。 「你要不要再试一次看看?」 在交往之前就会对栞奈不甚丰满的胸部冷嘲热讽,当面说出觉得她的大腿很不错,甚至还说出希望能让自己摸她胸部这些话的伊织,事到如今应该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要是我能那么做,就不用找学长商量了!」 「是这样吗?」 「因为要是再被拒绝一次,我可是会因为打击太大而卧床不起喔。」 「这倒也是。」 一想到如果又行不通,确实没办法轻易再跨出一步。需要比第一次更大的勇气,这是可以理解的。 「再怎么说,毕竟可是要接吻啊。」 「是啊。」 「我说的是嘴对嘴喔。」 「这我知道。」 「果然还是要停止呼吸比较好吗?」 话题好像开始扯远了。 「还是要看长度吧?」 「长度?几秒钟比较适合啊?」 「这问我也没用。」 「学长都已经是有经验的人了,请不要卖关子,快告诉我啦~~」 伊织就这样躺在地板上,伸手抓住空太的脚,巴著不放。 「这种事,当然是要察言观色看当时的状况而定吧。」 「学长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会察言观色吧!」 看来他似乎有所自觉,不过好像没有想改善的意思…… 在这之后,伊织也仍嚷著「请教教我啦~~」并紧抱著空太的腿。不过,又过了一会似乎是腻了,他再度仰躺回地毯上并如此说著: 「啊~~好想接吻,好想接吻啊~~」 「神田,你也差不多该让那个人闭嘴了。」 龙之介一如往常毫不留情。 「我想应该是没办法了,你就忍耐吧。」 转过头来的龙之介露骨地叹了口气。 「啊,对了,空太学长。」 伊织坐起身子。 「我已经没什么建议要给你了喔。」 「不,不是那个……偶尔不是会有偶像参加职棒比赛的开球式吗?」 「嗯,是有这回事。」 到底是什么话题呢? 「隔天体育报上的『无落地开球式』标题,看起来就像是『没穿内裤开球式(注:两者日文音近)』吧!」 就像小孩看到面前最喜欢的点心一般,伊织眼睛闪闪发亮。 插图009 「是啊。」 空太姑且表示赞同。 「还有,我最近会开始觉得喔。」 「还有啊?」 「如果羽球选手是金城与玉木姓氏的双人组合,学长知道会变成怎样吗?会是『金✕玉』组喔?就算交换前后顺序,也会是『玉✕金』组喔!」(注:「金玉」为日文中睪丸的俗称、「玉金」则是隐语表现) 「应该是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姓金城与玉木的选手绝对不会同一组,你不用担心。」 「听学长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伊织真的呼地松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呢。」 「啊,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心想反正一定又是什么没用的话题,空太便把手伸向桌上的企划书,目光落在从「2」以后预定追加的合作游戏相关记述。 「DRAGON学长也请听我说啦!」 「……」 龙之介没有回应,仍喀哒喀哒地轻快敲打著键盘。 「水高毕业以后,我可以住这里吗?」 「……」 空太不发一语地从企划书上抬起头来。 龙之介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应该说,从四月起要设立的公司,也请让我加入吧?」 停下作业的龙之介转动椅子回过头来,仅有一瞬间与空太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神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用确认也能够理解。 因此…… 「当然可以,欢迎你。」 空太明确地回应。 「没有反对的理由。」 如此接话的人是龙之介。 「呼~~太好了~~我还担心万一被拒绝该怎么办1」 伊织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大概是松了口气的表现。结果他的腰撞上椅脚,猛喊著「好痛」。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空太受不了地如此嘀咕,准备把企划书放回桌上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 看到了萤幕上显示的名字,空太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是熟悉的名字。刚才也出现在话题里的人物。不过,本人倒是很少打电话过来。 画面上显示著「长谷栞奈」。 「你好,我是神田。」 空太感到疑惑地接起电话。 『我是长谷……』 栞奈的声音显得有些吞吐。 「嗯……怎么了?」 『那个笨蛋,今天也在学长那边吗?』 「你说伊织?」 『是的。』 「他在啊。现在正躺在地毯上看漫画杂志。」 他正在翻的是真白有连载的少女漫画杂志。顺便一提,由于空太每个月都会买,所以伊织只要来到这里就常会拿来看。 「啊,他刚把手伸向零食。」 伊织把放在茶几上的煎饼送进了嘴里。 『我并没有要问这么详细的资讯。』 「要换他来讲电话吗?」 虽然这么开口询问,但空太早就察觉到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是要找伊织,一开始直接跟伊织联络就好了。因为两人正在交往,不管是手机号码或是信箱都很清楚,没有客气的必要。 『不,不用了。』 果不其然,栞奈的回应是NO。 「嗯,然后呢?」 栞奈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跟空太联络呢?空太始终搞不清楚这一点。 『可以请你问他晚餐是要回樱花庄吃,或是要在空太学长那边吃吗?』 「这是没问题……不过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吗?」 空太想刺探栞奈的真意般问了。 『请空太学长问他。』 从她的回应隐约感觉得出紧绷的气氛。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对于伊织有什么不满这一点错不了。不知为何,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采取兜圈子的态度。 「你稍等一下喔。」 空太对著话筒说完后,转向伊织。 「伊织,栞奈学妹打电话来……问你今天要在哪里吃晚餐。」 「我肚子饿了,所以会在这里吃完再回去。」 「你今天要不要回去吃啊?」 栞奈应该是这么希望吧,不然就不会特地打电话来问了。 「咦~~不用了啦。而且空太学长做的菜很好吃。」 伊织始终一副天真无邪的态度,完全没注意到空太的用意。 「不,我说喔,伊织……你最好思考一下栞奈学妹打电话给我的理由喔。」 「而且今天又是星期六,顺便在这里过夜好了~~」 伊织甚至还悠哉地说出这种话。 空太没有办法,只好向栞奈转达这令人遗憾的结果。 「呃,栞奈学妹?」 『我全都听到了。』 「这样啊……」 『请转告他,我的料理做得比空太学长还差,真是对不起他了。』 「啊,栞奈学妹!」 空太慌张地呼唤著。然而,耳边听到的却是挂断电话的噗滋声。 「伊织。」 空太把手机放回桌上,开口说道。 「什么事?」 「你跟栞奈学妹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都说了,连接吻什么的都没发生啦~~我们刚才不是才聊过这件事吗?」 「说的也是……」 空太含糊地回应,隐约想起了水高时代的事。跟真白刚开始交往没多久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期,真白常摆出希望空太察觉到什么的态度。 「……」 从座位上起身的空太走向厨房想准备晚餐。 「问题就出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空太剥著洋葱皮,这些话自然地脱口而出。 2 高中生活第三次的冬季。在水高度过的最后的十二月。 课堂结束后,栞奈一个人来到商店街买东西。 原本其实打算跟伊织一起来,却在即将放学时叫住他,在还没开口邀约前,就已经得到这样的答案: 「啊,我要直接去空太学长家。晚餐也应该会吃完以后再回家。」 「来,栞奈美眉,两块鲫鱼切片。」 「谢谢你。」 栞奈拿了钱的手从鱼贩大叔手上换回塑胶袋。 「哎呀,只有两块吗?」 伴随著声音从旁边探头过来看栞奈手上东西的人,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来自英国的留学生,丽塔‧爱因兹渥司。 「欢迎光临。丽塔美眉今天还是这么漂亮呢~~」 「呵呵,谢谢你的称赞。」 她以闪闪发亮的笑容接受了大叔的招呼。接著,视线又立刻回到栞奈手上。 「你该不会是在减肥吧?」 「因为今天千寻老师说会在外面吃完才回家。」 「就算这样,栞奈、优子跟伊织……还差一人份吧?」 「那个笨蛋,今天也去空太学长那边了。」 虽然自认压抑住了,却仍是自己也感受得到的带刺语气。对这方面很敏锐的丽塔,不可能漏看了栞奈的不满。 「原来如此。」 彷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丽塔在喉咙深处笑了。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就跟辩解没两样。 「这么说来,今天晚上就只有栞奈跟优子两个人啰?」 「是的。」 「这样的话,要不要到我们家来?刚才在大学遇到了美咲,约好要一起吃晚餐。」 「这要问神田同学的意见才知道……」 由于优子担任打扫值日生,会比较晚回家。 也不清楚丽塔是不是理解了栞奈的些微踌躇,把电话压在耳朵上。 讲电话的对象不用问也知道。就是优子。 虽然美咲也是如此,但栞奈对丽塔高度的行动力,即使在认识已久的现在,仍不免感到惊慌失措。如果是栞奈,在行动之前会考虑、在意很多,结果就这样做罢的情况还比较多…… 「优子好像也没问题。」 结束通话的丽塔露出满脸笑容。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再抗拒了。 「那么,我们走吧。」 「好的……」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拒绝,栞奈只能这么回答。 被丽塔所带到的地方,是位于距离樱花庄步行约需五分钟的七层楼公寓。虽然应该是超过十年的屋龄,但无论是外观或内装都维持得完整漂亮。 丽塔与真白住在五楼。 「请进吧。」 「打扰了。」 在发出香气的玄关脱鞋后,来到客厅。三只猫咪正玩闹成一片。 隔间是2LDK(注:两间房间加上客厅、餐厅与厨房)。 「请随便坐。」 栞奈照丽塔所说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从大窗户照进明亮光线且整理得有条不紊的室内,设计简单的家具并排著。墙上装饰著三张约明信片大小的图画。 「啊,那个吗?那是真白用来打发时间画的。」 丽塔在开放式厨房里面,一边倒茶一边如此说道。 三张都是猫咪的图画。就是现在还在饭厅角落玩闹的三只猫,从水高毕业的时候,真白向空太领养的瑞穗、小燕以及小樱。 「……」 栞奈对于画的感想,除了很棒还是很棒。比实物还更像实物的画。既然这是用来打发时间所画的作品,就表示真白的绘画才能果然不寻常。 「请用。」 「啊,不好意思。」 看到端出来的茶,栞奈才察觉自己应该帮忙。 「没关系,因为栞奈是客人。」 「真不好意思……」 栞奈不知该如何回应,重复同样的话。面对丽塔闪闪发亮的笑容,就是会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喝著茶,不经意地环视室内。沙发的正前方有四十吋左右的电视,旁边还放了一台电视游乐器,也有「RHYTHM BATTLERS」的包装。 「丽塔小姐也会玩游戏啊。」 丽塔还住在樱花庄的时候,栞奈好几次目击她在空太房里打电动。不过,没想到她还会自己买来玩。 「喔,那个是真白的。」 「咦?」 这更叫人意外了。栞奈忍不住发出惊愕的声音。 「原稿完成后,偶尔会拿来玩。我想这大概是真白支持空太的方式吧。」 「……」 像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找不到正确解答。栞奈稍微停顿一下后,询问了真白的事。 「椎名学姊在房间里工作吗?」 客厅的墙上有两道门,门上各挂著在樱花庄时期就一直使用的真白与丽塔的门牌。 「啊,我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事?」 「真白从三个月前,就另外租借了工作用的其他房间了。」 「咦?自己一个人从这里通勤吗?」 「是啊,不过说是这么说,就在这正上方而已。」 丽塔调皮地以手指著天花板。 「楼上是少一个房间的1LDK,会请两位助手过来这里。」 「助手?」 这也是第一次听到。原以为她一直是一个人独力作业。当然包含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个性在内,被称为天才画家的真白,其助手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工作。无论再怎么擅长绘画,与真白相比就是会出现差距。这么一来,漫画的品质不就难以维持一定的水准了吗? 「不过所谓的助手,也只是便宜行事的称呼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到真白这里来的两位,都是以当上漫画家为志向的人。像这样的人在出道之前,到漫画家身边以助手身分累积经验,好像是很常见的事。所以,听说来了很多『椎名真白小姐这边有没有要应徵助手?』的询问……责任编辑绫乃小姐就跑来跟真白讨论,就是这样开始的。」 简单来说,似乎有许多想到真白身边修行的人,然后她就接受了其中的一部分。 「不过,真没想到椎名学姊会接受呢。」 「我想应该是真白自己在心境上有了什么变化吧。」 暧昧地露出笑容的丽塔眼眸里隐约带著困惑。因此,栞奈立刻理解了所谓「心境的变化」是从何而来。在水高度过的岁月,在这当中邂逅的人们,还有曾经在一起、结果又选择分手的对象……现在这个当下,就是从当时持续延伸的未来。 像是要掩盖过短暂的沉默一般,房里响起了门铃声。 来访的人,是双手抱著食材的美咲与优子。 「我们来啰,丽塔小姐!」 优子一股脑地把食材摆在餐桌上。 「好,辛苦你们了。啊,对了,七海呢?」 「她说今天要打工,所以没办法过来。」 如此说明的人是美咲。 「那真是太可惜了。」 「咦~~真白姊还在工作吗?」 优子光明正大地打开真白的房门,窥探空无一人的房里。 「再过一个小时,应该会先回来一趟。」 「好~~那么,在那之前先来电玩大会吧!规则是输的人就要公布喜欢的人的名字喔!」 电玩大会开始以后过了约一个小时,玄关的门无声地打开,真白回来了。由于只是从楼上下来,倒是没什么回来了的感觉…… 「啊,真白姊,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真白一进到客厅,三只猫咪便往她的脚边一涌而上。真白带著这群猫咪移动到厨房旁边,接著在食盆里倒入猫食。猫咪们专注地吃起食物,真白温柔地抚摸每一只的背。 「真白,工作结束了吗?」 「还没。」 既然如此,为什么真白会回来呢?这个答案马上就由真白自己亲口说出来了。 「已经喂完了,我要回去了。」 照顾猫咪似乎是真白的任务。而且,看来她都确实地完成这个工作。如果知道她住在樱花庄时的生活白痴状态,大概很难坦率地相信这个事实…… 「哎呀~~这样啊。」 美咲发出感到遗憾的声音。她的视线正看著餐桌上已经准备好的火锅。 「你们先吃吧。」 站起身的真白为了回去工作而走出客厅。 「啊,真白姊,等一下!」 优子立刻追上前去。 「什么事?」 「请让我参观老师的工作场所!」 「是特别许可喔。」 「太棒了~~!那么,我们快走吧,真白姊!」 优子从后面推著真白的背,走到外面去了。 不会妨碍到工作吗……连这样指摘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真白都那么说了,我们就先吃吧。」 「我等椎名学姊的工作结束……」 之后再吃……原本打算这么说,途中肚子就咕噜地发出哀号,因此栞奈终究没能把话说完。 「你要之后再吃吗?」 丽塔坏心眼地看著低下头的栞奈的表情。 「不……」 「人类最重要的就是坦率喔,光屁股!」 确实如此。虽然栞奈也这么觉得,但对她而言,要变坦率是她最不擅长的事。 十分钟之后,栞奈、美咲、丽塔三人围著餐桌上咕噜咕噜煮滚的火锅。 优子还没从真白的工作场所回来。 「真希望神田同学不要给人添麻烦了……」 栞奈一边说著一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优子一定正在给人添麻烦。虽然造成了麻烦,但真白并不觉得困扰。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这样的状况。 「先别担心优子了……栞奈怎么样了啊?」 「什么怎么样了……」 「当然是伊织的事啊?」 「很普通,没什么啊。」 事到如今才想起自己今天被邀来这里的理由。 「不过我在商店街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一脸难掩对总是晚归的先生感到烦躁的新婚妻子的表情吗?」 「我、我才没露出那样的表情。」 面对太过精辟的指摘,栞奈的声音不禁变调了。 「是我看错了吗?」 「是的。况、况且,那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栞奈有些闹别扭地反击。 「就是你现在的表情喔,光屁股!」 却遭到美咲用手直指著脸。 以电视的全黑画面当镜子确认,栞奈看到了彷佛在呕气的自己。确实是「就是现在的表情」。这样实在没办法否定丽塔与美咲的说法。 「……就算是,那又怎样?」 栞奈放弃了掩饰,毫不否认地喃喃说道。 「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是这样。我不会要他别去空太学长那边,也不可能说那样的话……那个,该怎么说呢……」 决定性的词汇实在让人难为情到说不出口。 「栞奈是想说『希望他稍微多陪陪我』吧。」 栞奈被说中了心事,一瞬间脸颊涨红起来。 莫非丽塔读得出栞奈的心? 「才、才不是!」 栞奈反射性地否定。不过,在这个时间点却是个错误。 「那就是『希望他多花时间陪陪我』吧,光屁股!」 被美咲如此纠正。 「喔喔,原来如此。栞奈的独占欲还真强啊。」 既然都被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也没什么好畏缩的了。 「不行吗?」 栞奈的声音完全是在闹别扭,已经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太可爱了喔,光屁股!」 美咲从旁边抱住栞奈。 「呀!」 由于事出突然,栞奈不禁发出尖叫。就像女孩子的尖叫声,这更增添了栞奈的难为情。 「总觉得难以接受。」 栞奈辩解般开口说了。 「刚开始明明是对方,那个……喜欢上我的……现在却好像是我比较喜欢他……」 「嗯,嗯。」 美咲与丽塔专心地听栞奈讲话。 「也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像没什么进展……」 「栞奈觉得很不安呢。」 「那个,开始交往以来过了四个月,应该差不多是怎么样?」 「你是说恋爱的发展进度吗?」 针对丽塔的确认,栞奈仍垂下视线点了点头。实在教人抬不起脸,连耳朵都变通红了。 「比、比方说,接吻大概是交往多久以后会做的事……」 「以我的状况而言,虽然并没有跟龙之介交往,但已经接过吻了喔。」 真不愧是英国美女,对于接吻的想法,似乎从根本就跟栞奈不同,有点难以当作参考。 「美咲呢?」 丽塔把话题转到美咲身上。 「我是在提出结婚登记的一个星期后喔!」 这个人也是在各方面都与众不同。 栞奈现在才察觉到自己完全问错人了。 「也就是说,栞奈想跟伊织接吻呢。」 「才、才不是!」 「就是这样没错!」 间不容发地遭美咲否定。 「那个……并不是想不想接吻的问题,而是我们已经交往四个月了,却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怀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而已。」 「一天到晚嚷著胸部胸部的,原来小伊织这么晚熟啊~~」 「不,之前曾经一度被他索吻,可是……」 「可是?」 两人异口同声提出疑问。 「因为太突然了,我忍不住把他推开……之后就没再发生过了。」 并不是觉得讨厌,只是单纯吓了一跳。因为那是个很平常的日子,也不是在约会后回家的路上。睡觉前在樱花庄的饭厅里若无其事地聊天,正准备回去睡觉而站起来的瞬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哎呀~~」 美咲发出感到很遗憾的声音。 「栞奈,那样不行。」 美咲对丽塔的意见点头如捣蒜。 「当时被拒绝的记忆会造成妨碍,伊织要再次付诸行动恐怕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就是说啊~~」 「……这一点我也知道。」 「所以,这时就只能由光屁股来夺走小伊织的吻了!」 美咲拿著蟹螯指著栞奈。 「我、我绝对没办法那样做!」 「不,我相信光屁股办得到。」 美咲用力地推了一把。仅管如此…… 「那是不可能的。」 栞奈沮丧地嗫嚅著。 「为什么?」 「那是因为……」 「因为?」 丽塔与美咲把身子往前探了出来。 「以我的身高,就算踮脚尖也碰不到。」 栞奈以微弱的声音喃喃说道。 与身材高䠷的伊织之间的身高差距,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还差了十公分。 丽塔与美咲面面相觑发愣了起来。以脑袋运转快速的两人而言,那是很罕见的表情。 不过,两人似乎在一秒之后立刻就理解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竟、竟然取笑我,太过分了。」 栞奈逞强地瞪著美咲与丽塔。 「没问题啦,光屁股!我也是啊,虽然踮起脚尖还是碰不到仁的嘴唇,但只要搂住他的脖子就好了喔~~!」 「这、这点我更做不到!」 如果是活泼开朗的美咲来做会是很可爱的行为。不过,要是栞奈这么做……「干嘛?你想勒我脖子吗?」──似乎会被伊织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趁伊织坐著的时候不就好了吗?」 说出确切意见的人是丽塔。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栞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似乎是对于她的反应感到不解,丽塔与美咲歪著头。不过,两人又立刻异口同声地发出「啊」的声音。看来是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光屁股还真是少女心呢!」 「什、什么意思啊?」 两人温暖的视线实在叫人坐立难安。好歹这次应该没被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意吧…… 「初吻要踮脚尖完成,这才是栞奈的理想吧。」 「唔……」 事情发展至此,栞奈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都被看穿了。她已经连「才不是」都说不出口,只能满脸通红地低著头。 「这么一来,场景就是在放学途中啰!」 「真不错呢!真不错啊!」 两人不知为何兴奋了起来。 「就在快要抵达樱花庄的路上,小伊织突然停下脚步!」 「察觉到他没跟上来的栞奈便回头询问『怎么了?』。」 「『呃,那个,我说……』对于始终说不出口的小伊织,光屁股主动靠了过来!」 「栞奈说著『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便主动吻了上去。」 「我、我才没那样想!」 不赶快阻止的话,这两个人好像就会演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不然,你又是怎么想的?」 丽塔使出坏心眼的反击。 「我绝对不会说出来。」 栞奈假装平常心回应。 「既然不说出来,就表示栞奈已经有更细节的理想了吧?」 栞奈察觉到这是自掘坟墓却为时已晚。一切都太迟了。 「希望你的理想能实现啰。」 「我会为你加油!」 「这、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 就这样,只有女孩子的漫长夜晚还会继续下去。 3 七海一个人走在今年剩下不到一个月、已经完全呈现冬季景色的大学校园里。下午的课才刚开始的这个时间,周围的学生也稀稀疏疏。 在前往学生餐厅的途中经过展示大厅前方。由于注意到了什么,她的脚步自然停了下来。 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七海不经意地窥探隔著自动门玻璃的建筑物内部。 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位男学生的背影。 是空太。 他正站在一幅装饰于正面墙上的画前方。那是水高时代,真白在课堂上画的作品。因为大学拜托而送出,现在也还装饰在这里。 「……」 像这样在这个地方看到空太的背影,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虽然不曾仔细算过,但到大学二年级的今天为止,至少应该目击过五次。 而每一次七海都没出声打招呼,就这样离开。 「……应该已经没问题了。」 七海无意识地脱口说出这些话。接著,她的脚步转往展示大厅的方向,站在自动门前方等待门完全开启后,走进里面。 接著并肩站在空太身旁。空太还没察觉到,视线仍然直盯著画作。 「真的是很漂亮的作品呢。」 七海如此出声说完,空太便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张大了眼晴看著七海。不过,他立刻又转回正面。 「是啊。」 浮现出有些不自在的笑容。 「你来过很多次了吧。」 「咦?」 「因为我之前也在这里看到你。」 「啊,原来是这样。」 理解的空太露出难为情的表情。一定是因为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自己来这里的事吧。 「既然你都看到了,出声打个招呼不就好了吗?」 他彷佛试图掩饰般如此补充。 「总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你。」 「比起在不知不觉间被看到的事实要来得好多了。」 辩解的话语正如实说明了空太来到这里的理由。 因为想见真白。 「想见她的话,去见她不就好了。」 「是啊。」 尽管肯定七海的话,空太的声音里却没有强烈的意志,给人只是单纯回应的感觉。 也许是没有积极地想见她的心情。并不是意气用事而不见她,也不是下定决心不要见她,而是想著如果在哪里偶然遇上就好了。 七海感觉到空太心中对于真白「想要见她」的感情,与「现在立刻想要见到她」的强烈冲动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而是更位于内心深处、隐约温暖著身体的那种感情……不是猛烈燃烧的激情,而是让人联想到平稳水面的莫大情愫。 那应该就是人们称为爱的东西。 即使在分手之后,空太仍珍视真白。自分手以来,空太对于真白的情感变得更强烈了──七海如此认为。 插图010 水高时代青涩稚嫩的感情,已经确实成长为稳重而有深度的温柔。 凝视著真白画作的空太侧脸,确实已经比当时更显成熟。并不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是因为经验的累积,所以空太成长了。 七海很庆幸自己喜欢上这样的空太。 衷心地如此认为。 虽然没能在一起,但现在能够很有自信地说自己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恋爱。 「青山,你接下来有事吗?下午也要上课?」 「没有。我现在正要去学生餐厅吃中餐,等一下要去打工。」 「我跟赤坂约了在学生餐厅见面,你要不要一起来?丽塔应该也会在。」 「既然这样,我就一起过去好了。」 「那么,我们走吧。」 七海与快步前进的空太并肩离开了展示大厅。 「空太,七海,在这边!」 一进到学生餐厅,采光良好的窗边座位便传来呼唤的声音。 「这边!这边!」 丽塔挥动著双手吸引他们注意。 在下午的课已经开始的这个时间,学生餐厅的座位大概只坐了两成,所以很轻易便发现了丽塔。在她身旁坐了板著一张脸的龙之介,默默地咬著番茄。 空太与七海各自端著放有刚刚点的加肉乌龙面与炸麻糬乌龙面的托盘,拿到丽塔与龙之介等著的餐桌。空太坐在龙之介的对面,七海则坐在丽塔的对面。 「丽塔小姐,很抱歉之前没办法去。」 「不会啦,要打工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们在说什么?」 空太吸著乌龙面问道。 「前几天请美咲跟栞奈到我们家吃饭。」 「结果我没办法去。」 「喔喔,这么说来,昨天优子来找我玩的时候好像有提到。」 七海偷偷瞥了正在乌龙面上撒七味粉的空太的侧脸。聚会的地方是丽塔的住处,也就是真白的住处。空太当然知道这件事,然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嗯?干嘛?」 大概是因为七海盯太久了,空太转向了她。 「没事。」 七海如此说著,咬了炸麻糬。空太只说了「这样吗」,并没有特别追问。 「神田,先处理要事吧。」 「嗯?喔喔,说的也是。」 听到龙之介的提醒,空太从书包里拿出A4大小的资料夹。里面放了五张左右的纸,在桌上摊开来让丽塔确认。 一看就知道是游戏的企划书。以前曾经看过几次空太做的企划书。不过,这些看起来还在制作阶段,说明用的图画上贴著再客套也称不上漂亮的「(暂订)」。线条扭曲歪斜,看不出来是想表现什么东西。 空太以手指一个接一个指著,热心地向丽塔说明需要什么样用意的图画。 看来似乎是正在向丽塔提出企划书用的绘图素材需求。 丽塔以红笔在拿到手的用纸空白处做笔记,或者当场画出简单的构图,说著「像这样的感觉可以吗?」进行确认。 「全部共有五张……希望最好能在二十四日前完成。我想在今年内先让户冢先生看过,明年初尽快进行讨论。你觉得可以吗?」 「二十四日啊……」 丽塔觉得遗憾似的,声音变得阴郁。 「可以的话,那天我想约会耶。」 说著偷偷把视线瞥向龙之介。不过,她很快又转向空太。 「我在大学认识的美术学系的朋友,大家都跟男朋友有约了。没有男朋友、圣诞节也没有要约会的人只有我而已耶!不觉得很过分吗?」 丽塔猛然探出身子,向空太与七海倾诉著。 坐在一旁的龙之介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不,是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啃著番茄。 「这个话题跟在二十四日前要完成素材有什么关系吗?」 「七海,你会不会因为有很期待的约会,就会想要在那之前努力工作呢?」 明明直接跟龙之介说就好了,丽塔却故意向七海询问。 「嗯,这种事是满常有的。」 只要有一件好事,其他很多事都能努力去完成。 「这样的话,管它是交男朋友还是约会邀约,你想做就去做啊。只要留学女你有那个意思,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七海不会跟不喜欢的人交往吧?」 「嗯。」 「也不会跟不喜欢的人去约会吧?」 看来她似乎没有直接向龙之介提出意见的打算。 「是啊。」 七海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虽然我倒是收到了好几个圣诞夜的联谊邀约就是了。」 满脸笑容的丽塔依旧没把视线转向龙之介,从头到尾都维持著与七海聊天的态度。她在这方面果然很有一套,漂亮地把龙之介耍得团团转,完全是七海学不来的绝技。 「神田,你也想点办法处理。」 明显感觉烦躁的龙之介向空太求援。然而…… 「我无能为力。」 空太却乾脆地推了回去。 龙之介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了。 「你打算去吗?」 「什么?」 丽塔装傻。 「联谊。」 「真没想到会从龙之介口中听到这个单字呢。」 「没用的感想就免了。」 「你果然还是会在意吗?」 「那当然。」 丽塔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看到这一幕,七海现在才深刻地感受到,丽塔是真的很喜欢龙之介。 「真的吗?」 「在神田过来之前,我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今年内要完成测试版要用的3D模型。如果因为无聊的活动而占用了作业时间,我无法接受。」 「……我就猜到会是这么回事。」 丽塔发出气馁的叹息。 「请放心吧。我并没有要去联谊,邀约也都拒绝了。」 「这样啊。」 「是的。老实说,与其跟不太熟的男孩子在一起,圣诞夜我还比较想跟龙之介共同度过。我可以去你家吧?」 「如果是要来制作绘图档案,我就不反对。」 面对龙之介冷淡的回应,丽塔鼓起脸颊。她用手撑著脸颊,转向七海寻求认同: 「你不觉得至少应该制造一点气氛吗?」 「要期待赤坂同学这一点,恐怕有点困难吧。」 「你那么想体验圣诞节气氛的话,当天神田应该会准备个蛋糕吧。」 「啥?我吗!」 专心吃著乌龙面的空太发出不满的声音。 「我明白了。就拿空太买的蛋糕凑和凑和吧。」 「你们两个,其实根本就有一腿了吧……」 空太感到厌倦,并喝完了乌龙面的汤。 「七海圣诞节打算做什么?」 「如果没有其他事,要不要来吃蛋糕?」 「啊,这样很不错呢。美咲说过前一天就要去大阪,栞奈大概会跟伊织去约会,真白则要参加出版社的尾牙所以不在。如果没有其他预定,七海就一起来吧。」 「啊,我那天有点事……」 「该不会是要约会吧?」 对于欲言又止的七海,丽塔紧咬不放。 「是跟谁?戏剧学系的人吗?」 「不是啦,不是那样……是我父亲要过来。」 「咦?」 空太的错愕里带著些微紧张,看著七海的眼神蕴含著像是担心她的温柔。因为空太知道七海以当上声优为目标一事,从以前就遭到父亲反对,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是、不是啦!不是那样……是因为隔天有个事务所的说明会。」 「说明会?」 空太与丽塔歪著脑袋。一直看著平板电脑的龙之介也把视线微微往上扬。 「虽然我也不清楚是要说明什么样的内容,不过主要是针对家人的说明会……听说会针对声优事务所是什么样的地方、业界本身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以及工作内容等详细解说,并且获得家人理解的说明会。像我今年虽然已经二十岁了,但是还有许多未成年的人,所以是为了让家人理解后才开始进行活动……是以这个做为前提。」 「嗯?」刚开始还一脸茫然的空太,随著对话发展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并陷入思考。仅管如此,他还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以确认的口气问道: 「所以青山你要跟父亲出席这个说明会啰?」 「嗯……我原本是打算确定以后再说的,其实我已经以『暂时隶属』的形式获得事务所的录用了……」 「也就是说,是已经通过了的意思啰?」 空太压抑住兴奋这么说了,感觉像是拚了命抑制住想要往前冲出去的气势。这巨大的情绪起伏,随著七海「嗯」的点头肯定,一口气获得了解放。 「太棒了,青山!」 空太兴奋地站了起来。周围的学生因为听到突如其来的大音量,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你太厉害了,青山!」 「你、你太夸张了,神田同学。」 「才没那回事呢,真的是太棒了。惨了,我眼泪都掉出来了!」 空太的眼里真的淌著泪水,「答答」地滴落在餐桌上。 「你干嘛不早点说呢?」 「抱歉。我本来打算说明会结束以后再说的。」 「哎呀~~不过,真的是太好了。真叫人乱开心一把的!」 「神田兴奋过头了。」 「这么高兴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空太自己被录取了一样呢。」 正如丽塔所说,七海没想到空太会这么为自己感到开心。早知道这样,应该更早说的。 「这样不行。一定要庆祝!今天……啊,青山接下来要去打工啊。晚上会到很晚吗?」 「抱歉,今天恐怕不行。啊,时间……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七海把包包背上肩后站起身来,拿起托盘。 「那么,庆祝的火锅派对就改天再举行啰。」 「请先帮我跟美咲学姊说不可以放烟火喔。」 「我会姑且先跟她说的。」 空太苦笑著目送七海,七海把托盘送回返还窗口后,走出了学生餐厅。 在绿荫大道上朝正门前进,感觉脚步轻盈。 跨越了一大难关的实际感受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然而脚下踩的这个地方,同时也是新的起点。为了能隶属于事务所而一直努力至今──这虽然是事实,但这里并不是终点。 接下来还想尝试各种角色,想藉由演绎让自己更加成长。现在是刚跨越要实现这个目标的最初一步,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总觉得是刚才空太的喜悦,告诉了自己这项事实的重大意义。 所以才会这么想…… 接下来也要继续努力。 面向前方的七海视野里,是一望无际的广阔蓝天。 4 今年最后的大学课程已然结束的十二月二十四日。 世间所称的圣诞夜。 丽塔以缴交企划书用的素材资料以及制作测试版用的绘图资料的名义,造访了空太与龙之介所居住、位于大学附近的一间旧式独栋建筑。 木造的房屋让人联想到樱花庄。像是木板楼梯之类的,丽塔也觉得很像樱花庄,似乎能够理解这两个人选择了这间屋子的理由。 她借了一台没人使用的电脑,默默进行作业。时间过得很快,过中午才开始进行,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除了曾休息吃饭、饭后吃了蛋糕以外,几乎都持续在模型制作上。 多亏如此,龙之介要的测试版用素材已经完成。 现在正交由龙之介确认。 「怎么样?」 「没有问题。」 龙之介以控制器操作画面上的角色模型。动作都能正确进行。 「辛苦你了,丽塔。这边的素材也都好了。这样的话,我在今天之内就能把企划书送给户冢先生了。」 空太一边打呵欠一边伸展身体,转动脖子便发出喀喀的声音。 「已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空太说著便从椅子上起身。 「不,不用了。」 「可是……」 「因为龙之介要送我回去。」 对于空太的坚持,丽塔俐落地如此说道。 「我从来没说过那种话吧。」 「你该不会想让柔弱的我一个人在深夜里走回家吧?」 「所以神田不是说了要送你回去吗?」 「空太不是还要修正企划书吗?让现在手边没有急迫工作的龙之介送我回去,应该比较有效率吧。」 「唔……」 龙之介表情僵硬,哑口无言。 「那么,赤坂,回来路上顺便帮我去便利商店买关东煮回来当消夜。」 「为什么我要……」 「好了,龙之介,我们走吧。」 「我、我知道了,别靠近我啦!」 等心不甘情不愿的龙之介穿上外套后,丽塔便走向玄关。 丽塔与龙之介绕著水明艺术大学校地走著。虽然白天多少看得到学生的身影,但太阳下山后,一下子就成了人烟稀少的通道,深夜时分不会想要一个人走。静悄悄的,现在除了远处马路上奔驰的汽车声音以外,只听得到丽塔与龙之介的脚步声。 所以像这样到了很晚的时间,丽塔就会找个理由请龙之介送自己回家。这已经成为丽塔的乐趣之一,两人独处的珍贵时间…… 双手塞在外套口袋里的龙之介微微缩著背,吐出白色气息。也许是因为冷,鼻头有些泛红。 两人的步伐几乎差不多。丽塔以女孩子而言算高䠷,而龙之介以男孩子而言个子并不高。龙之介比丽塔高一些,只有几公分的差距。 「『RHYTHM BATTLERS 2』的企划会顺利通过吗?」 「那当然。」 两人的声音溶入夜里的寂静。 「龙之介还是那么有自信呢。」 「因为我跟神田做了相对程度的工作。」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异议。因为我都觉得你们有点工作过头了。」 空太与龙之介并不是只要制作游戏就好。不但要兼顾大学课业,现在甚至还要同时进行开公司的准备。 「有很多事只要动手去做,意外地都会有办法完成。只不过一般的人类在著手之前,就会先擅自举白旗。」 「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况且,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我吗?」 「不知道是谁一边念大学还一边协助我们,甚至还接下了上井草学姊作品的背景作业。」 「既然都来留学了,如果不尽可能把能学的东西全都吸收,不就亏大了吗?」 「别把身体搞坏了。」 「到时候我会请龙之介帮忙照顾。」 「少说蠢话了。」 「我可是认真的。」 带著不满的视线射了过来。然而龙之介却别开视线,不予理会。 终于,两人经过了大学的正门前,再稍微往前的地方也看得到水高的正门。只要过了那边,接下来到中途就与回樱花庄是同样的路线。 「最近空太怎么样?」 「……什么意思?」 龙之介斜眼瞥了过来。这应该是已经理解丽塔提问的意思。 「关于真白的事,他没说什么吗?」 「……」 得到的回应是沉默。龙之介并不是刻意不回答,而是认为这是不值得回答的话题吧。 「那两个人明明彼此喜欢却分手了……从高中毕业以来,就一直没再见过面吧?」 「神田跟椎名决定的事,并不是其他人插嘴就能解决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龙之介都不在意吗?」 「不在意。就算在意也没有用。」 「……」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起来很不满。」 「我是觉得很不满。」 「你究竟对我有什么期待?」 「如果两个人就一直这样,未免太让人难过了。」 在一旁看著真白,偶尔会没来由地感到揪心,想要拥抱那个一心一意画著漫画的背影。 「……现在就算重修旧好,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结果而已。椎名因为漫画得奖,已经是越来越受到瞩目的身分了。连续剧化之后,也确定要改编成动画,现在简直就是话题的中心。」 「这个……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这么一来,完全都没办法可想了不是吗?越是实现梦想就变得更忙碌;而相反的,要是遭受到挫折就要更努力以求精进……根本就无从解决。」 「就算这样,心态上还是可以慢慢变得从容吧。习惯了工作以后,即使在忙碌之中也应该会有能思考其他事物的余力。」 「……」 丽塔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淡然说著的龙之介侧脸。 「你那是什么没礼貌的眼神。」 「因为没想到会有从龙之介口中听到这种台词的一天,所以觉得很惊讶。」 「送到这里就够了吧。我心情变差了,要先回去了。」 龙之介停下脚步,转身背对她。 「啊,请等一下。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负责吗?」 「……」 「听说前几天在这条路上,才发生过变态出没的事件喔。」 「……」 无言地转过来的龙之介默默开始往前走。丽塔以雀跃的脚步追上他的背影,与他并肩同行。 「说不定就像龙之介所说的,如果许多事都能一点一点变得可以接受,也许总会有能够顺利交往的一天。不是妥协、也不是放弃……如果已经能接受自己跟对方。」 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少经验累积,想法才能有这样的转变。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说不定是十年后,也可能即使过了十年还不行。仅管如此,也只能坚信并往前迈进。说不定就是因为相信这一点,空太与真白现在才会这么努力。 结果,龙之介还是正确的。空太与真白的问题,只有空太与真白能够解决。 聊著这些话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儿童公园附近。接下来到丽塔所住公寓的路上,不但有从车站出来的人潮汇流,路灯也很明亮,因此可以放心了。 「到这里就好了。」 丽塔停下脚步如此说著,走在稍后方的龙之介也停下脚步。 「反正都快到了。我就送你到公寓前吧。」 龙之介说完正要跨步走出去,却被丽塔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你突然要干嘛啊!」 动摇的声音紧张了起来。丽塔无视于这一点,把龙之介拉到路旁。 「笨、笨蛋,你在干什么?」 「嘘!请安静一点。」 隐身到电线杆后方,悄悄窥探儿童公园的方向。因为丽塔注意到了一对熟悉的男女身影。从车站前方走过来,正要经过儿童公园前的,是伊织与栞奈。 「喂、喂,放开我。」 龙之介以变调的声音如此说著。 「请稍微忍耐一下。」 手牵手的伊织与栞奈看起来感情很好。不过,从栞奈身上却散发出异样的紧张感,好几次偷瞥伊织的侧脸,低下头,接著又看了他,然后又低下头,不断重复这样的行径。 「这看起来似乎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我都叫你放开我了。」 丽塔的第六感果然漂亮地命中了。来到公园前的短阶梯,比伊织更早走上阶梯的栞奈来到最上层时转过头来,接著在站在下一层的伊织面前踮起脚尖,碰触般轻轻吻了一下。 之后,栞奈立刻小跑步逃走了。伊织慌慌张张地追上去……本以为很快就会追上,两人就这样消失了身影。 「龙之介。」 「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那么做的。」 从电线杆后方逃出去的龙之介肩膀上上下下地喘息。跟以前比起来,讨厌女人的状况已经改善许多了。或者该说,对于丽塔的忍耐力已经有所增加,对其他女孩子就不尽然如此了。 「『我们也来接吻吧』之类的,我根本都还没说喔。」 「你现在不是说了吗?」 龙之介一个人快步往前走,脚步确实地往丽塔居住的公寓方向前进。虽然觉得「他既然都生气了,直接回家不就好了吗」,不过他恐怕是因为在意自己才刚说出口的「我送你到公寓前」这句话吧。 「龙之介。」 「如果是延续刚才的话题就不用说了。」 「哎呀,真是可惜。那么,就来谈更重要的事吧。」 「……」 龙之介以视线丢出疑问。 「关于我跟龙之介的未来的话题。」 「没有那种未来。」 丽塔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打算在大学毕业后就要回英国了。」 「……」 龙之介脸上警戒的表情消失了。 「我打算一边在祖父的画室创作,一边教绘画教室的孩子们画画。」 「这样啊。」 龙之介带著认真的眼神看著前方。 「你的感想只有这样吗?」 「不然还有什么?」 「真是冷淡耶。」 「你对我有什么期待?」 「例如,可以说『一直留在我身边吧』之类的啊。」 「无法理解。」 「请龙之介也体会一下所谓的少女心。」 「就算我真的做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抱怨,也不会改变你想回英国的心意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有必要去理解少女心这种东西。」 「!那是……」 听了龙之介指出这一点,丽塔现在才察觉到。 没办法停手不画画,也不打算放弃,甚至还有继承祖父画室的梦想。所以,大学四年结束后就要回去英国──这已经是丽塔心中决定好的事。 「如果龙之介挽留我,说不定我就会动摇喔。」 「我绝对不会那么说的,放心吧。」 「真是让人提不起劲耶。」 「况且就算我说了,你也绝对不会有所动摇。」 「……你那么说太狡猾了。」 丽塔以龙之介听不到的微小声音嚅嗫。 听到龙之介这么说,就不能够产生动摇了。唯独只有龙之介,丽塔不希望他用失望的眼神看著自己…… 「到了。」 抬起头来,目的地公寓已经在眼前。 「真可惜。快乐的约会已经结束了。」 「单程步行就要三十分钟,你好歹也替我想想。」 「如果你累了,要不要上来坐坐?真白去参加尾牙,应该还没回来。」 「别开玩笑了。」 「我挺当真的喔。」 「既然这样,就不要一脸玩弄别人的表情。」 「好,那我就换个表情。」 丽塔坦率地收起假笑。 「真是受不了你。」 龙之介傻眼地大大吐了口气。 「虽然会抱怨,但是龙之介每次都会送我到公寓前吧?就算我说『到这里就好了』,也一定会这么做。」 「老是拿『要是有万一就要负责』来威胁我的,不知道是谁啊?」 「你只要不当一回事不就好了吗?」 「……」 龙之介之所以陷入沉默,是因为丽塔正以认真的眼神凝视著他。 「……」 「……」 「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丽塔丢出了伴随著紧张的提问。 「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我讨厌女人。」 「对我个人有什么样的感觉?」 「难以应付。」 「虽然这样,你却还是送我到家门前呢。」 平静的感情对话,没有可以开玩笑的余地,彼此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我可以有所期待吗?」 「……」 沉默落在两人之间。彷佛要填补这空档一般,一辆计程车开到了公寓前停下来。车头灯刺眼地照著丽塔与龙之介。 后座车门打开后,有人走下车。因为车头灯而难以辨识脸孔。 「丽塔,还有龙之介。」 插图011 夹杂著引擎声传来了很熟悉的声音。是真白。 关上门的计程车驶离后,真白走近过来。似乎是刚从出版社的尾牙回来了。 「已经确实把你送到家,我要回去了。」 「啊,龙之介!」 即使出声叫唤,他也没停下脚步。龙之介的背影溶入夜色里,很快便看不见了。 「……真是的。」 丽塔无意识地发出了像小孩子闹别扭的声音。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那回事。老实说,你帮了大忙。」 「嗯?」 真白不解地歪著头。 「因为我很害怕确实听到答案。」 丽塔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笑容。 「丽塔。」 「好了,天气很冷,我们进去吧。」 丽塔牵起真白的手跑进公寓里。 在这期间,龙之介的事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因为丽塔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 ──我可以有所期待吗? 面对这个问题,龙之介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5 过完新年后的一月十一日。 从昨晚一直下到清晨的雪,把街道染成白色。空太挑选了下午没有课的这一天,与户冢开了「RHYTHM BATTLERS 2」的企划会议。 前往已经去过多次而熟悉的主机厂商会议室,针对企划书进行细节构想的讨论。 「最重要的,果然还是从『2』开始导入的合作模式的平衡感吧。」 户冢摸著下巴如此说道。 「现在赤坂正在做测试版,应该下个月就能呈现动作的状态。」 「接下来的阶段就要看测试版的情况了。要以什么样的形式来融合音乐游戏的要素,以及狩猎电玩的多人游戏要素,要实际试看看才会知道。」 「好的。」 要说合作模式时的亮点,就是预定加入同步操作发动的大绝技「齐奏攻击」,以及藉由部分演奏发动的连续技「合奏突击」的内容。虽然脑袋里觉得成品应该会很有趣,但正如户冢所说的,这个部分不实际玩看看都还很难说。空太认为也有可能变成只是很琐碎烦人的系统。话虽如此,反正担心也没有用,现在只能请龙之介制作测试版。 「还有就是,就行销宣传的观点,如果能准备容易推销的要素就更完美了……神田先生,这部分有没有什么想法?」 「啊,关于这一点……有没有可能借用几首其他游戏的BGM呢?」 空太认为就游戏的性质而言,从乐曲的部分来创造话题才是正攻法。 「啊,原来如此,还有这个方法……」 户冢虽然点头肯定,仍低头陷入思考。因为版权的问题可能会是障碍,也许没有那么容易。 「不,这点说不定也可以。所有乐曲都是『RHYTHM BATTLERS』专用,这一点倒也可以说是前作的弱点。如果能用已经听过的喜好乐曲来玩,就企划内容来说具有亲和性,这点我觉得很好。当然,不能用到会破坏世界观的乐曲,所以这一点有必要谨慎选择。」 「好的。」 「至少如果是我们这边发售的游戏作品,都还可以讨论研究,这部分我先做确认。」 「麻烦您了。」 在这之后,夹杂了大学的话题闲聊了一阵,空太便结束了与户冢的讨论。 空太回到艺大前站时,已经是夕阳耀眼的下午四点。 穿过剪票闸口时,手机响了起来。 确认来电对象的一瞬间,空太身体微微紧张了起来。 是来自藤泽和希的电话。 空太走往商店街的方向,手指按下了通话键。 「您好,我是神田。」 『辛苦你了,我是藤泽。』 「您好。」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是的。到刚才为止都在跟户冢先生讨论……现在刚回到车站。」 『户冢刚才也跟我联络了。听他说了乐曲合作的事。』 「咦?」 虽然户冢说过会先确认,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跟和希说了,因此空太著实吓了一跳。 『因为是很有趣的构想,如果有想使用的曲子,我很愿意提供。』 「谢、谢谢您。不过,那个……这样可以吗?」 『所谓的可以是指?』 「不,我只是想说可以这么乾脆就决定吗……」 空太擅自认为应该需要更繁复的手续。 『如果是书面,会有需依序进行的手续问题,不过为了实践这种构想,新鲜度很重要。』 这时跳出了与电子数位内容格格不入的单字。 「新鲜度……」 空太正好经过卖鱼的店铺前。店门口摆了新鲜的冬季渔产。 『在企划会议上好不容易得到了有趣的构想,还是趁早实行比较好。如果只是在讨论的场合聊得很热络,实际动作却往后延宕,气势与热情就会一天比一天弱。回过神的时候,对这个构想的热情已经冷却,最后什么也没做、这种情况也很常发生。』 「原来如此。」 确实很可能有这样的一面。即使是当下觉得很棒的企划案,随著时间流逝,自己的感觉就会习惯了这个构想,然后就会开始觉得无趣。 虽然需要时间冷静地检视构想,但只是等待的话,就会变得像和希说的一样逐渐腐朽吧。 正专注在话题上的时候,空太来到了商店街出口。空太察觉到这一点,突然停下脚步,回顾商店街。也许该买些什么东西回去。不过空太立刻又想起了昨天才出门采买,便准备再度往前跨出脚步。 然而,脚却无法动弹,僵著动不了。 空太花了好几秒才理解原因。 视野之中看到了某个人的背影。在商店街……正要从桥本烘焙坊走出来的身影。梦幻的存在感。空太的意识全集中在那一点上。 「……真白。」 真白手上提著购物篮,与丽塔走向蔬果店。两人似乎正在聊天,但因为距离约三十公尺,所以听不到声音。也许是正要好地讨论著今天晚餐要吃什么吧。 『神田同学?』 空太因为和希的声音而回过神来。 「啊,是的。」 『那么,详细的部分就等通过审查会议后再面对面讨论吧。』 「好的。再麻烦您了。」 『那么,就先这样。』 「再见。」 空太微微低头挂掉电话,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再度寻找真白的身影。 看到她在商店街朝车站方向走去的背影,一步一步逐渐远离空太。 「看起来过得很好呢。」 胸口一股温暖的情感油然而生。 不可思议的,对真白的背影并不觉得怀念。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心中满满都是喜悦。光是这样就有种满足的心情。 空太并没有目送真白的背影直到最后,便往与车站相反方向走去。回家之后还要向龙之介报告讨论的内容才行。伊织应该也在。 还有许多该做的事,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所以,空太朝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看著前方。 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以自己的双脚前进。 丽塔与真白一起目送从商店街拱门逐渐远去的空太背影。 丽塔眼角余光瞥见的真白视线追著空太的背影。丽塔从她动摇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怀念与些微感伤。 「不去跟他打声招呼吗?」 「不用。」 微小的声音简短地回应。 「从水高毕业之后,你们不是一次也没再见过面吗?」 「只要过得好就好了。」 「真白……」 「只要空太过得好就好了。」 如此喃喃的真白露出温和的表情。刚才那种怀念与感伤,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真白有些开心地笑了,怜爱的眼神里满是温柔的情感。 「……」 看到了这样的表情,丽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在彼此接受的前提下分手的两人,为了彼此著想,所以决定带著喜欢的情愫,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到现在,这样的情感也不曾动摇。 「真白。」 「嗯?」 真白微微歪著头看著丽塔。 「我们到便利商店买个年轮蛋糕再回家吧。」 「……」 真白这次则是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那是真白在英国的时候不曾有过的表情。来到日本,住进了樱花庄,与空太相恋……真白才变成了现在的真白。 「我昨天在店里看到,现在推出了加鲜奶油的新商品喔。」 「要买回去囤货呢。」 「是啊,就趁今天特别这么做吧。」 丽塔与真白自然而然跨出脚步,往与空太相反的方向走去…… 希望有朝一日,空太与真白的路能够重叠。 衷心希望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那一天能够来临。 因为就是为了那一天,现在才要走向不同的道路。 走在各自的道路上。 因为,这里还只是在前往梦想的途中…… 第10.5卷 附录新短篇 圣诞节发生事件 1 从水明艺术大学毕业后,很快地已经过了一年又九个月。 今年也只剩下几天,已经来到十二月二十四日。 空太迈入二十四岁,也有了一身与社会人士身分相符的沉著气质。然而,他却在看到来自女仆的简讯那一瞬间,发出了愚蠢的错愕声。 「唔!」 ──刚刚接获来自户冢大人的紧急联络事项。母带的制造商除错时,据说发现了会产生无法进行状态的致命性错误。请尽速修正错误,并重新提交母带。女仆敬上 「哼。」 正在看简讯的空太身旁传来了可爱的呻吟声。 尽管感受到危险的气氛,空太还是战战兢兢地把脸从手机画面上抬起。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真白却已经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生气地鼓著脸颊。 两人所站的地方是水高毕业以来真白居住的公寓前。 现在空太几乎每天都在这里过夜,也就是世间所称的同居。自从丽塔回英国之后,空太有好一阵子都是以通勤的方式照顾真白的生活起居。然而伴随著时间流逝与一起过夜的次数增加,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 「那个,请听我说,真白小姐。」 「我不想听。」 为了约会而打扮成熟的真白却像小孩子一样摀住耳朵。 就算这样应该还是听得到,空太便继续说道: 「因为出现了致命性错误,我现在不得不回开发室去处理。」 「……」 「所以很抱歉,今天没办法约会了。」 「空太是笨蛋。」 真白把手从耳朵移开。看来果然确实听得很清楚。 「对不起。」 「空太是笨蛋。」 「您说得很对。」 「空太的笨蛋。」 「……」 「我从以前就想问了,那是什么样的笨蛋?」 空太稍微纾解了紧张的气氛,却被真白瞪了。 「……抱歉,我有在反省。」 「明明是圣诞夜却没办法约会,未来也会一直没办法约会。」 真白的眼神是认真的。空太只是直接承受她的视线。 「……」 「……」 紧绷的空气支配著两人。 这时,手机的铃声打断两人。 不是空太,而是真白的手机。 真白从小包包里拿出手机。 「绫乃打来的。」 如此喃喃说完,真白接起电话。 「你好,是我……嗯,嗯……九页是吧。嗯,我知道了……」 似乎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通话。真白把手机收回小包包里。 「绫乃小姐说了什么?」 「今天送过去的原稿,人物的服装有个地方弄错了。」 「那就需要改原稿吧?」 「嗯。」 「很急吗?」 「绫乃说希望能赶上六点那一趟。」 空太看了手表。现在刚好是傍晚五点。如果回房间工作,应该还来得及吧。 「那就要赶快回去工作了。」 「空太好像很高兴。」 真白敏锐地指出。 「明明没办法约会了,却很开心的样子。」 「没那回事啦。」 要说有的话,是不同于「开心」的其他情绪。空太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真白也有事要做,所以不会只有单方面的罪恶感,倒是有了稍稍可以放心的情绪…… 「算了。」 猛然转身的真白踩著愤怒的脚步回到公寓里头。 空太一直目送她到看不见背影为止,一边甩开杂念一边赶回开发室。 2 修正错误意外地很快便结束。抵达开发室的时候,龙之介已经找到了原因,并且即早修正后已完成确认。接著重新烧录母带,便请机车快捷送到户冢那里。 尽管如此,解决所有工作再回到公寓,仍需要花费几个小时。时间已经来到深夜两点。 空太带著便利商店拋售的耶诞蛋糕进了屋内,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还隐约亮著。 在昏暗的灯光下,身穿睡衣的真白抱膝坐在沙发上蜷著身子。 「原稿赶上了吗?」 「赶上了。空太呢?」 「我这边也顺利完成了。」 「是吗?」 真白完全不看空太。总之,先把买来的蛋糕放在餐桌上。 「你还在闹脾气吗?」(注:日文中弯曲肚脐意指闹脾气) 空太坐在她身旁如此问道。真白掀起睡衣确认自己的肚脐。 「没有弯啊。」 「只是惯用语的表现啦……」 「圣诞节又泡汤了。」 「嗯?喔喔……是啊。」 不知为何,空太跟真白与圣诞节始终没有缘。高中时期,因为真白突然有工作,因而取消了约会。两人刚复合的去年,因为空太正值即将完成作品的时期,心有余而力不足。接著,今年则是彼此都是这样的状况。 「总觉得好像这辈子都没办法跟空太共度圣诞节。」 真白双手环抱著膝盖,把嘴埋到腿上。 「现在不就在一起了吗?」 「我想要更平常的约会。」 「我倒是觉得这样也很好。」 空太从沙发站起身,在餐桌上摆好蛋糕与蜡烛。点燃蜡烛,梦幻的照明便在房间墙上映出巨大的影子,随著火焰晃动摇曳生姿。 「我原本很期待约会。」 「我也是啊。」 「……」 闹别扭的真白心情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明天可以请假。真白呢?」 「白天绫乃会过来。晚上没问题。」 「那么,明天晚上一起出门吧。」 「去哪里?」 「当作报今天的仇,真白想做什么都可以。」 「……哪里都可以吗?」 真白往上望著空太像在观察他。 「要在常识范围内就是了。」 要是不设个上限,可能会被要求意想不到的事。 「既然这样……」 在沙发上端正坐姿的真白一脸认真地凝视著空太。她就这样直视著空太说了: 「去见我的父母。」 「……」 「……」 一瞬间,时间为之静止。 「真白小姐,您刚刚说了什么?啊、不,还是不要说好了!应该说我拜托你别说了!你是叫我去英国的意思吗?」 真白很有可能会说出这种话。然而,获得的回应却伴随著更强大的冲击。 「明天他们要来日本。」 「啥?」 「他们两个人明天都要来日本。」 「……还真是突然啊。」 空太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我在大约一个月前就听说了。」 「可是我没听说过这项情报喔。」 「他们说难得有机会,想见见空太。」 「这么重要的事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啊!」 「所以我刚刚说了。」 「我的意思是要更之前啦!」 「空太明明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真白鼓著脸颊。 「我有拜托过你要在常识范围内吧!」 「男朋友去见女朋友的父母,是在常识范围内。」 「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只是见个面,没有其他深刻的意思。」 「根本就深不见底了啦!」 「空太不想见他们吗?」 「倒不是说不想……那个,毕竟都已经开始同居了。我是有在想应该要找个时机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可是,那个,要去见女朋友的父母这种活动,实在是让人很紧张啦!很难只用一个晚上就做好心理准备啊!」 光是现在这个瞬间,就已经比刚开始做简报时更紧张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见了真白的父母,到底该说些什么话才好呢? 「哼。」 真白噘起嘴唇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算了。我要去睡觉了。」 从沙发上起身,真白走进房间。空太追了上去,从房门口探头往里面看。真白正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断喃喃著对空太的抱怨。 「唉……我知道了啦。明天就去跟真白的父母打招呼吧。」 「真的?」 把脸从枕头上抬起来的真白向空太投以期待的眼神。 「嗯,我答应你。不过相对的,我也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过年如果能休假,要不要跟我一起回福冈老家?」 「……」 真白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我妈一直吵著要我带你回去。」 「我要去。」 真白猛然从床上爬起身。 表情看起来很开心,刚才的不满似乎都被一口气吹跑了。真白快步走出房间,在放了蛋糕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空太,我要吃蛋糕。」 「你不是要睡了吗?」 「吃完再睡。」 「如果发胖,我可不管喔。」 「到时候空太就要负起责任。」 「你说的是指什么意思的责任啊……」 一想到刚才的对话内容,空太完全笑不出来。 「吶,空太。」 「嗯?」 「去福冈的时候……」 「嗯。」 「打招呼时说『小女子不才,请多指教』就好了吗?」 「一点也不好啦!」 就这样,和好如初的空太与真白共度了快乐的圣诞节。 第10.5卷 后记 本书是第三次的短篇集,同时也是最后的短篇集。 就《樱花庄》系列来看,也是最后总结的一集。大概是。 事情就是这样,我是鸭志田一。 首先依照惯例,进行逐篇小解说。 〈长谷栞奈突如其来的教育旅行〉 就系列的时间而言,是本篇第八集。以栞奈的立场所看到的空太等人的教育旅行。原来他们还偷偷去了动物园。 〈长谷栞奈笨拙的恋爱模样〉 是空太等人自水高毕业之后的故事。栞奈与伊织就读高中三年级,而空太等人念大二的时候。描述随著时间经过而有所成长或没有成长的他们,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伊织实在太帅了」──荒木责编这么说了。 〈还在前往梦想的途中〉 在〈长谷栞奈笨拙的恋爱模样〉之后没多久的故事。我想要呈现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仍一心朝向前方努力的樱花庄成员们的姿态。「空太实在太帅了」──负责插画的沟口ケージ老师这么说了。 〈圣诞节发生事件〉 时间又继续往后走,大学毕业后的空太与真白生活的一幕。两人即使成了大人,似乎仍然与圣诞节无缘。不过,看起来很幸福,应该没问题吧。 就是这样的四篇故事。 在此《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的故事,终于即将落幕。 对于始终陪伴我们的各位读者以及相关人员,谨此致上最深的谢意。多亏各位,完成了很幸福的作品。 接下来,希望在预定于下个月发售的新作品《青春猪头少年不会梦到兔女郎学姊》,能够有幸再与各位见面(注:以上为日本出版情况)。 鸭志田一